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小路子的话,王密蘅眼中闪现出一抹诧异。宁贵人?她怎么会过来?
王密蘅自然不会以为宁贵人过来是和她姐妹情深,如今这宫里头流言蜚语正传的厉害,说宁贵人失宠是她在康熙跟前吹了些枕头风的缘故。
如此,宁贵人若不恨她,也就怪了,怎么还会巴巴的凑过来给她请安。
王密蘅的视线朝秋梅看了一眼,才吩咐小路子道:“就说本宫身子不爽快,才刚躺下,让她回自个儿宫里去吧。”
王密蘅的话音刚落,秋梅就轻声道:“可不能这样,这话要传出去,这宫里头的人还不定怎么编排主子呢。依奴婢看,主子还是见上一见,左右也不过一会儿功夫。”
听着秋梅的话,王密蘅想了想,这才吩咐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话虽这样说,王密蘅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情愿,原本她就不喜欢应付后宫的妃嫔,尤其是宁贵人这样心里头把她恨的要死,面上却还恭敬奉承的人。
虚情假意,当真是好没意思。
小路子得令,就站起身来转身朝殿外走去。
“抱十六阿哥下去吧。”王密蘅捏了捏小包子白白嫩嫩的小脸,这才吩咐道。
“是。”听着王密蘅的话,那嬷嬷急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抱起了十六阿哥,福了福身子,这才退了出去。
王密蘅撇了撇嘴,半开玩笑道:“这后宫里,总没有一日舒坦的。”
秋梅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主子您就是犯懒,瞧瞧如今哪个宫里不是隔三差五有人拜访,就咱这祈祥宫,连只鸟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荒凉之地呢。”
王密蘅睨了她一眼,随口道:“什么叫一只鸟都没有,改日叫内务府的人送几只鸟过来,也叫你热闹热闹。”
“可别,皇上喜欢清静,若是真弄了那些活物,奴婢可要受责罚了。”
秋梅一边说着,一边扶着王密蘅出了外间,坐在了软榻上。
才坐定,宁贵人就缓步走了进来。
这是王密蘅在宁贵人失宠之后第一次见她,只见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旗装,原本就显清瘦的脸上更是消瘦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倒有一种柔弱之美。
“嫔妾给密妃娘娘请安。”宁贵人缓步上前,盈盈下拜。
自打宁贵人进来,王密蘅的视线就落在她的身上。这些日子,她零零散散也听到了些宁贵人的传言,如今看着,她眉宇间可不有几分像她。
王密蘅明白后,心中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生气宁贵人处处“模仿”自己来争宠,高兴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能有幸被人模仿。
看样子,宁贵人还是下了苦功的。不然,不会这么像,就连举止投足间都透着几分她的味道。
见宁贵人还蹲着,王密蘅忙道:“起来吧。”
宁贵人道了声谢,这才起身,然后,就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只是眉宇间透着几分委屈和落寞。
见她这样,王密蘅心下腹诽,分明是宁贵人来求见她的,这会儿见了,却是成了木头人。
王密蘅原本就不甚喜欢这种心机深又娇滴滴的女子,这会儿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莫不是她以为,她不说话,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她就会心生不忍了。
王密蘅一边腹诽着,一边拿起桌上的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反正她时间够多,暂且当做是陪她耗一耗罢。
心里如此想着,王密蘅闭目不语,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秋梅见她这副样子,嘴角倒是露出几分笑意,看向宁贵人的目光更是多了些不喜。
分明是宁贵人自己求见主子的,这会儿却不说话了,那委屈的样子好像是主子欺负了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这宫里头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宁贵人本想着她不开口,只面露委屈和小心的站在下头,密妃心里头必是有几分不忍和愧疚的。
却没想到,昔日她以为性子极好的密妃真就将她晾在了一边,自己闭目养神去了。
一时间,宁贵人心里就有些恼火,众目睽睽之下,密妃竟然给她这样的难堪。
想之前,她头一次来拜见她的时候,密妃可不是这样的。
这念头刚在宁贵人脑子里转过,心中便有些明了了。
是了,那时她只是一宫主位,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密妃娘娘了。一个汉女能坐到妃位,当真是盛宠。更何况,皇上还日日陪着她,说独宠也不为过了。
思及此,宁贵人便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求道:“嫔妾求娘娘怜惜嫔妾,替嫔妾在皇上面前美言一句,嫔妾此生,定不忘娘娘大恩大德,甘愿为娘娘使唤。”
王密蘅略微诧异了一下,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道:“贵人这话是何意思,本宫虽然不大走动,宫里头的事情却也不是一点儿不知,贵人莫不是以为,是本宫从中作梗,才让贵人失了恩宠。”
纵是宁贵人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一时间,宁贵人脸色大变,连忙道:“嫔妾不敢,嫔妾怎敢如此疑心娘娘。”如此说着,宁贵人言语间倒真有几分不安和忐忑了。
王密蘅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好了,本宫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可没有怪罪贵人的意思,这宫里头流言蜚语原本就多,若是都放在心上,本宫也不必活了。”
听着王密蘅的话,宁贵人的心思再次转了个圈儿。
这密妃娘娘当真是好心思,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事情抹得干干净净。分明,是见她身份卑微,又失了皇上的恩宠,才敢如此拿捏她。
如此想着,宁贵人心里头不由得涌起一抹恨意,虽然极力压制着,可死死捏在手中的帕子终究是出卖了她。
王密蘅将这小小的动作收入眼底,自然没心思再应付她了。
当下,只开口道:“贵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吧,说了这么些话,本宫也有些乏了。”
谁说,她演戏,她一定得陪着?
说这话的时候,王密蘅就站起身来,准备朝内室走去。
宁贵人跪在地上,听着王密蘅的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就扑上去拽住了王密蘅的裙摆。
“娘娘,求娘娘可怜嫔妾。”
王密蘅反射性地退后一步,却被宁贵人抓住了手。
这个时候,宁贵人不着痕迹地弹出藏在指甲里的药粉,这动作她已经在心里头想过无数遍,可真正要做的时候,整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儿,既怕被王密蘅发现,又怕一不小心也沾在自己的手上。
她可听佟贵妃说了,那药粉,只需一点点,沾在肌肤上,就能起了作用。
说时迟那时快,秋梅回过神来,急忙护在了王密蘅的跟前,冷声呵斥:“贵人这是做什么,冲撞了我家娘娘,贵人担得起吗?”
宁贵人听着这话,脸色白了又白,好歹她是皇上的女人,是宫里头的主子,被一个奴婢训斥,面子上自然过不去。
只是方才做了那些事情,到底是心虚的,当下,只跪在地上求饶道:“娘娘恕罪,嫔妾只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王密蘅站在那里,看着宁贵人跪地求饶,心中也觉着继续追究下去好没意思。
只说道:“本宫有些乏了,就不留贵人了。”
听着王密蘅的话,宁贵人并未立即起身,而是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看了王密蘅一眼,欲言又止,像是因为王密蘅没有应她,心里头有些不甘心。
良久,才低声道:“是,那嫔妾就先告退了。”说着,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下。
帘子轻响,宁贵人缓步走出了殿外,和来的时候一样的步伐。
殊不知,这个时候她心里头无一不是惊慌和恐惧。
回想方才的情景,她确定那药粉洒在了密妃的手上,只是那药粉无色无味,又极为细腻,不仔细观察,根本就看不出来。
只需她不小心抹到脸上,那张好看的脸便毁了。
纵是没有,她沾了药粉的手也会溃烂。无论是哪种结果,她都注定会失宠的。
自古妃嫔哪个不是以色事人,想来皇上也不会对一个失了容貌的女人感兴趣。
见着宁贵人出去,王密蘅没好气道:“就烦这样的人,真是一刻都不想应付了。”
秋梅听着这话,却是担心道:“主子可觉着有什么不妥?”方才,宁贵人怎么会突然就扑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害人的心思。
听到秋梅的话,王密蘅摇了摇头,身上并无异样。
“许是奴婢多心了,想来是宁贵人走投无路,才想着来求主子。”
王密蘅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也是 ,失宠了日子自然是不好过。”
只是,好不好的和她也不相干,她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不错了。
第174章 红印子
宁贵人从祈祥宫里出来,没敢往别处去,只匆匆忙忙回了自己宫里。
坐在软榻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派贴身的宫女去承乾宫递话过去。
这事情原本就是为着佟贵妃行事,要不是她处境艰难也不会担此风险,这宫里头谁不知道,皇上待密妃娘娘不与旁人一般,若是出了这么茬子,她可就是万死之罪了。
那宫女是宁贵人的近身侍婢,听了吩咐就急忙往承乾宫去了。
殊不知,早有人将这一幕看在了眼中。
自从佟贵妃有孕,康熙便下旨让德妃,荣妃,宜妃三人协理后宫,可实际上,真正做主的不外乎是德妃一人了。
德妃服侍了康熙多年,身边又有两个阿哥,在后宫里头根基原本就深。如今有了康熙的旨意,昔日那些因着十四阿哥被记在佟贵妃名下而对德妃心存慢待的奴才也都见风使舵,少不得要上十二分的心。
“可看清楚了?”德妃看了一上午的账册,不免有些乏了,随手合上账本,揉了揉太阳穴,显出几分疲惫之态。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下头的宫女急忙道:“是,这种事情他们哪里敢胡说。宁贵人前脚才从祈祥宫里出来,回了自己宫里,后脚就打发自个儿的贴身宫女往承乾宫去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德妃将手中的账册放在桌上,思忖了片刻,才道:“宁贵人如今失了恩宠,自然是坐不住的。”
“娘娘的意思......”听着德妃的话,那宫女的眼中露出一抹不解,宫里头的人都说这宁贵人失宠是密妃娘娘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不好的话,如今,这宁贵人怎么非但不记恨还巴巴的凑了上去。
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在密妃面前,可不得卑躬屈膝伏低做小。
宁贵人心气儿高,瞧着也不像是那种能委曲求全的,怎么这一失宠却是转了性子。
不过想想,这没有恩宠的日子本就难熬,宁贵人心气儿再高为了复宠委曲求全些也是有的。
“本宫倒是高看了她,以为她得了什么好去处,不成想却是攀上了佟贵妃。”德妃的视线落在放在桌上的那本账册上,满是嘲讽地说道。
德妃这话,全然在意料之外了。
“可这些日子,贵妃明里暗里给宁贵人使了多少绊子,让人变着法儿的作践她。”听着德妃的话,那宫女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要不怎么说佟贵妃是个厉害的,本宫瞧着她有些事情上虽然拎不清,可作践起人来,这宫里头怕是没人能比得上她,到底是佟家教出的女儿,这家教就是和旁人不一样。”德妃的眼中露出一抹不屑,对于佟贵妃,她着实是瞧不上眼。不就仗着有个好家世,自己又是皇上的亲表妹。要不是这样,还能让她在宫里作威作福了这么些年。
话虽这样说,到底德妃心里头是明白的。这样的好家世,也不是谁都能有的,老天爷既然在投胎的时候帮了她一把,让她有了这样的家世,想要扳倒佟贵妃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不然,她苦心谋划了这么些年,到如今只动了佟贵妃三分,甚至连三分都没有。
没了皇贵妃的名头,她依旧是后宫里位份最高的主子,是皇贵妃还是佟贵妃,竟无多大区别。
不得不说,在位份上,皇上待佟贵妃是真好。万幸的是,于子嗣上,皇上却从来都是个心狠的。
要不然,也不会见着佟贵妃有了身孕,就毫不避讳的在众妃嫔面前抬举她。
只是,这都七个多月了,佟贵妃肚子里的那块儿肉还好好的。
想着这些,德妃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听说承乾宫前几日传了太医,可是贵妃有什么不好?”德妃随口问道。
本来她在承乾宫布了眼线,佟佳氏跟前自然也少不了,只是自从佟佳氏有孕后,行事就比之前小心了万分,平日里只叫桂嬷嬷近身服侍,除了近身的一两个宫女,竟是无人能近的了她的身。
两人争斗了多年,德妃对佟贵妃即便算不得了如指掌她的性子却也能琢磨出七八分。佟贵妃这样,怕是将皇上都防备上了。
不然,怎么会有了身孕不想着告诉皇上而是装病瞒了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她有多紧张肚子里的那块肉。
听着德妃的话,那宫女只摇头道:“只听说是传了太医,并不知是什么事情。”那宫女的话音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只是那日,宁贵人凑巧也在承乾宫里。”
德妃听了这话心思一沉,却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宁贵人这些日子可常去贵妃那里?”
那宫女答道:“倒也不常去,娘娘也知道,宁贵人前些日子病着,这几日才好些了。不过奴婢倒听说宁贵人病着的时候承乾宫里赏赐了好些补品,燕窝银耳什么的都日日吃着,不过才送去没几天,贵妃又让人暗地里作践起宁贵人了,也不知道贵妃是怎么想的。”
这旁人要不示好,要不作践,佟贵妃却是先示好,又让人可劲儿的作践她。
德妃惊讶之余却是笑了:“你当她为何这么费心思,不过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又想将宁贵人逼到绝境罢了。”
听着自家娘娘的话,那宫女也没有多说,这种事情当奴才的只听着便是,万没有插嘴的道理。
佟贵妃如何,都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能说的。
不然,就是妄议主子不稳重的性子,连娘娘也要提防她了。
德妃端起桌上的茶盏送到嘴边,只轻轻抿了一口就不再喝了,低着头沉默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那宫女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低着头连眼皮都没抬。
良久,才听德妃道:“让人盯着宁贵人,看她有什么动静。还有,密妃那里也上些心,本宫总觉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将此事细细想想,德妃隐约感觉到宁贵人去求见密妃的事情有些怪异。她既是投靠了佟贵妃,就万没有亲近密妃的道理。这宫里头谁不知道,佟贵妃被皇上废黜了皇贵妃尊位,全都是密妃的缘故,不用说也知道佟贵妃必是恨极了密妃。
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宁贵人如此行事,是得了佟贵妃的吩咐。
不然,她不会,更没有那个胆子一边攀着佟贵妃,一边又想着和密妃交好。
那宫女站在那里,见德妃面色有异,也不敢多说。
“去吧。”德妃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她下去。
那宫女福了福身子,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