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着陆左的话,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清华问道:“刚才房间里的所有感应系统都失灵了,是不是你干的?”
我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而是翻过了身子去,朝着墙壁。
王清华在门口幽幽说道:“你别耍什么花样,安心等待着后天的庭审,好自为之……”
说罢,他将门给重新关上,然后我听到外面传来极为轻微的声音:“可能跟他无关,他根本没有能力弄这个,你们还是赶紧自己检查一下……”
后面的话儿我听不到了,大概是这铁门实在是太厚。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笑。
王清华这个人心机和城府都够深,但就是有一个缺点,那便是太自信了。
他总是以己度人,认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也做不到。
他太信任自己的这一套布置了,觉得这些符文锁铐能够封锁住一切,但他却并不知晓,当年陆左修为尽损的时候,却也能够在茶荏巴错领导群雄……
他已经走到了天人感应的境界,甚至可以用意志来操控炁场,以及风火水土了。
我笑了笑,心情莫名就变得轻松起来。
我这一路秘密潜入,频繁地用那大虚空术,说不疲惫那是假话,先前辗转反侧,那是心思焦虑,然而此刻却莫名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之中去。
而这一次,我没有再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次日清晨的时候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铁床之上,骨头都给弄得挺直,双手双脚也有些发麻,不过却并不意外。
我发现我有一个天赋,叫做牢底坐穿。
不知不觉,我特么已经几进宫了,好像我天生就得给人囚禁一般,兜兜转转,居然又陷入到了牢房里面来。
尽管似乎每一次坐牢都会有一些进步或者变故,但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尽管我很习惯。
早晨的时候,有人送了早晨过来,那人我并不陌生,就是昨夜在房间里讨论我的那位马喆,他端着稀粥咸菜,和两个馒头,递到了我床头柜那儿来,然后冲着我笑了笑,说陆先生,请用早餐。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起床来洗漱。
洗手间是开放式的,有个洗脸盆,旁边有毛巾,还有牙刷。
尽管跟陆左不分彼此,但我摸了一下那牙刷,明显是用过的,于是也没有再用,简单洗漱一番之后,我拖着沉重的锁铐,回到了床前,慢条斯理地端起碗来。
我一口稀粥,一口馒头,倒也自在。
马喆就在我对面,找一板凳坐着,好像在监督我吃饭,我也不管他,两人相安无事。
在我吃完了第一个馒头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说陆先生,昨天睡得还可以?
我斜眼看了一下他,发现他并没有看出我不是陆左,知道这易容蛊还算良心,没有曝光。
不过我不敢说话,因为一开口,我就暴露了。
这帮家伙个个都是精英,我可不敢心存侥幸。
见我没有说话,马喆突然低声说道:“陆先生,我可以帮助你,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看着他,含糊地哼了一声:“嗯?”
马喆瞧见我感兴趣,顿时就来了劲儿,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我可以帮助你,但也不是没有条件——只要你能够传给我你敦寨苗蛊的修行法门,让我能够成为如你一般的高手,那么我将会尽全力帮你洗脱嫌疑,怎么样?”
第十五章 拉拢
我瞧见了马喆黑框眼镜之后,那双眼之中熊熊燃烧的贪欲,有一种要将他自己都给焚烧了去的架势。
这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而且还很有执行力。
为了出位,他可以冒着得罪杂毛小道的危险,硬生生顶住了朵朵,不让她进来与陆左相见,表现出了小人物的铮铮傲骨。
然而当我以为他果真只是小人物的时候,却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
西北马家。
民国时期,西北五马那可是军阀家族,后来没落,仿佛不见了踪影,却悄然之间又崛起了来;而他的父亲马烈日,虽然我没有听说过,但是现如今却是西北之地的顶尖好手,甚至有自信列入天下十大之内。
这样的人物,此时此刻,却又对我百般讨好,甚至开出了帮我,或者是他认为的陆左逃离牢狱之灾的条件了。
他为的,就是陆左的传承。
众所周知,陆左是当今天下、特别是年轻一代中的顶尖高手,他窜起来的速度让无数人都为之震惊。
短短的六七年间,陆左已经从一个普通人成长为天下都为之侧目的顶尖高手,江湖上的一座丰碑,这事儿让无数从小就勤学苦练的修行者情何以堪,而若是能够得到他的传承……
我也可以。
马喆大概是有着这样的想法,就如同当初项羽见秦王的时候,说出那句“彼可取而代也”的话语一样。
只可惜,他到底还是算错了一件事情。
在他面前的这位,并不是陆左。
虽然我蹿红的速度也十分快速,甚至被某些人评价,说比陆左更甚,但我的成功是不能复制的。
除非马喆的肚子里,也有一条聚血蛊。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面对着仿佛想要坦诚相待的马喆,我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将计就计,利用这个家伙套出一些内幕来。
然而几经考虑,我还是放弃了与毒蛇同行的想法。
这样的人心肠太歹毒,我不确定跟他什么时候会突然蹿出来咬我一口,对于这样不可控的事情,我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
所以在喝完了稀粥、啃完了馒头之后,我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走向了卫生间。
我打开了马桶盖子,坐在上面,却没有脱裤子。
我看着他,不说话。
马喆瞧出了我的意思来,干笑着收拾了盘子,然后对我说道:“你考虑考虑,在庭审之前,我们都有合作的可能。”
说罢,他敲了敲铁门,然后那沉重的门禁缓缓打开,这家伙离开了房间。
噗……
我放了一个屁出来。
接下来的一天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波折,正常的吃吃睡睡,而到了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被告知有探视。
我弄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过还是给带着离开了囚室,拖着长长的镣铐,一路穿行而过,最终来到了上一次我与陆左会面的房间里来。
不过这一回,却是我戴着镣铐,坐在了被看管的这一边。
来探望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杂毛小道。
两人对视,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他抓着话筒来,开口说道:“小毒物,你怎么样了?”
我的目光却落在了角落处,那儿站着一个人。
不是王清华,而是白合。
她也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话筒,然后起身。
我尽量表现得如陆左一般,但是杂毛小道却明白了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陆左。
他此番过来,其实也是在确定这件事儿。
双方很有默契,杂毛小道立刻开口说道:“小毒物,你别失望,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不在场证据的,我们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他说得很动情,眼眶都红了起来。
而我走到了门口,敲了敲门。
带着我过来的狱警打开了门,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皱眉说道:“还没有到时间啊……”
我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然后往门外走去。
旁边那人瞧见,也不阻拦,而是在背后小声嘀咕道:“真的是临时抱佛脚,现在想要修行闭口禅,有个屁用儿?明天庭审,到时候判了你的罪名,看你还有什么嚣张的……”
我听到了,忍不住回过头来,盯着这个家伙。
我并不认识他,但却能够感受得到他眼神和话语里面的不屑之意。
倘若我能够开口,我很想问一下他。
当初陆左在天山之上大战,与邪灵教的小佛爷交手,帮着你们这些家伙解决了那么大的麻烦,他甚至可以说拯救了这个世界,然而你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英雄为了你们付出了那么多,结果你们这帮家伙,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然而我不能说话,因为一说话,就暴露了身份。
我只有冷冷地瞪着他。
那人被我看毛了,忍不住恼了,冷笑了一声,说看什么看,不服气?
我的确是不服气,为了陆左的遭遇而忿恨。
然而那又能如何?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返回了监牢中,然后躺在了床上。
我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会让我好受一点儿。
但我的心其实真的很疼。
愚昧。
不要说穷乡僻壤小地方的人才会愚昧,在我的眼中,这些自以为能够凌驾在陆左头上的人,更是愚昧。
他们自以为羞辱了陆左,就能够证明自己,然而却并不明白,苍鹰翱翔于九天之上,从来不会关注一个小蚂蚁的想法,也不管你看得起,看不起。
因为苍鹰的眼中,只有辽阔无尽的天空。
不知道睡了多久,铁门再一次地被推开,我的晚饭来了。
送饭的人推着车子,缓步走到了我的床前来,我有些慵懒,不想起床,甚至都不想吃饭,所以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那人也不叫我,而是矗立在我的床前,许久许久。
被对方的眼睛盯了太久,我的心头有一些发毛,这使得我最终还是忍不住了,睁开了眼睛来,瞧见站在我跟前的,是一个女孩子。
她的年纪不大,估计也就只有十五六岁。
花一样的年龄。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当瞧见我睁开眼睛来,与她对视的时候,居然还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道:“很高兴见到你,苗疆蛊王先生。”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女孩儿微笑,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陈曦,是陈志程局长的私人助理,代表他过来看你;我听人说了,今天的你有点儿反常,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怎么了,是在这儿待得并不习惯么?
陈曦?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想起了之前林齐鸣与杂毛小道跟我说的事情。
这个女孩最早出现的时候,曾经是跟在了一个叫做黄养神的女人身边,而那个女人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久丹松嘉玛。
陈曦也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程程。
她与久丹松嘉玛一起,从九处佛门圣地之中盗取了九份黑舍利,而最后却又出现在了黑手双城身边。
有人认为她其实是黑手双城的私生女。
而这个女孩也正是我们判定黑手双城魔化的关键之处,听林齐鸣说近两年来她一直陪伴在黑手双城的身边,甚至有一种黑手双城代言人的感觉。
然而我之前几次与黑手双城的见面,却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陈曦瞧见我眯起来的双眼,知道我听说过她,于是微笑着说道:“事实上,我只是过来瞧一下心中的偶像而已。”
偶像?
我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而陈曦则开口说道:“看起来你似乎也不太像跟我说话,不过你确定会一直保持沉默?就算到了法庭上,也是如此?”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与她再交流。
这个能够左右黑手双城命运的女人,绝对是精明无比的,我现在是说多错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这样子反而能够让对方心中忐忑,浮想联翩。
见到我闭上了眼睛,陈曦知道这一次过来与我交流的想法落空了,不过她并不生气,若是对我说道:“既然你没有交流的意愿,那么我就不打扰了;另外我有一个事儿想要跟你说,如果你想通了,愿意低下身段来,可以找我;别的不说,保住这条小命是没有问题的,要不然——你可得想想,那一个村子的亡魂,得是多大的罪过……”
嘻、嘻、嘻……
她说完这些,轻笑着转身离开,餐车也给推走了。
小心眼的女子。
当铁门再一次关上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来,瞧见她将我的晚餐也给带走,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不过作为修行者,别说一两顿不吃,就是十天八天的,也能够坚持,所以我也是不以为意。
只是,她刚才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
难道我低了头,他们就有办法给我洗脱冤屈?
如果是这样,难道陷害陆左的,根本就是这帮人么?
我陷入了沉思。
一夜又无梦,次日早晨也很平静,一直到了中午十点钟的时候,我被通知离开了囚室,给押上了车,前往秘密法庭去。
知道此刻,我方才发现,陆左居然还是没有回来。
这可怎么办?
第十六章 庭审中
庭审的地方,并不在新民监狱,而是在别处,至于具体是哪里,我也并不知晓。
我看过好多好莱坞大片,知道许多坏人都是在转移的时候被劫走的,也知道这路上劫人是成功几率最高的,远比闯入戒备森严的监狱里要轻松许多。
当然,既然我知道这事儿,好莱坞知道这事儿,负责看押和转移的有关部门,远比我更加清楚。
所以押运我的,几乎就是一个车队,而且大部分人员都是荷枪实弹,全神戒备。
而我一直等到被押上了特制囚车的时候,方才反应了过来。
陆左到底还是没有回来。
而我,将作为他,被送到那法庭之上去作审理。
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因为如果我否认了自己是陆左,那么不但陆左要背上一个负罪潜逃的罪名,再怎么也洗脱不得以前的罪名,而我也要被定上欺瞒和协助嫌疑人逃脱的罪名。
但如果我闭口不言,认定自己是陆左的话……
因为不能够开口说话,那么最有可能洗脱冤屈的时机就会被浪费掉,而之后我将会被定罪,最终给关押到白城子去。
而如果定的是死罪,那么迎接我的,将是一颗花生米。
铜的。
虽然陆左承诺过我杂毛小道会拼死救我出去的,但仔细想来,或许杂毛小道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有关部门这边未必没有防范。
毕竟狠话之前我们已经放出去了,对方倘若是熟视无睹,那可就真的有问题了。
一想到这样的后果,我就有些手足冰凉。
并不是我不信任陆左和杂毛小道,实在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太严重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陆左并没有能够回来。
此时此刻,我不但担心自己,而且还担心陆左,他是第一次动用那天龙真火的能力,回到几年前的过去,对于这事儿,他其实是没有什么把握的,此刻也不过是被逼上了梁山,冒险一试而已。
如果陆左被时空乱流给搅和了去,回返不来了,朵朵可怎么办啊?
我一想到那小姑娘哭得带雨梨花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心疼。
押送我的人,是王清华。
他亲自押送,与我在同一个车厢里面,甚至都没有任何隔阂。
艺高人胆大。
我虽然并未有跟王清华有过交手,但却能够从他的气度看出此人绝对是一个顶尖的高手。
至于他有多高,这个我不得而知,需要打过才知道。
只可惜我现如今没有办法与他一较高下。
我甚至连开口都不行。
我想要帮着陆左守住这个秘密,尽可能地守住,至于后面的事情,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构,我也不得而知。
我的手上和脚下,依旧是那满是符文的镣铐。
这东西束缚住了我的修为,让我没有办法使用任何劲力,无论是地遁术还是大虚空术,都没有办法弄出来。
唯一拥有的,恐怕就是一身蛮力而已。
上了车,特制车厢的后门重重关闭,发出了一声“砰”的声音,随后王清华将我的手铐脚镣都锁在了车壁之上,然后坐在了我的对面。
车子发动了。
他盯着我,好一会儿方才咧嘴说道:“你知道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对于你,心中都是有着极大的崇拜之意,我一直在想,一个二十多年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修行者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就突然崛起,然后几乎成为了年轻一辈最顶尖的高手,甚至能够跟那些老家伙儿扳一扳手腕……”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一直到你将邪灵教都给灭了,我当时简直就是跪了,我以你为我的人生偶像。”
我听到,忍不住扯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冷笑两声,表示在听。
王清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后来有人告诉我,崇拜只不过是弱者的行为,真正的强者,就是要站起来,在以前的崇拜者身上,踏上一万脚,这才是爷们做的事儿!
我的眼睛眯了起来,感觉他的这话里面似乎又藏着一些别的意思。
他是想说陷害陆左的人,其实就是他么?
然而我即便是满腹疑问,最终还是没有能够问出口来。
王清华也有一些疑惑地看着我。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显然是想要引我说话,然而我最终却没有开口,这让他大为惊讶,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他们说你这两天有一些反常,不说话,好吃好喝,就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呃,不是就好像换了一个人,根本就是好吧?
我心中吐槽着,想着这家伙难道发现了什么,然而他却又开口说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其实是放弃辩驳了对吧?”
他说完,冷笑着看我,说先前还胸有成竹的样子,害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捋顺案情,生怕哪里出现了什么差池,现在瞧你这个样子,我倒是放心了许多,哈哈……
他见我没有反应,便往后靠了靠。
王清华这几日应该也是没有怎么睡好,靠在了车壁上,没一会儿居然就睡着了。
我瞧见他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又往旁边望去。
在栅栏之外,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军警,正拿着枪口指着我,好像我一有异动,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开枪一样。
唉……
瞧见这场景,我除了深深的叹息,好像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囚车在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终于到了地方,下车之前,我的脑袋给人套上了黑布,所以并不知道审讯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只知道给人推搡着下了车,然后给引导着来到了一处建筑前。
这儿的检查措施很多,我一步一步地走着,拖着手铐脚镣。
最后我被安置在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来,拿下头套的时候,我瞧见自己坐在房间的正中,然后四面都是金属墙,墙面是银白色的,时不时就会有蓝紫色的电纹掠过。
王清华在我对面微微一笑,说时间还有一些,你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要乱动哦……
说罢,他离开了这个房间。
随着沉重的铁门合拢,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之中。
我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一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差不多一刻钟之后,铁门再一次地被打开,然后有人过来押送我离开。
这回我没有再见到王清华,想必作为检控方,他需要去做一些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