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瞧着怜月怜星,秦堪无限爱怜道:“俩丫头出落得愈发水灵了,晚上给老爷留着门,老爷去房里给你们做个体检…”

回京之后应酬一直没断过,不停有人登门拜访,当然,拜访时礼物孝敬必然免不了的。

大明的朝廷风气很怪异,非常的人格分裂。

大臣们白天在金殿大义凛然,时刻叫嚣着人君人臣的气节,正可谓左青龙右白虎,一手执孔孟,一手抓道德,人前人后一副道德先锋的样子,不骂几句皇帝昏庸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然而一到晚上,这些所谓的道德先锋什么男盗女娼的事都干得出来。

一个深受圣眷,能让当今皇帝力排众议,甚至不惜举屠刀杀人也要给他封爵授印的人,绝对是朝中诸多大臣巴结的对象,更何况这位极得帝宠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手里还掌握着令天下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于是刚换了侯爵招牌的秦府门前络绎不绝,新晋秦侯爷整日里扯着笑脸面部抽筋,晚上数钱手抽筋。

四五天之后,客人才略少了些,秦堪由衷松了口气。

很想在大门挂个牌子,也不说什么主人好静,恕不见客之类的客气话,单只写一句“此间主人擅挖祖坟”大抵能让大部分客人望风而逃,可惜又舍不得他们带来的长长礼单,几番犹豫,终究作罢。

丁顺登门不需要带礼物,理论上来说,丁顺现有的一切都是秦堪给的,连他的小妾都是秦堪从中作保才没被他家正室婆娘扔井里,熟人就不用客气了。

前堂里,秦堪翘着腿慢悠悠品着茶,丁顺则恭敬向他禀报着京里这几日的风闻时事。

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朝廷邸报上可看不到。

“侯爷,还记得当初侯爷岳父身陷绍兴织工案,当时您收买了个名叫严嵩的国子监贡生帮您煽动国子监闹学吗?”

秦堪一楞,眼睛微微一眯,嘴角露出一抹笑,饶有兴致问道:“严嵩?他该高中了吧?”

丁顺笑道:“侯爷慧眼识人,这严嵩果真高中了,先帝取了二甲进士呢,当时便授了庶吉士,入翰林院当了编修…”

秦堪道:“翰林编修是个熬资历的位置,苦苦熬上几年,日后腾达不在话下,又是庶吉士的身份,将来拜相入阁也不无可能。”

丁顺恭声应是,有些奇怪道:“侯爷倒是挺看好这家伙的,不过严嵩最近有点背运…”

“他怎么了?”

“严嵩当了翰林编修不到一年,手眼倒是通天,吏部右侍郎王鏊和国子监祭酒谢铎都很喜欢这个年轻后生,有了这两位大人的荐举,吏部上个月便将严嵩调出翰林,任为兵部主事,谁知却被焦芳焦大学士驳了回去…”

秦堪愕然:“为何?”

丁顺笑道:“只因严嵩是江西人。”

秦堪明白了。

老焦入朝之后,被江西人打压了一辈子,如今抱着刘瑾的大腿好不容易手握大权,报复社会正是应有之义。

秦堪摇头笑道:“焦老大人今年快八十岁了吧?都说人老心宽,他老人家的心眼儿可真是…”

丁顺笑道:“越活越回去,说的就是这老杂碎…严嵩被灰溜溜打回翰林院,心里也顺不过这口气,这不,昨日他不知怎地找到了属下…”

说着丁顺小心瞧了瞧秦堪的脸色,道:“严嵩托了属下的门路,想来拜会侯爷…”

秦堪笑了,年纪轻轻颇善钻营,难怪未来有本事成为权势熏天的大明首辅,这样的人才当笑纳入麾下才是,有野心是好事,不怕制不住他,就怕他没本事。

斜眼睨着丁顺,秦堪哼了哼:“丁顺,说实话,收了严嵩多少孝敬?”

丁顺恬着脸笑道:“属下该死,真不多,姓严的其实是个穷鬼,说请我逛窑子结果还是个半掩门的暗娼,银子真没送过,他家乡的特产倒送了许多,什么紫玉杨梅,双林夏布…搁了别人送属下这玩意儿,早把它们扔大街上了,不过严嵩不一样,属下记得侯爷当初夸过他,从此留了心,他纵不送我分毫,属下也乐意帮他这个忙,属下琢磨着侯爷身边都是咱们这种粗鄙武夫,如今您封了侯,也该有个读书人帮衬一下…”

秦堪笑道:“你倒有心了,不过人家请你逛窑子,姑娘你睡了,事情我来办,丁顺啊,这事儿本侯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丁顺狠狠一拍胸脯:“属下这就包了燕来楼,里面的姑娘随便侯爷睡,看上哪个睡哪个,睡完这个睡那个!”

“免了,最近腿软,没兴趣…”沉吟片刻,秦堪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告诉严嵩,过几日来府上见我,我给他一份前程。”

丁顺笑嘻嘻道:“侯爷仁义。”

不说不觉得,丁顺顺嘴一提,倒是说中了秦堪的心思。

锦衣卫指挥使是武官,身边确实都是些粗鄙武夫,像丁顺李二这些老部下,叫他们杀人放火挖祖坟没问题,这帮杀才什么事都敢干,可说到出主意,丁顺他们都不行了。

身边确实缺少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趋吉避凶的读书人啊。

刘瑾大刀阔斧忙改革,趁这个空档,秦堪觉得自己也该广植羽翼才是。

“侯爷,还有一事…”

秦堪回过神:“什么事?”

“兵部尚书刘大夏那个老匹夫在兵部大堂骂您家祖宗十八代,还口口声声说要去金殿参您…”

秦堪奇道:“我最近没招惹他啊,老匹夫吃错药了?还是你们这帮杀才冒充我的名字睡他小妾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推新不易

不能怪秦堪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他很清楚自己的属下是一帮什么货色,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秦堪对自己的人格没什么信心,对属下的人格当然更没信心。

冒充别人名字勾搭有夫之妇的事,下面这帮不争气的东西不是没干过。

离京赴辽东之前,李二便冒充丁顺的名字,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锦衣卫内城千户所的千户大人,勾搭了五城兵马司一个吏目刚从青楼赎回来的小妾,睡了不少次。后来东窗事发,吏目气得独闯内城千户所,见到丁顺便一记响亮耳光,丁顺糊里糊涂跟人家打了一架,打完也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事情越闹越大,一直闹到秦堪面前,动用了锦衣卫一查,才发现是李二造的孽。

后来李二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挨了丁顺一通饱揍不说,秦堪做得更绝,下令把他扒光了浸猪笼,当然,不会把他弄死,护城河里灌了个半死后才拎出来。

有这么些不靠谱的手下,秦堪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事实说明自李二事件以后,大家的道德底线还是提高了少许,刘大夏要参秦堪绝非有人冒充名字睡了他小妾,而是一件很正经的事。

辽东一行,除了数千仪仗官兵劳苦功高以外,还有一样物事也立了大功,那就是当初从张永手里要过来的两门佛朗机炮。

威服广宁,对峙李杲,辽河之战…但凡大小战事,佛朗机炮都没让秦堪失望。

这种炮体积小,移动方便,装填方便,射程远,威力大且精度高,论优点比大明的火炮高了许多。

这年头没有诸如知识产权,支持正版杜绝山寨之类的说法,异国的先进东西仿造一下完全合理合法。想必佛朗机皇帝也没勇气千山万水跑来大明跟秦堪打官司。

所以秦堪回京后便奏请朱厚照同意,然后将其中一门佛朗机炮派人送到了造作局,令工匠拆分制模仿造,照原样量产,将来装备边军和京师。

事情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惜兵部尚书刘大夏不这么认为。

刘尚书的处世观很朴实。很文艺。他的想法是,佛朗机炮这东西乃奇淫巧技,虽然优点比大明的火炮多,但其物工艺复杂。机件繁多,仿造不易,更重要的是,大耗大明的钱财生铁,如若量产之后装备边军。恐边军将士对其依赖过甚,磨灭将士胆气,从此不思操练云云。

于是刘大夏不仅下令造作局停止仿制,而且对此事的罪魁祸首秦侯爷更是大骂特骂,说他心怀不轨,误国误君,媚上献谗耗费国库,不知是何居心…

听着丁顺语气忿忿地说完前因后果,秦堪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

一番拳拳报国之心。一片炽热爱国之意,被刘大夏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里到外冷得直哆嗦。

历朝历代不缺王八蛋,正德朝特别多。

思想如此保守顽固,愚蠢得可笑的老家伙。他怎么当上兵部堂官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一个决策会害死很多将士吗?

一个国家无论富裕还是贫穷,强军是第一要素,军队强大了,富国不怕别人抢。穷国不怕别人欺负,大明立国百余年。自永乐以后,对外作战一直胜少败多,朝堂上这些老顽固们没总结过原因吗?

拧眉揉了揉太阳穴,秦堪气得脑仁疼。

办一件小事竟也如此艰难,将来若欲改变这个时代,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丁顺见秦堪神色不善,不由小心翼翼道:“侯爷…”

秦堪冷着脸道:“传令下去,以后卫中弟兄谁有本事勾搭上刘大夏的小妾,本侯重赏!睡一次赏一次,睡三次赏三次!”

丁顺使劲一拍胸脯,奋勇得一塌糊涂:“我去!”

“回来!还当真了,脑子被门夹了?派人拿我的名帖去兵部衙门,就说本侯欲拜会刘尚书,约谈佛朗机火炮一事…”

“侯爷,名帖上有必要写得这么详细吗?”

“就在上面简称约炮吧。”

道理不说不明,理论上秦堪算是读书人,读书人自然要好好跟人家讲道理。

于是此刻秦堪坐在了兵部大堂里。

茶水泡了三次,早已没了茶味儿,锦衣卫指挥使凶名在外,当差的衙役陪着笑躬着身,每次添过茶水便逃命般退下,模样如同进笼子给老虎喂食似的,气得秦堪真想叫人把他关进诏狱的笼子杂治一番…

刘大夏很没礼貌,或者说他特意对秦堪没礼貌。

前堂等了半个时辰,刘大夏这才穿着官袍不慌不忙地踱了出来。

老实说,以秦堪如今的身份,很少受到这样的冷落了。上一次被如此对待还是他的岳父杜宏存了刻意敲打的心思,岳父如此待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连女儿都赔进去了…

很想脱下鞋子,用鞋底狠狠抽他那张老脸,不过这只能是个构思,今天大家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只动嘴不动手。

双方见礼,客气且虚伪,刘大夏更带着几分冷漠。

刘大夏也是文官,如今但凡文官都瞧秦堪不顺眼,原本死战辽河的事迹令满朝文武又敬又佩,结果…秦堪这家伙没死成,居然活着回来了,大家的敬佩自然打了个折扣,紧接着朱厚照强行通过封侯的决定,司礼监刘瑾更扯着虎皮大旗杖毙了好几位大臣,这些全跟秦堪有关,刘大夏此刻能出来见他,已然称得上谦谦君子,涵养惊人了。

话不投机,秦堪也懒得跟他客套,一张嘴便道明了来意。

冷兵器向热兵器发展是历史的必然趋势,这种趋势人力不可阻挡,兵部尚书也不行。

如今大明四周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对外作战屡战屡败,军事上不求新不求进,只有死路一条。

火炮是小事,扭转这位执掌兵部的堂官保守僵化的思想才是大事。

第三百五十六章不欢而散

刘大夏,天顺八年进士,如今年近七十岁,当过地方官,剿过叛乱,治过黄河,挨过廷杖,明朝大臣该经历的事他一件不落全都齐了。世人将他与王恕,马文升三人合称“弘治三君子”。

在这个人人标榜自己是君子的年代,能被世人大明大亮称为君子,足可见其人多么的…又臭又硬?

老实说,虽然秦堪也常常以君子自称,但他很不喜欢跟真正的君子来往,时下的所谓君子已渐渐变了味道。这种人顽固,保守,脾气刚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跟前世的基地组织成员一样,都是舍得一身剐的狠角色。

刘大夏捋着胡须,眼中一片冷漠,面无表情道:“山阴侯的意思是,量产佛朗机炮?”

秦堪笑道:“正是。”

刘大夏冷冷一哼:“山阴侯是锦衣卫指挥使,拱卫禁宫,缉贼惩凶是你们的职责,量产火炮之事,似乎是兵部的职司吧?”

“所以下官特来向老大人求恳,或许老大人尚不清楚佛朗机火炮的优点,若装备我大明边军都司,未来不论遇到任何强敌,火炮在战场上的作用都将超乎想象…”

刘大夏呵呵一笑:“可是经历过大战了,山阴侯一说起战事底气颇足,连老夫这个兵部尚书也要洗耳恭听你的大论?”

嘲讽的话语,再配上讥诮的表情,令秦堪藏在袖中的双手蠢蠢欲动,很想一巴掌扇上去。

深吸一口气,秦堪决定忍了。

“老大人,正是因为下官亲身参与过战事,所以对佛朗机炮颇为了解,这种火炮威力大,射程远,比诸我大明的火炮强了许多,下官不得不问。为何老大人反对量产?”

秦堪的忍让态度终于令刘大夏消去了嘲讽的表情,毕竟是世人公认的君子,不论心里对秦堪怎样的敌视,别人以礼相待而他却口出不逊,终非君子之道。

于是刘大夏的语气变得平和:“山阴侯可知我大明国境线长几许?”

“大明幅员辽阔,国境线以万里计。”

“可知我大明国库岁入几何?各地铁矿年产几何?”

秦堪明白刘大夏的意思了,低声道:“老大人,事纵难为。不可不为,此举功在千秋。”

刘大夏摇头道:“老夫只看到天下的民脂民膏化作铁水,铸成了这一门门毫无用处的冰冷铁炮,弘治十七年时,老夫便知道这佛朗机炮的优点,确实比我大明的火炮强上少许,不过,也只是少许而已,就因为这少许的优点,便要将其全面替代我大明火炮。国库能答应么?国库纵能答应,老夫的良心能答应么?天下税赋当为天下人所用。而非铸此冰冷之物,徒耗民脂。”

“下官不敢苟同老大人之论,欲强国,必先强兵,这是先后顺序,国强而兵弱,终为外敌觊觎。群狼噬虎,虎将何为?关外鞑子年年犯境,烧杀抢掠。皆因我大明卫所孱弱,而且战术战法有缺陷,如若换一种战术,扬长避短,或许能改变如今胜少败多的局面。”

刘大夏忍不住又露出了嘲讽的表情,随即恢复了平和,看得出,他也在苦苦忍耐,忍耐眼前这个在他看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佞臣。

“换一种战术?不知山阴侯有何高论?”

“鞑子所倚仗者,唯骑兵矣,骑兵来去如风,此所谓兵贵神速,两军对垒,骑兵集结成阵发起冲锋无坚不摧,此所谓重剑无锋。这便是当年成吉思汗横扫天下的最大原因,而我大明边军自永乐以后,罕有主动进攻草原大漠,军事上一直采取固守之势,土木之变后尤甚,鞑子犯边时往往以步兵相抗,拒马盾牌为先,长枪于后,一贯的战法是先以盾牌抵挡骑射箭矢和第一轮骑兵冲锋,随后再想方设法与鞑子的骑兵战阵接近,双方混战一团使敌人无法发挥骑兵冲阵的长处,可是这样一来,我大明将士伤亡太大,纵胜亦是惨胜,几乎两败俱伤。”

还有些话秦堪没忍心说,如今大明卫所军制糜烂,将领贪污,军士惜命,遭遇鞑子往往溃逃的多,且不说战术战法,肯与之一战已是万幸了。

毕竟是兵部尚书,刘大夏对秦堪的分析还是颇为赞同的。

“依山阴侯之见,当如何应对?”

“其一,发展马政,这一点三边总制杨一清大人已做得很好,只待时日,我大明得良驹万匹再建骑兵,用一两年时间操练,来日与鞑子一战,胜算大增。其二,研制火器。我大明之所长者,唯火器也,将火器与骑兵结合起来使用,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方为取胜之道。比如这佛朗机火炮,若与鞑子平原交战时,列装数十门甚至上百门,二里之地便开始压倒性的炮火覆盖,分三段式甚至四段式轮流填药发炮,如此一来,双方还未交手而鞑子骑兵必然伤亡惨重,彼方士气已丧,胆气已寒,我边军何愁不胜?若再改进我大明的鸟铳,使之发弹速度快一倍甚至两倍,造作局再制造一批简单的地雷,手雷…”

刘大夏忽然打断了秦堪的话,哈哈大笑几声:“说来说去,还是为这佛朗机火炮,难为山阴侯耗费许多口舌。”

侃侃而谈的秦堪一听刘大夏的语气,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冷了。

“尚书大人觉得很可笑?”

“报国之心可嘉,但事不可为。”刘大夏缓缓摇头:“若为这莫名其妙的异国火炮而耗尽大明国库,刘某岂不成了大明的罪人?火器其物,不过奇淫巧技而已,历来的征战里,皆以刀枪为主,火器为辅,从无火器主导战事的先例,山阴侯此言未免惊世骇俗,断不可为。”

秦堪深吸口气,脸色渐渐铁青。

明白了,刚才一番话是对牛弹琴,刘大夏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冷兵器向热兵器时代发展是历史的必然趋势,不仅是他,或许如今整个天下都没人看明白这一点。

沉默片刻。秦堪忽然也哈哈一笑,朝刘大夏拱了拱手:“下官孟浪了,失言勿怪,刘大人,告辞。”

走出兵部大门,秦堪的脸上布满了寒霜,目光阴沉得吓人。

刘大夏是好人,是君子。是四朝老臣,是德高望重的元宿,是什么都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挡着秦堪的道了。

秦堪对是非善恶向来没有太清晰的分辨,不论善恶忠奸,谁挡了道就把谁踢开,尚书也不例外。

年已七十,也该告老还乡了。占着兵部尚书的位置误国误民,再瞧瞧激流勇退的刘健谢迁。羞不羞?

离开兵部衙门的那有刻,秦堪心中便已暗暗决定,把刘大夏弄下台。

无关私怨,事实上秦堪对刘大夏这一批弘治老臣还是颇为尊敬的。只是当这些人成为实现他理想的拦路者,成为阻挡大明王朝发展的绊脚石,说不得也只好请他们致仕还乡了。这些人不离开朝堂,秦堪的声音很难被天下人驻足倾听。

“排除异己”不一定是贬义词。有些人不踢开他,事情便做不成,他们注定会被淘汰掉。淘汰他们的不是秦堪,而是时代的大浪。

当然,堂堂兵部尚书不是说扳倒便能扳倒的,秦堪虽是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能随便下令将刘大夏拿入大狱,刘瑾或许敢这么干,但秦堪不敢。

窝了一肚子火气回到家,却见丁顺,李二等一大帮侍卫在家门口等他,众人围成一圈在大门前的石狮子下大呼小叫,跟他们玩在一起的还有塔娜。

这蒙古姑娘自从在秦府住下后,一直跟杜嫣不对付,反倒跟丁顺这些粗汉子们打成了一片,鉴于当初塔娜领兵救过他们的恩情,丁顺也对塔娜十分照顾,平日里侍卫们舞刀弄枪或者聚众赌博,都不忘叫上她一起,京师的环境对塔娜太陌生,身份又不尴不尬,塔娜唯有跟他们在一起习武或耍钱时才能找回一点快乐。

秦堪远远瞧着塔娜那张因激动而面红耳赤的俏脸,轻轻呼了一口气。

以后还是对这姑娘好一点吧,嫁与不嫁且先不说,至少她的心地是纯洁的,如今落到京师举目无亲,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心里怎生凄苦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悄然上前俯身一瞧,大家果然在赌博,而且赌得很大,赌得很投入,谁也没发觉秦堪悄悄而至。

凝神瞧了半晌,心态刚刚平和的秦堪瞧明白众人的赌法后,忽然勃然大怒,抬脚便将坐庄的丁顺踹得往前打了几个滚。

“一帮子混帐东西!谁让你们赌这个的?”

兴高采烈的众人一见秦堪,纷纷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秦堪如猛虎入羊群,轮着个儿的一个一个踹过去,一边踹一边骂。

“混帐东西,我婆娘肚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敢拿来开赌,活腻味了是吗?这么闲得慌,要不要本侯也学刘公公一样,弄几副一百五十斤的重枷给你们戴几天?”

丁顺捂着头蹲在地上,也不敢还手,一边哎哎惨叫一边辩解道:“侯爷饶命,再也不敢了!侯爷,侯爷息怒,属下也是一番善意…”

秦堪愈发怒不可遏:“善意?你敢说你是善意?”

指着地上赌盘里男女俩字的中间,秦堪愤怒咆哮道:“赌男赌女也就罢了,中间那个‘蛋’字是谁写上去的?…嗯?居然还有人在上面押了五两银子,是谁?”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一身红衣的塔娜拔腿便跑,身形化作一道红烟,眨眼消失无踪。

ps:一熬夜心跳又快了,于是昨晚码了一小半赶紧睡觉…

还有一更…

第三百五十七章严嵩破题

别人赌男赌女倒也平常,塔娜居然赌金柳将来生个蛋,其心何等恶毒。

咬牙切齿盯着塔娜落荒而逃的背影,秦堪很想把她吊起来抽一顿鞭子,鞭子上最好沾点盐水,抽起来爽歪歪。

丁顺也瞧着塔娜很没义气落跑的背影,目光很幽怨,可怜巴巴道:“是她说一切皆有可能…”

秦堪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等着,将来我把她睡了,让她生个蛋出来!”

眼睛余光一瞟,却见一袭绿色官袍的严嵩颇显局促地站在不远处,脸色有些尴尬。

见秦堪注视他,严嵩整了整衣冠,上前施礼:“下官翰林编修严嵩,拜见侯爷。”

秦堪点点头,眼中泛起了笑意,扭头望向丁顺等人时又迅速换了一脸怒色:“你们这些粗鄙汉子都跟严大人好好学学礼数!”

丁顺等人怪异地瞧了严嵩一眼,不敢出声,唯唯应是。

自见了严嵩后,秦堪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任何时代都不缺钻营攀附之人,地位和官职在他们心里显然比名声重要,为了飞黄腾达甚至攀附歼党也在所不惜,比如焦芳就是这类人,严嵩也是。

令秦堪高兴的是,从此自己身边终于有了一位货真价实的文化人。

摆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姿势,秦堪客气地请严嵩入府,刚走两步,秦堪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盯着丁顺道:“不对,你们教塔娜耍钱我知道,但她从来没赌过这么大,她押的那五两银子是谁借的?”

七八只手同时默默指向严嵩,严嵩的白脸忽然一红,接着很快恢复如常,一脸正色道:“胡说,绝无此事,侯爷不可轻信。”

秦堪满意地笑了,很好,无耻的样子颇具他当年的神韵,就冲这一点,秦堪决定欣赏他,今后想必跟他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侯府前堂。

严嵩坐在宾位,神情有些紧张不安。

下人奉上清茗,秦堪慢吞吞啜了一口,然后朝严嵩笑了笑。

“严大人…”

“不敢,侯爷当初对下官有提携馈赠之恩,万不可如此称呼,折煞下官也,下官表字惟中。”

“好,本侯不跟你见外了,惟中,你如今仍是翰林编修?”

“是。”严嵩表情泛了几分无奈:“上月蒙吏部王侍郎和国子监谢祭酒不弃,荐举下官入兵部任主事,可惜焦阁老…”

秦堪笑道:“焦老大人大约为了提携后进,毕竟你还年轻,也许他觉得你应该多磨练几年再委以重任,此乃一片栽培之心,惟中不可心生忌恨。”

严嵩急忙道:“侯爷提点得是,下官也深知焦老大人一片苦心,心中只有感激,怎会忌恨?”

秦堪点头,很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大家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此刻严嵩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紧张却不慌乱,心情却如同走进科考的号房一般忐忑。

今曰,是他人生的第二次科考,从整个人生的意义上来说,这一次比上一次更重要,它关系着自己的人生是碌碌无为还是飞黄腾达。

严嵩心怀忐忑的同时,秦堪却在打量着他,越看越满意。

史书上说严嵩“无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基本没一句好话,可是史书这个东西不实之处太多,或许严嵩确实有一颗钻营贪权之心,不过在秦堪看来,这是一个年轻人入了官场后应该具有的野心,“野心”是个好词儿,端看用在什么人身上,各类古今中外书籍里,若把“野心”换成“志向”,听起来就顺耳多了,不仅励志,而且正面。

盯着慢吞吞地品茶的秦侯爷,严嵩悄悄咽了口口水,刚入官场,终究还是少了几分官员的气度,见秦侯爷久久不语,严嵩忍不住先开口了。

“侯爷,刚才下官在门口听丁千户说,侯爷因量产佛朗机炮一事而跟刘尚书理论去了?”

秦堪笑道:“不错。”

严嵩犹豫了一下,道:“下官斗胆,观侯爷气色,怕是不大顺利吧?”

秦堪叹了口气,道:“刘尚书担心量产佛朗机炮耗费国库,也是一片老成谋国之心呀。”

严嵩微微笑了笑,话是句好话,不过他听出来了,秦侯爷的语气跟这句好话不大搭配。

好,严嵩终于找到考官给他出的题目了。

“若侯爷坚持量产佛朗机炮的意思,下官愿为侯爷分忧。”

秦堪饶有兴致道:“惟中有何高论?”

严嵩正视秦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司礼监刘公公为推行新政,这一年来以屠刀而证天道,不下百位官员或被杖毙或被贬谪,刘公公杀得,侯爷为何杀不得?侯爷若不忍下手,最少也能将拦路的人扫到一边。”

“如何扫到一边?”

严嵩垂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声音忽然压得很低,仿若轻叹:“侯爷,刘尚书今年七十岁,他…已经很老了。”

秦堪仰头看着头顶的房梁,也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如何让他自己上疏告老呢?”

“借刀杀人或可。”

“借谁的刀?”

严嵩声音更低了:“如今满朝公卿文武,当然是司礼监刘公公的刀最锋利。”

秦堪渐渐坐直了身子:“如何借?”

“下官听朝堂和市井传闻,说侯爷与刘公公貌合神离,怨隙渐深,不知可有此事?”

秦堪犹豫了片刻,坦然点头道:“不错,感情早已破裂了。”

严嵩笑道:“如此,下官断言,侯爷若说往东,刘瑾必然往西,我等若虚张声势一番,刘瑾这把刀侯爷必能借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