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奔忙。只为此人,他若是跑了,别的不说,面子丢大了。

小白狐儿瞧见我出现在寺庙门口,押着那个女孩儿。还没有走到我跟前来,便远远地招呼道:“哥哥,那些坏和尚呢?”

我耸了耸肩膀,笑着说道:“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老大一死,其余人都化作鸟兽散开了。”

我说得轻松,因为此刻的局面已经被我们说控制住了,而那小姑娘却是又惊又疑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朝着我身后看去,瞧见偌大的古刹之中,竟然没有瞧见半个僧人的影子,晓得我的这些话儿,倒也并不作假。

只是,偌大的寺院里,近二百多号人,另外还有格日桑以及跟随他风光多年的一众骨干,在自家门前就这般摧拉枯朽地败了。这事儿也太蹊跷了吧?

更何况,对方还只有三个人。

近二百多口子人啊,别说是人,就算是猪。挨个宰,那也得好几个小时吧?

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姑娘完全就懵了,而我瞧见她转动不停的眼珠子,知道她懂得讲中文,便皱着眉头,指着她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白狐儿噘着嘴说道:“本来想一块儿宰掉的,结果布鱼拦住了我,说要留个熟悉附近地形的活口,能够带路,说不定后面跑路,也用得着。”

我点了点头,相对于大大咧咧的小白狐儿,布鱼这些年倒是学了不少本事,为人谨慎许多,考虑也周全,知道对方将智饭和尚给救了出去,我们又不可能将这些人给全部灭口,消息一走散出去,康克由知道之后,必然会过来追杀,我们的归程便不会再像先前那般轻松,若是有一个熟悉当地情况和地理的人在,倒也好过我们盲目乱撞。

想到这些,我并不多言,而是盯着那小女孩几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听得懂中文吧,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儿显然在来之前就吃过一通教训,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反抗心理来,低着头,乖乖地回答道:“美孚雅。”

我心中一动,挑眉说道:“哦,原来这家伙是被你用土遁转移术给弄走的啊,当着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偷人,你当真是好本事啊?刚才为什么不用土遁术逃跑呢?”

小姑娘美孚雅被我一语道破,略有些吃惊,不过却还是低眉顺眼地回答道:“那术法讲究很多,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一时之间,施展不开来。”

我目光变冷,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平淡地说道:“是么?如果你存着再从我眼皮子底下拿人得心思,那就趁早打消掉——想必你知道不少格日桑折磨人的手段和术法,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这种手段,我绝对比他多一百倍,你若是真的再有第二次,我一定保证你后悔当初从娘胎里面生下来。”

我的语气淡然,然而里面透着的杀气,却让小姑娘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头低得更下去了,喃喃说道:“不敢。”

我没有再理会她,而是瞧向了布鱼肩膀上面的智饭和尚来,示意布鱼将他放下,瞧见他瘫软在地的状态,皱眉说道:“怎么,死的?”

布鱼摇头说道:“活的,不过大悲大喜,起伏太大,有点接受不了,胡乱挣扎,被我敲晕了。”

我指着他的手掌说道:“弄醒。”

布鱼毫不犹豫地将那家伙的手指折断,剧烈的疼痛让智饭和尚陡然醒了过来,大声痛呼两声,瞧见了一脸阴沉的我,下意识地闭住了嘴巴,显然是对我怕得不行。

我脸黑只是暂时的,很快就如浴春风起来,和蔼地冲着智饭和尚微笑道:“藏得够深的啊。”

智饭和尚畏畏缩缩地看着我,说道:“您什么意思?”

我摸了摸下巴,笑容不减:“那格日桑贤者是你老爹当年麾下的三大战将之一,想必你应该是认识的,不过却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对方眉来眼去,将我都给瞒了,这还不算,居然还谋通对方,想要将我们给一网打尽,这计划,当真是天衣无缝啊。想必昨天你瞧见格日桑的时候,心里面是乐开了花吧,影帝啊……”

智饭和尚苦笑道:“陈老大,昨天进这里来的时候,我一直都是昏迷着的,这事儿跟我可没有关系。”

我不理会他的辩解,伸手将他给抓到跟前来,五指在他的脖颈之下摸了摸,突然眉头一扬,冷然说道:“我说你怎么总是这么跳脱活跃呢,原来心里面东山再起的想法从来都没有断绝啊。这事也是怪我,考虑问题太不周到了,你这一身本事,我本来想留给悬空寺来处理的,不过看来现在,我得替他们主持家规了!”

一语方罢,我的手指之上,立刻浮现出一股侵蚀之力,直接灌注到了智饭和尚的体内去。

这力量是我从那巴干达巫神眼球中领悟出来的,即便不用断去对方的手筋脚筋,将此气息流过对方的五经八脉,最后融于气海之中,也能将他的修为给废了。

一开始智饭和尚并不清楚我要做什么,而当他感觉到自己的气海一片紊乱,脸色剧变,张口要说话,结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气海被破,智饭和尚的一身修为便全部废去,浑身瘫软无力,要不是我扶住他的脖颈,估计现在就要滑落在地上去。

智饭浑身无力,脸色苍白,一脸怨毒地瞧着我说道:“你这个老魔头,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我将他交回布鱼的手中,拍了拍手,微笑着说道:“杀了你?怎么可能,我会将你给带回国内去,让法律来审判你的,至于到底怎么判,跟我倒没太多的关系。”

智饭有些激动,不甘心地吼道:“至于么,我不过是想要逃生而已,她的死,与我无关!”

这家伙的这句话,一下子将我给惹火了,事实上,这一路过来,一直都在逃命,所以我也顾不得跟他算账,甚至交流都很少,不过时至如今,他依旧不认为陶陶的死,是他的错,这就让我有些愤怒了。不过此刻的我,倒也能够按捺得住这脾气,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不置可否地说道:“谁对谁错,这个我们说了都不算,就像你爹,犯了错,就得乖乖地出庭听判,你也一样,对不对?”

智饭眼神有些忧郁了,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父亲,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吴哥的。”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简单地回应道:“让他来。”

我转过身去,布鱼一记手刀就砍在了那家伙的脖颈之上,紧接着他便直接栽倒在了泥水里。

小白狐儿和布鱼过来与我们汇合之后,秦伯和依韵公子便也过来,与我谈起接下来的行程,我对他们说起一事,那康克由追杀的,是拐走了他儿子的我们,与秦伯和依韵公子没有太多关系,我觉得要不然大家就散伙,分头离开,这样也不会牵连到他们。

对于我的说法,秦伯和依韵公子都表达了反对意见,说大家都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分这个?

再说了,大家在一起,好歹也有个照应,不至于被各个击破。

我这么说,也只是客气,有秦伯和依韵公子这么两个大牛跟随在旁边,我的底气也充足许多,大家商量了一下路线,又将那个叫做美孚雅的小俘虏拉过来参考,为了不让她将我们带到沟里去,我们特意带着她参观了一下石堆前无数烧成焦炭的残骸,以及被我们放过的那些“寺院圣女”,让她知晓一点,那就是我们既是恶魔,也是天使,关键就看她怎么选择了。

能够承担护送智饭和尚离去众人的美孚雅,自然跟那些寺院圣女有着截然不同的立场,不过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倒也算是配合,给我们指了一条通向吴哥西部重镇马德望的捷径。

我们此刻身处的地方,是连绵不绝的丘陵和雨林地带,道路繁复错杂,不但要回避村落和城镇的耳目,面对即将而至的追杀,而且还会遇到各种各样难以想象得到的危险,所以有着这么一个人,倒也是将不错的事情。

大家商量妥当之后,便不再停留,趁着雨势,表面上朝着南边走了一段路程,感觉身边没有耳目之后,便折转朝西北方向行去。

大雨将路面弄得泥泞不堪,十分难行,不过却也遮掩了许多痕迹,我们连夜行走,一口气行了五十多里路,来到了一处河流交汇处,刚刚歇了一口气,而就在这时,秦伯突然眉头一皱,左右瞧了几眼,低声对我们说道:“有点不对劲,大家藏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东行,犹豫

秦伯是老江湖,观风辨位的经验比我们强上许多,所以听到他这么一招呼,我们立刻就朝着附近的草丛躲了过去。智饭和尚自从被我废去修为之后,整日昏昏沉沉,自有布鱼照料,而那负责领路的活地图少女美孚雅,则被小白狐儿给死死看着。只要她意图妄动,小白狐儿肯定是不会给她半点机会的。

众人放过藏好,便瞧见有一队人马从西面走了过来。

这些人带着当地富有特色的草帽,穿着民族短衫、纱笼,大摇大摆地从我们的身边走过。为首的两人,口中不断地张合,似乎在聊着什么。

不过我瞧他们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显然是在发牢骚。

我听不懂当地的话语,也不敢拿眼睛朝着人家的面上戳去,便低着头,默然不语,等这一路人从我们身边晃了过去的时候,秦伯等人从草丛后面集中过来,方才晓得这些人是附近的山林巡逻队,而他们进山来,并非是护林防火,而是在找人。

听说是上面有大人物发话了,说要找几个中国人,不但是这一处,整个大地区。都有人在连夜巡逻。

听到秦伯的叙述,我们面面相觑,晓得这是康克由发力了。

不是说他已经垮台了,此刻在泰国和吴哥的某一处交界村落里隐居么。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强大的能量,居然将这么多的巡逻队给派出来,找寻我们?

这个巡逻队并没有什么修行者,除了为首者可能是公职人员外,其余的人,应该都是附近村落临时抽调过来的山民。

而尽管如此,他们却给予了我们巨大的心理压力。

我发现我有点儿低估了那康克由的影响了,没想到在西哈努克国王当政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有如此能量。

我们刚刚遇到的这一队巡逻者,只不过是数十个、上百个巡逻队的缩影,对于这些普通人员,我们自然是能回避则回避,因为他们不过都是些可怜的无辜之人。

我们可以对格日桑、卜桑这些满手血腥的狂徒毫不手软,但是对于这样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却实在下不了手。

巡逻队离开之后,我看了一眼秦伯,他摇头说道:“没事,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太多问题。”

依韵公子却提出不同意见:“这些人,应该是很底层的人员,瞧不出太多的端倪,但是如果等到康克由抽出身来,将手中的力量放出来,通过排查、以及琢磨我们的目的,对方应该很快就能够锁定我们大概的方位,并且将大网越缩越紧,最终陷入了他们的布置中去。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放弃原来的想法,不去马德望。”

“不去马德望?”

我们都被依韵公子的提议给震住了,秦伯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呢?你所说你的理由。”

依韵公子的家族在东南亚好几个国家都有产业,所以对于这边的局势研究也比较深入一些,他伸出手来,竖起三根手指,一一说道:“理由有三,第一就是当年红色高棉落败,政权失守金边,巴干达巫教的力量大部分转移到了靠近泰国的吴哥西南部,在马德望,他们的力量是最为强大的,现在我们既然引起了康克由的注意,从那里离开吴哥,已经不再现实了……”

我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问道:“然后呢?”

依韵公子又说道:“其二,我们这一路来的路线十分明显,就是想要从马德望,或者漫长的泰吴边界离开此处,这个康克由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在几条主要路线上,他一定设得有重兵把守,我们现在过去,差不多算是自投罗网,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还有意外收获;最后一个理由,那就是巴干达虽然扎根于吴哥,但是它并不是最庞大的力量,越靠近一个地方,它的影响力,就越低……”

“金边?”

经过依韵公子的循循善诱,布鱼脱口而出,而前者则拍了一下手,很认真地说道:“在吴哥,最为流传的,是上座部佛教,而不是巴干达巫教,势力最大的,则是以西哈努克为代表的国王政府,如果我们能够转变思维,改变方向,前往金边的话,我家族驻金边的贸易公司,或许能够找到将我们送离境的办法!”

听到依韵公子的分析,我们又聚在一块儿商议了一下,决定逆向而行,跳出康克由预设的伏击圈,向东边前进。

吴哥整体的领土为碟状盆地,三面被丘陵与山脉环绕,中部为广阔而富庶的平原,我们之前想要避开人群聚集的场所,所以才选定的这么一个方案,此刻朝东前行,就不得不面临着许多不曾想到的问题,大概在下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山林中遇到的第一个村庄,这是一处位于两山夹角的村落,除了一部分街道上有些砖木结构的建筑外,大部分都是些低矮的草棚子。

吴哥被称为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从这里就可以瞧见一些端倪。

既然到了人群聚居的地方,我们便也不敢在白天胡乱走动,大家在村庄不远处找到了一处树林子,在树上歇息到了夜里,稍微吃了点辟谷丹,勉强果腹,等待夜色弥漫的时候,我们方才再次启程,路过村子附近的时候,瞧见这儿并没有通电,尽管少数几处房子里有灯火传出,但是大部分的地方,都掩在了黑暗之中。

有着黑暗的掩护,我们都大胆了一些,从村子前面路过,瞧见在村口的砖墙上,贴着几张告示,走近前一看,居然是我们几个的画像。

秦伯读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问上面是什么意思,秦伯告诉我,说这上面写着,我们这几个人,被认定与一场谋杀案有关,说我们是凶残的杀人魔头,任何人如果见到,请立刻向附近的警局报告,并且还给我们悬赏了奖金。

这笔奖金,对于我们来说十分可笑,但是秦伯却跟我们讲,它对于普通的吴哥人民来讲,确实一笔不菲的数额,相当于一般家庭几年的收入。

财帛动人心,难怪先前遇到的巡逻队如此卖力。

这告示刚刚贴上不久,而那座不知道名字的古刹昨夜刚刚被我们给破掉,看得出来,一定是康克由的人买通了当地的警察系统,将我们当做了那恶迹斑斑的江洋大盗,想要通过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将我们给淹没,至于这奖金,熟知当地情况的美孚雅告诉我们,一般的案子,是不可能有悬赏金的,而即便有,也不可能这么多。

言下之意,就是说出这悬赏金的,并非是发布告的警察系统,而是背后的巴干达巫教。

虽然我们此刻都换上了从那印度教寺庙中拿来的僧袍,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扎眼,既然路过此处,我们便来到村子里几家比较富裕的家庭,各自偷了一套当地人的衣服,可惜的事情是这些衣服都并不合身,毕竟我们的平均身高,比吴哥人都要高出许多,不过也只能勉强穿着,免得路上撞见,被人生疑。

离开了村子,我们趁着夜里多赶路,在山林中陆陆续续又碰到了几支巡逻队,甚至还有修行者混杂其中。

不过越往东边走,撞见巡逻队的次数就越少。

看得出来,康克由和巴干达巫教的布置,重点还是落在了泰吴边境线的山区方向,对于东边的防范,倒也不是很强。

我们昼伏夜出,连续走了三天,终于出了茫茫山林,来到了偌大的平原地区,而到了这里,人群聚集地便更多了,乡野之间,藏身的地方并不算多,而且我们白天几乎是不会露面,所以行程难免显得有些缓慢,如此走了大概一个星期,居然来到了一处宽阔如海的大湖边缘。

望着那湖边满满的芦苇荡,以及湖天一色的美丽景色,当真是让人心旷神怡,都忘记了自己还是在逃亡途中。

依韵公子告诉我,说这湖叫做洞里萨湖,又叫做金边湖,是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也是吴哥的心脏地带,顺着湖水的下游而去,便能够到达吴哥的首府金边。

我们连日赶路,十分疲惫,到了洞里萨湖的湖畔,便不再咬牙赶路,而是找到一处芦苇荡,准备休息。

在芦苇荡的阴影处,大家轮流值班,而我因为值前半夜,所以一觉睡到了天亮,睡得迷迷胧胧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争吵,翻身起来,瞧见居然是依韵公子和秦伯在争论,而在旁边的不远处,有一条渔船,船上两男一女,畏畏缩缩地蹲在船上,不敢说话。

我走到两人中间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依韵公子对我说道:“那渔船是附近的渔民,过来打鱼的,发现了我们,秦伯主张将他们给灭口,而我觉得没有必要,都是挺无辜的人……”

灭口?

我回过头去,仔细打量船上的人,看着都是风吹日晒、在水上讨生活的苦哈哈,那女的老得跟我母亲一般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犹豫。

第五十六章 结网,以待

听到依韵公子的话语,秦伯显得有些不认同,对他沉声说道:“我们躲在这个地方,别说鱼儿。便连虾米都没有,这几人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意外,反而是发现了什么踪迹,所以才寻摸过来的。倘若你觉得对方并不是修行者,就放过他们,最多的可能,就是不多久,我们就要被大批的人给追上——这洞里萨湖可是两边势力的夹缝。并不安全呢。”

相比依韵公子这种生活在和平环境之中的豪门后辈,秦伯可是经历过当年中华民族最惨痛时代的人,当年的花园口决堤,横尸者数十万。那心思自然是坚毅如铁,但凡是对我们不利的事情,他都会选取最直接和果断的方式来处理。

只是,秦伯的话语并未有能够说服大部分人,在场的都是强者,而且还是境界颇高的强者,对这种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实在有些勉力。

别的不说,这个对心境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瞧见我们都陷入了沉默,秦伯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飞刀,平静地说道:“此事无须诸位处理,你们回过头去。我来办就是了。”

他露出了一口白牙,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渔船,那船上的三人瞧见他的这模样,顿时就腿软了。下意识地跪倒在地,又是磕头,又是呼天抢地地求救,可怜得很,而秦伯却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准备掷出飞刀。

就在这时,我终究还是心有不忍地伸手捉住了秦伯的手腕。

这一路来,秦伯对我这人,倒是十分的佩服,不但因为我救过他两回,还因为我的手段和行事风范,都获得了他的认同感,觉得两人是站在平等线上的人物,对我的意见也自然尊重,而我在阻止了秦伯杀人的行为之后,立刻放开了手,指着小白狐儿说道:“秦伯,我这小朋友精通幻术,可以洗去对方的记忆,我想咱们或许能够通过稍微平和的方式来解决,你看呢?”

秦伯狐疑地看了小白狐儿一眼,开口说道:“尹悦小姐能够有这般手段,倒也是很不错的,不过据我所知,通过幻术制造记忆缺失的方法,缺陷也多,只要对方能够掌握足够的还原手段,其实并不是很保险,对吧?”

对于秦伯提出的问题,小白狐儿倒也没有隐瞒,很陈恳地点头说道:“对,您是行家,的确是会这种可能。”

秦伯低眉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消息走漏的可能,就是一半一半咯?”

小白狐儿不说话了,看向了我,而我则眯起了眼睛来,等了几秒钟,秦伯长叹了一声,将飞刀收回了手里,平摊双手,指着依韵公子苦笑:“虽然我跟这小子的父亲并没有混多久,不过终究还是老领导的儿子,而你又对我有活命之恩,屈指一数,倒是我欠你们太多,既然如此,我就为你们的善良买单吧,不过依旧还是希望我担心的问题,不要发生。”

我微笑着摇头说道:“秦伯你本身就是心善之人,何必遮掩,不过放了他们,并非不管不顾,这样吧,一会儿让布鱼跟他们一段时间,查查底,免得突然有什么事情,让人措手不及……”

秦伯的脸上这时方才露出了肯定的面容来,对我说道:“小陈,就照你说的办吧。”

得到了秦伯的肯定,我们便离开了这渔船的视线,而由小白狐儿登船,给三人施展幻术,将此段记忆给抹去,如此周折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小白狐儿也折回芦苇荡中来,我留下布鱼在这里守着三人,跟踪他们的行程,而我们则离开,与布鱼约定好了一个汇合的地点之后,众人撤离此处。

洞里萨湖的中文意思,叫做“巨大的淡水湖”,或者“淡洋”,作为东南亚最大的天然淡水湖,位于中南半岛东南部、吴哥西部的它有着极为宽阔的湖面,比国内的几个大湖,一点儿也不逊色,它通过洞里萨河同湄公河相连,而此刻又时值雨季,连日来的暴雨给湖泊带来了充沛的水量,暴涨的湖水淹没了许多土地,一路行去,洪泽连绵,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吴哥人口稀疏,尽管洞里萨湖位于吴哥的中心地区,不过大部分人口分布在湖滨平原,反而是临湖地区,因为年年洪涝的缘故,人迹罕至,倒也不会遇到太多的耳目。

即便是遇到了,我们也能够远远地避开,并无妨碍。

因为信奉上座部佛教的关系,吴哥国内对于肉食的需求并不算大,对自然的破坏也少,所以洞里萨湖的水文条件十分良好,水里的活物也是纷繁多样,我们走到了中午时分,都觉得饥肠辘辘,也并不想靠那辟谷丹来解决,便就在一处湖边的树林子里歇息,而我和依韵公子则负责去湖边,给大家弄些吃的。

我们在湖边逗留了半个多钟头,渔获颇丰,巴掌大的湖鱼都是算少的,我用芦苇杆子串着,一根十多条,总共四根,全部都是凭着掌心雷捕获,不知道师父知道我用这道法来捕鱼,会不会气得直接破关而出,将我这家伙给拿下。

我是满载而归,依韵公子却也并不示弱,他一开始也与我一般,抓些小鱼,不过后来瞧见一条大的,一个密子下去,抱出了一条五十多斤的鲶鱼出来,那玩意被扔在草地上的时候,尾巴拍得地面都有着震动,着实够大。

我们两人就在湖边,将这些鱼给开肠破肚,清理干净之后,满载而归,回到林子里,小白狐儿早已经生了篝火等待。

我八宝囊中虽然正常的食物没有,但是调味料还是必备的,盐、辣椒粉、胡椒、孜然等等都在,不过在场的两位女士,小白狐儿笨手笨脚,对厨艺这事儿是一窍不通,那美孚雅一路过来倒也乖巧,不过总不受信任,唯有我自己来动手。

不过好在我自小就是伺候人长大的,对于这些事情倒也不陌生,让小白狐儿等人帮忙打下手,利用这简单的工具和食材,没多久就弄出了一份烤鱼大餐来。

香气四溢、外焦里嫩的烤鱼让赶了一个多星期路程的众人食指大动,在品尝过最初的几条之后,纷纷顾不得烫,不断出手,搞得我都有些忙不过来了,好在秦伯也是野营的一把好手,众人交替,倒也将一帮大肚的修行者给勉强喂饱。

就在我们大快朵颐的时候,与我们分离一上午的布鱼也过来与我们汇合了。

小白狐儿拈着一块片得薄薄的生鱼片,蘸了点酱油,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瞧见布鱼,快活地招呼他过来吃——布鱼虽然是食狗鲶化形的妖属,不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对这个倒是不忌口。

不过相比现场的欢乐气氛,布鱼的脸色显得有些严肃,我注意到了这一点,将手中的木签子给丢下,走到他跟前来问道:“有情况?”

布鱼点了点头,待众人都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方才沉声说道:“那三个人,果然有问题——他们的确是这附近渔村的渔民,不过并非是打鱼的。我一路跟踪他们回到陆地,看见有一个穿着袍子的和尚与他们接头,随后又跟踪了那个和尚,瞧见他指挥了渔村十几艘渔船,四处找寻,便找了个机会,将那人给拿下来了……”

我眉头一皱,对于布鱼的出手有些异议,不过并没有说出,而是示意他继续讲述。

布鱼又说道:“拿下了那个人,我一番盘问,方才晓得他的确是受巴干达巫教指使的家伙,来这边搜捕的——听他说,巴干达在泰吴边境布下重兵,严防死守,并且发动了庞大的力量和资源,几乎将那边山林的每一个角落都翻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一直到一个叫做卜桑的人到来,带来了神灵的指示,说要找寻的人,应该在东边,所以想着他们的注意力,也开始向东转移了。”

听到布鱼说出了卜桑和神灵指示,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从这有限的信息里面,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一个多星期过去了,那一场海啸的风波渐渐落去,而卜桑也终于腾出了手,又听到了关于我们的踪迹,于是跟着虚空巨眼来到了吴哥。

而且有一件很关键的好事情,那就是虚空巨眼能够感应到我们的存在。

这里面的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那就是我的饮血寒光剑曾经刺穿过虚空巨眼的降临体,也就是那血潭之中的大眼睛,获得了一部分的原力,使得彼此建立了联系。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过来,那和尚是怎么处理的?”

布鱼指着远处的湖面,说道:“沉水里,栽了荷花。”

我点头,与秦伯商量道:“我们不能再等了,若是让康克由将泰吴边境的大部队给调集过来,只怕我们就真的是插翅难飞了,你觉得呢?”

还未等秦伯开口,布鱼插嘴说道:“恐怕不行了,我听那家伙交代,康克由已经带着人,堵在了洞里萨湖下游通向金边的必经之路上,就等着我们钻过去呢。”

第五十七章 男儿,亮剑

当下的情况有些特殊,如是我们继续南下,前往金边,恐怕就会撞到匆匆赶来的康克由。和他手下的一众精锐,而若是停在原地,则麻烦更大,跟我建立了隐隐之间联系的虚空巨眼,离得越近。越能够感应清晰,也越有时间,将这包围给布置周密,让我们插翅难飞。

也就是说,我们走也不是。留了不是,机会渺茫得很。

这情况十分严峻,我们的脸色也都变得阴沉起来,我摸着鼻子。开始思考起了这无数的险境之中,是否有一条出路。

想来想去,我终于想到了一个被忽视了的关键东西来,那就是卜桑和康克由这对师徒之间的关系。

在阁骨岛交手的时候,卜桑虽然也在救康桑坎,也就是智饭这个家伙,但他绝对是心怀叵测,而且为了将那虚空巨眼给召唤出来,他和师妹花舞娘却是与康克由背心而为的,关键的时候,连智饭和尚,也是可以随意舍弃的。

而此刻那虚空巨眼的出现,将使得这师徒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带着巴干达巫神印记的虚空巨眼,是被卜桑召唤到这个世间来的,它与卜桑之间存在了某种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或许会受命于他。但是对于康克由,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拥有了虚空巨眼支持的卜桑在教内的地位肯定是急剧提升的,这无疑就会触犯到了以康克由为首的巴干达巫教高层的固有利益。

权力的味道是最为甜蜜的,很少有人愿意跟别人一同分享,即便这个人是自己最为得意的徒弟。

我赶肯定,卜桑和康克由之间,一定是有龃龉的,基于这个推论,他们就很有可能不会一同出现在一个地方,或者说不会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汇合。

两人必然会离得比较远,如果我们能够打到这个时间差,或许能够在康克由赶来之前,将能够捕捉到我位置的虚空巨眼,给干掉。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阵骇然。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准备将拥有巴干达神印的虚空巨眼给干掉,这想法,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不过很快我就变得平静了许多。

别说那劳什子巴干达巫神,就连在咱中华之地,流传了无数年的真龙,还不照样给我师父从九天之上,给轰了下来,变成了一条死蛇,前人珠玉在前,凭什么我师父干得,我干不得?

这是你们逼我的,不给我活路,我让你们这些杀人嗜血的猴子,没有一个有好日子过。

边民的血勇在一瞬间充斥了我的脑海,我当下也是扭转过头来,盯着秦伯说道:“秦伯,我先前听你说过,你有那龙虎大封印真经术,能够将那只大眼睛给封印住,不知道这话可作得真?”

秦伯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傲然说道:“自然,当年张天师就是凭着此术,封印住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后来被天道损缺,方才放出了这等凶顽出来,呼啸于梁山之上,演绎一场风云传说——那等豪杰,可是对应星辰之能事,而这巴干达,不过是南洋一区区邪神,哪有封印不得的道理。”

我想起他先前失败的事情,沉声说道:“可需要什么准备?”

秦伯伸出右掌,竖起三根手指道:“引封印的符箓,我这里还有一枚,不用考虑,不过我还需要选取一处汇阴藏水的地方,布下法阵,得有人将其引入阵中,此为第二点;除此之外,我还需要有在法阵之外,有两名心思互通者,互为阴阳,帮我控制炁场——毕竟是封神,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方才能够成事……”

我点头,表示理解,深吸一口气,将我的计划说给众人听。

这话儿一说出口,众人的脸色各异,有震惊的,有忐忑的,也有不屑一顾的,当然,最后的那一种情绪,是来自于那个叫做美孚雅的小姑娘。

巴干达巫神在东南亚等地秘密盛行多年,她是知道这家伙厉害的,别的不说,即便是意识降临,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制住的。

她不信,不过秦伯却一拍大腿,竖起了大拇哥说道:“不错,按照你说的做,我们方才能有生机,小陈,你说吧,怎么做?”

我指着远处漫无边际的广阔湖面说道:“你要选地方,我建议在这湖面星罗散布的岛屿上面,找一个合适的,这一来呢,应该有一个岛屿符合你的要求,二来若是在那湖上,对方一时半会,是很难支援得过来的;至于助阵者,我这妹子和弟弟,年少俊杰,修为也不错,心思通达,勉强能帮你成事,而引那家伙过来的任务,就交在我的手上了。”

秦伯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我拍了拍胸口的八宝囊,自信地说道:“想要钓鱼,自然得有鱼饵,这世间能够吸引它的东西不多,我这里就有其中一个。”

依韵公子有些忧虑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是那大眼睛到底有多厉害,你那天也是瞧见了,不说它旁边可能出现的巴干达高手,就这么一个,将它一路引到伏击点的路途,就是一次与死神的生死竞赛,这样做,太危险了,稍微一不留神,全盘皆输,你可得仔细考虑一下啊!”

面对着他的好意,我嘴角向上,微微翘了翘,平静地说道:“我出身贫寒,自小受苦,跟别人自然是比不上的,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优点,其中一点,那就是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死亡。诸位放心,身家性命,在此一搏,我就算是死,也会将那家伙给带到的!”

听到我铿锵有力的回答,依韵公子不再多言,而是朝着我竖起了大拇哥,赞声说道:“陈老大,我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大家商定妥当,便不再拖延时间,布鱼熟悉水性,带着秦伯入了湖中,前去那浩瀚无烟的湖面上去探察一处可以作为封印地的岛屿,而我则带着其余人等,在林中藏匿,养精蓄锐,等待着随时将要到来的挑战。

两人一去就是一天,到了夜里九点多钟的时候,方才回返,告诉我在湖面向东二十里地的湖面上,有一处岛屿,呈龟背凹字型,不大,方圆也就几平方里,上面郁郁苍苍都是野草,还有一些鸟禽长蛇之物栖息,秦伯仔细看了,觉得在那里布阵十分合适。

他确定之后,便赶紧回来,一来是有许多布阵之物并不是随身带着,需要找寻,二来也是跟我汇报一下情况,如有可能,带着我去认路。

选定了地方,事情就好办许多,我让秦伯将布阵的一应物品列一个单据出来,随身带着的就帮着凑一下,没有的就记着,然后连夜潜入附近的一处城镇“采办”。

当然,说是采办,其实就是梁上君子的勾当,特殊时期,我们也是没有太多的讲究。

如此分头行动,忙碌了大半宿,终于凑齐了物件,依韵公子到附近的一处捕鱼作坊,弄到了一艘快艇,灌满了油,带着我们朝着秦伯选定的那处岛屿上行去。

来到了地方,秦伯就带着众人开始布置,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不再多言,与秦伯约定了时间,便开着那艘半新的快艇,折回了湖畔。

这湖畔,与之前我们藏身的小树林,相隔已有几十里地。

我将快艇隐藏在了一处芦苇荡中,自己也在腐臭的湖泥之中静坐,默默地行运周天。

淤泥之中并不寂寞,里面有无数的生物在蠕动,细小的虫子顺着我的裤管往上爬,一直爬到了我的裤裆处,也有细小的长蛇,顺着游进了我的怀里去。

不管受到什么骚扰,我都不作声,宛如入定的老僧,静静地感悟着这个宁静而多姿多彩的世界。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动人,层次也丰富了许多。

当然,不管这些小东西如何撩拨我,但凡有谁胆敢张口咬我的话,都会被我身体的防御机制给察觉,一身真气猛震,直接将它给毙命了去。

我像木头人,不代表可以任人蚕食。

夜消散,到了白天。

太阳由东到西,夜幕再次降临,而等到头顶上的月亮快行到中天的时候,静默了一整天的我终于站了起来。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亮明身份,而不是在设伏的岛屿,是因为我们的对手除了那虚空巨眼之外,还有无数巴干达巫教的狂热教徒,以及像康克由这般的顶级大拿。

比起别的玩意来说,人才是最恐怖的东西。

我望着头顶上的月亮,将饮血寒光剑给拔了出来,然后举手朝天,直刺苍穹之上。

我,亮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