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姨娘下意识地有些不快。
璋哥儿怎么又和那小崽子玩在一起了?
还有那只白猫,好像是甄氏的,小畜生都不可靠,万一抓伤了璋哥儿可怎么办?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她步子更快了些。可是忽然,整个人就一下子僵住了。
那边两个孩子一只白猫本来玩得好好的,不知怎么,七郎捡起小石块,直接砸到了白猫的尾巴上。
白猫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嗖的一声窜了出去,然后转了身子,对着七郎就扑来。
包括胡姨娘在内,那些丫鬟一时之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全都愣在那里。
“璋哥儿!”胡姨娘短暂惊呆后反应过来,狂奔过去。
那些丫鬟如梦初醒,忙扑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白猫已经扑到近前,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七郎面前,白猫在他背后抓出长长的血痕,在丫鬟们的惊叫声中,六郎抱着七郎的腰一起倒了下去。
两个小人儿叠罗汉一般倒在地上,姿态滑稽的很,只是六郎后背的伤痕吓白了丫鬟们的脸。
胡姨娘冲了过去:“璋哥儿,你没事吧?别吓娘!疼不疼,你说话啊?”
七郎从惊吓中清醒,眨眨眼睛:“不疼,哥哥疼。”
胡姨娘愣了愣,看向六郎,表情一下子复杂起来,随后醒过神:“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六少爷带回去,请大夫来看!”
一个丫鬟抱起六郎,胡姨娘抱着七郎跟去了怡安堂。
老夫人见到六郎的样子,脸色都变了,在等大夫来的时候问他:“六郎,告诉祖母,疼不疼?”
六郎想了想,老实点头:“疼。”
老夫人看了胡姨娘一眼,又问:“疼的话,怎么还要挡在七郎前面呢?”
若是胡姨娘经过此事,万一戚氏熬不过去走了,能对六郎有几分真心,六郎这次的罪也不算白受了。
六郎伸了胖乎乎的手指,指了指七郎,神情异常严肃:“七郎是弟弟,我是哥哥,哥哥保护弟弟,天经地义。”
“我的乖六郎!”老夫人把六郎揽进了怀里,爱怜无限。
“六哥,我给你吹吹好不好?”七郎凑过去,噘着嘴问。
六郎从老夫人怀里挣开,对着七郎一脸嫌弃地道:“你吹了,我还是痛的,还是等大夫来吧。”
“六哥坏,觉得我不如大夫!”
“不是的,母亲教过我,各司其职,各安其位,你本来就不是大夫,和大夫比什么?”六郎一本正经地训弟。
胡姨娘整个人都愣了,看看六郎,又看看七郎,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吗?
原来连一个孩子都懂的事情,她今日才认清楚!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闯进来:“老夫人,玉园那边,不大好了!”
因为有六郎在,戚氏的事情一直瞒着他,丫鬟说的很隐晦。
老夫人立刻站起来:“红福,照顾好六少爷,红喜,扶我去玉园!”
胡姨娘盯着犹自晃动的门帘想了许久,把七郎留下来,吩咐阿桃好好照应着,抬脚跟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春来
门半掩着,她听到罗四叔痛苦的喊声:“茜娘,茜娘,你醒一醒,坚持一下,太医说了,多喝几日药,会好的!”
老夫人等人都涌了进去,胡姨娘往前移了几步,隔着重重人影,从间隙里看到罗四叔半跪在地上,执着戚氏的手,肩膀不停颤动。
“老爷,孩子——”戚氏手无力的伸着。
“去抱六少爷和平姐儿来。”老夫人见戚氏这番模样,也顾不得瞒着六郎了。
几个丫鬟匆匆走了出去,经过胡姨娘身旁,谁都没多看她一眼。
“老爷,我恐怕真的不行了,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戚氏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说着,短短一句话已经用尽了力气。
罗四叔用脸贴着戚氏的手:“你放心,六郎和平姐儿,我会托给母亲好好照顾的,此生我不会再娶妻,等将来咱们埋在一处,没有旁人。”
胡姨娘浑身一震,随后自嘲地笑了起来,悄悄转身去了西跨院。
不多时她返回来,手里多了一张纸,径直往里走去,却被戚氏身边的大丫鬟含珠拦下来:“胡姨娘,这个时候,您还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安静呆着吧。”
胡姨娘扬手,给了含珠一个耳光,冷笑道:“再怎么样,我还是老爷的姨娘,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安排!”
这巴掌声极为响亮,惊动了内室的人。
老夫人问:“外面是怎么回事儿?”
戚氏另一个大丫鬟含蕊忙道:“是胡姨娘过来了,想进来,含珠劝了劝,被打了一个耳光。”
老夫人皱了皱眉。
“先让胡姨娘回去!”罗四叔有些恼了。
胡姨娘的声音传来:“老爷,我有要紧事见您!”
“送姨娘回去!”罗四叔怒极。声音高了起来。
胡姨娘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冷笑一声,推开来送她的丫鬟冲了进去,站到紧皱眉头的罗四叔面前,把那张纸塞进了他手里:“老爷还是先看看吧。”
“这是——”罗四叔看了那纸上所写之物。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就是那方子。”胡姨娘轻飘飘撂下一句话。瞥一眼脸白如纸的戚氏,默默转身走了。
罗四叔顾不得其它,抓着方子高声道:“快。快去照着这方子去煎药!”
含蕊还有些迟疑:“这方子…”
这是胡姨娘送来的,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
“糊涂,都这时候了,还在愣什么神!”罗四叔斥道。
含蕊这才拿着药方匆匆去了。
室内安安静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最有资格开口的老夫人也没有多问。
这个时候,追问方子的来源与功效没有任何意义,戚氏的状况,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母亲,您病了么?”六郎被抱了过来,他后背上有抓伤,可小小年纪已经懂得遮掩了。蹭到了戚氏跟前呼唤着。
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戚氏似乎恢复了些精神,满眼温柔望着六郎。
吵闹着要跟着六郎前来的七郎见到戚氏的模样,吓得缩了缩身子。
“药来了,药来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胡姨娘给的那张药方如此神奇。戚氏连着喝了三天,血竟止住了。
一旦止住血,剩下的对国公府来说就不成问题了,各种贵重的补血药材轮番上阵,只养了半个多月,戚氏就已经能勉强起身了。
“老爷,我想见见胡姨娘。”
“茜娘——”
戚氏淡淡地笑:“胡姨娘救我一命,没让六郎和平姐儿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无论如何,我总该当面谢谢她。”
罗四叔这才点头,对一旁伺候的吩咐道:“去请胡姨娘过来。”
见含珠出去,罗四叔半垂眼帘,心情颇为复杂。
那日的方子,一看就是匆匆写就的,墨迹还没干,可见胡姨娘最初对他撒了谎。
一想到她最初对戚氏濒死的冷眼旁观,再想到最后关头拿出来救命方子,罗四叔就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胡姨娘了,是以这些日子并未踏入西跨院一步。
不一会儿含珠返回:“老爷,夫人,胡姨娘说不想过来,她还说——”
“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的!”罗四叔皱眉道。
含珠颇有些为戚氏不平,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胡姨娘说,请老爷过去。”
罗四叔诧异,看向戚氏。
他总觉得,自打那日起,胡姨娘言行和往日有些不同了。
戚氏面色平静:“老爷,那您过去一趟吧。”
见罗四叔不动,她催促:“去吧,等会儿六郎过来,咱们一起用饭。”
胡姨娘先救了老爷,又救了她,她都不知道命运是对她厚爱,还是残酷了。
罗四叔这才起了身,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西跨院。
胡姨娘并没有出来迎,一进门就见她端坐着,梳了随云髻,并插了四支桃花钗,衬得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妩媚,最惹眼的是那一身大红色绣忍冬花对襟织锦上裳,下面是同色撒花裙,像是一团火,耀眼又浓烈。
“老爷,我穿这身,好看么?”诡异的气氛中,胡姨娘率先开了口。
罗四叔薄唇紧抿,沉默不语。
胡姨娘捡起手边的胭脂盒子向他砸去:“古新,你这个混蛋,说我一声好看,就那么难吗?”
那时她双十年华,比现在要张扬大胆,曾笑嘻嘻问他:“你真什么都不记得啦?”
见他点头,她笑:“我姓胡,那不如你就姓古吧,姓古名新,以后就开始全新的生活,免得你一回忆,就又头疼的昏过去。”
那是她的古新。却不是眼前的罗四爷!
原来在他想起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他,却不甘心认赌服输。
现在,她当然也不甘心,可是。却和眼前这个男人无关了。
“梅娘。那方子…多谢你能拿出来…”
胡姨娘下颌微抬,冷嗤道:“不必谢我,我也不稀罕你和戚氏的感激。你心里也明白。一开始,我是不情愿拿出来的。”
罗四叔轻叹一声,道:“可终究,你还是拿出来了。”
胡姨娘笑了:“不拿出来如何?拿出来又如何?最重要的是,我明白了老爷的想法。”
她垂眸。扫了身上的大红衣裙一眼,笑道:“老爷把我送回宝陵县吧。”
“梅娘?”罗四叔大惊。
胡姨娘与罗四叔对视,平静道:“我现在知道,我只想做胡太太,不想做胡姨娘。至于璋哥儿——”
她神情有些黯然,随后又坚定起来:“璋哥儿体弱,就留在国公府吧。我相信老爷和夫人会好好待他的,若是老爷还念着曾经的情分,每年天热时,送他回宝陵小住一两个月就是了。”
罗四叔定定望着胡姨娘,心中有千万个念头转过。嘴张了张,最终艰涩地道:“好。”
阳春三月里,那日细雨如织,芳草萋萋,一辆油壁车,十数个护卫,渐渐离了京城往北边去了。
而京城现在最受关注的,就是马上要到来的会试了。
少了一位姨娘,对于刚刚添了两个孩子的国公府来说,似乎微不足道,日子过的比往常还热闹了些。
田氏却心情不快,双手环抱站在台阶上,问丫鬟:“老爷又去西跨院了?”
丫鬟小心翼翼应了一声是。
田氏冷哼一声,抬脚便往那边走,一个丫鬟匆匆来报:“夫人,三奶奶身边的丫鬟沙儿过来说,三奶奶有些不舒坦。”
“不舒坦?”田氏拧了眉,“今早上不还过来请安了么?”
她心想,难不成是这些日子被三郎疼着宠着,又见三郎对她和老爷都淡淡的,就心大了,开始拿乔了?
要说起来,以前田氏是最疼这个娘家侄女的,可自打和三郎关系冷淡起来,又见以前亲近的儿子每次从兵营回来,只在面前打个晃,却对新媳妇呵护有加,这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不过大面上,田氏还是不愿让旁人看轻田雪的。
“去跟大奶奶说一声,请个太医来给三奶奶诊脉。”
这不管家,也有不管家的好处。她管家时,儿媳有点不舒坦就请太医,还要顾虑别人的想法,而现在,甄氏若是不给安排好,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田氏吩咐完,抬脚去了西跨院,正见到罗二老爷抱着八郎在院子里溜达,还指着墙角,对俏生生立在一旁的嫣娘道:“在这里种上两株桃树,等八郎这么高时,就能自己摘桃子吃了。”
嫣娘才出了月子不久,身形比以往丰盈了些,更多了几分妩媚,偏偏她表情疏淡:“随老爷安排就好。”
田氏气得咬碎银牙,咳嗽一声喊道:“老爷,我有事和您商量。”
她目光落在八郎小小的脸蛋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眼。
“什么事儿?”罗二老爷目光不离八郎,有些敷衍地问道。
田氏沉下脸:“自然是二郎应考的事,老爷,我先回房等你。”
她转了身疾步走了,罗二老爷见状,把孩子递给嫣娘:“我先过去一下。”
嫣娘盯着罗二老爷背影,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听到孩子嘤嘤的哭声,低了头拿脸蹭了蹭孩子脸蛋,抱着孩子默默回了屋。
第三百七十九章 狼心
“我看二郎近来愈发瘦了,不知是不是用功太刻苦了。”田氏一脸忧心。
“妇人之见!不刻苦,你当贡士那么好中的?”罗二老爷不以为然,“像三郎那样,才让人发愁呢。”
“老爷,三郎也是娶妻的人了,听四弟说,他在兵营表现不错,上峰对他很赏识——”
罗二老爷冷哼一声打断了田氏的话:“赏识?恐怕是因为从国公府出去的吧!”
老国公一生戎马,如今虽痴傻了,镇国公府在军队中的威望还在的。
田氏听了不乐意:“不管怎么说,三郎也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了。老爷,倒是您,整日把一个奶娃娃抱在手上成什么样子?抱孙不抱子,这可是规矩。”
“规矩?”罗二老爷立刻撂下脸来,“二郎小时候,我也没少抱过吧?田氏,我知道你不待见嫣娘,可这么长时间了,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嫣娘是个再规矩不过的,等闲连院门都不出,你也不是那没教养的泼妇,怎么就容不得她呢?”
田氏听了,气得脸色发白。
“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罗二老爷见田氏一张脸枯黄,眼角还有着细纹,顿时心生嫌恶,甩手走了。
“父亲。”罗二郎肃手而立。
”二郎怎么来了?”
罗二郎看罗二老爷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很快垂下眼帘道:“过两日要参加锦鲤宴。母亲给我做了几身新衣,叫我来试穿。”
锦鲤宴是历来的传统,在会试前夕。同一届的学子会凑在一起交流所学,亦能放松一下,有着鱼跃龙门的好兆头。
吃完这顿酒,两日后就进考场,是龙是鱼,很快就见分晓了。之后的琼林宴、谢师宴等等,就只是成功者的事了。是以这锦鲤宴,反倒是最热闹的一场。
罗二老爷听了。点点头:“是该穿的体面些。那你快过去吧。”
罗二郎侧身,眼瞧着罗二老爷走远了,不自觉往西跨院的方向望了望,才去了田氏那里。
“娘的脸色有些差。”
在儿子面前。田氏没有遮掩情绪:“还不是你父亲,见天的呆在西跨院,把那小崽子揣在怀里,他这样老糊涂,我想着就恼。”
罗二郎听到“小崽子”三个字,觉得有些刺耳,强笑道:“娘,八郎还小,父亲怜爱些。也是正常的。”
“小?你们小时候,也不见你父亲这样上心过。娘的话就撂在这里,你且看着吧。那小崽子长大了就是一个祸害,到时候有你们兄弟糟心的。”
这话,似是不祥的预言,令罗二郎心中一凛,等从田氏屋子里出来,见四下无人。悄悄绕到后墙边,踩着靠墙的古树轻车熟路的溜了进去。
听到猫叫声。侧躺在外间贵妃榻上的嫣娘起了身,对立在一旁的丫鬟道:“在这躺着不舒坦,我进屋歇会儿,你也下去吧。”
她进去,先带上门,再打开窗,罗二郎轻轻跳了进来。
嫣娘冷着脸道:“二公子真是越发大胆了,你就不怕被人撞见吗?还是说到时候又自称三郎?只可惜三郎远在兵营,你这样,却不能够了。”
罗二郎抓着她细腻如脂的手:“你呀,就是朵带刺的花儿,最爱刺我的心!”
嫣娘白他一眼,美人含嗔,别有风情。
罗二郎心中一荡,抓起嫣娘的手,亲着她指尖,接着猛然把她抱起,往床榻上放去。
嫣娘拼命挣扎:“你疯了,这是白日。”
“父亲去书房了,还会有谁来?”
“那也不成,我才出了月子…”
罗二郎含着她耳垂:“明明都一个半月了,我听说,是可以的…嫣娘,你就依了我吧,再过几日我就要进考场了,这大半年来,没有一天舒缓过。”
嫣娘似乎被这句话触动,停止了挣扎。
罗二郎顺势覆上去,也没脱衣裳,只褪了半截裤子,掀起嫣娘衣裙入了进去。
嫣娘已经许久没有过,那处的紧致令罗二郎倒吸一口气,更觉美妙无比,正到酣处,忽听丫鬟在门外喊:“主子,老爷过来了。”
罗二郎狼狈的从嫣娘身上翻下来,因为太急,一下子摔到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响。
丫鬟声音高起来:“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起身时碰到了玉枕。”嫣娘冷静的拉好衣裳,用脚尖踢踢罗二郎,轻声道,“床底下去。”
她起了身开门,罗二老爷已经走了进来,随口问道:“怎么大白天,还带上了门?”
嫣娘拂了拂鬓角,慵懒地道:“有些乏了,又怕野猫溜进来。”
罗二老爷笑了:“那些小畜生,确实恼人,前些日子甄氏养的猫,还把六郎抓伤了。”
嫣娘不欲接话,只是无声的笑。
罗二老爷盯着她凝脂般的脖颈,心头一动,忍不住就凑了上去。
嫣娘冷着脸推他:“老爷别胡来,还不到时候呢!”
“嫣娘乖,我就是抱抱。”
床底下的罗二郎听着外边的动静,脸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