苏礼心里先是一咯噔,只顾着自己的房里,竟没去想着下人那边,但看那丫头的意思,却又不是搜出那丢了的物件,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

心里带着疑惑,几个人便都跟着丫头朝下房走去,一看那房间苏礼就心道不好,那竟是半夏的屋子,自己一直小心谨慎,却竟忘了别人能从自己身边的人下手。

半夏见状也有些发懵,跟着进屋以后,只见自己的箱子敞开着,被翻得乱七八糟不说,最上头赫然放着两块帕子,绣得竟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第四十一章内外都不省心

满屋子的人全都表情严肃没有说话,刘妈上前两步瞅着那帕子,扭头瞅瞅面色青白的半夏,自发间拔根簪子上前挑起帕子,从袖中抽出自个儿的帕子,将其包在里头揣进怀里,而后转身对苏礼道:“四姑娘,您看这事儿闹得…”

她见苏礼面沉如水,虽然神色不渝但绝无慌张恼怒,心里也有些自己的合计,略一思度便对跟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说:“你们在这儿看着半夏这丫头,切莫要多嘴多舌,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丁点儿的风声,仔细你们两个的命,到时候打出去都是轻的。”

两个丫头都俯身应诺,半夏倒也不哭不闹,只跪下对着刘妈妈叩头道:“奴婢虽不是家生子出身,但也是从小受着教训,又跟了姑娘多年的。奴婢实是愚钝不堪教导,却也算勉强知道好歹、明白廉耻。还请妈妈和姑娘清查事实,还奴婢一个清白。”

苏礼并未扭头看她,只见刘妈胡乱点了头,便说:“这边房中狭窄,咱们去外头说话,还请妈妈先走。”

出得半夏房中又转回厅内,刘妈见得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对苏礼说:“姑娘,其实咱们这般说话,已经是老奴的僭越,但见姑娘素来是个明白有计较的,便跟你分说几句。今日之事原本是老太太房里丢了东西,若是寻常东西倒也罢了,本不值得这般严重,但谁奈何竟是宫中的御赐之物,若是不查抄出来,唯恐日后酿成大祸。”

“多谢妈妈告诉,打头一回见,就觉得妈妈面善心软,如今看果然是个知道心疼我的。虽这查抄园子不是为了此事,但这帕子出来的也必有缘故,别的不敢说,但这丫头是我自个儿教的,不怕跟妈妈说句托大的话,我有几分信自己,便有几分信她。所以此事还望妈妈好生跟祖母回复,要彻查清楚才是,免得冤屈了好人、白白便宜那作恶之人不说,查不出祸根儿,日后谁敢保不会再生事端。”

“妈妈今日辛苦,这点儿钱拿去喝茶吃酒,打个牙祭便罢。”苏礼边说边从炕桌抽屉内拿出一锭银子,过去俯身行礼,将银子塞到刘妈手心儿里说,“妈妈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这件事情万望妈妈多多担待。”

“姑娘这是做什么,老身可担不起。”刘妈先是推辞,但见苏礼执意要给,便半推半就地收了,嘴上不敢应承什么只说,“老祖宗今个儿身子觉着不好,咱们都没敢告诉,这事儿本就是大太太做主的,待老奴去回了大太太,姑娘再去求也不迟。”

苏礼眼见着刘妈自己迈出门槛走了,担心半夏能否洗脱,不由得想起红楼中查抄院子的情节,想那司棋多么要强的人,但最后也免不得做那种下场,能更何况是自己屋里的半夏。虽说司棋那是罪有应得跟眼前的不一样,但这种事儿,轻重原本就在回事之人上下唇一碰,同样的事情不同的说出来,那严重程度就大不相同了。

这种事她不好先强出头,只能重赏了那刘妈,然后等这那边的消息,只不过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家里安稳日子过久了,凡事也都想不周全了,竟然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次若是半夏为了这个冤出去,那别说自己对不起这丫头,日后还有哪个下人敢一心跟着自己。

她正左思右想,有什么法子能化解此事呢,就听见院中隐隐传来吵骂声,想叫人出去瞧瞧,却发现自己身边儿连个能使唤的人都找不见,只得自己迈步出去。原来是冯嫂在跟自家的丫头书雪争犟,她出来的晚没听到原委,但是火气却立马被勾了出来,全都撵进屋里斥道:“还嫌不够添乱是不是?祖母房中的二位姐姐还没走,你们便在这里吵嚷,平日里的规矩也都是白守的是不是?”

然后扭头朝书雪又责备道:“你年纪小又是跟着我从家里来的,对着妈妈嫂子们原本就该礼让,更何况冯嫂子本就是老太太调派过来,极懂规矩和礼法的,说你什么就听着学着,那里有你顶嘴的道理,左右说来也都是你的不是。”

“姑娘,奴婢冤枉。”书雪年纪本来就小,苏礼平日宽厚加上房中事少,所以一直也闲散惯了,容不得半点委屈。对着自家姑娘问话,登时红了眼圈,“奴婢不过是见半夏姐姐此时不在,便去给姑娘泡茶,谁知道冯嫂子竟说我是上赶着溜须姑娘,想要补半夏姐姐的位子。姑娘您来评评理,冯嫂子这几句话是不是太没道理。”

“有没有道理也轮不到你顶嘴。”苏礼沉下脸去,“看来我平日里是对你们太过宽厚,现在连我这个正经主子的都有些说不住你们了是吧?这要是背着我,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姑娘言重。”书雪和冯嫂都忙跪倒认错,“都是奴婢的错。”

“书雪目无尊卑,出言顶撞,罚一月月钱,并扫庭院月余。”苏礼心里惦记着刘妈去回大太太,不知会怎么说,这边两个却又不省心,“嫂子本就是府中旧人,原是该是派来教我们学规矩的,嫂子却总把我们当成外人,平日不教着帮着也就算了,却还要挑剔拆台,还要若是这样我实是不敢留着您了,把您送回老太太那边,我这里原也不缺人手。”

冯嫂被苏礼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平日在房中,丫头们除了见面施礼,都是对她视而不见,今天见到这边吃了瘪,才张扬着挑剔几句,谁成想却被苏礼硬生生地堵回来,但说得却还都是在理,只能磕头认错,满口说日后再也不敢。

这边刚处置完冯嫂,就见有丫头来传信:“大太太请四姑娘过去,也让带着半夏姑娘一道同去。”

苏礼走前当着老太太房内丫头的面,将半夏的屋门紧锁,钥匙自己揣进怀里,这才坐上车朝大房那边过去。

第四十二章如意绣庄的私下营生

终于双更了,泪花

大太太在屋里塌上坐着,微闭双目,手里捻着串以前没见过的念珠,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

“见过大伯母。”苏礼上前行礼,才隐约听见她嘴里不住嘟囔让菩萨保佑,赶紧找到丢的物件。

听见声音,大太太方才睁开眼睛,瞧着苏礼叹了口气道:“礼儿来了,过来这边坐吧。刚才的事儿,刘妈也都回我了,按说园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没得说就是要把人打出去的,但这半夏毕竟不是家生子,是你带来的丫头,所以我便叫你来问问,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多谢伯母关照,恕侄女失礼,半夏虽不是家生子,但也跟着侄女多年,此事定有内情,不会如此简单,还望伯母疼惜侄女,着人彻查方好。”苏礼见大奶奶的态度还算和善,知道应该是刘妈在跟前说了话的,心道自己的银子算是没白花,但能不能洗脱这罪名,却还是要靠自己努力。

“那若让你说,该如何彻查才好?这当面翻出来都算不得数吗?”

苏礼的眼神在屋里略略一扫,见婆子丫头的不少,便只说:“侄女觉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你们都先下去吧,刘妈妈也继续去忙吧。”苏林氏见状就将屋里的人全都打发出去,才有扭头对苏礼说,“现在屋里已经没了外人,你且说来我听。”

“这帕子是自屋里翻出来的不假,可这来历却未必简单。先说丫头们的屋门,原都是没有锁的,半夏每夜都要在外间值夜,她屋里更是没人,可以说谁想进去都容易得很。再说这帕子的来出,从家里出来时,所有的行李,都是母亲带着人挨个查看过的,绝不可能夹私,半夏自入京之后,一直跟在侄女身旁,唯独前两日出去过一遭,是侄女打发她出去买东西的,也只出去过半日,要说有什么私情怕也是牵强。”

苏礼便说便偷眼去瞧大太太的神色,见她没什么不满的表情,才接着说:“最后说今日的查抄,不是侄女无端挑剔,只是觉得疑点甚大,抄的时候侄女不在旁边,但事后去看,半夏的屋子各处俱是齐整,独独只翻了那一只箱子,且翻得七零八落。”苏里说着从怀里掏出钥匙呈上,“屋子门窗俱已关好,门是侄女亲自锁的,这儿是钥匙,还望大伯母详查。”

苏林氏接过钥匙放在炕桌上,眉头不展地说:“礼儿你说得这些却是疑点,但却也都无凭无据,若是我便这样发落,那日后还如何服人。”

“侄女斗胆说一句,这凭据,只有彻查了才能知道到底有没有。”苏礼说罢噗通跪下道,“大伯母定要帮侄女这次,此事绝不仅仅是侄女舍不得丫头的事儿,这可是姑娘家的清白和脸面,若是此事坐实,虽说是丫头作孽,但日后侄女还哪里有脸面做人。”

“礼儿快快起来,莫哭,哭得我这心里都不是滋味。”苏林氏把苏礼扯起,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叹气道,“唉,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但这种事又要如何查起呢?”

“从帕子上查!”苏礼道,“这种东西定然不敢自己绣的,而且我们到京也没多久的时光,她也没时间那么快绣好。若是能查出那帕子是哪里出的,说不定也能问出缘由。”其实那帕子,苏礼并没有看得多仔细,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查着再做别的计较。

苏林氏脸上微赧,抽出炕桌的抽屉,将那包东西翻出来。刚才刘妈拿来以后,她只打开瞥了一眼,见是这种不成话的物件,忙不迭地就丢进抽屉,哪里还顾得上细看。

苏礼知道那东西不应该是自己能看的,忙起身后退几步建议道:“说不定找个针线婆子来,许能看出端倪。”

“恩,这主意有理。”苏林氏也抹不开脸在侄女面前细看此物,便吩咐采萱去唤府里的针线婆子来,然后只留自己身边亲信的吴妈妈等着那婆子,自己领着苏礼去里间稍避。

婆子不多时便赶来,进屋纳头便拜:“给吴妈妈请安。”

“起来吧,今个儿是让你来看样东西,却先告诉你明白,不论在这屋里看了什么、说了什么,等会儿出了这门儿,就都给我忘了,当没看过说过,可明白我的话?”

“老奴明白,万万不敢多嘴嚼舌。”那婆子也不知是什么严重的事儿,还没等站起身就又忙跪下应诺。

“你明白厉害就好,到时候外间有半个字的闲话,我便拿你进来问。”吴妈妈又吓唬两句,才将两个帕子摊在桌上,“你过来瞧瞧这个,无论是针线、手法、料子,只要能知道出处的,就都放开胆子说。”

那婆子凑上前来,一见是这东西,也唬了一跳,但还是细细看后说:“回吴妈妈的话,这东西…”她话说了半截,吞吞吐吐地不再往下说。

吴妈见状,从袖中掏出一小串大钱儿,“啪”地丢在桌上,语气不善地说:“让你说个话也这么难受。”

“哎呦,老奴可不是这个意思。”那婆子见吴妈着恼,忙将那钱朝她推推,“可不敢要妈妈的赏钱,只是这样的帕子,老奴以前是见过的,只是、只是又不敢乱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我来问你便等于是大奶奶问你,我既嘱咐你出了屋便不要混说,难不成我却还会出去说?”吴妈见还真能问出事儿来,便也缓和下语气,半是威吓半是劝地说。

“那、那老奴就跟妈妈实说吧,这帕子是城南边儿如意绣庄私底下的营生,不敢拿出台面上来。”针线婆子吭吭哧哧,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吴妈妈听到这话,登时变了脸色,厉声道:“如意绣庄谁家的买卖,你自己应该知道厉害,这话可不是能胡说的。”

婆子俯身一叠声地说:“瞧妈妈这话说的,这种事情哪里敢浑说,这是年前老奴让儿子去找些市面上的绣样子,咱也得学学新花样不是,谁知道那小崽子不学好,竟还混杂了这么个东西给来,老奴给他一顿好打,这才问出来出处,不然若是道听途说,可是不敢乱说的。”

第四十三章老太太的心事

如意绣庄,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大绣庄,京中的人家嫁女儿,哪怕是最最穷苦的,也要省吃俭用去如意绣庄买一块红盖头,不然都是会被亲友邻里瞧不起。

即便是没在京中逛过的苏礼,也是听家里的妈妈们说起过的,不过她们说的更多的,并不是绣庄里头绣品如何的精致,而是说这个大绣庄,乃是四姨奶奶当年的陪嫁,当年四姨奶奶过门,所有的铺盖、衣裙,连嫁妆上的红盖,都俱是如意绣品,也不知羡慕死多少京中的大姑娘小媳妇。

但是苏礼实没想到,此事会这么轻易地就攀扯到四姨奶奶身上,不过且不管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先把半夏洗脱干净,才是自己的当务之急。

针线婆子被吴妈妈又左右盘问,见她说应该不是假话,这才再吓唬几句,放了她回去。

苏林氏见人已经走了,才从里间屋走出来,嘴里不住念叨:“阿弥陀佛,真是作孽,没想到这绣坊还有这种营生。”然后扭头对苏礼道:“这终究不是什么有脸的事情,礼儿你一个姑娘家,就且先回吧,此事我心中有数便是。”

苏礼俯身行礼道谢,眼神又飘向还跪在屋角的半夏,但觉得此时也不是求情的时候,只是少不得她再吃些苦头了。

苏林氏瞧见苏礼的眼神,但见她什么都没说,连面上都没露出不悦,心道这孩子倒也是老实,若是换成自家的姑娘,还不早就吵得天翻地覆了去,便自己开口安慰道:“礼儿你也莫要担心,虽然现在事情尚未查清,但我也看出这里面定然有别的隐情,虽然不好闹开了查,但既然找到物件的出处,我便派人去查探查探,总归是要给你个交代才是。只不过这丫头,只能再委屈委屈,不能让你领回去了,不过你也安心,咱家没有那些个打骂丫头的事儿,咱们家的丫头,可是比旁人家的姑娘都养得金贵的。”

“伯母若是这么说,侄女可真是无地自容了,丫头放在您这儿,哪里会有不放心的道理,便是打骂也都随您,她自己屋子都看不妥当,让人钻了这等空子,闹出这么多事情,还要偏劳伯母跟着操心,受些个苦才能让她长记性。”苏礼言语间,就已经将此事定性为半夏疏忽、旁人陷害,见苏林氏毫无不悦,心里边更是安定,行礼后便坐车回自己院子暂且不提。

却说苏礼走后,苏林氏为这如何去如意绣庄查探的事情烦心,心里还吊着丢的御赐之物为何还没找到,正闹心之时,刘妈妈回来报说:“请大太太安,老祖宗屋里的物件,已经找到了。”

“阿弥陀佛,可真是谢天谢地。”苏林氏心里总算是石头落地,但随即又忙问:“在哪里找到的?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偷拿了去,给我死死地打。”

刘妈听到这话犹豫半晌,见苏林氏还盯着自己等回答,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大太太恕罪,那东西原是没丢…”

“胡说,月初今天急得跟什么似的,说是屋里园子里都找过了,怎么会是没丢?”苏林氏皱起眉头喝道。

“可说这就是个不凑巧的事儿,那物件老祖宗昨日把玩过,当时在园子里就顺手递给碧菡姑娘,结果晚上回去,老太太就觉得身上不得劲儿,姑娘忙活也一夜连眼都没合,早晨又被打发去给老太爷那边送信,就把那物件忘得死死地,刚才这不是刚回来,一听说找东西,这才记起还在自个儿的怀里揣着。”刘妈将事情原委细细一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苏林氏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没丢总归是好事,以后可仔细些吧,那可不是什么寻常物件。”

“偏劳太太了,老太太午觉刚醒,叫您过去呢。”刘妈传话后,便伺候着苏林氏坐车去了主宅。

“我今日身上不得劲,睡了大半日,没成想倒是把你折腾得够呛。”老太太倚在床头说话,挥手示意屋里的丫头们都出去。

“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这本来就是媳妇的本分,只要东西找到就是祖宗保佑,别的都不算事儿。”苏林氏见屋里没了旁人,便知道老太太有话跟自己说,便上前握着她的手坐到床边。

“你看苏礼这丫头怎么样?”

“若说看模样不过算个中上,脸上总是淡淡的,但若说性子倒是个不错的,知礼节懂进退,最要紧的是媳妇觉得她心里是个有主意的。”苏林氏思忖着回答。

“恩,看着真不像是老三和他媳妇能生得出来的。”老太太皱着眉头道,“他俩一个古板死犟,一个嘴利争锋的,没想到养了个姑娘倒是还行。”

“老太太是想…”苏林氏心里有了点儿数,但又没敢直问。

“这两天宫里有消息传出来,皇太后会派嬷嬷到京城各大家族看看适婚的姑娘们,我琢磨着,家里的几个都每个省心懂事的,任谁选进去都不让人放心,左看右看还是四丫头稍微强些,我也不指望家里出什么娘娘能让咱们沾光,只要进去以后莫要给家里惹事,也就阿弥陀佛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说。

“老祖宗莫要这么想,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说不定她是个命好的呢!”苏林氏笑着宽慰道,心里很是为自己当初的远见有些得意。

果然就听老太太说:“那日厨间的事儿,你处置的不错,不过四丫头怕是觉得受了些委屈,你私下也去劝慰几句,莫让她心里存着疙瘩,这儿是点儿首饰,便说是我赏她的,让她收着便可,不用过来磕头了。”

第四十三章各有各的算计

苏林氏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就合计,今日发生的事情,即便自己不说,老太太身边儿的人也肯定会说,还不如现在自己来说,顺便还能征求一下意见,看该如何处理才好。于是她在心里斟酌一下词句,便把今日之事源源本本地说出来。

老太太还没等听完,恼得一口气憋住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苏林氏吓得赶紧又给她拍背、顺气,半晌才算缓过气来,气得一连声地说:“作孽啊,真是作孽,竟做出这等不顾脸面的事情,这要是传扬出去,咱家还如何在京城做人啊!”

苏林氏不知道老太太说的到底是四姨奶奶,还说苏礼的丫头,又不好直问,只得劝慰着说:“老祖宗切莫动气,咱们从长计较,气坏了身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还计较什么,你公公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他说什么他曾听过?”老太太抬手按在胸口处,费力地喘了几口气之后才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媳妇寻思着,这事儿不管从什么方面看,都是不好张扬、丢脸面的事儿,若是传扬出去还指不定被说成什么,咱家里姑娘还多,到时候莫要影响了名声。”苏林氏边说边注意着老太太的面色,见她没露出不悦,便继续说,“所以媳妇觉得,此事不宜深究。”

“那礼丫头那边你打算怎么说?她能就此作罢?”老太太问。

“礼儿那丫头我看着一直是个懂事的,上回那菜单子的事儿,分明是她受了委屈,但她面上却丝毫没露,可见是个心里有数的。”苏林氏心道,老四求的最多不过是半夏不会被打出去,至于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相信她也没那个心劲儿和胆量去要求追究,毕竟她也没有任何证据。

“我担心的就是她心里太有数了,你看老三虽然不懂事,但她什么都挂在脸上,一看就明了,而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老四我瞅着是个心重的,她脸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桩桩件件都记着,还是想法子化解一二才好。”老太太自从先皇驾崩后,就把自己这几个孙女在心里左右掂量,老三是绝对不行的,进宫的话怕是要把全家都拖累死,老五是个闷葫芦书呆子,老六模样倒是不错,就是生母身份低微,老七则是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所以看来看去,唯有老四比起来是最合适的,虽然自己一直不喜三儿子,但如今看来却只有他这个闺女还算能撑得起场面。

“化解…”苏林氏听到这个,着实有些为难,苏礼若是个爱抱怨委屈的,自己倒是还能劝解一二,但她根本就是个什么都藏着的,自己又该如何化解。

“唉,能看出来她是个懂事的,你便跟她摊明了说,让她也知道你的难处,就算不能全然释怀,至少也不至于心里埋怨便是了。”老太太说完朝外头喊:“碧菡,把里屋的首饰匣子拿来我看看。”

“哎,来了!”碧菡应声捧着只红木匣子进屋,说是匣子,其实更像个缩小的对开门衣柜,打开门里面好几层小抽屉,每层里头都装着不同的饰物。

老太太挑挑拣拣,择出一部分说:“去找匣子装了,赏给四丫头罢。”

苏林氏让自己的丫头捧着匣子,从老太太房里出来,便径直朝苏礼的院子去,并还吩咐人回去将半夏放了,也好生给送到苏礼处。

“请大伯母安。”苏礼没想到大太太会这么快就跑来找自己,在她身后没瞧见半夏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打鼓,难道还没查清楚不成,那来找自己又会是何事呢?

“别担心,我这是刚从老祖宗那边儿过来,已经着人回去放了半夏,等会儿便能回来了。”苏林氏下了车,笑着上前拉着苏礼的手往屋里走,“咱们娘俩先说说话。”

“书雪赶紧去泡茶,大伯母咱们去里屋坐着说话。”苏礼觉得大太太是有话要说,便将丫头打发出去。

“唉,这话让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苏林氏面色十分为难。

苏礼心下了然,肯定是为了那帕子的事儿,这是来劝自己忍下这口气的,便抢先开口道:“大伯母莫要为难,侄女也大致明白您是为何而来的,您且先听我说说,若是侄女说的哪里不对,您再教导如何?”

见苏林氏没有反对,苏礼便说:“今日之事,无论是传扬出去或是追查到底,都免不了会招人闲话,再加上那绣庄又涉及到祖父和四姨奶奶那边,大伯母身为晚辈,总也不好去兴师问罪的。”她故意将老太太择了出去,虽然说此番的事情肯定不是她的唆使,但前一次的菜单子事件,却八九不离十地应该是她的考校,所以也压根儿不指望她能替自己出头,“况且这事儿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查,无论最终查到谁的头上,总也是家里丢脸的。况且此事侄女也有责任,治下不严还疏于整顿,只求伯母莫要怪我才是。”

听了苏礼的话,苏林氏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按下心里纷繁的念头,面上只无奈地笑着说:“还是礼儿懂事,也知道体贴心疼我,知道我的难处。”

“大伯母操持这么大家宅的事物,总是有许多的不得已,侄女自是明白的。只不过侄女也斗胆说一句,这等用如此卑劣手段陷害别人的,若是不查出来惩戒,日后怕是还会惹出祸事来的。”苏礼心里暗道,无论你是说,若以为我是个任人欺负的角色,那就大错特错了,虽然这事儿暂时压了下来,但我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咱们看谁能笑到最后。

“这是自然,定然是会着人私下继续查探的,只是怕你心里不得劲儿,见你这般懂事,我可算是放下心了。”苏林氏见自己的任务这么容易就完成,心情稍稍转好,招呼丫头拿来匣子倒:“这都是老祖宗赏你的,,她今个儿身子不大好,便也不叫你过去劝慰,这不急急地打发我来,生怕你你受了委屈。”

苏礼朝那匣子里投去一瞥,东西不少出手倒是大方,头面、钏子也都是做工精致,只不过想用这点儿东西就收买我忘了你的试探和冷淡,今后对你死心塌地?实在未免太小瞧人了!

第四十四章送上门来的罪魁祸首

小无可能下个月中上旬会上架,亲们如果喜欢小无的书,希望能给小无留几张粉红,不要让小无上架的第一个月就挂鸭蛋~~呜呜

苏林氏又闲话几句,见苏礼不像是往心里去的模样,便心满意足地告辞。她前脚刚走,半夏便也回来进门,扑通跪在苏礼面前哭道:“姑娘,都是奴婢不争气,连累着您也受了委屈。”

“行了,好端端的哭什么,让人看到笑话。”苏礼上前扶她起来道,“这回主要是我过于大意,却并不能怪你,我更是没想到她们连这种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出来,你去把初雪她们都叫进来,我有些话跟你们说。”

半夏应诺着下去,苏礼还没等丫头们进来,却先见苏祺自己挑着帘子,笑着就进来道:“今日嬷嬷给放假,早上就想来找姐姐顽,谁知道竟贪睡起晚了,刚挨到吃完午饭,却又遇上搜园子,也不知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白白折腾了这许久的功夫。”

“咱们姐妹天天凑在一处,住得又这么近,什么时候想来顽还不容易。”苏礼就见老七进来以后,就在屋里四下打量,心里便暗自留心,故意扬声道,“人都哪儿去了,也不知道给七妹妹上茶。”

“姐姐莫要张罗,若是给您添乱,那我以后可是不敢来了。”苏祺假笑着缓缓坐下,然后抬手按按头上的发饰。

“唉,我连自己屋里的丫头们都管教不妥帖,真是让妹妹见笑了。”苏礼也假意说道。

她话音未落,就见半夏端着茶盘进屋,先上前请安:“给七姑娘请安。”然后将两杯茶放在二人面前,嘴里还说着,“姑娘可是怪错奴婢了,看见七姑娘来,咱们哪里敢怠慢,奴婢特意去拿了您去年冬存的雪水,泡来梅花茶,所以才耽误了功夫。”

茶盏一掀开盖子,果然梅花的香气扑鼻,苏祺忙收敛心思,笑着赞道:“姐姐真是会谦虚,这么懂事伶俐的丫头,居然还说自个儿管教的不妥帖,这不是白白的臊我嘛!”

苏礼看着她的笑脸心里气得只想骂人,当你脸上的粉擦得厚,我便瞧不见你刚才那吃惊的表情吗?搜园子的事儿刚闹完,就等不及巴巴地想来看笑话,不过可真是不巧让你失望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边什么事儿都没有,就已经能把她气得够呛,心里稍稍平衡一些,佯装无意地抬手碰到桌上的匣子,然后嗔怪道:“半夏,亏我刚想夸你有长进,还没等开口就又不得不说你,这东西刚才就让你收起来,怎么还摆在桌上碍事。”

“是奴婢的错,一瞧见七姑娘就忙不迭地泡茶去,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姑娘没磕伤手吧?”半夏说着就走过来看看苏礼的手,见没什么事儿,便要伸手拿匣子,却被苏祺一把挡住。

“姐姐这装得是什么好宝贝,一见我来就忙不迭的要收起来,那我可不依。”她说罢便伸手来拿。

“哪里有什么好东西,我这满屋子的东西加起来,都入不了七妹妹的眼,不过是些寻常的东西。”苏礼扭头说半夏,“还不赶紧拿进去,等着我动手啊?”

苏礼越是让半夏赶紧拿走,苏祺越是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仗着半夏不敢跟自己抢夺,硬是抢过来匣子,但打开看到全是首饰,又没什么新鲜的样子,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往桌上一放漫不经心地说:“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值得姐姐这般珍贵。”

“早就说了,我屋里的东西妹妹是瞧不上眼的,你却只是不信。”苏礼又扭头使眼色让半夏拿走。

苏祺越看她这样子,越觉得心里疑惑,翘着小指在匣子里翻捡着看了半天,瞧着里头一对儿钏子似乎眼熟,不太确定地问:“姐姐这匣子物件,是老太太赏下来的?”

“额…”苏礼装作有些欲言又止。

苏祺见她如此作态,便知道自己是猜准了的,忙问:“老太太怎么突然赏东西下来?可是各人都有,还是单单给姐姐的?”

“这…妹妹这话可真是难住我了,老太太赏下来东西,咱们做孙女的只有谢恩的道理,哪里还敢多嘴多舌的问什么。”苏礼小口抿着梅花茶,心里忍着笑说,“要不妹妹也回房去看看?大家都有赏赐也说不准呢!”

苏祺一听这话,那里还坐得住,她倒不是在乎那点子的东西,但那东西是老太太赏的,意义却是大大的不同,现在正是挑人准备送进宫的关键时候,说不定这就是什么意向也说不准。她越这么想心里越急,连苏礼跟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见,胡乱应了几声就忙不迭地告辞回去。

见苏祺着急忙慌地走了,半夏便轻声问:“姑娘可是怀疑七姑娘?”

“开始不过是怀疑,如今却觉得有个八九分的把握,真是没想到她竟这么恶毒,连这种败坏姑娘家名誉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苏礼气得手里不住地绞着帕子。

“那咱们怎么办才好?”半夏心里一阵后怕,这也就是自己姑娘心里有主意,又肯为自己这个丫头出头,不然自己现在肯定是被打一顿板子撵出去,在这无亲无故的京城,怕是连个活命的机会都渺茫,想到这儿,她又红了眼圈,跪下扯着苏礼的衣襟哭道:“姑娘就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只要姑娘不嫌弃半夏,奴婢便伺候您一辈子。”

苏礼见半夏这般模样,心道这丫头也真是单纯,她怎么也不想想,若不是因为自己,她又怎么会被牵扯到这种事情里,现在反倒千恩万谢的。不过这种情形,是自己乐意见到的,自然也不会去点醒她,只扶起来软言道:“瞧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跟着我也有不短的年头,对外说是下人,在我心里头就跟姐妹一般,你若再说这些个生分的话,可真是要伤了我的心。”

第四十六章钱不够的烦恼

打发走了老七,苏礼才将自个儿带来的下人都叫进屋来,半夏、书雪和司言三个丫头,以及宋妈和赵妈两个妈妈,几个人一起进来倒也显得屋里有些局促。平时进屋伺候的,大多都是半夏和宋妈,书雪多在书房和外间,司言针线活极好,除了做屋里的活计,还偶尔教教苏礼针线,而赵妈原本在南边儿不过是个外头粗使的,到这边儿来反倒是享了福,手下管着粗使婆子和外务之类。

“半夏,给宋妈妈看座。”苏礼吩咐道,宋妈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虽然不是奶妈,却也算是管教妈妈,而且人向来忠厚老实,所以也一直很受尊重。

宋妈推脱两句,见苏礼坚持,便谢恩后在绣墩上偏坐下。

苏礼朝地下扫一眼,见书雪还是瘪着嘴,不大痛快的模样,便先问她:“书雪,还为那月钱心里不痛快呢?”

“奴婢不敢!”书雪忙跪下回话。

“你心里别扭也是难免的,就是因为如此我才罚你,因为这样你才会长记性。”苏礼也不叫起地说,“进京的路上我就让半夏嘱记过你们,到了老宅要安分守己,不管你们家里头在宅子里有什么头脸,外头说起来,也只会说你书雪是我房里的丫头。怎么就那么管不住你的嘴,顶嘴是给你钱还是给你脸?不搭理就那么难?”

“奴婢知错了。”书雪噙着眼泪道。

“虽然没什么大富大贵,但我自问不是苛待下人的那种人,我也不要求你们多么八面玲珑、四方讨巧,只指望你们谨言慎行,办事周详妥帖,要求倒也并不为过吧?”苏礼的眼神在屋里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姑娘言重,这本就是咱们的本分。”宋妈见其余几个人都屏气敛声,便只得开口应诺。

“今天的事儿,你们想必也是略知一二的,别的我也不说了,单问问你们,自己心里头想想,若是再来这么一次,摊在谁头上,谁敢保说自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便能平安无事?到时候自己挨板子不说,还要连累一家子,你们自个儿心里也掂量掂量,别觉得我这里清闲,便好混日子万事不上心了。别寻思着,自己是家生子,我这边失了势,你们不过是换个主子罢了,可也仔细着想想,那些个朝秦暮楚换主子的丫头,有几个得了好下场的?”苏礼最后扔出句重话,屋里头的人都忙不迭地跪下口称不敢,连宋妈都忙起身跪在一旁。

她挨个儿打量一遍,看着个个脸上都挂着思忖,没有不当回事的,便知道她们是听进心里了,让众人都起身,待宋妈又再坐下后,苏礼端起茶盏喝口茶压压气又说,“今日之事,虽说里头有我大意的过,但只有我一人谨慎仔细能顾得到几分,你们一个个的也都要用上心思才行。我寻思着,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便也立几条规矩给你们守守,免得日后是赏是罚,都找不出个依据来。”

“日后我屋里的人,严禁与别人口角,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便只想着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再去咬狗一口,受了什么委屈来同我说,不许自己去蛮干。”苏礼伸手指指下头的几个人说,“你们几个都归宋妈妈管着,谁犯了规矩便扣一个月的月钱,若是谁半年都没犯规矩,便给二两银子的赏钱,若是一年不犯,年底再给五两。”

底下的两个丫头都是二等的,月钱不过五钱银子,一听有这么厚的赏,连书雪都忘记自己刚被罚了的事儿,欢欢喜喜地磕头谢恩,嘴里都说着定然会好生地守着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