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看上去极不起眼,到了地方,却发现暗藏乾坤。
门口的保安确认过她的身份,便将她放了进去。
里面歌舞升平,光怪陆离,来来往往都是有身份的男女。
路渺渺绕着舞池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何知礼的身影,倒是不少举止轻浮的男人上来搭讪。
她正准备给高阳打电话询问,目光微抬,就看见对面卡座坐着的一位男人。
昏暗暧昧的灯光下,他侧脸英俊,深目微阖,眉峰蹙起,似乎真的有些醉意。
旁边坐着一名漂亮的绿裙女郎,主动与他搭讪,他也始终不理。
最后不胜其扰,举起手捏了捏眉心,低声与那绿裙女郎说了句什么。
绿裙女郎非但没有离去,反而更加坐近了些,想与他靠近。
路渺渺站着看了片刻,才走上前去。
绿裙女郎充满敌意地看她一眼,她不以为意,手臂撑着卡座靠椅,上身微倾,看着对面的男人轻声道:“学长不是不让我喝酒吗,为什么自己还喝?”
对面的男人终于掀起眼睑,一双漆黑的乌瞳中放芒,仿佛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慢慢地朝路渺渺的方向看来。
路渺渺迎着他的视线,不躲不避。
他开口,也许是刚喝酒的缘故,声音有些沉沉的哑,“你怎么在这里?”
路渺渺坦诚,“高阳学长说你喝醉了,害怕你出事,让我过来这里看看你。”
说着,目光好整以暇地流转,落在绿裙女郎身上,问道:“打扰你们了吗?”
何知礼这才看向身旁,对绿裙女郎说:“抱歉,这是我和朋友的位置。”
绿裙女郎遭遇拒绝,多少有些生气,扭身腰肢款款离去。
再看周围,高阳早已不知去向。
他问路渺渺:“谁说我喝醉了?”
“难道没有吗?”路渺渺问道,“刚才学长在这里睡着,我以为你已经人事不省。”
何知礼身体微微后倾,倚靠座椅,忽然轻轻牵了牵嘴角:“你以为我是你么?”
他只是有些头晕而已。
今天要来面见一位客户,得知对方无酒不欢,就特地选在这个地方。
他的酒量一般,为免醉酒误事,就带了高阳一起作陪。没想到对方太过热情,拉着他强行碰了几杯,酒劲上来,这才挑了个无人的角落坐着休息。
没想到高阳会把她叫来,更没想到她会来。
路渺渺见他没事,大概也知道自己被高阳骗了,微微直起身子,对何知礼道:“既然学长没事,那就不用我来了,再见。”
说完,便要离开。
对面的男人瞳仁一颤,忽地坐起,上前毫无预兆地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他乌沉沉的眼睛紧盯着她,仿佛在寻求某种答案,“我有没有事,你很在意?”
第23章 第23章 chapter 23
两人之间力量悬殊, 男人稍微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她就一步都前进不得。
路渺渺回头,看向后方的何知礼, 漂亮的乌目缓慢转了转,说:“当然在意。”
他霎时眼神一紧,握着她的手腕更加不放。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 却让他的脸色瞬间沉下:“高阳学长说你喝酒跟我有关系, 如果我不来, 你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我的错吗?”
就因为这个?
何知礼眼神深暗,如同被碾灭一簇火苗, 光亮不复存在。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消失,最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冷, 重新坐回原位,不发一语。
路渺渺看着他表情的变化, 唇角抿了抿, 有些好奇, “不过, 学长真的是因为跟我吵架心情不好吗?”
他轻轻抬起眉梢, 轻薄的唇角讥讽地上翘。就在路渺渺以为他会再次嘲讽自己“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的时候,他忽然对上她的视线, 问道:“如果是呢?”
路渺渺微怔,什么?
他看着她,又一次问:“如果是呢?”
路渺渺收起情绪, 在他的注视下,很快恢复如常:“如果是的话,学长未免太过小肚鸡肠了。我认为那不算吵架,只是我不想受你恩惠,才把钱还给你的,没有别的意思。”
何知礼不答,只是敛下眉眼,唇角压起溢出一声低低的嘲笑。
笑意刻薄,又有点挫败。
路渺渺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对自己没有话说,便转过身子,走出酒吧之外。
外面夜色浓黑,风声寂寂,路边一个行人也无。
路渺渺看了眼手表,已经11:28。这时候学校肯定关门了,即便她回去,也没有人会给她开门。
路渺渺打算去附近的酒店将就一宿,只是这里距离酒店有一段距离,需要打车。
她拿出钱包,准备叫车。然而摸了摸口袋,里面却空空如也。
??
没了?
她明明记得是带钱包出门的,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
想来想去,只可能是掉在酒吧里面。
她没有办法,只好返回去寻找。
酒吧彻夜经营,里面鱼龙混杂,路渺渺也不知道钱包掉在哪里。
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最后又回到刚刚何知礼坐的位置。
远远地,就看见何知礼仍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微垂着头,半身隐在暗处,一只手轻轻压着腹部,一动不动。
路渺渺走近,在卡座座位上看到自己的钱包,想来是刚才坐在这里时掉出来的。她拿起,顺便看了何知礼一眼,只见他背脊挺得笔直,姿势却透出一丝怪异。
她停了一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学长,你没事吧?”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应,她走近了些,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肩膀,“何知礼学长?”
还未碰到,何知礼就猛地握住她的手指,头也不抬道:“不要管我。”
低冷的,仿佛在忍耐什么。
路渺渺盯着他看了几秒,缓慢抽回自己的手指,“哦,那我走了…”
只是这一次,仍旧没有走成。
她的脚步刚刚踏出去一步,何知礼就忽然改变注意,收紧力道,将她往怀里拽去!
没等路渺渺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他的怀里。
他手掌紧紧箍住她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旦抓住,再也不想松开。
他呼吸之间带着浓浓的酒气,额头贴着她的颈窝,很缓很缓地说:“帮我倒杯水…”
路渺渺这才发现他的身躯微微颤抖,额头浸出薄薄的汗珠,声音都带着压抑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
路渺渺诧异,然后就发现他的一只手臂仍旧压着腹部,正好是胃的位置。
胃痛?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艰难地掰开他的手臂,“学长让我帮你倒水,首先应该放开我吧…”
他停顿了片刻,才缓慢松开她的手臂,像是忽然从病痛中惊醒,迟迟靠回座椅。
路渺渺依言给他倒了杯水,只不过是凉的,她又到吧台要了一杯热水,才端回来给他。
何知礼胃痛的时候比平时顺眼很多,接过水杯喝了几口热水,虽眉头仍旧不展,但脸色却好看许多。
路渺渺站在一旁问:“学长经常胃痛吗?”
他沉默,没有否认。
平常注意倒是还好,今天喝多了酒,胃毫无预兆地痛起来。正好他随身的药吃完了,才让她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路渺渺顺口问:“那你可以自己回家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何知礼抬起双眸,漆黑的眼睛定定地凝视她,然后说:“好。”
路渺渺:“…”其实她只是客气客气。
可惜说出口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不能自理的“病患”。
路渺渺原本只打算把他送到出租车上,报上他的地址,就站在车外,准备目送他离去。
谁知他却睁开双眼,看着她问:“你不上来?”
路渺渺眨眼:“司机会把你送到公寓楼下。”
言下之意,就是你只要上个楼就可以。
何知礼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重新闭了闭眼,冷然地说:“我没有上楼的力气。”
“…”路渺渺想着他刚才浑身发冷的模样,犹豫半晌,还是打开车门坐进去。
算了,反正这时候学校已经关门,她不急着回去。
如果他因此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会过意不去。
到了车里,光线大亮。
脱离夜店的光怪陆离,她终于看清何知礼的表情。
他的胃病似乎比他表现得还要严重一些,眉心深深蹙着,嘴唇浮掠不正常的白。微微仰着脖颈,倚靠在后座靠椅上,凸起的喉结轻微滑动,昭示主人的忍耐。
可他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疼痛。
路渺渺收起视线,不再多看。
直到到了何知礼公寓楼下,路渺渺付过账,将他从出租车里扶出来。
她问他:“你能走吗?”
他手臂撑着她的肩膀,脸色看起来比刚才还要严重,迟疑地说:“扶我一下。”
路渺渺见他的模样不像作假,就好人做到底,将他扶到了他的公寓。
可他的身体实在太重,颀长挺拔的身躯大半个都压在她身上,她几乎寸步难行。
这一路走得很艰难,路渺渺对这片地方也不太熟悉,全凭何知礼在耳边指路。
他嘴唇一张一合,带着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路渺渺的颈窝。
痒痒的,很不适应。
好在这一路不是很长,到了电梯,路渺渺终于得以轻轻喘一口气。
何知礼却没有松开她,手臂仍撑着她纤柔的身体,嘴唇与她的耳朵不到一公分距离,“钥匙在我的口袋里。”
路渺渺眨着眼睛,“学长连拿钥匙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他沉着嗓音,面不改色地说:“没有。”
电梯很快到了他的楼层,路渺渺只好伸手去寻找他的口袋。
柔软的小手在他裤子口袋中探索,隔着一层布料,若即若离地触着他的身体。
像细细软软的蛛丝,从碰触的部位传到心底,再不由分说地蔓延向身体每一个角落。
何知礼什么都没有说,却无声之中,搂着女孩肩膀的手指渐渐扣紧,说不出的压抑。
*
好不容易找到钥匙,路渺渺打开门把他送进公寓,仿佛完成一项壮举。
她功成身退,原本打算就此离去,但是看了一眼倒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何知礼,踯躅了下,终于还是又折返回去。
换上那双深红色拖鞋,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问道:“你家里有牛奶吗?”
路渺渺记得,小时候外公每次应酬喝醉酒,外婆都会给他热一杯牛奶。
既能解酒,也能护胃。
卧室的人没有回应,她就自己看了看。
冰箱除了一些常用的食材,就是特地品牌的矿泉水,没有其他东西。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就换上鞋子,往门外走去。
屋里的人忽然开口,问道:“你去哪里?”
路渺渺如实:“去买点牛奶。”
那边顿了顿,许久没有出声,然后才说:“不用去。”
他说:“我不喝牛奶。”
路渺渺站在门口,歪着头问道:“你不是胃痛吗?喝点牛奶对胃有好处吧。”
何知礼说:“我床头柜里有胃药。”
路渺渺见他坚持,就没有继续下楼。
她原本就不是多么乐于助人的人,今天能做到如此,已属不易。
她从何知礼床头柜里找出胃药,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的床头,故意问道:“学长需要我喂你吗?”
何知礼睁开乌沉沉的双目,定定看她许久,才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子,就着杯子把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路渺渺见他脸色有所缓和,不会再自己什么事情,便要提出离去。
“锅里有粥。”何知礼突然低声说道。
“什么?”
他说:“帮我盛一碗,我现在想喝。”
刚才不是还胃痛么,这么快就想喝粥?
路渺渺疑惑,可是他面色不改,仿佛没有任何问题。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路渺渺没有多说什么,走去厨房,依言帮他盛粥。
电饭锅仍在通电,里面的粥还是热的。路渺渺盛了一碗,放到何知礼的手边。
她以为他吃完这一碗粥,他就不会再有别的要求。
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喝完粥后,他说屋里太热,让她去调整空调温度;然后又让她去衣柜拿被子;接着又说口渴…
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他才闭着眼睛睡去。
路渺渺看了眼时间,这时候也不可能再去哪里。
索性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
第二天何知礼醒来的时候,胃痛的症状已经缓解许多。
屋内无人,四周安静。他想起昨晚和自己一起回来的少女,掀开被子,走下床去。
来到客厅时,脚步停住。
沙发上蜷着一名熟悉的少女,身材纤细,四肢修长。她身上只盖了一张毯子,遮住了大半个脑袋,只露出一双秀长的眉毛和半个挺翘的鼻子。
客厅窗帘未拉,清晨的阳光悉数投向她的怀抱,将她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明黄。
何知礼举步,不受控制地朝她走去,最后停在她的身前。
想到她昨天为他做的事情,他眸色深了深,微微俯身,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手下的肌肤饱满细嫩,像蛋糕上一层滑腻的奶油,还未来得及收手,就已经滑落至她的唇边。
她的唇瓣一直长得很好看,是饱满红润的朱唇,嘴角一点点上翘,天生给人一种亲切感。
然而笑是她的表情,却不是她的心情,她在笑的时候,永远也无法窥测她内心的想法。
她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