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叹道:“换了我是日本天皇,日子过成这样了,老爹葬不起,自己登基大礼也办不起,这么窝囊活着还不如一头撞死,可他们天皇如今仍活得好好的,由此可见日本人脸皮有多厚,多么不知廉耻。”
丁顺眼睛眨了眨,迟疑试探道:“听公爷话里的意思,您似乎对日本有很大的…敌意?”
秦堪似笑非笑:“不然呢?我难不成要把这群不知廉耻的东西当祖宗供着?”
脸色渐渐变得肃然,秦堪加重了语气道:“丁顺,你要好好正视日本这个国家,不要被他们暂时的奴颜婢膝所迷惑,一旦他们的实力膨胀,他们便会撕掉谦卑的伪装,露出狰狞的獠牙,他们,比蒙古人更可怕,蒙古只是我大明的十年之患,而日本,是我大明的百年之患!”
丁顺似懂非懂,睁着茫然的眼睛楞神许久,最后重重点头,虽然还是没怎么明白公爷的话,不过公爷既然如此敌视日本,丁顺以后自然不会对他们太客气。
“公爷,日本使者眼看明后日便要到京师了,那时您看…”丁顺试探着问道。
秦堪笑了:“好吃好喝招待他们,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没必要对几个使者撒气,我要的是日本数十年甚至百年内的颓靡不振。”
不论文斗还是武斗,胜利者有胜利者的收获。
朝会散后,大臣们还没走出宫门,早早守侯在宫门外的厂卫如虎如狼,开始按图索骥拿人,包括兵部左侍郎曹元和给事中冯渊在内,当场拿下涉案文官共计五十余人,徒然之间,朝堂经历了一场血腥清洗。
日落之时,一辆马车静静等候在刑部大堂外,马车帘子掀开,秦堪那张白净俊秀的脸庞出现在刑部官员面前,满脸惊慌惶恐的刑部官员陪着笑,毕恭毕敬将下狱半月的天津知府严嵩送了出来。
看着严嵩浑身伤痕累累,一袭白色囚衣布满了一道又一道干枯暗红的血痕,显然在狱中受了不轻的刑罚,秦堪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刑部官员见到秦堪不善的神色,顿觉浑身发软,膝盖不受控制,扑通一下跪在马车车辕前不住磕头求饶。
反倒是严嵩一派释然,洒脱地笑了笑,道:“罢了,此生还能与公爷再见,便是上天垂怜开恩,公爷何必与这些小人物见识?”
秦堪脸上的杀机渐渐消散,沉默许久,长叹道:“惟中这次被我连累,你受苦了,我对不住你。”
严嵩忍着疼痛,朝秦堪长长一揖:“士为知己者死,严惟中虽死犹荣。”
秦堪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回去好好养伤,伤好以后你还得继续为我卖命呢。”
严嵩也笑:“鞠躬尽瘁而已矣。”
受尽酷刑的严嵩精神很不好,四肢稍稍动一下便渗血,严嵩这人倒也硬气,疼得额头冷汗潸潸却仿若无觉,仍与秦堪谈笑风生。
秦堪亲自伸手搀扶着严嵩上了马车,命人将其送回家静养,并从太医院请了几位专治外伤的太医赴严府瞧伤,严嵩做官颇为清苦,或许是年轻的缘故,收受贿赂时脸皮太薄,不像秦堪这种老油条放得开,于是秦堪又命人从自家库房弄了一些山参鹿茸之类的名贵药材送去严府,同时还送了一万两银子。
夜里,秦堪仍留在北镇抚司没回家,近日朝堂清洗了一大批文官,对这些人的具体定罪,如何让他们落下口供罪状,如何搜罗人证物证,以及怎样趁此机会将自己的党羽填补这些空余出来的位置等等,这些事情都需要秦堪的亲自操刀。
灯火通明的烛光下,秦堪握着一支羊毫大斗笔,正在一张偌大的宣纸上提着字。
秦堪很少写字,这幅字是特意送给严嵩的,内容很积极很励志。
“沉舟侧畔,自有千帆竟发;病树前头,却是万木逢春。”
妙笔挥毫完毕,秦堪退了两步,看着自己刚刚书就的墨宝,越看眉头越紧蹙,很显然,秦公爷的墨宝跟外表不成正比,越看越不顺眼,来到这个时代好些年了,可秦堪的一笔臭字委实有点拿不出手。
当然,大概只有丁顺这种文盲才会没皮没脸地盲目吹嘘。
“好字!公爷这手字龙飞凤舞,妙笔生花…”
秦堪烦躁地将字揉成一团,扔得远远的,静下心又重新写了一幅,还是不满意。
秦公爷有时候耐心委实不怎么好,书法屡屡受挫之后,这次索性连笔都扔了出去,脸色也渐渐有些铁青了。
“丁顺!”
“属下在。”
“派人去国子监挑一个书法出众的人,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写一幅我刚才写的字,然后给我送来,我写好落款盖好私印后送去严嵩府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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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使团进京
送礼这种事关键要看心意,心意到了,情分也就到了,至于这心意是抢来的还是坑来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一幅饱含国子监贡生血泪的书法完美书就,秦堪兴致勃勃落了款,轻松盖上了自己的私印,这幅笔走龙蛇颇具大家气象的大字便归在秦堪名下,左瞧右瞧,秦堪越看越觉得这幅字写得好,而且本来就应该是自己这种大人物才写得出的字。
依依不舍地命人将这幅字送到严嵩府上,再派人将吓得差点失禁的倒霉贡生送回去,秦堪心中满满的满足。
…
京师真正风平浪静了,随着五十余名文官锒铛入狱,这一次的朝争也算划上一个句号,天津东港重新繁忙起来,一艘艘巨舰的龙骨在东港一字排开,谓为壮观,而京师的文官们却集体失声,作为朝争的失败者,文官们已默认了秦堪为首的勋贵团体参与海运的事实,朝会结束后的几天里,朝中竟出奇地安静,再无一人参劾天津造船一事,显然文官内部已不声不响达成了这个无奈的共识,他们无法拦阻秦堪的意志,于是选择了妥协。
历经千辛万苦做到了这个结果,秦堪自然不会跟文官们客气,一道命令飞马传到天津,命天津东港加快造船速度,天津水师则勤加操练将士,演练火炮,行事纵稍显张扬亦无不可。这本来便是秦堪拿身家性命搏来的胜利果实,如今该是品尝它的时候。
两天后的清晨,一行衣着怪异的人踏着黎明的曙光来到京师朝阳门前,他们人数不多,大约近百,每个人却穿着一套颇为古怪的白色和服,时下虽是微寒早春,脚下却踩着一双木屐,百来人行走间踏踏作响,人人环臂抱着一柄长长的倭刀。骑马行至京师城门口,未听任何人招呼,每个人自动自觉地下了马,定定站在城门前仰首望着巍峨高耸的京师城楼,仿佛被这座古城的磅礴恢弘气势所震慑,久久不言不动,状若痴呆。
许久之后,为首一名三十多岁的日本男子忽然将倭刀搁在地上,然后跪在尘土里,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式的大礼。身后的所有日本人也跟着跪下。守门的军士惊呆了。没等他们开口询问,为首那名日本男子却吐气开声,一张嘴竟是一口熟练的汉语。
“日本国后柏原天皇陛下使者知仁亲王,日本国室町幕府管领细川氏使者细川澄元。日本国周防管领带大名大内氏使者大内隆弘,参拜大明国天可汗皇帝陛下,蛮国藩属家臣祝天可汗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席话说完,众日本人实实在在面朝城门磕了三个响头,磕得砰砰作响,城门前尘土飞扬。
“公爷,日本使团已至京师。今早礼部尚书张升亲至朝阳门外迎接,并由鸿胪寺正卿将其接引至鸿胪寺馆暂住,太常寺四夷馆派了三名通译随伴,等待礼部官员安排时日觐见陛下…”
丁顺详细地向秦堪禀报着日本使团的行止,自从上次秦堪一脸严肃地告诉丁顺要正视日本这个弹丸小国后。丁顺果真对其使团留意起来,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丁顺眼里。
秦堪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尽管在这个时代日本对大明宗主国毕恭毕敬,挑不出丝毫错处,可秦堪受到前世一些惨痛历史的影响,听到“日本”二字便忍不住心生恶感,这种恶感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怎么也扳正不了心态。
“三方使者都是什么人?”秦堪淡淡问道。
丁顺早就将日本使团的底细查清楚了,闻言如数家珍道:“为首的是日本天皇的第二子,知仁亲王,他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代表细川氏大名的使者名叫细川澄元,是掌权大名细川政元的养子,代表大内氏大名的使者名叫大内隆弘,是掌权大名大内义兴的胞兄,余者皆是三方家族武士,日本使团便由这三方人马构成。”
秦堪眉头皱得更深了,喃喃道:“日本国主的亲儿子,细川氏大名的养子,大内氏大名的亲哥哥,这帮日本人倒是诚意十足呀…”
丁顺笑道:“果如公爷所言,这帮日本人对强国的态度足够恭敬,从进京师到现在,不管谁跟他们说话都是先使劲鞠一躬,遇到官位高一点的更是如同给亲爹上坟似的,今早礼部尚书张大人出城相迎,那三个使者听说是我大明的礼部堂官,立马不管不顾给张升跪下,连磕了九个响头,吓得张升老脸发绿,二话不说也跟他们一起跪下磕头,这帮化外蛮夷不懂礼数,三跪九拜那是朝拜皇帝的礼仪,张升那老头儿受得起么?”
秦堪被逗乐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丁顺叹道:“好好的大清早,张大人没招谁没惹谁,无缘无故陪着日本人连磕了九个响头,为了彰显我宗主国宽宏气度偏偏发作不得,说了几句客套话,命鸿胪寺官员安排使团行止后拂袖而去,那帮日本人一连串的点头哈腰道谢,他们还觉得大明的礼部堂官特仗义特谦逊,他们磕头张大人也跟着磕头,一点也没比他们磕得少,两伙人跟拜把子似的对着磕,难为张大人七十来岁的年纪,一大早磕头磕得七荤八素,回了家腰都直不起来了,躺在床上直嚷嚷,说这帮日本人八成是故意谋害天朝重臣…”
秦堪哈哈大笑起来,随即面色一整,沉吟道:“日本使团断绝朝贡已有百年,这次杨德全在日本长崎轰了几炮,扬我大明国威,威风倒是威风了,不过若说长崎一战将日本天皇和两位势力最大的大名吓成了软脚虾未免不大现实,这三方人物派出使者朝贡只是顺势而为,他们多半是为了两国通商一事,毕竟日本国土地贫瘠,物产甚寡,他们恰好需要大明的各色货物来满足国内需要,使团进京十有八九便打着这个主意…”
丁顺笑道:“公爷近年日夜盼着开海禁,日本使团来京也是这个目的,如此岂不是恰好不谋而合?”
“那倒未必,如今正是日本战国时代,几十个大名在小小岛上打得一塌糊涂,前些日子他们见识到我大明火器在海上是怎样的犀利,这次他们来京所求固然是通商,恐怕最想要买的,还是我大明的火器。”
第六百八十五章小国大患
秦堪这话倒真说到了点子上。
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殷勤,杨德全长崎港外灭了日本的舰队,固然有一定的恐吓作用,但也不至于吓到令日本天皇和势力最大的两位大名同时派使者来京跪舔,甚至不惜恢复断绝百年的朝贡。
不能怪秦堪以小人之心度日本人之腹,实在是不得不对日本人有所提防。唐宋时期的日本人是恭顺的,谦卑的,唐朝时一批又一批派遣唐使来中国,他们学会了唐朝的各种学派文化,拿回国后用他们自己半吊子水平胡乱修改了一下,于是变成了日本自己的文化,这样过了几百年,他们却赫然发觉自己学来的文化只能生搬硬套,不能发扬光大,因为中国的老祖宗已将这些文化研究到了极致,日本这个刚脱离茹毛饮血阶段的种族连继承它都颇感吃力,更别提发扬了。
于是日本人后来得出一个很奇葩的基因理论,他们认为中国人的种族基因好,所以才会研究出这么多令他们惊为天人的文化和物质,惯来喜欢走捷径的日本人于是换了个思路,他们不再钻文化的牛角尖,而是大肆鼓吹中国优良人种理论,到了宋朝,便有无数日本妇女千辛万苦乘坐小渔舟偷渡来中国求约炮,在宋代男子中选其貌端肤美者交合,不求名分不求钱财,百里空腹而来,满载宋代男人的精华满意而归,你爽我也爽,饭都不用管…
因为有一个那么贱格的邻居,宋朝男人大概是当时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一个为求强国强种而不择手段的民族,它的可怕不仅仅在数百年后的侵华,有心人冷静下来看一看,早在唐朝时便已可见它的野心。
杨德全炮轰长崎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是因为他扬了大明国威,令那些日本大名们终于大开了眼界。知道了何谓天高地厚,相比之下,他们这种骑着矮骡子领着几百号膨打群架的行为简直跟孝子撒尿搓泥丸一般幼稚可笑,这一战终于令日本重十了对东土中原的崇拜之心。
而坏却坏在,大明的好物件亦无可避免地落入了日本人的眼中,它就是火器。
长崎港外,万众瞩目之下,八艘大明巨舰一齐发炮,两个时辰内灭掉了数百艘日本船舰,这样的战果除了令人恐惧。更令人眼红。大明改良后的佛朗机炮成为日本权贵们势在必得之物。
换了以往时候。日本若贸然派使者来大明索求火器,必然会引起大明朝堂的警觉,毕竟你一个小小藩国,断绝朝贡都一百多年了。无缘无故又派人来,朝堂那些老狐狸们能相信你没有目的吗?但是长崎海战过后,日本人终于找到了借口,这简直是天赐的朝贡良机,若不将它把握住就太傻了。
摆出朝贡的低姿态,处处迎合讨好,甚至不惜谄媚跪拜磕头,这便是日本人的策略,听起来很简单。但却非常有效,唐朝时日本的遣唐使之所以能顺利被当时的君臣所接受,任其学习中土各家文化,低姿态的跪舔绝对是主因之一。
或许谁都没看出日本人此行的野心和目的,除了秦堪。
不得不说。大明朝堂太缺少像秦堪这样的人了,一个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所谓友好邻邦的人。
…
“蛮夷小邦而已,他们要火器便给他们火器,一两千杆鸟铳,几十门大炮,朕就不信他们靠这些东西敢翻脸对咱们大明龇牙。”
豹房主殿内,朱厚照嘴里嚼着零嘴儿,一脸满不在乎,含糊不清地给这件事下了结论。
秦堪长叹,本来进豹房是想提醒朱厚照小心提防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谁知朱厚照竟是如此反应,大国心态讲究宽宏大方,更何况从大明立国之初到现在,日本虽不断绝了朝贡,却也没有对大明无礼过,当然,倭寇是另外一回事,举国皆知倭寇是小部分流浪武士的个人行为,实际上真倭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假倭,是大明的百姓自己不争气,扮了日本倭寇祸害自己的国人同胞。
“陛下此言差矣,日本人所图甚大,臣以为万不可掉以轻心,若真对日本有求必应,朝中君臣一旦形成了这种思路,往后可就渐成大患了。”秦堪不死心地继续苦口婆心劝道。
朱厚照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道:“日本人得罪你了?”
“那倒没有,臣的目的很单纯,纯粹看他们不顺眼而已。”
秦堪只能这么说,他确实拿不出理由,也没法跟朱厚照说是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
朱厚照呆了一下,道:“你的理由实在让朕…你若是朕,有脸拿这个理由跟大臣们解释吗?”
“没有,臣的脸皮太薄了…”秦堪黯然叹道。
朱厚照脸颊抽搐了一下,认真地道:“日本恢复朝贡,对我大明来说是件大事,朝中大臣们无不欢欣,大明自立国以来便一直以宗主国而自居,视周边藩属为儿女,如今儿女归心,大明必然要拿出态度,否则便是失礼,满朝文武为何没有追究杨德全炮轰日本长崎之事?只因杨德全这家伙无意中将一桩祸事变成了喜事,大臣们正好借此机会宣扬我大明恩德国威…”
“日本使者朝贡,送来的礼单鸿胪寺官员已送来了,礼单很寒酸,五十柄倭刀,百件玳瑁,还有一些樱花味的糕点什么的,礼部尚书张升领着礼部官员们聊了一宿,定下了给日本的回礼,其中包括官窑精瓷,明前龙井,上好苏丝,以及白银逾万,相比其价值,我大明的回礼足足高了日本近万倍,足可见大臣们对日本朝贡是何其重视,这个当口若日本使者索求火器,满朝文武谁会拒绝?秦堪啊,前几日咱们与文官们斗个你死我活,好不容易消停了,咱们就别再凑这热闹了,一两千杆鸟铳。几十门大炮真不算什么,日本人只要不傻,没胆子敢拿这些东西对咱们大明不利的…”
秦堪黯然道:“陛下,日本人极善模仿和发明,火器给得再少,只要落到日本人手里,将其拆卸专研,制模打样,若有朝一日他们能够自制火器,制出来的火器甚至比大明更好。到了那一日。陛下焉知日本人会不会对我大明进犯?”
朱厚照呆了许久。接着轻松笑道:“你太杞人忧天了,我大明乃泱泱天朝上国,小小日本弹丸鸡肋之国,哪有胆子敢犯我大明?哈哈…”
秦堪仰首苦笑。
朱厚照丝毫不担心的事。几百年后偏偏却发生了,那么的惨痛,那么的无奈,数亿国人用牙咬,用命拼,仍挡不住日本的铁蹄,多少妇女儿童惨遭蹂躏,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山河破碎。满目疮痍,付出了多少血和命的代价才将这群畜生赶走。
可是眼下,日本并未对大明做出任何无礼的举动,反倒是恭顺谦卑如同家奴,难怪朱厚照根本不信秦堪的话。相信任何人都不会信。
很无奈的事实。
朱厚照很快将话题转移了,这种小事他根本没兴趣听。
“别纠结日本了,朕答应你,他们日后若敢龇牙,朕率大军亲自灭了他们…来,快帮朕琢磨琢磨,朕最近又想到一个令刘良女芳心暗许的好法子…”
秦堪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笑道:“什么法子?”
“用眼神打动她!”朱厚照信心满满道。
“陛下打算用什么眼神?”
“深情款款的眼神…”朱厚照得意的笑:“朕练了很久呢,你坐着别动,朕给你演示一下。”
说完朱厚照闭上眼,酝酿许久之后,慢慢睁开眼睛,黑亮清澈的眼珠动也不动地直盯着秦堪,眼中的那股柔情令秦堪心里发毛。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朕的深情眼神,是个傻子都会被朕感动了吧?”朱厚照急切问道。
“陛下…”秦堪无奈叹息:“含情脉脉被你弄出虎视眈眈的味道,恕臣放肆,你大概只能孤独一生了…”
心情沉重的秦堪离开豹房,慢慢往家中走去,一干侍卫跟着他,见秦公爷兴致不高,他们也不敢随意说话,一路噤若寒蝉地跟在后面。
回到国公府前,秦堪兴致缺缺地抬头一扫,忽然楞住。
只见家门前的空地上,二十几个穿着日本和服的男子一字排开,面朝国公府跪着,一脸恭敬却强抑着忿忿之色,其中一人甚至将和服的前襟解开,露出肌肉横生的胸膛,一柄出了鞘的倭刀朝自己的肚皮不停比划着,作势便要刺下去的样子。
秦堪没弄清楚这群日本人聚在他家门前到底想做什么,但只瞧见日本和服他心里便不可抑止地涌上一阵反感,见状不由威严暴喝出声:“尔等聚于当朝国公府门前挥舞兵器,是想造反么?”
这一声暴喝积蓄了一下午的闷气,吐气出声如舌绽春雷,再加上秦堪长久以来养成的上位者威势,顿时把那群背对着他的日本人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听到“扑哧”一声,传来了日本人的惨叫,原来是那位拿刀朝自己肚皮比划的日本人吓得手一抖,那柄锋利的倭刀竟真的刺进了自己的肚子…
秦堪呆住了,身后的侍卫们一个劲儿地赞不绝口:“没出手便干掉一个倭奴,公爷威武,公爷万胜!”
第六百八十六章忍辱负重
秦堪的脸色很难看,当然,日本人的脸色更难看。
谁也没想到秦公爷一声暴喝后居然闹出这么个结果,大家都呆住了,那个不幸中刀的倒霉家伙则躺在地上不停惨嚎打滚,鲜血流了一地,很严重的样子。
国公府门前原本有两排侍卫拔刀指着这群日本人严阵以待,公爷不在府里,两位夫人不敢乱命,府里久久不见指令,侍卫们也只好跟日本人这么耗着,谁知秦公爷如此威武,刚回到家便干掉一个…
身后的侍卫们一起哄,门口的侍卫也跟着起哄,无数“威武”声里,日本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为首一名十五六岁模样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他梳着髡头,脑门顶不知抹了什么发光发亮的东西,腰间挎着一柄纹着菊花图样的倭刀,淡淡瞥一眼捂着流血的肚皮在地上打滚惨嚎的属下,然后脚一抬,神情淡漠地从他身上跨过去,离秦堪坐骑十步远时站定,正了正衣冠,态度非常恭敬地双膝跪地,朝秦堪行了个膜顶大礼,用一口尚算流利的汉语道:“日本皇室正亲,天皇陛下第二子知仁亲王,拜见大明国钦封宁国公阁下,恭祝宁国公福寿万全,子嗣万代,请宁国公阁下接受我日本的…”
秦堪的神情更淡漠,没等这位知仁亲王说完,秦堪骑在马上,脚跟轻轻在马腹一踢,马儿摇头晃脑越过知仁亲王,径自朝府门走去。
身后的侍卫们也紧紧跟着秦堪,大抵知道秦公爷对日本人颇有敌意,侍卫们经过知仁亲王身边时很不讲究地嗤笑出声,并投以轻蔑嘲讽的眼神,门前值卫的侍卫赶紧长喝一声“公爷回府”,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管家和一众仆役在门内相迎,待大家都进门后,红漆大门咣地一声再次闭紧。扔下一群日本人在门外傻傻发呆。
知仁亲王才十五六岁,喜怒无法掩藏的年纪,见秦堪冷漠的样子不由大恨,稚嫩的脸上顿时露出阴沉之色。
“这位大明国的权贵好生无礼,日本虽是藩属小国,但我却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国王子,他竟敢如此藐视慢待,我,我…我要向大明国的礼部官员问个清楚,这便是大国的待客之道么?”知仁亲王气得满脸通红。
旁边一名三十多岁的日本随从躬身道:“请亲王殿下三思!明国是宗主大国。这位宁国公更是明国皇帝最为宠信的臣子。卑下踏上明国后曾向沿路官员打听过。这位宁国公貌似温润,实则非常心狠手辣,曾经做过一夜杀三千人的凶悍事迹,而且他手握重权。朝中风评颇差,但无人可奈何他,此人不可招惹!亲王殿下当以大局为重,莫要得罪明国权贵,大日本皇室的振兴,全靠亲王殿下忍辱负重,请殿下务必隐忍为上!”
说完随从跪在地上,狠狠朝知仁亲王磕了一个响头。
知仁亲王脸色时青时白,许久之后。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他府门前长跪不起,求宁国公阁下务必给我一次面谈的机会。”
秦堪回府后换下蟒袍,换了一身玄色团花绸衫,翘着腿坐在前堂。两手端着丫鬟刚送上来的香茗慢慢品啜着。
管家老迈的身躯像只灵猫似的窜进前堂,朝着秦堪不住地笑,笑得满脸老褶子,那种笑容简直恨不得给他狂点三十二个赞。
秦堪哼了哼,放下手中茶盏,悠然道:“说吧,门外那帮家伙怎么回事?”
管家笑道:“公爷今早进豹房觐见陛下之后,这帮家伙就来了,随从挑了好几担礼物堆在府门口,老汉还以为是朝中哪位大人求见公爷,刚准备迎他们进府中前堂等候,结果听那些人一张嘴,说出来的人话特别怪异,总觉得怪腔怪调的,说是外地人吧,也不至于说什么话都卷着舌头,老汉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急忙拦住他们盘问了几句,后来他们一说自己是日本人,老汉当时就火了,公爷当年还是锦衣卫百户时,在崇明岛跟倭寇干过仗,此事天下皆知,那一仗打得天昏地暗,公爷拼了命浴血厮杀方才将倭寇斩杀,老汉自然清楚公爷对倭寇多么的痛恨,今日听说他们是倭寇,而且还是倭寇里的皇室,老汉心里就不乐意了,马上命人将他们赶了出去,礼物也扔了出去…”
秦堪闻言笑了,笑得眼睛微微眯起:“不错,管家你这事干得很好,回头去帐房领一百两银子,算我赏你了,不过我还是要纠正一下你,他们是日本人,是日本国的王子,不是倭寇…”
管家很执拗地道:“日本人就是倭寇,没区别,反正都不是好货。”
秦堪很喜欢管家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笑着又夸了他几句,夸得管家一脸褶子愈发明艳动人。
管家接着笑道:“这帮倭寇倒也诚心,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而且一直跪在府门前没动弹,后来有个家伙约摸没什么耐性了,抽出腰刀朝自己的肚皮比划,说什么公爷若再不见他们亲王,他就在府门前切腹给咱们看,老汉心里正着急呢,谁知公爷恰好这时候回来吼了一嗓子,结果‘扑哧’一声…哈哈。”
“他们有没有说求见我所为何事?”
管家挠了挠头皮道:“这可真没说,当时老汉气坏了,将他们赶出去以后,连他们带的礼物也扔出去了,对了,这里有一张他们呈上来的礼单…”
说着管家从怀里掏出一份长长的礼单。
秦堪接过匆匆扫了一眼,不由苦笑。
一柄百年前的日本天皇用过的二手象牙折扇,一尊日本皇宫供奉的二手白玉菩萨,一套不知哪一任天皇用过的二手屏风,以及一盒内宫嫔妃用过的二手首饰…礼物琳琅满目,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是二手的。
终于见识到日本皇室穷到什么地步了,这份礼大抵将他们皇宫仅存的值钱物事搜刮一空了吧…
秦堪不忍心地合上礼单,看着管家语重心长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管家瞠目结舌:“我,我…”
“人赶出去了没关系,礼物怎能不收呢?这些礼物漂洋过海来到我大明,它们多辛苦你造吗?它们想让自己安家在大明,为了这个目标,它们有多努力你造吗?”*
第六百八十七章巧取豪夺
礼物有多努力想留在大明管家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老爷有多努力想把礼物留在自己家里。
日子相处久了,道德底线难免被环境所影响,老爷是主,管家是仆,自己的道德底线再怎样也不能比老爷高。
管家很快明白了秦堪的意思。
“既然那些礼物那么辛苦想留在咱们大明,老汉觉得必须成全它们才是…”管家一脸谄色,活像劝皇军进村糟蹋花姑娘的汉奸翻译。
秦堪鼻孔里不易察觉地“嗯”了一声,端起茶盏继续品茶,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管家会意退下。
…
国公府的大门在日本人默默的祈祷声里吱呀打开,门外跪着的日本人站了起来,满脸激动地仰头望天,感谢天照大神的保佑,感谢天皇陛下遥远的念力加持,感谢…
“把门外的箱子全都搬进去…”管家朝府中仆役挥了挥手,堆积在外面的箱子须臾间被仆役们搬运一空。
门外的知仁亲王愈发激动,因为前面倍受冷遇的心理落差,此刻见到国公府竟然愿意收下他的礼物,知仁亲王禁不住有种想流泪的冲动,领着所有的随从五体投地式朝国公府大门以头伏地而拜。
“啊里啊多!谢谢国公阁下愿意接受来自日本藩属的微薄礼物,遥远的天皇陛下亦由衷感激大明国的善意和仁义,请允许我代天皇陛下向宁国公阁下表示衷心的…”
咣!
搬完箱子后的国公府仆役们毫不留情地将大门再次关闭。扔下一脸错愕的日本人傻呆呆跪在门外,而门口堆积的箱子则踪影俱无,早春的微风轻拂而过,众人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一股比春风更冷的寒意油然而生。
“亲…亲王殿下,这,这人…”随从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怔怔看着国公府那两扇冰冷的红漆大门。
知仁亲王才十五六岁年纪,这是第一次奉了父皇的命令赴明国为使,再怎么成熟稳重。毕竟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心机城府哪里比得上真正的大人,见状眼睛眨了几下,眼眶里渐渐续满了泪水。
使劲将眼泪一抹,知仁亲王脸上充满了哀怨。喃喃道:“不。不会的。父皇告诉我,他说大明国是一个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国度。父皇不会骗我的,大明国内不可能有这么无耻的人…再等等,说不定有转机…”
“哈依!”众随从伏地齐应。
静静的,一个时辰过去了,箱子搬进国公府后,府门再也没见打开过,一直紧紧闭着,门上两个黄铜兽环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充满了嘲讽。
知仁亲王终于绝望了,心中满腹委屈和悲意再也无法抑制,嘴角一瘪,哇地大哭起来,手指着国公府的大门叽里呱啦飙着日语,不知在说着什么,大抵是在骂脏话…
“走,去找礼部官员告状!大明国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八噶!”
宁国公府内院。
杜嫣,金柳和怜月怜星四女围着院子中间的一堆箱子转圈,嘴里发出啧啧声。
“这就是日本国送给咱家的礼呀?”杜嫣撇着嘴,俏脸布满傲然之色,昭显着多年的见多识广,轻抬金莲踢了踢箱子,不屑道:“倭奴国好没礼数,装礼的箱子都旧成这样了,而且都是些很寻常的樟木箱子,还是一国之主送的呢,一点都不大气,哪像京里那些同僚们,每逢年节送礼上门,光看箱子便是清一水的紫檀木…”
金柳怀抱着小秦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倒是没插嘴,爱怜地亲着秦乐粉扑扑的小脸蛋。
秦堪笑道:“日本国小力微,这一百多年来正逢战国,几十个大名在小岛上争抢地盘,架空了皇权,皇室无兵无权无钱,日子过得比要饭的好不了多少,能凑出这些礼来,已然非常诚心了。”
礼物虽然是巧取豪夺而来,但秦堪还是说了良心话,总的来说,秦公爷还算一个比较正直的人,只是偶尔间歇性缺德而已…
杜嫣仍不满地哼了哼,她的态度和老管家一样,秦堪当初在崇明岛上亲自与倭寇浴血厮杀差点没命,府里上下对日本人都没什么好感。
打开箱子,四女当即杏眼圆睁,呆了片刻,四女噗嗤一笑,小秦乐被母亲抱在怀里,见大娘,母亲和两位小姨娘不知为何笑成一团,秦乐也咧开嘴懵懵懂懂地笑开了花儿。
“相…相公,你,你叫下人抢这些破烂东西回来,真不够丢人的…”杜嫣笑得前仰后合。
秦堪也呆住了,满心以为日本皇室的二手货怎么说也该是值钱的古董,谁知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的象牙折扇断了骨,二手菩萨磕了边儿,二手屏风不仅发了黄,而且中间破了个洞,一件件礼物惨不忍睹,活脱刚刚抄了破落大户的家。
“亏了,亏了…”秦堪满脸懊悔,仰天长叹:“为了这点破烂玩意,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实在亏大了,来人,把这几箱破烂给我扔出府外去,告诉那个日本亲王,本国公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从不接受外人礼物,叫他以后别再…”
“老爷,听管家说,那群日本人已离开了…”一名丫鬟忍着笑裣衽道。
杜嫣轻轻皱了皱鼻子,哼道:“算了,抢都抢来了,还回去更折名声,我看这些礼物里面,唯独这几匣子糕点尚算入眼,是樱花味儿的么?回头我和金柳,怜月怜星都尝尝…”
玉手轻拈起一块粉红色的糕点,杜嫣刚将它凑近嘴边,忽然脸色一变,扔掉糕点飞快转过身弯腰大吐起来,吐得脸色发青,苦不堪言,金柳和怜月怜星吓得花容变色。
秦堪也吓了一跳,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一边拈起一块糕点闻了闻,皱眉道:“没那么夸张吧?真的很难闻吗?所以说,日本国里的东西没一样好玩意儿,来人,把这些糕点全部扔了…”
杜嫣捂着嘴,铁青着小脸愤然道:“不,全埋了,害人!都怪你!”
一双粉拳很不客气地捶上秦堪的胸膛。
金柳抱着小秦乐,看着哇哇吐得辛苦的杜嫣,怔忪半晌,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悄然一勾,弯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事实证明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收的礼品,收礼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你收的只是一堆破烂,前些日子朝中倒了一大批大臣,就是因为收了宁王朱宸濠的礼,秦堪巧取豪夺日本人的礼自然不可能云淡风轻,日本天皇砸锅卖铁差点连家里煮饭的铁锅都装进礼盒了,带到大明的可以说是他的全部家当,能让秦堪白抢吗?
第二日上午,讨公道的来了。
礼部左侍郎周经陪同日本知仁亲王上门,这次秦堪终于没再好意思将他们拦在门外,只好命管家将其请入前堂。
周经自进门后神情很平静,平静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甚至是敬畏。
周经是天顺四年二甲进士,庶吉士出身,父亲是四朝名臣,赠太子少保周瑄,可谓官宦诗书世家,而周经今年也有七十岁了。
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添堵不分迟早,七十岁的老头儿对二十出头的秦堪如此敬畏自然是有原因的。
秦堪可谓大明官场的灾星,年纪轻轻位封国公,一肚子的坏主意坑得大臣们苦不堪言,从锦衣卫千户开始算起,被他坑过的文官和太监不计其数,举国皆知的大奸宦刘瑾便是死在他的算计下,死得尸骨无存,前些日子三道奏疏,将五十多位大臣拉下马,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菜市口的血迹至今未干。
周经虽然年已古稀,但显然老头儿还没活够,他需要安度一个美丽而且并不短暂的黄昏晚年,老到他这份上,便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了,是以对秦堪恭敬敬畏毫无压力。
相比之下,知仁亲王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一脸苦大仇深的瞪着秦堪,活脱一批斗地主的劳苦贫农。
秦堪穿着一身金黄蟒袍,大咧咧地翘着腿,慢条斯理地品啜着茶水。
喝了几口忽觉不对劲,抬头一看,却见一双充满了哀怨和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盯得秦堪浑身发毛。
皱了皱眉,秦堪侧头朝周经拱了拱手:“周老大人…”
周经急忙起身回礼:“不敢,痴长几岁,在秦公爷面前托大了。”
指了指知仁亲王,秦堪疑惑道:“这位亲王殿下难道偷看我大明良家妇女小便长针眼了?眼睛老瞪着我干嘛?活像我欠了他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