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行?”甄妙板了脸。
池副将见甄妙神情坚定。都快哭了:“县主,这实在不成啊。黒木城那边不安定,一路上也怕有危险,我要是带您过去,萧将军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抱歉,让池副将为难了。”甄妙眼帘一垂,长长的睫毛颤动,似是把那一抹清愁都拢入了眼底。
池副将小心肝一抖。
他对县主,当然不敢有任何绮念,可现在,好想答应怎么办?
甄妙已经抬了眼,似乎刚刚的脆弱并不存在,微微抬起下巴:“白芍,青黛,收拾东西,咱们即刻就走!”
“县主,您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黒木城,既然池副将不愿带路,我们一路问着,想来也是能到的。”
“县主,这真的不成啊,您要有半点闪失,卑职万死莫辞!”
“所以就不麻烦池副将了,那样有什么事,就和池副将没有半点干系了。”
“不是,我不是怕死——”池副将头都大了,对话是怎么绕成这样的?
“池副将。”甄妙声音淡淡的,“黒木城,我非去不可。”
池副将望着她平静的神色,最终一咬牙:“好,我送您去!”
要真的有什么意外,他先以命赔罪就是了。
已经下了决定,他反而镇定下来:“那属下先去安排马车。”
“不必了,骑马就是了。”
见池副将面露迟疑,甄妙终于露出笑模样:“放心,我的骑术,没有那么差劲!”
避免引人注意,甄妙主仆都换了男装,一行四人,低调的离开了北冰城。
一路马不停蹄,等到了黒木城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城门紧闭,只有微弱的灯光。
池副将很是钦佩地看了甄妙主仆三人一眼,前去叩门。
“谁?”里面传来警惕的问话。
先是一番密语接头,接着验过了令牌,城门才开了一条缝,将将容纳一个人进去。
“县主,这里就是罗将军住的地方了,他前两日出了城,此时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领兵打仗,临时落脚的地方当然没有丫鬟婆子伺候,那些亲卫都是随着罗天珵去留的,每当出去,就只留了一个老兵看门。
“去叫门吧。”
青黛上前,叩了叩门。
好一会儿没动静,甄妙看向池副将:“你们平时,有紧急情况,都是怎么找罗将军的?”
池副将摸摸鼻子:”哦,我们都是直接跳墙头进去了,那老兵伤了耳朵,有些耳背。”
甄妙…
一行人翻墙进去,果然院子里黑漆漆的。
甄妙往前走了两步,忽觉脚底碰到了什么,紧接着一张大网落了下来。
院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罗天珵站在院子中央,心道,前不久接到密报,厉王派了人来刺杀他,果然摆出防御松懈的样子,人就上钩了。
他冷着脸,看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章 落泪(cindyj1808 的和氏璧加更)
亮光之下,院中犹如白昼,众人正看到大网中的一人,抬脚踹了另一人一脚。
被踹的人一个趔趄,脸贴在大网上,被网线弄出一个个的格子,脸有些走形,甚是滑稽。
咦,还没捉走,就开始搞内讧了么,这倒霉蛋是谁?总觉得有些熟悉。
罗天珵摸了摸下巴。
那人惨叫道:“罗将军,卑职是萧将军的副将啊!”
“萧将军?”
“对,就是前些日子运送物资过来的萧墨羽将军。”
罗天珵想起来了,这人他之前还见过的。
“你这是——”他目光向旁边移去,另外的两人把其中一人牢牢护住,看不清面容,可是他只看了一眼,心头就悸动起来。
他大步走了过去。
有亲信忍不住提醒;“将军——”
就算来的其中一人是萧将军的副将,可他们鬼鬼祟祟的,说不准就有什么猫腻,将军怎么能以身涉险呢!
罗天珵却已经听不到别人的劝阻了,他心虽还呆在胸腔里,却不安分的狂跳着。
他在想,若是这条短短的路再走不到尽头,他的心就要先飞过去了。
到了近前,拨开男装打扮的白芍和青黛,他目光牢牢落在那张熟悉的容颜上,然后伸出有力的大手,把她抱了起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房门。
在场之人同时吸了口冷气,面面相觑,随后气氛忽然变得热烈起来,虽没人言语,可彼此交换着眼神。那颗八卦的心已经追随着他们的罗大将军往屋里去了。
原来他们将军,真正的心头好是个男人!
好想冲出去散播一下怎么办?
“咳咳,张副将,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看着屋子里灯亮起来,透出柔和的橘色光芒,两个紧紧挨着的人影似乎在窗前一晃而过,张副将咳嗽一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洗洗睡吧。”
一人把手搭在旁边人肩上:“哎呀,守了大半夜,又饿又冻。去喝两口?”
“走,走,走。”数个人涌过来。
“对了,二毛他们几个不是轮岗睡着了么。快把他们叫起来啊!”
“够了!”张副将咬咬牙,心道。这帮小崽子们,肯定是要说罗将军的闲话去了。
他这么一吼,众人一愣,都有些困惑。
不对啊。张副将平时挺好说话啊,今日是怎么啦?
就见张副将冷了脸道:“你们一个个,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没有一个想起来带上我!”
看着一群人勾肩搭背离去,池副将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屁股。
白芍姑娘脚上力气真不小啊。他虽被绊了一下,可还能控制自己,哪敢往县主身上靠啊,就这么挨了一脚,实在冤枉。
还有那些人,丢下他喝冷风,就这么走了,这才是真的过分,哼,他是绝不会告诉他们,刚刚罗将军抱的是佳明县主的,就让他们明天挨揍去吧!
池副将想通了,翘着嘴角走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把窗棂吹的簌簌作响,屋檐下的灯笼是暗的,却被室内的光线染上一抹柔光。
“皎皎,你怎么来了?”罗天珵像抱着婴儿般,紧紧把甄妙环在怀里,一双本来熬得通红的眼睛竟有些微微湿润了,下巴不停蹭着甄妙的面颊。
他下巴上有一层胡茬,硬硬的,这么一蹭,立刻把甄妙的面颊弄红了。
甄妙却不说话,紧抿着唇瞪着他。
“皎皎,皎皎,是不是累坏了,你是怎么过来的?”罗天珵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从额头到腮边,再到那饱满如花瓣的唇。
甄妙浑身是冰冷的,在这样的热烈下,依然没有一丝热乎气,仿佛怀抱着的是个雪人。
“该死,你是直接骑马过来的,对不对?”罗天珵心都抽了起来,伸手去掀她的裙,“我看看,骑了这么久,定然磨破皮了。等明日,我非要教训池副将不可——”
甄妙的手,忽然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牢牢按着不让他动。
罗天珵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他抬了头,凝视着甄妙。
她瞧着更瘦了,原本弧度优美的鹅蛋脸,下巴已经变得尖尖,显得脖颈更加修长,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清雅。
这样的清雅,却让他心里难受起来。
到底是他做的不够好,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甚至在她来了后,却连回去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皎皎,你若是怪我,就别憋在心里,打我出气好了。”他抓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那手指冰凉纤细,白皙如雪雕。
甄妙挣脱开,望着罗天珵,忽然泪如雨下。
罗天珵一下子慌了。
“皎皎,你到底怎么了?”
甄妙这才开口:“罗天珵,你就是个混蛋!我走了数千里路来找你,到最后,只剩下一百里路,你却不肯来。”
她当然是委屈的,即使再想通情达理,她也只是一个捱不住思念的小女子,千里迢迢想看被她放在心里的那人一眼。可这一眼,明明那么近,她等的时间却比路上的时间还要久,还要难捱。
她哭了,泪水纷纷而落,忍不住在想,无关姚大姑娘,比起他的家国天下,她是不是终究要避让在角落里?
这样的男人,当然会是一位大英雄,可她甄妙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大英雄,而是可以相濡以沫的夫君。
一丈之内,才是夫。
“皎皎!”罗天珵听了,大为自责,忽然放开她站了起来。
甄妙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摆,仰着头看他。
这样的动作,几乎让罗天珵的心都融化了,他忽然想起那只双瞳异色的白猫,也是这样温顺中带着点倔强。
“你去哪儿,我还没有哭够…”
那一瞬间,罗天珵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低了头吻在她发间的旋上,轻喃道:“你等我。”
甄妙看着他走向衣柜,收回手擦了擦眼睛,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其实,没想哭的,怎么见了他,就忍不住了呢?
一定是他太讨人厌了,不懂得哄她开心。
罗天珵返了回来,手里多了件东西。
第四百一十一章 箭盘
那物件是圆形的,有脸盆大小,厚度一尺左右,最古怪的是,上面居然插着一支支箭头,只留着箭头在外,向上立着,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足有上百支。
“这是什么?”这物件实在太古怪了,罗天珵还一脸郑重的托着,俯身放到她面前,甄妙把委屈先丢到一旁,忍不住问。
“这是箭盘。”
“啥?”甄妙一怔。
“箭盘呀。”罗天珵理所当然地道。
“箭…盘…”甄妙拉长了声音,还是没琢磨过来这是什么鬼。
罗天珵望着她,温柔地笑:“那次我把锦言的尾巴剪了一点,你生了气,不是说,以后我再犯错,就罚我跪箭盘吗?”
甄妙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夫君大人,您不是蛇精病,而是逗比吧?
她目光下移,落到那物件上,不由叹道,这可真是名符其实的箭盘!
罗天珵瞧见她神色松动,心中一喜。
他就知道,他制出这玩意儿,定会讨皎皎欢心的。
他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甄妙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把他拉起来,边骂边哭:“你傻呀,我瞧瞧,流血了没?”
罗天珵不好意思笑笑:“没,我穿了棉裤。”
甄妙…
她才犯傻,心疼这个臭不要脸的!
扭了身坐到炕上去,不想再搭理他,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又忍不住看去,就见罗天珵已经快速褪了裤子,露出两条结实有力的大长腿。又跪到了箭盘上。
这下,甄妙脸色真的白了。
罗天珵抬了眼:“媳妇,你原谅我了么?”
甄妙抿了唇,想嘴硬,可实在怕他膝盖跪烂了,嗫嚅道:“什么原不原谅的,你快起来吧。”
罗天珵摇头:“我不起来。你生气。我就跪箭盘,什么时候你不气了,我再起来。”
甄妙无奈:“好了。我不气了,你起来。”
“不反悔?”罗天珵仰着头,一双星眸格外明亮温暖,像是在讨主人欢心的大狗。
甄妙仿佛看到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他身后摇啊摇。不由眨眨眼,心道。这不可能,世子根本不是忠犬这一款,他不欺负自己就不错了。
见甄妙不回答,罗天珵略略皱眉。似乎在忍耐疼痛,甄妙心立刻一软,忙道:“不后悔。你快起来。”
罗天珵立刻站了起来。
他裤子已经褪下,露出两条大长腿。那处也耀武扬威的展露在甄妙面前。
甄妙脸一红,忙移开了眼往下面扫了一眼,不由一怔。
虽说没有被利箭刺破膝盖,见到鲜血横流的画面,让她松了一口气,可是这膝盖上就只有浅浅的小坑,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世子,难道你的皮,已经厚到这种地步了?”
罗天珵得意的笑:“我试验过了,这箭头越密集,跪上去越不疼!”
甄妙盯了密密麻麻的箭头一眼,脸色扭曲一下,随后缓缓抬头,一个回旋踢把罗天珵踹倒,正好一屁股坐在了箭盘上。
罗天珵嗷的一声惨叫。
悄悄躲在不远处听墙根的几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道:“难道咱们将军,才是下面那个?”
另一人掩面:“肯定是啊,听听,叫的多惨!接着喝酒去吧,二毛他们还等着咱们过去说情况呢!”
“走!”
甄妙居高临下瞧着跌坐在箭盘上起不来的罗天珵,半点同情心没给,一扭身出去了。
“皎皎——”
“我叫白芍给我打些热水洗漱去。”
小半个时辰后,等她洗漱回来,却发现罗天珵已经趴在炕上睡着了。
甄妙一怔。
她本以为,见到自己来了,他再怎么样,也会好一番痴缠,没想到,就这么睡了。
这一刻,甄妙并没有不悦,反而有些疼惜。
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也许平日里比她想象的还要忙碌。
甄妙走过去,侧坐在炕上,在跳跃的烛火下咬了咬唇,小心掀起被子一角。
果然和预料的一样,他下身还是没穿裤子,臀部有的地方破了皮,没破皮的地方也是红红的小坑,显然是刚才那一坐给扎出来的。
“活该!”甄妙虽这么说,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
她应该换个方向踹的,怎么那么巧,就刚好坐到箭盘上了呢?
罗天珵看起来明显比以前黑瘦了些,甄妙又往上掀了掀被子,不由吸了口冷气。
他后背上,狰狞的疤痕就有数道,其中一道还结着痂,显然是前不久才受的伤。
甄妙轻轻叹了口气,躺下来,紧挨着他睡着了。
这是来了北边头一次,一夜无梦。
寅正,罗天珵悄悄起了身,瞧甄妙睡的正香,低头在她额头落了一个吻,出去了。
等他布置好任务匆匆赶回来时,卯末未至,甄妙还在睡着,他脱了鞋袜,又挨着她躺下来。
甄妙睁眼时,就见罗天珵近在咫尺,冲她笑着:“皎皎,抱歉,昨晚不小心睡着了。”
“你几日没睡觉了?”
罗天珵没吭声,甄妙却明白了,叹道:“你这么拼命,做什么?”
他神情认真起来:“我现在拼命,将来大周的百姓才会少流血,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锦鳞卫再风光,实际上只是为天子服务的一只狗罢了,再受宠,再得意,主子不喜欢你了,那只有兔死狗烹的下场。而一员立下汗马功劳的战将,就是皇上想动一动,恐怕都要好好思量一番。
领兵平叛,是他早就布好的一步棋,他有足够的耐心。在最短的时间里走到今日这一步。如果照常规走,想等到放他出京那一日,至少要是三年后,昭丰帝驾崩,辰王继位。
可是到那时,他和辰王君臣已定,现有的关系就会推翻。而他。不想当那个只借着国公府的爵位虚名,还有天家赏赐的锦鳞卫差使立足的人,他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凭借不可撼动的军功,凭借一支嫡系的队伍真正立足,从而保护在乎的人。
所以暂时的分离,他虽然不舍。却也咬牙承受。
他想,皎皎的到来。是他万无一失的盘算下,最美丽的意外。
“皎皎,你不气了吧?”
甄妙丢过来一个白眼,没吭声。
罗天珵悄悄翘了翘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