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护高中后,自然写信过去报喜。一来二往的,从去年秋至今年春,甥舅二人倒也通过几回信。
与此同时,刑氏那边肯定也是与家里通信的。
刑大舅本来就是观察入微的人,心思细,两封信一对比,立马发现破绽来。所以,来信对薛护严厉一番逼问,薛护就全都实话说了。
薛护实诚,加上对刑大这个舅舅又敬仰又畏惧,既然都实话说了,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所以,便把他知道的一切细节全都告知了刑大舅。同时信中还提,若大舅可以做主,希望可以亲来京城一趟,劝他母亲早日改邪归正。
刑家人这才知道,原这叶侯府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儿。
第81章
“这我才知道,你娘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自己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刑老夫人想想都觉得心疼,“也怪我,当初,就不该把她嫁到叶家来。”
叶榕说:“娘这些年的确受了不少委屈,好在,如今好了。有您在,有大舅在,就算再有人敢给娘委屈受,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刑老夫人把叶榕搂在怀里说:“那个魏二爷,我想亲自见一见。”
当初之所以在那么多提亲的人家中选择叶侯府,也是想着,长子早慧出息,日后迟早是要进京为官的。到时候,兄妹二人有个照顾,也是好的。可哪成想,老头子忽然就病倒,没两年就走了。
老头子走了,她思念成疾,很快也病了。
如此耽误了儿子几年仕途不说,也累得女儿孤身一人留在京内。她是知道她那个姑爷有房爱妾的,但世家子弟纳妾,谁也不好说什么,加上女儿每回来信、或者回娘家小住的时候,总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她就真以为她过得倒也还不错。
儿女双全,萧儿又像他舅舅一样,早慧,小小年纪便高中秀才。榕儿德才兼备,更是京中诸贵女的楷模。
她就真以为女儿很幸福。
可她错了。
女儿的婚事,是她大意了。所以如今外孙女的婚事,她定要仔细把关。她想看看,那儿郎是不是真的如信中所言一样。
叶榕点头:“今儿您与舅母表兄表妹一道入京,他是知道的。我听哥哥说,他今儿会登门来拜见您。”
刑老夫人点点头,觉得魏家此举是把自己外孙女放在心上的,所以,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等回了府,刑老夫人安置好后,自是与刑氏两个母女一起抱头痛哭一场。
之后,便是刑老夫人严肃把女儿说了一顿。刑氏挨批,倒是老实受着,也不回嘴。
还是刑大夫人圆场说:“母亲,您坐下来歇会儿吧,别把自己个儿累着。”扶着老人家坐下后,刑大夫人悄悄冲刑氏投了个眼神,这才继续安慰老人家道,“小姑这么做,也是担心您,担心您的身子。但既然事情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想那些,只往好的方向想才好。”
“如今咱们也进京来了,日后与小姑多有照拂。有您坐镇,不管叶家还是唐家,都不敢欺负我们刑家姑娘。”
刑老夫人是疼女儿,哪是真的想责怪她啊。她是怪她不该有苦不言,委屈了自己。
“你有委屈不说,只往自己肚子里咽下,那要你那几个哥哥何用?”刑老夫人语气软下来,“你就是性子太直太要强了,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所以,最后吃苦头的人就是你。”
刑氏抽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倒是笑起来:“我日子怎么了?我儿子如今是陛下亲赐的进士出身,我闺女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连皇后都夸过她。除了嫁的人不怎么样外,论教养子女,又有几个能比我好。”
“您就知道骂我,怎么也不夸我。”刑氏不服气。
刑老夫人倒是被女儿给气笑了,摇摇头,有些无奈:“算了,你这性子还真不知道像谁,反正一时半会改不了。不过,你嫂子说的也对,日后有娘在,我看谁敢欺负你们!”
“夫人,外头大爷带着魏家二爷过来了,说是要拜见刑老夫人。”
“快,快叫他们进来。”刑老夫人说。
很快,魏昭并叶萧一道进来了。叶萧老夫人自然认识的,所以,她自然一眼便认出了叶萧旁边的魏昭来。
紫衣金冠,意气风发,正值当年……这是老夫人看到魏昭的第一印象。
走得近了,魏昭立即利落抱手深弯腰给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亲自起身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而后,就近细细打量。
英眉朗目,瞧着舒风爽月,是个好颜色的俊俏儿郎。可眉宇间,又攒着几分气宇轩昂的英气,长身玉立,仙鹤之姿,松柏之仪。老夫人还是头回瞧见有人长得既儒雅又英气,她总觉得眼前之人非池中之物,日后必能成大器。
老夫人因常年带病不见好,前两年,便住进了姑苏城外的寒山寺里静养。当时寺庙里住着一位得道高僧,懂五行八卦之术。她与那高僧聊得来,常常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倒还算相谈甚欢。
相处久了,她倒是也略能懂一些。
她对这些神鬼怪诞之谈虽心存敬畏,但却不太相信。直到一年前,她久治不愈的病突然就好了,这才回悟起当年那高僧说过的话。
高僧说她的病会好,并且日后会进京与京中的女儿常聚。一直久病,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想到这些奇怪的往事,老太太有些走神。直到叶萧喊了她一声“外祖母”,她才惊醒过来。
刑老夫人笑望着魏昭说:“这位便是我家榕丫头未来的夫婿吧?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边笑说,一边继续毫不避讳打量魏昭,“与我家榕丫头倒是般配。”
魏昭知礼仪懂进退,手会写嘴会说,自然是把刑老夫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当然,夸得一点都不夸张,一看就是走了心的。
刑老夫人被夸得立即将那些愁啊烦啊都抛去了九霄云外,只拉着魏昭,让他赶紧坐下。刑老夫人故意将准外孙女婿拉到自己外孙女旁边去坐着,叶榕望了魏昭一眼,抿了下嘴,轻轻笑起来。
等老夫人回去自己座位上后,魏昭这才侧头朝一旁未婚妻看去。
叶榕能感受到他投落过来的火辣辣的目光,不过,碍着这么多人在,她倒是不好意思回应他的。于是,魏昭越是看她,叶榕越是挺直了背目不斜视。
魏昭无奈道一声:“你就看一看我能怎样?”
这句话说得虽小声,但叶榕听到了。她跟魏昭的关系本来就敏感,再听他说这样颇有些暧昧的话,叶榕脸忽然就红了。
知道她脸皮薄,比较矜持端肃,所以,魏昭也不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逗她。本来只是小两口之间的玩闹,但那边刑舞玉忽然一个转头瞧见叶榕涨红的双颊后,惊奇喊道:“表姐你脸怎么了?是不是热着着了暑气?”
脱口而出问完后,再看一旁的准姐夫魏昭,刑舞玉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于是立即找补:“我也有些中暑了,京城比姑苏热。如今才六月,竟然就这么热了。”
刑老夫人笑着道:“你打小就是个小火炉,你自己说说看,一年四季,除了冬天你不喊热外,其它季节你哪天不热的?”
刑舞玉就憨憨笑两声,不说话了。
刑家人刚安顿好,叶老夫人就过来见亲家了。刑老夫人虽然心中对叶老夫人有诸多意见,但既然人家主动过来,刑老夫人自然得热情相迎。
“亲家母,该是我亲自过去看看你的,怎么你倒是过来了?”刑老夫人热情道,“住你们家房子吃你们家的饭,我该要过去说声谢谢的。”
叶老夫人说:“都是一家人,你这样说,倒是客气了。我听老大媳妇说了,所以,特意命人收拾出这处的院落来,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这里可凉快得很。”
叶老夫人:“既喜欢,便一直在这儿安心住着,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若有什么缺的,只管跟老大媳妇要,如今咱们家是她当家做主。”又叹气,惋惜说,“你我亲家一场,竟然也没见过几回面。这回亏得榕丫头了,若不是她要出嫁,您老还不能从姑苏进京城来呢。”
刑老夫人也惋惜:“萧儿娶媳妇的时候,我因还病着,大夫嘱咐不能舟车劳顿,所以,我只能让我们家老大媳妇替我跑这一趟。如今身子好了,就能上京来给榕丫头送嫁了。”
叶老夫人倒是真的高兴,拉着刑老夫人手拍了拍:“还是榕丫头最有福气。”
“我看你方才过来,健步如飞,想来身子还很硬朗。”刑老夫人夸叶老夫人身子骨好,“不过,你岁数比我小得多,可有六十高寿了?”
叶老夫人好听话倒是会说的:“我也不小了,亏得有你们家姑娘帮忙打理阖府庶务,我这才能轻松许多。我不管事儿,平时操劳少,家中儿子媳妇都孝顺,孙儿孙女也都好,吃得多睡得多,身子就好些。”
“你这样好。”刑老夫人又夸了几句。
叶老夫人平时好个叶子牌,有几个牌友,说了几句后,已经开始撺掇着刑老夫人日后加入她的老姐妹团了。一时间,整个气氛其乐融融,十分和谐。
正说笑着,忽然跑进来一个仆妇,走到刑氏耳边去,说了几句话。
刑氏问她:“三姑娘要跟着走了?”
那仆妇道:“唐家那将军来,先是把三姑娘斥责了一顿,说她不懂规矩。之后,就说是三姑娘的不对,要亲自送她去顾家。”
刑氏故意狠狠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唐家太过目中无人。”
刑老夫人忙接女儿的话,问:“怎么了?你发这么大的火。”
刑氏讽笑道:“府上世子爷的一房妾氏唐氏,她兄长好生奇怪,好端端的,竟跑咱们侯府来撒野!”
第82章
刑老夫人原是要找叶老夫人好好问问的, 她好好一个闺女从江南远嫁到京城来, 结果叶家竟然让一房妾把势做大, 她势必要找叶家讨个说法。但她是客, 本该是她安顿完后先去见叶老夫人的, 结果, 叶老夫人却先过来见她了。
叶老夫人不但给她脸面先来见她,且还十分热情。又是招呼又是慰问的, 刑老夫人是懂规矩知礼节之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既然给自己脸, 自己不可能迎面一个耳光扇打过去。
所以,一时间,刑老夫人倒是没有找得到机会说。
但眼下,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 刑老夫人变脸比翻书快,立即将机会牢牢抓住, 赶紧发问:
“唐氏?”老人家敛去面上所有笑意, 眯了眯眼,继而扭头看向一旁叶老夫人, “可是我那好女婿的那个贵妾?”
叶老夫人立马有些心虚起来, 连连应着:“是, 正是。”忙又统一战线,表示她是绝对立场站在刑家这头的,于是立即说唐氏的坏话, “小门小户的姑娘,不懂规矩。我一会儿去说她,你老人家,就别生气了。”
叶老夫人率先来见亲家刑老夫人,这一招,是二房的夫人支的。老夫人也是怕刑家人会质问她有关唐氏的事儿,所以,急忙中便去找了二儿媳妇,是顾二夫人让她笑脸迎人,嘘寒问暖,不给对方质问的机会。
她原还想着,老二媳妇这招果然有用。可谁想到,唐家那边竟然又出了幺蛾子。
刑老夫人却并不再领情,只冷哼:“不提我倒是忘了,这唐氏一个妾,她的兄长要进侯府大门,难道不要通报一声吗?就这样光明正大就进来了?”又看向自己女儿,“方才还说什么,是跑来侯府撒野的?这到底是哪家的泼皮无赖。”
刑氏配合母亲,说:“娘,人家唐家可不是泼皮无赖,唐氏一门可是将门呢。”
刑老夫人觉得可笑之极:“我许久不上京城来,倒是不晓得,如今京城里的风气竟退化到如此地步了?堂堂将门府第的姑娘,好歹也是千金大小姐,怎么,也肯屈身入侯府来为妾?”
“就算我这女婿是人中龙凤,但也不至于叫一个将军府第的姑娘来为妾吧。亲家母,当初这房贵妾可是好女婿强抢来的?”
“不不不,当然不是。”叶老夫人立即替自己儿子辩解,“那唐氏,当初被抬进家门,那可是心甘情愿的,我们家老大可没有强抢啊。”虽然老大十分喜欢这唐氏,当初也的确一直追着人家不放,但这对儿子不利的一点,叶老夫人可不会说。
叶老夫人心中的那些小伎俩,刑老夫人一眼就看穿了。不管怎样,今儿不是纠叶家错的时候,最主要还是得震一震那唐家,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规矩。
“走!带我去瞧瞧。”说罢,刑老夫人站起身子来了,“我倒是想看看,这能把家里姑娘嫁来富贵人家做妾的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叶老夫人怕刑唐两家吵起来,最后难做的是她,于是忙劝着:“别去了,别去了,你这样的身份,哪能去见那些人啊,没得辱没了你的身份。这样,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我来管。”
刑老夫人笑着:“今儿我来,那唐氏身为一个妾,竟然也不来请个安问个好。她不来,我便去瞧瞧她。今儿我运势可真挺好,没想到,第一天就能碰上这唐家的人。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必有一见,不若就是今天。”
叶老夫人还想再阻拦,可怜这边全是刑家人,竟没一个帮她说话的。最后无奈,只能叹息一声后,妥协了。
叶桃嫁顾昶的事情,唐统一早便知道了,是唐夫人写往西北战区的信件中提到的。但只提了定亲一事,具体发生了什么,没说。
唐统没反对。
从朝堂受封领赏回来后,唐统先回的家,然后得知外甥女竟然归宁后没再回婆家去,唐统立即杀到了侯府来。先是严厉将叶桃训了一顿,而后要带着她一起登顾家的门。然后,该向顾家服软道歉,他们甥舅会道歉,但是该朝顾家人要的承诺保证,他也必须会要。
唐统自己心中已经计划好这件事情怎么做好,但,他没想到半道中杀出个刑老夫人来。
听丫鬟来报,说门外刑家老夫人来了,唐统本能朝自己妹妹唐姨娘看去。
唐姨娘知道刑老夫人已经到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跟哥哥说呢。没想到,这老太婆片刻歇不住,竟然跑她这里来了。
她来能有什么好事儿,想必是来找事儿的。
唐姨娘本来就很烦,女儿好不易寻着一门不错的亲事,可顾家那二傻子竟然是个眼瞎的。她闺女长得花儿似的他不喜欢,竟喜欢樊家那五大三粗的壮丫头。
“那刑家老太太,今儿到了京城,我还没来得及跟哥哥你说呢。”唐姨娘语气不怎么好。
唐统有一瞬的沉默,没说话。
唐姨娘倒是不把刑老夫人放在眼中,只冷冷说:“怕她作甚?不过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哥哥这回打了胜仗回来,竟然能在皇后那儿替我讨得一个物件。日后,只要我拿着皇后赏赐之物,就没人敢磋磨我。”
“你莫要轻敌。”唐统提醒。
又说:“你既知道她今儿来,为何不先去拜见?这回是你失了礼数,一会儿人家质问你的时候,你记得莫要多言就行。”
“凭什么?”唐姨娘不甘心,“刑家虽是名门,可如今我们唐家也不差。我本来就够委屈的了,凭什么还要低声下气。”
“哪位是唐将军啊?”外面传来刑老夫人的声音。
唐统闻声,立即迎了出去。
唐统四十左右的年纪,生得魁梧高大。身上一身盔甲还没来得及脱下,走出去后,立在门边,高壮得像个门神一样。
等刑老夫人走得近来,他方抱手说:“见过老夫人。”
在唐统如此阵仗面前,刑老夫人不输丝毫。老人家稳如泰山,走近了,稍稍抬手虚扶了一把:
“唐将军客气了,我一个老婆子,可受不得你这般大礼。”
又说:“我是来找唐姨娘跟三姑娘的。”
唐统忙解释说:“老夫人您莫怪,是我的突然造访害得妹妹没能够立即去给您请安。在这儿,我替妹妹给您老人家赔个不是。”
刑老夫人笑着摇头:“唐将军言重了,我来可不是要唐氏去给我请安的。我是陪我闺女来的,她听说,府上竟然有人闹事,就过来看看。”
“我们这儿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人闹事。”唐姨娘走了出来,皱着眉,“我看是你们来闹事。”
“闭嘴!”唐统斥责。
刑老夫人哼笑一声,问唐统:“听说你们唐家是将门府第,唐将军又刚刚立有军功。这样的人家,说出去,身份怎么着也不低的。”
“可我看,你们家姑娘,也不是如何懂礼数。不敬我就算了,怎么连侯府的老夫人、夫人都在,也不知道行个礼儿?还是说,如今你们唐家立了战功回来,便可不顾礼法,妄自尊大,竟成你们唐家是叶侯府的外家了?”
唐统抱手说:“老夫人的教诲,晚辈铭记在心。小妹不懂事,我会教训她。”
“唐将军这话可又错了。”刑老夫人说,“唐氏既入了叶家的门,于你们唐家来说,便是泼出去的女儿,你们够不上资格教训。何况,虽说是贵妾,但到底也是妾。妾是什么?说好听点是爷们的爱宠,说得不好听,那便是一个奴婢。一个奴婢不敬主母,说得难听点,寻个理由发卖了也是可以的……”
“你敢!”唐姨娘早忍不住了,这死老太婆是谁,凭什么在这里对自己极尽羞辱,于是蹦跶着就走来了,指着刑老夫人,“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管我们侯府的事情?再说,我哥哥如今可是……”
唐氏还没说完,就被刑氏眼神示意过来的嬷嬷按着掌了嘴。
“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奴婢胆敢回嘴!”那嬷嬷凶悍警告,“从前是我们夫人仁慈,才由着你。日后,你若再敢如此嚣张,该打打,该罚罚。”
唐统垂立身侧的手,立即攥成拳头来。魏昭眼力最好,立即就看到了。
于是他笑着问唐统:“唐将军觉得此举不妥?”他扯着面皮,笑得如三月春风,“没关系,有意见,可以提。”
“不敢。”唐统脸色极为难看,语气也僵硬许多。
魏昭“哦”了一声,又说:“既是不敢,那将军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没看到,这侯府要开始整顿家风了吗?你一个妾的哥哥,委实算不上是亲戚吧?比不得我,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他指了指自己:“叶家的乘龙快婿。”
唐统不搭理魏昭,却也不走。
唐姨娘嘴角沁出血珠来,一双手左右摸索,立即从腰间玉带里掏出块玉牌来,举着示众:“瞧瞧这是什么?啊?什么?瞎了你们的狗眼了,你们看清楚了!”
唐姨娘激动得有些疯了:“皇后赏赐的玉牌,皇后赏赐的!”她多次强调“皇后”二字,“哈哈哈,见此玉牌如见皇后,你们胆敢不下跪?你们都该死!”
刑老夫人站在最前面,唐姨娘朝刑老夫人走来,刑氏怕唐姨娘伤害母亲,要挡在母亲面前。刑老夫人立在原地身子动都不动一下,只厉声对女儿说:“你让开!”
第83章
“娘!”
“叫你让开就让开!”刑老夫人拔高音调。刑氏只能听她老人家的。
唐姨娘以为自己赢了,对刑老夫人毫不客气。走得近了,刑老夫人举起手中拐杖来要打她,唐姨娘一把夺过拐杖,扔在了一边。
见状,刑氏立即过去,将母亲的拐杖捡起来,举着拐杖指着唐姨娘:
“好大的胆子!你敢对孝德皇后不敬。”
唐氏不以为是,笑话她:“当今皇后是嬴皇后,孝德皇后是谁?哪里瞎编出来的一个名号……吓唬谁呢。”
刑氏喊:“来人,将唐氏捆起来打五十板子,然后关入柴房。”
刑氏话音才落,立即有四个高大的嬷嬷走了来,轻轻松松就把唐姨娘押住了。
唐统要上前,被魏昭制止住:“唐将军,你的账,还没开始算呢。”
唐统虽是武官,又生得魁梧高大,但在魏昭手上,他过不了几招。魏昭轻轻按住他左手,他左手就动不了。
魏昭不动声色就将他完全制住,这让唐统十分意外。唐统立即抬眸朝魏昭看来,魏昭脸色未变,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唐将军想通了?既是想通,那今儿便一并来算算你的账吧。”
那边刑夫人将拐杖递还给母亲,刑老夫人对叶老夫人解释说:“亲家母,你可能不知道,这拐杖,是我们刑家的传家之宝。当年,太祖皇帝的第一位皇后孝德皇后十分喜欢我们刑家一位先祖画的画,当年,孝德皇后知道我们家先祖母亲腿脚不好,为了表示诚意,跟木匠学了四个月,亲手打制了这根拐杖送我们家先祖的老母亲。”
“先祖为了纪念皇后,便将这拐杖作为传家宝一代代传了下来,传给每一代的嫡长媳。如今,正好到我手里。”
竟是开国皇后的物件,叶老太太见识小,有些吓着了。
也顾不得什么唐家不唐家,立即跳起脚来骂:“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这个贱妇胆敢无视开国皇后,五十板子,一个都不能少。”
刑老夫人又论唐统的罪:“我们大康王朝可是最重礼法的,妻便是妻,妾便是妾。只有妻的亲戚才算你们侯府的亲戚,妾的亲戚,不论他军功多高、身居何位,他也只是一个奴婢的亲戚。”
“不说要他奴颜婢膝,但,最起码的规矩要懂吧?”刑老夫人拄着拐杖缓缓走向唐统去,老人家肃穆,“且先不论你是不是得了侯府主人的传唤才进来的,就单论这侯府的姑娘,就轮不到你一个奴婢的亲戚来教训。”
“三姑娘好与不好,自有侯府老夫人教训,再不济,也还有她的嫡母。她是侯府主子,唐氏乃妾,你更是一个妾的兄长,够什么资格在侯府主子面前指手画脚?”
唐统堂堂七尺男儿,竟被逼问得答不出半个字来。
若说自己够资格,总得拿出些有分量的东西来。若说不够资格,那日后在叶家、刑家人面前,他便再无半点颜面。
所以一时间,唐统只能沉默不出声。
刑老夫人也不再理唐统,只问叶老夫人:“日后这位唐将军还可以随便登侯府的门吗?”
叶老夫人道:“如今我不管府中事儿了,日后若他想进侯府大门来,还是得问老大媳妇吧。”
刑老夫人笑着:“那我明白了。”
又侧头看向唐统:“唐将军,还赖着不肯走,难道,要侯府的主子撵你走吗?”
唐统唇抿得死紧,那双手如有千斤重般。艰难抬起手来,欲要说“告辞”,但目光触及妹妹的脸,又垂死挣扎说:
“我妹妹虽为妾,好歹也生了一双儿女。不看功劳看苦劳,看在侯府三爷三姑娘的面子上,也该心慈手软。”
刑老夫人说:“自然可以。不过,这得等三爷回来再说,唐将军可没资格谈条件。三姑娘如今是外嫁女,那便是泼出去的水,也没资格再论娘家的事儿。唐将军,你若真想替你妹妹免受皮肉之苦,还是让侯府三爷来吧。”
叶千荣春闱落榜,如今自然还是呆在成贤书院念书。
若喊他回来,便是耽误书院的学业。若日后但凡有点事情就喊他回来与刑家人博弈,岂不是很影响读书?
唐统还指望他三年后可以春闱榜上有名呢。
唐统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叶世子来。想起叶世子,就又想起那薛姨母,于是,唐统直了直背,开始论起刑家的不是。
唐统一手背负腰后,一手负在腰前,冷眸微眯,颇有些拿捏人的架势:“老夫人,你们家姑娘如今可还是给这侯府的世子做外室呢,我且问你,凭你们家姑娘这不明不白的身份,又算是侯府的什么亲戚?”
刑老夫人说:“唐将军可莫要胡言,我们家姑娘,可是侯府正正经经的大娘子,你跟前站着呢。至于你口中的那位,那是薛家的媳妇,与我们刑家无关。”
唐统:“老太太当真这么狠心,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管了?还是说,因她不是您亲闺女,这才不管的?不论嫡出庶出,论礼法,您都该视若己出,那薛姨母既是你们刑家姑娘,您就该管。”
刑老夫人突然看向叶老夫人:“唐将军说的也有些道理,亲家母,唐将军这是在让我老太婆朝你们侯府讨说法呢。”
“你们家世子爷强占民妇,这个罪若是论起来,我们刑家联合薛家一起,能告你们家世子爷一个什么罪?”
一听说论罪,叶老夫人腿肚子立即吓软了。又想着好端端的,是这唐统突然提那薛姨母的,于是叶老夫人只拿唐统出气:
“我们侯府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叶老夫人指着唐统,厉声说,“你若是再不走,再在府上胡闹,小心我去京兆府衙门告你去!你光天化日之下擅闯侯府,得论个什么罪?”
唐统觉得自己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如今竟被几个妇孺指着鼻子骂,实在没脸。他倒也没再说什么,狠狠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而叶桃母女两个,早被那个什么“孝德皇后”赏赐的拐杖吓懵了。
唐统走后,刑氏对叶桃的陪嫁说:“赶紧收拾收拾,跟你们主子回顾家去。赖在家中这么久,成何体统?”
陪嫁忙说:“是,夫人。”
叶桃不肯:“我不回,我若就这样回去,日后还有何颜面?”
尤其在樊昕面前。若她就这样回去,那个贱人日后指定更是一蹦三尺高。
刑氏:“好啊,三姑娘既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我可以差人去趟国公府,让顾家二爷书休书一封。我想,顾二爷与那位樊姨娘指定很愿意。”
叶桃自然不可能答应,但也没法子,只能不情不愿回去了。
刑氏交代打板子的嬷嬷下手不要太重,吃了皮肉苦长了记性就行,莫要伤到性命。
一出戏闹完,魏昭正好寻得机会与叶榕两个单独去了花园里走走。
如今独处,叶榕倒是比之前习惯了不少。想着方才的事情,叶榕道:“魏二哥,方才多谢你了。”又担心,“只是你不动声色便能制住唐统,那唐统不傻,他定然会起疑心,你可有应对之策?”
叶榕知道魏昭从前是藏拙,他是有本事的,并且本事很是不小。人前装着一副浪荡子模样,不过是给别人看的。
如今在唐统面前露出马脚来,那唐统不是善茬,绝对会牢牢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