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氏虽然担心,但多年的素养在,没有怎么表露在脸上,也没有失了风范。只是来来回回在屋里踱步,时不时扭头朝门口看。

叶榕最了解母亲,肯定知道母亲着急。

刑氏坐了下来说:“你哥哥若是考得好一点,咱们这个年也能过得开心。”

叶榕对哥哥有信心,因为那日考完回家后哥哥来找她了。跟她一起讨论了试题,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明显就是答得不错。

“夫人夫人,哥儿回来了。”刑氏身边的嬷嬷急匆匆跑回来,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人呢?”刑氏问。

嬷嬷顺了口气道:“被老侯爷叫去了。”

刑氏心里凉了一截,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哪成想,那嬷嬷却笑着道:“夫人,咱们哥儿这回考了第一名,山长亲自上门拜访。老侯爷得知后,高兴得不得了,正在书房接待山长呢,所以把哥儿也叫去了。”

“什么?”刑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考第一?这说的是他儿子吗?

那嬷嬷于是又重新回了一遍:“哥儿考了第一,山长来家里拜访,老侯爷亲自接待呢。”

“世子爷呢?”刑氏忙问。

那嬷嬷更是高兴:“听说三哥儿考得不是特别好,差咱们哥儿好些呢,世子爷……就回自己书房去了。”

刑氏心里非常高兴,面上却没怎么显露出来,只说:“赏~今天是好日子,大家都有赏。”

“多谢夫人。多谢姑娘。”一屋子丫鬟婆子早在听得大哥儿考第一的时候就乐翻天了,现在又听说有赏,于是更加高兴,“恭贺大公子。”

此事也出乎了叶榕的意料,她只以为哥哥会考得不错,但却没想到,竟然得了第一。那成贤书院里的学生,都是来年要参加秋闱的,哥哥能脱颖而出一举得第一,想必明年秋闱也会顺利。

叶榕心里想,哥哥其实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些,是他们都低估他了。

第25章

叶千荣再厉害,但书院的大考小考中,他也从没有过考第一的情况。这回哥哥得了第一,就连山长都亲自登门造访了,这是对哥哥极大的肯定。

很快刑氏母女便探得了叶千荣的名次,第十一名。其实这个名次也非常好了,只不过,对比起叶萧这个第一来,就显得逊色很多。

叶萧从祖父书房出来后,直接奔母亲的院子来。这么好的消息,他要跟母亲妹妹一起分享。

其实能考第一,他自己都十分意外。已经很久没有取得过这样的成绩了,他忽然又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总觉得还有些不真实,跟像在梦里一样。

叶萧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母亲跟前,深深弓腰行了大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刑氏高兴极了,忙说:“快快请起,无需这般多礼。来,坐下说话。”

叶萧一旁落座,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妹妹,他说:“母亲,儿子这回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多亏了妹妹。可惜妹妹生为女儿身,若是男儿,定比儿子有出息得多。”

叶榕道:“哥哥过奖了,我哪里帮得上什么忙?哥哥文章写得好,这是你自己的本事。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哥哥要保持下去才好。”

叶萧郑重点头:“请母亲跟妹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准备来年的科考的。”又想到母亲之前跟他提了一嘴的薛家姨母跟表弟要入京的事儿,不由问了一嘴,“薛姨母与表弟何时抵达京城?”

“表弟来了京城,也是要念咱们书院的吧?”

若不是儿子提,刑氏都要忘了这件事情。总归是以前闺中做姑娘的时候就不亲,所以,刑氏也没怎么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与这个三姐性格不合,她性子沉静温良,而三姐则跳脱活泼。三姐是庶出,她姨娘去得早,她从小就小心翼翼在母亲跟前讨生活。或许是从小就没亲娘吧,而父亲也不是多重视她,所以,她很会须溜拍马,更是从小便刻意亲近她、讨好她。

刑氏虽不太喜欢这个姐姐,但到底也同情她。平日里去哪里,她特意巴巴跑来跟着的时候,她也默许她跟在自己身边。

姐妹二人关系说不上好,但也的确不算差。只是后来二人先后出阁了,又是天南地北的,便再没联系过。

三姐夫没了,还是几年前母亲在给她的家书中提过一嘴,她才知道的。

数月前,忽然收到他们母子的来信,她倒是意外。不过,既是远客,她自会好好招待。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是亲眷,老远来投奔她,自然是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你姨母要在年后开了春才能来,护哥儿到时候在哪里念书,等年后再商议不迟。”刑氏心中自有安排,“从你祖父那儿出来,还没去过你父亲那里吧?你去请个安,顺便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让他也高兴高兴。”

叶萧明知道母亲是刻意讥讽,但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因为他也很想让父亲“高兴高兴”。

“是,儿子这就去。”叶萧离座起身,朝母亲抱了一拳后转身离开。

自从得知长子考了第一、且连山长都来家中拜访后,他觉得没脸,倒是自觉躲进书房去。他本来已经想好了,也已经与次子荣哥儿商议过,筹谋着等书院年底考成绩出来后,让次子去求老侯爷放唐氏回来过年。

次子发挥一向稳定,本来这回考试成绩也还不错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不成器的竟然考了第一。

他考了第一,自然就衬得荣哥儿的十一名不值一提。

所以,他知道跟去父亲书房也是丢脸,索性直接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躲了起来,长子却又寻上门来。

叶世子这个时候不想见长子,于是随便寻了个理由让院子里的随从打发他走。但没想到,他不见,人家就赖在门口不肯走,好像是跟他耗上了一样。

叶世子更生气了。

奴仆回来说:“大公子一直侯在门外,外面下雪了。人来人往的,叫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

“那个毒妇!我会怕她吗?”叶世子眉一拧,狠狠甩了袖袍,侧身别过脸去。面部青筋暴露,似是在极力忍者怒火。

那奴仆却道:“爷您自然不可能怕夫人,只是,大公子如今得老侯爷喜爱,小的是怕老侯爷知道了会……”

这句话掐到了叶世子的软肋,他沉默一瞬,才冷着脸不情不愿说:“让他进来。”

叶萧进来了,身上还覆了一层薄雪。进屋后抖了抖身上的雪片,这才抱手弓腰行礼:“儿子给父亲请安。”

叶世子却没个好脸色,只怒视着人说:“不是让你回去的吗?你非要进来干什么?不过就考好了这么一次,就这般得意忘形,你弟弟考好了那么多回,也没见他如何得意。你这个做兄长的,倒是不如自己弟弟沉着稳重。”

一贯的辱骂责难,总之对这个儿子,他没有半句好话。

不过,如今的叶萧,已经不在乎了。

于是叶萧只笑着道:“父亲教训得是,儿子谨记教诲。”又说,“儿子这次来,除了给父亲请安外,也是替祖父问一问您,方才父亲何故离开?祖父找了您好久。”

叶世子心中怒火一阵阵往外喷,这个好小子,如今能耐了,胆敢拿他祖父来压他这个父亲。但叶世子的确惧怕老侯爷,而如今明显长子深得老侯爷喜爱,他怕自己管不住嘴说些过分的话,会被这个逆子告到老侯爷那里去。

“萧儿,你如今本事了,在为父面前,倒跟从前不一样了。”叶世子眯眼,显然发现了儿子的异常,“从前你可是不敢这般与为父说话的。”

叶萧始终笑着,面上笑容温暖和煦。在父亲面前,背微驼,以示恭敬,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再没有半点的恭敬:

“儿子再听父亲的话,父亲眼里也只有荣哥儿一个,从没有过儿子。所以儿子后来想了想,何必呢?”

“但父亲您请放心,毕竟您是儿子亲生父亲,儿子会对您百般恭敬。只是,日后不管父亲您再如何责骂儿子,儿子都不会再放在心上,恐怕……要让父亲大人一出计划落空了。”

叶萧既是看明白了父亲的计谋,自然不会再着他的道。相反,他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叶萧假装没有看到父亲面上那怒气,只自顾自说:“方才祖父说,从前萧儿不争气,他以为是随了父亲您。如今看来,萧儿还是随了咱们叶侯府的。祖父还说,萧儿是侯府的长子嫡孙,身份贵重,谁也别想动萧儿一根手指头。”

“若是有这个心思,这侯府的爵位,不如落到二房头上。不管是叔父,还是二弟苍哥儿,祖父可都是十分满意的。”

老侯爷自然没在叶萧面前说过这样一番话,是叶萧故意说来气自己父亲的。

“你!”叶世子显然是被气到了,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

叶萧忙说:“父亲您也别生气,只要您心中有长幼有序嫡庶尊卑,谁也取代不了您。”又提醒,“父亲您是嫡长子,您无大错,所以即便叔父更有前程出息一些,祖父也不好请封叔父为世子爷。”

“儿子也是一样的。”叶萧说的云淡风轻,却字字有力,“儿子也是嫡长子,若无大错,日后您也没有理由放着儿子这个嫡出的不请封,却去请封一个小妇养的。您觉得,陛下会答应吗?”

叶世子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道:“你别忘了,唐家如今如日中天。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

叶萧淡笑,全然没放在心上:“可父亲您也别忘了,我外祖乃江南名门,刑氏一族,兴旺了数百上千年,每朝每代都有人在朝为官,且官职不低。就算如今舅舅表兄们都不在京内任职,但谁知道日后不会调任回京呢?”

“至于唐家……”他冷哼一声,颇有嘲讽之意,“不过仗着侯府的姨娘得了一点权势,就真以为自己成了京中新贵?”

“这样的笑话,怕是父亲您自己说起来,都觉得脸红害臊。”

“你……你个逆子!”叶世子怒骂,抡起一旁砚台就砸了过去,叶萧避开了,“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早知你是这般的忤逆,为父当初就该掐死你。”

叶萧冷着脸,拍了拍自己左腿:“儿子的这条腿,就当是还了父亲您的生恩。从今往后,你我父子,怕是要更生分了。”

说罢,叶萧又抱手弓腰:“儿子告辞。”

被儿子气着了,叶世子发火,把书房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口中也是一口一个“逆子”的喊。但他除了能砸东西来发泄心中怒火外,别的也做不了。他之前对唐氏承诺过,一定能接她回府过年。

现在逆子考得好名次,何等风光,阖府上下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这个时候,更不合适再提接唐氏回府这事儿。

这件事情,只能等年后再与荣哥儿从长计议。

过年前后这几天,如同往常一样,陛下发了取消宵禁的旨意。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整个京城都处于通宵的热闹中。因为马上要过年了,街上卖什么的都有,过年氛围十分浓厚。

叶榕其实不爱凑热闹,她闲暇时喜欢安安静静自己呆着。或临摹字帖,或画一幅冬景图,或偶尔兴致来的时候,坐在屋檐下弹奏一曲……总之,她喜欢看着院子里的丫头们热热闹闹准备过年,而她则闹中取静,躲一份清静。

既有热闹的气氛,又没人来打搅她……她最喜欢这种感觉了。

街上热闹,这几日,她常听叶桐说:“外面很多大家族的哥哥姐姐们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偏就你们喜欢躲清静。给你们做妹妹,我真委屈。”也不知道她哪里探来的消息。

只是叶桐这话,明显是对叶榕叶榆说的。

叶榆其实也想出去,屋里憋久了,总不舒服。只是她身子不好,不能吹风受冻,马上过年了,她不能让家里人担心自己。

咳了一声,叶榆说:“我们姑娘家的,哪有独自往外面跑的规矩。你与其来与我们抱怨,不如去跟哥哥们抱怨。”

叶桐又不傻:“我才不去呢,二哥那么严厉的一个人,我要是巴巴去了,他指定逮着我一番好说歹说。我傻啊。”

“那你去找大哥啊。”叶榕一眼就看出小妮子的心思了,“比起二哥来,大哥还是好说话的。”

叶榕眼睛一亮,抓着叶榕:“我去说,哪比得上长姐去说啊?”又撒娇又卖乖,摇着叶榕袖子,“长姐,我求您了,我真的很想出去玩儿。”

叶榕抬手刮了下她鼻尖,倒是应着了:“那好吧。”

叶榆去不了,叶榕这个堂姐自然要跟着。只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提叶桃。

叶桃祠堂里关了段时间,前两日刚被放出来,整个人都有些关傻了。老夫人到底心疼她,总觉得叶桃如今成这样,都是唐姨娘的错。如今唐姨娘不在府内,她倒是正好趁机把叶桃留在了身边。

老夫人其实对叶家的几个姑娘都不错,只是如今她觉得叶桃最可怜,于是就多疼了些。叶桃想去唐府舅舅家看看姨娘,老夫人瞒着老侯爷,也就自己做主答应了。

叶萧带着两个妹妹出门去酒楼吃酒席,刑氏不放心,前后差了很多人跟着。酒楼是提前一天定好的,到了后才发现,隔壁间竟然是魏国公府的公子姑娘们。

叶萧以为是巧合,其实魏昭是故意的。

叶萧既答应了两个妹妹会带她们出来吃晚饭,自然会妥善安排一番。怕临时出来酒楼里会没有位置,所以,提前一天让随从定了个包间。

叶萧近身随从出入全福楼的时候正好让魏昭看见了,事后他进去打探一番,才知道,是叶侯府的大爷定的包间。不敢肯定叶侯府的大姑娘一定会跟着来,但既然是个机会,他便不会放过。

第26章

所以, 当下回去后, 就诓着家中两个妹妹一起来了。

还特意把包间定在隔壁位置, 装成十分巧合的样子。

当听得隔壁包间有了动静, 魏昭装模作样过来打招呼:“可巧了叶兄, 我与家中二位妹妹就在隔壁。方才瞧着身影觉得像是你, 不敢肯定,原来真的是你。”

魏昭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叶萧没多想, 只当是巧合, 还十分高兴的样子, 还提议说可以两桌并一桌,凑个热闹。这正是中了魏昭下怀,他自然欣然接受。

但叶榕却不信真有这么巧,她始终觉得魏昭刻意接近哥哥心思不单纯, 所以拒绝了:

“哥哥,这样不合乎规矩。”叶榕板着脸, 十分严肃, “我与四妹都不小了,魏家两位妹妹也大了, 两家又无姻亲关系, 公然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吃饭, 叫人看见了不好。”

叶萧是完全把魏昭当成自己人的,所以忽略了这一点。但经妹妹提醒后,他便也觉得方才的提议不妥。

叶萧抱歉的朝魏昭笑了笑:“我大妹说得对, 几个姑娘都不小了,坐在一起吃不合适。”

魏昭早猜得到叶榕会有这样一番说辞,所以倒也没在意。只笑着冲魏昭打了招呼,约好饭后一起出游,然后离开了。

等魏昭走后,叶榕意有所指:“我对哥哥说的话,哥哥就是不听。怎么就这么巧,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碍着叶桐在,叶榕倒没说得特别明白。但她知道,哥哥懂。

叶萧只闷着头吃菜,没说话,叶榕也就没再说了。

魏昭今天带来的,是魏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魏二姑娘十二岁,魏三才九岁,所以,几个姑娘中叶榕是最大的,魏家两位姑娘都唤叶榕一声姐姐。与叶榕叶桐打完招呼后,魏昭又指着叶萧介绍道:

“这是叶侯府的大公子,你们唤他一声叶大哥。”

魏家两个妹妹倒是十分听魏昭的话,闻声都唤了叶萧一声“叶大哥”,叶萧忙作揖还了礼回去。

于是叶萧也学着魏昭的样子跟家里两位妹妹介绍道:“这是魏国公府的魏二爷,你们唤一声魏二哥便是。”

叶桐立即脆生生喊:“魏二哥。”

叶榕则轻拧着眉,只朝魏昭福下身子,唤了声“魏二爷”。

魏昭不在意,礼貌含笑冲叶榕点头,却道:“叶大妹妹无需多礼。我既与你兄长是至交好友,便也拿你当亲妹妹一样。”

叶榕始终觉得他没安好心。

不过,依着叶榕的性子,即便心里早拐了十八弯,也不是那种会做出当面不给人脸面的事情。她怀疑魏昭,却也不得不藏着这份疑虑,因为她没有证据。

包间在二楼,魏昭正好就立在窗沿边,他侧身转向窗外看了眼说:“一年也就这几日宵禁的快活日子,外面街上热闹得很。既是出门了,也别都站在这里了,下去吧。”

叶桐魏三两个岁数小点的特别高兴,立即拍起手来称好。

魏二倒是文文静静的,只呆在自己哥哥身后,好像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叶桐魏三年岁相仿,又都是活泼的性子,所以,很快玩到了一起去。叶榕魏二俩都是安静的性子,只跟在自家兄长身后,也不怎么说话。

街上很热闹,除了街边摆摊子的摊贩外,更多的则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们。正如魏昭说的,一年其实也就这么几日宵禁的好日子,谁不想出门来快活。

贵人们出门,尤其是有姑娘在的,主子们身后都是有很多婆子护卫跟着。人流大,偶尔的,难免会互相挤到彼此。

而魏昭,正好趁这个机会假装被挤着走到了叶榕身边。

叶榕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继续目不斜视走自己的路,轻声问:“魏二爷今天此举,是不是故意的?”

魏昭笑:“大妹妹就是聪明。”

叶榕既然已经猜得到他是有目的的了,所以当听到他亲口承认的时候,一点也不奇怪。

“魏二爷如此做,到底为何?”叶榕平静问,“你接近我哥哥,目的是什么?”

魏昭垂眸睇了眼人,眉眼微弯,眸里有笑意,只听他戏谑道:“我今儿明明是来接近大妹妹的,又与你哥哥何干?”

叶榕立即拧着秀气的眉看过去,怒视道:“魏二爷还请慎言。”

魏昭知道这个叶侯府的大姑娘素来规矩教养好,所以,也不敢太过分。见她生气了,魏昭忙道歉:

“方才是我失言了,还希望大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接着又说:“大妹妹给叶兄的那份卷题,我也看了。”

叶榕藏在袖子里的手倏的攥紧,其实本来没什么的,她心细,就怕有人看出来,所以把考题都糅杂在别的题里。只是,魏昭不是一般人,且他这个时候这样问,又百般思虑与自己碰面……肯定是看出些门道来的吧?

心里早转了好几个弯,面上却不显,叶榕依旧沉静道:“我哥哥这回考了第一,那魏二爷考得怎么样?”

魏昭倒是佩服她的临危不乱自持冷静的,他只笑说:“跟叶兄相比,我就不值一提了。说出来,还怕大妹妹笑话。”

又说:“我只是有些好奇,怎生那么巧,这回书院的年底考所有文考的试题,大妹妹都知道?”

叶榕摆出一副“你很奇怪”的表情:“是吗?我并不知道,你们书院的考题,我并没有看过。”

魏昭垂眸凝视着叶榕,嘴角轻挑了下,最后也只道:“妹妹好深的心思啊。”

恰好前头传来魏三的声音:“二哥,我要吃这个。”

叶榕趁机快走了几步,伴在了叶桐魏三身边。

“好,二哥给你们买。”魏昭轻步走过去,问摊贩,“这多少钱一个?来四个。”

魏三吵着要吃的是外面的糖人,叶榕不太爱吃甜的,于是拒绝了:“魏二爷买给妹妹们吃就好,我就不吃了。”

谁知魏昭嘻嘻笑道:“谁说要买给你吃的?我自己吃不行吗?”

叶榕咬了咬唇,别开目光,没搭理他。

叶榕觉得,她跟这个魏二爷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怕他再来找自己,所以之后叶榕便一直跟叶桐走在一起,没有再单独走了。

叶桐魏三到底小一些,特别爱玩。不好好走路,看到什么稀奇新鲜的玩意儿,都是用跑的。叶榕一言一行素来规矩,走路从来踱的是标准的莲花步,她不可能满街跑,甚至连快走几步都会克制。

魏昭就落后叶榕几步,徐徐踱步逍遥走着。看到这一幕,自然笑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南境之地的黑水河畔,她已经走远了却又折身回来,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回去。

想到这里,魏昭面色颇为凝重了些。

叶萧见魏昭一直盯着自己妹妹看,不由得一拳抡了过去,警告道:“你看什么呢?”

魏昭回身,这才意识到失礼,只摇头说:“没什么。”

叶萧却不信:“你不会是在打我妹妹的主意吧?”

魏昭明白他口中“打主意”的意思,于是笑着道:“我与你大妹倒也郎才女貌,登对得很。魏家与叶家,也是门当户对。叶兄这个提议不错,待我回去与母亲商议一番,改日去你们家提亲。”

魏昭说的半真半假,叶萧却是当真了。

叶萧觉得魏昭很是不错,只是他心里也明白,母亲跟妹妹未必看得上。魏昭一无功名二无军职,又成日混日子,浪荡的名声满京城皆知……母亲替妹妹择婿的标准很严,多半瞧不上魏昭。

叶萧叹息一声:“你若真看上了我妹妹的话,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未来考虑。你认真读书考个功名,再登门求娶,我娘多半会答应。”

魏昭:“你当初娶嫂子的时候,可也是浪荡子,冯家还不是把好好一姑娘给你祸害了?”

叶萧凑近了些,说得特别认真:“那是我岳母没我娘有手腕,只捡好的说,把我夸的天花乱坠。你娘若是能把我娘糊弄住,那也算你小子有福气。”

不想提的,话到这里,却又不得不提一句:“何况……我娘之前看中的女婿人选,可是顾家的顾旭。”

“顾旭……”魏昭轻笑一声,浑然没放在心上。

.

魏叶两家所经过的一处酒楼楼上,一个黑衣男子正临窗而立。垂眸目视着楼下,脸色冷辣可怖。

这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樊昕的哥哥樊英。

见哥哥不过是去窗边吹冷风醒酒的,却一直站着不动看楼下,樊昕离席走了过去。

“你看什么呢?”一边问,一边想顺着兄长的目光朝楼下看去,却被樊英拦住了。

樊英说:“没事,就是觉得今天挺热闹的。”

樊昕倒是没放在心上,只说:“是热闹,这些天,哪天不热闹啊。”却显然一副没有多少兴致的样子。

本来她跟荣国公府的二爷就要定亲了,结果不但亲事黄了,她还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骑马比赛输了,还拔刀废了顾家一匹马。

从此往后,她跟顾昶大概真的再无缘分了吧。

她听说,顾昶几次要来见她,都被顾二老爷打了。顾家态度这般强硬,想来是再无可能的了。

自打那事情过后,她便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今天若不是桃儿来探望她,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出来的。

有什么意思呢?出来也是被人看笑话的。

不但樊家兄妹在,叶桃唐泽也在。见樊昕脸色一直不好,她猜度着,肯定是因为跟顾家二爷亲事黄了的事情。不知道为何,樊昕嫁不去顾家了,她心里倒有些隐隐的高兴。就像娘说的,樊昕哪里都不如她,凭什么嫁去顾家做正头娘子?

她都嫁不了顾大哥哥呢。

若是樊昕亲事议得顺利,她指定是要与她生分的。可如今她嫁顾家再没指望,她又把她当作自己好姐妹,特别掏心窝子的说:

“姐姐你别难过了,我早跟你说了,可别招惹她。她那个人面上看起来温润贤德,其实最是会耍肮脏手段的。你为我得罪了她,又落得这样的下场,太不值得了。”

樊昕却不这样认为:“我本来瞧她也不顺眼,并非完全为了你。我只恨自己愚蠢,竟然叫她算计了。”

心里恨,却又不服气,鼓励自己说:“来日方长,谁笑到最后都不一定呢。”

叶桃立马附和着说:“樊姐姐说的对,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轻易放弃,她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对面的樊英一声不吭,却猛灌了一坛子酒。喝完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扔,站了起来。

“你们跟阿泽呆一起别走,我喝得有点多,出去吹吹风醒酒。”

出门后,樊英却钻进了布行,裁了块黑布,然后蒙在了脸上。他穿了身黑衣服,脸上又蒙着黑布,又是一身的酒气醉醺醺的,布行的掌柜的看在眼里,总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