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现场是一个很大的宴会厅,到场的嘉宾十分多,有男女双方单位的同事以及好友,罗澜的同学也来了一堆,然后就是罗澜父母以及兄长这边请的亲戚和人脉,看着这一桌又一桌的人需要应付,挨桌敬酒寒暄,尽管对这种事情并无畏惧的我,多少也不由得擦了一下冷汗,想着还好不是我。

罗澜父母包办了所有的事情,作为男方的长辈和家长,我倒也不用太多操心,热热闹闹地吃完了酒,便扔下手下几个伴郎陪着徐淡定,自己便先撤了,回去的时候,小白狐儿看着我并不是特别高兴,问我怎么了?我摇头不语,看着天上的月亮,越发地期待着返回茅山了。

徐淡定婚礼过后,还有几天得折腾,罗家的一堆亲戚还需要熟悉和见面,颇为繁琐,而我则提前跟宋副司长告了假,提前返回了麻栗山。

回到老家,因为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有寄钱回家,再加上姐姐和姐夫挺勤快的,所以家里面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姐这些年陆续生了一男一女,如今都已经陆续长大,满地乱跑,着实让人喜爱。不过因为这事儿,我免不了又给父母给唠叨一顿,我招架不住,没住两天又跑到山里的西熊寨,替努尔探望了一下他的师父,接着又跟徐淡定约好了日期,一同返回茅山。

此番徐淡定携着新婚妻子回山,诸事皆需计较,我让徐淡定先回家,而将罗澜安置在小颜师妹的秀女峰那儿,然后前去清池宫拜见师父,问过安了之后,让他帮忙着张罗此事。

在外人看来,我师父陶晋鸿,堂堂茅山的掌教真人,那便应该是不食烟火的神仙角色,不过私底下不过也是个挺八卦的老头儿,非逼着我将徐淡定跟那小妹儿的事情给一一道来,当听到徐淡定给人家姑娘亲一口就缴械了的事情时,便哈哈大笑,说这小子好不好歹,去跟梅浪修行,你看这下好了吧,精元不守,内中固虚,傻了吧?志程你呢,你跟杨影那徒弟,有没有这样糗过?不会也是……

师徒二人这般八卦一番,他瞧见我脸色有些郁郁,突然问道:“志程,看到徐淡定结婚,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想法?”

☆、第五十一章 观星台,十八劫难终过半

我师父的问话直指本心,也将我这些天来一直都闷闷不乐的话题给挑了起来,事实上,看到徐淡定结婚的我的确也是有些触景生情了,特别是他跟罗澜认识并不算久,便这般幸福的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而我与小颜师妹相知相识十来年,那一份情意在心头都浓化了,却开花不结果,难免有些心伤,不过想起我身上背负的劫数,我又不敢妄想,生怕小颜师妹受到伤害。

不过即使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当师父这般问起的时候,我心中不由得又伸出了希望,立刻点头说是,问可行么?

师父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让我跟随着他,一路前往清池宫深处的观星台。

观星台是掌门秘境,向来只有掌门可以自由出入,在它的隔壁便是坐忘台,是掌门修行打坐时的场所。此乃禁地,我也是第一次过来,穿越了好几个拱形门廊,将金属院门给打开的时候,我瞧见了一个三米高台,上面有宛如大型浑天仪一般不停旋转的金属圆环,仿佛在模拟天文运转一般,而在高台四周,则是四根龙形基台,上面绘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碎符文。

时值夜间,天上有细碎的星光被这种玄妙无比的运转吸引,坠落下来,使得石台之上有着光怪陆离的浮光掠影,绚丽非凡。

瞧见这样的一幕场景,我着实有些被震撼到了,在我的面前不仅仅只是一架不停旋转的浑天仪,而是一种道法自然的极致体现,它仿佛与星空,与道经之中描绘的仙灵之界有着最直接的联系,让人体内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凝聚运转,几乎都不用我费力推进,都有一种周天运行的效果出现,挥着小皮鞭赶我向前。

这就是悟,也是炁场感染,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就有一种世界便在自己手中的感动。

当我在打量观星台的时候,我师父也在看着我,瞧见我双眼迷离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于是就笑了,然后给我解释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观星台乃茅山宗华阳隐者陶弘景亲手监造,意图通过对上天星象的观察,来对前世后果进行参悟和破解,观星台筑成之日起,遭上苍嫉妒,遭离火三劫、地震三劫、天雷三劫,如此共计九劫,方才得以延存至今,后来历代皆有规矩,非掌门不得入内,不过今日,我可以让你进去一观!”

师父这般一说,我心中立刻忐忑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说道:“师父,既然此观星台乃掌门重器,非寻常人所能进入,而弟子又乃外门,如此可能有些不便吧?”

对于我的拘束,我师父陶晋鸿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他挥了挥手,平静地说道:“我既传你‘大六壬’,便已然承认你的资格,而这谁能进谁不可,这都是我的权责范围之内的事情,你自去便是;不过有一件事情我需与你知晓,那就是进入其中,闭目而坐,将脑子给放空,心沉气海,天马行空,而当你觉得承受不住之时,立刻咬动舌尖,即可脱离其中——你去吧。”

我不知道师父带我来观星台所为何事,不过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当下也是缓步走上高台,发现不断运转摇动的那些金属巨环尽管弄得人眼花缭乱,但是内中却还是有一条小径直通最中心的一个位置不受干扰,而那中心的位置之上,则放着一个简单的蒲团,香气四溢。

我深吸一口气,走入其中,感觉身上有无数斑点划过,那是漫天的星光垂落其间所致,总有一种宛如行于天上的感觉,很快我来到了中心,盘腿坐在了那蒲团之上,那蒲团不知道是什么草编织的,柔软异常,而当我坐下的那一瞬间,星光汇聚,洒落在了我的周身之上,便突然有一种世界中心的极致之感。

我牢记着师父先前的诸般交代,老老实实地眼观鼻、鼻观心,遁入修行周天的那种状态,当我将脑海给全数放空的那一刹那,突然感觉到身子在一瞬间就不存在了一般,漫天的星光将我的意识骤然拉向了星河之上。

我置身与一片巨大的玉带星光之间,四周一片荒芜,只有那辽阔无垠的天体宇宙在周围永恒地存在着,我能够感受到在玉带的阴影处有无数庞大的意识在蠢蠢欲动,头顶也有无数的目光投落而下,关注着我,然而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感受,一种玄而又玄的臆想,没有一点儿根据,在我的感受中,无数次闯入我意识中的那个巨大魔神,此刻也站在最高的位置,用一种古怪的情绪注视着我。

我脑海里一片恐惧,接着眼前的景色陡然一换,我瞧见了一片茫茫林原,接着夜幕下的龙家岭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哦,这不是夜幕,而是一阵阴风刮过,将这个藏在深山之中的小山村吹得风雨飘摇,这时我瞧见了一个穿着灰袍的老道士,他出现在了龙家岭的一棵老槐树下,手往怀里摸去,一连掷出了十二道神符,方才将这股黑风给镇压住,接着他来到一户人家,对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额头上面,滴落了一滴精血。

原本奄奄一息的婴孩儿在这一滴带着金色光芒的精血滋润下,突然睁开了一双仿若洞察世事的黝黑小眼来。

我陡然想了起来,那个灰袍道士,便是我现在的师叔祖,符王李道子。

接着画面陡然一转,两个孩童潜入水中,突然有一满脸仇怨的恶灵在水下浮现,一双恐怖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怨毒,而在岸上,有几个山里的野猴子在旁边龇牙咧嘴,似乎想要提醒这些孩子赶紧离开水面去……

画面走马观花,将我这一生以来所遇见的劫难一一浮现,各种杀机凌厉,而又百转千回,一直讲述到了我与闵魔交手,差点折于那人手下的画面之后,陡然间世界变得一片血红,我听到了无数人的惨叫,这些人有我熟悉的,也有我所不熟悉的,而我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那血流得连整个世界都装不下了,让人心中除了恐惧,便还是恐惧……

啊——

我被这种倾天而下的恐惧给深深感染,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粒尘埃那般的弱小,毫无气力,任人宰割的那种痛苦让我发狂,而就在我感觉自己脑袋即将炸裂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话语在我耳边轻轻念诵道:“盘膝坐,聚心窝;凝天目,透泥丸,转玉枕,注夹脊。觉热跳,串两腰,时日足,入阴轮。阴轮动,通脐轮;法自然,成内息。拙火起,阳必举,待自软,慎勿泄……”

我几乎是盲从着与之照做,终于在最后凝练出一股气息,直冲头顶,双眼骤然睁开了来,却发现头顶烈日灼灼,尽管那浑天仪依旧旋转不停,此刻却已经是中午时分。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起身之时,发现坐下的蒲团周围出了一大滩的水渍,估计都是我流的汗水。

我浑身近乎虚脱,勉强支撑着走下观星台,却见到下面等待着我的并非师父陶晋鸿,而是师叔祖李道子,旁边还站着我的小师弟萧克明,正转悠着一对机灵的眼珠子四处看呢,瞧见我从观星台上走下来,李道子手一挥,萧克明便亲热地叫了一声“大师兄”,上前来扶我。我强撑着虚弱感,向李师叔祖行礼,而他依旧是招牌式的古板脸,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你师父去帮姓徐的那小子擦屁股了,让我过来与你护法。”

“多谢李师叔祖!”我再次行礼,接着被萧克明一路扶到了观星台外面的一处榕下石桌前坐下,他晓得李道子与我有事相谈,倒也乖巧地点头离开,而李道子也坐在我跟前,不苟言笑地说道:“说说吧,都看到了什么?”

我不敢有瞒,连忙将自己所瞧见的一切都与他说起,听完之后,沉吟一番,李道子询问道:“如此的画面扭转,总共几次?”

我暗自盘算了一番,然后恭声回答道:“总共有十一次,第十二次的时候一片血红,哀嚎四起,倘若不是李师叔祖您出声引导,只怕我就要沉浸在那幻境之中,不能自拔了。”

李道子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那不是幻境,而是通过星光凝练,超越时间和空间,让你看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只可惜你的修为太过于浅薄,并不能坚持多久,要不然,说不定你便能够瞧清楚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少些波折了……志程,你的事我听你师父跟我谈过了,其实婚姻之事,皆由你心,不过若是不想留有遗憾,还是等这劫难过去了再说,你自己觉得呢?”

我想起观星台幻境之中那漫山遍野的红色,心有余悸,沉重地点头说道:“李师叔祖说得对,也就只有如此了!”

☆、第五十二章 我等你,我男人顶天立地

“观星台能凝练星光,参透天机,如此逆天之物,也只经历了三三九大劫,而你自出生起却背负着三六十八劫,承受着这世间满满的仇恨,你可知道,这是为何么?”

听到李道子问起的这个问题,我顿时有一种吃了黄连一般的痛苦,苦笑着说道:“弟子不知。”

李道子摇头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此亦为劫数,很多注定要引导历史的人物,必然是吃尽苦头、受尽磨难的,但是你与他们不同,那是因为在你的灵魂深处,是有一个连这世界都感到害怕的印记,这才是你真正不得其所的原因。”

“连这个世界都感到害怕?”突然听到这段话,我不由得愣住了神,不晓得李师叔祖为何要跟我讲这些事情。

瞧见我一脸无辜的模样,李道子的脸变得越发严肃了起来,继续说道:“所谓道法自然,这个自然,其实便是我们身处的世界,当然并不仅仅只是我们肉眼中的世界,它可以是我们感知之中的世界,也可以是融入一体之后囊括一切的世界,一座山集中在一起的意志是山神,一条河集中在一起的意思是河神,这些意志又都是庞大意志的分支,你身上的毁灭性质让它们感到害怕,所以才会有命运之线在牵着你走向毁灭。”

我苦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不如早点死去算了,也好过这般担惊受怕!”

李道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你果真不怕?”

我耸了耸肩膀,说道:“哪里不怕,倘若你当初没有救我,死了便死了,无牵无挂。时至如今,我的人生之路上,已经有了太多的牵绊,我舍不得离开他们,也不敢想象我死之后,他们的伤心与痛苦,所以倘若能活,还是想厚着脸皮活下来的。”

李道子被我的话惹笑了,拍了怕我的肩膀,然后说道:“当初之所以救你,就是希望能够通过培养你的人性,来打败潜意识之中的魔性。虽然我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但是人生便是这样子,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没有任何反悔的可能性。我希望你在日后,陷入艰难险境的时候,记住两点,第一,这世界上有很多值得你珍惜的东西;第二,如果你不记得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说出这样的话儿来,原本十分肃杀,但是我却能够感受到满满的温情,当下也是紧紧地握紧了李师叔祖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声:“谢谢。”

交谈完毕,李道子返回了后山,而萧克明则凑了上来,朝着我说道:“大师兄,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娶我小姑姑啊?”

这小子从小就给我和小颜师妹当信使,这事儿瞒得过别人,可也瞒不住鬼机灵的他,不过想起刚才与李道子的谈话,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唉,我倒是想将你小姑姑给娶了,让你小子喊我姑父;不过世事难料,很多事情,是你们这些小孩儿所不能明白的……”

萧克明嗤之以鼻,狠狠瞪了我一眼道:“你不会是做了坏事,不想负责任了吧?”

我靠?现在的小屁孩子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啊,这样的话儿都能从他的嘴里面说出来,实在是太可怕的,我也没有办法跟他解释太多,感觉从昨夜到今日的一番打坐,将我的精气神给耗损过多,话也懒得多讲什么,眼皮子一下接着一下更沉重,耳边听着萧克明叽叽咕咕说了些别的事情,脑子一片混沌,就忍不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我感觉回到了以前自己的房间,听到有两个人在我旁边说话,一个是依旧是萧克明,而另外一个,则是……

我脑子有些不清楚,等到萧克明的声音远去了,而感觉到鼻子便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当嘴唇上面接触到一点儿温软的触感时,终于想了起来,刚才跟萧克明说话的,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小颜师妹。想到这儿,我陡然睁开双眼,瞧见乌黑的头发和光洁的额头,秀挺的鼻梁下面,有一点樱唇与我嘴唇相触,不用想,这个在我睡梦中偷偷吻我的,可不就是小颜师妹么?

我艰难地伸出手,试图将偷袭我的小颜师妹给搂入怀中,不过到底动静太大,却被她给发现了,小脸在一瞬间就变得红霞密布,像小兔儿一样蹦开去,不给我任何耍流氓的机会。

尽管偷袭不成功,不过看到秀丽如画一般的小颜师妹,我的心情多少也感觉到十分欢快,此刻已是黄昏,夕阳透过窗格子照进来,洒满了她精致柔和的脸庞,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许是跟着英华真人杨影修行的缘故,小颜一直都保持着十八岁的模样,皮肤像新剥鸡蛋一般的白嫩,唯有那眉眼之间挂着的浓浓情意,才让她与小萝莉时期的自己分别开来。

我微笑着说道:“抱歉,刚才一不小心,就睡了好长的一觉,打扰你了,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们继续?”

小颜师妹笑颜如花,摇头说道:“不要,你没刷牙。”

我苦着脸不说话,看着她那种恬淡自然的美丽,想着难怪黄养神那厮对我小颜师妹念念不忘,原来这女人与女人之间,终究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有的女人像外面小店卖的可乐,喝的时候很爽,还打嗝,但是过了就忘,而小颜……她应该像一瓶回味无穷的美酒吧?呃,原谅我作出这么不恰当的比喻,她在我的心中,应该是最无可取代的一种情感标志。

我从她还是小萝莉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守护了她十年,而如果可以,我愿意这一辈子,都守护着她。

只可惜……

早在桃林求爱的时候,我便已经将我的情况毫无遮拦地跟小颜师妹说起了,此刻自然也不会隐瞒于她,当下将我为何如此虚弱无力的缘故,以及在观星台上面遇见的事情给小颜说起,然后谈及了我对于她的愧疚,十八劫才了却十一桩,还有七劫方才到头,而这期间的每一劫难都是九死一生,我无法对她承诺任何东西,也无法像徐淡定一样给她婚姻的保证,实在难过得很。

对于我的计较,小颜师妹却表现出了出奇的乐观,也顾不上自己内心的羞涩,走到我床前来蹲下,握着我的手,放在自己嫩滑的脸庞上面,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我道:“还有七桩啊,那就很快了啊,我相信我选择的男人一定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不管有任何困难,都会有惊无险度过的。你告诉我,我说得对不对?”

男人之所以勇气十足,还不就是来源于自己心爱女人的鼓励么?我当即便是信心满满,将小颜师妹给搂在怀中,郑重其事地说道:“嗯,一定会的!”

小颜师妹也很肯定地点头说道:“好,我等你!”

两人情浓,在一起便不会感觉无聊,我就这般抱着小颜师妹,讲述起了自己这些时间的经历来。我本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平日里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更多的时间里也会故意沉默,不过在小颜师妹面前,这些都全部抛得无影无踪,我就像一个小孩儿,把故事讲得跌宕起伏,所为的不过就是想听到怀中的这个女人一颦一笑,再无它求。

不过这般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最后却被萧克明这个小混蛋给打破了,这家伙便这般径直地闯进来,大声嚷嚷道:“大师兄,师父让我过来问你,说再过一会儿就是徐师兄的婚礼了,你要不要过去观礼?”

有了萧克明这电灯泡在,小颜师妹便不好再腻在我的怀中,我也感觉浑身劲气逐渐恢复,当下也起床洗漱,然后前往清池宫中观礼。

我师父既然答应了给徐淡定做主,自然不会敷衍了事,当下也是亲自出马,给徐淡定和罗澜主婚,这样的荣誉在三代弟子之中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大大地满足了徐长老两口子的虚荣心,唯一遗憾的事情恐怕就是徐淡定师尊梅浪长老的缺席,据说他去了西川游历,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回来了,想通知,也不知道人在哪儿。

婚礼极其隆重,三天之后徐淡定两口子和我一同出了茅山,我还特意去了一趟句容天王镇,说是给萧家寄信,不过想来也是小颜师妹让我跟她的家人多一些接触的机会。

不知道是小颜师妹还是萧克明这小子在信里面提到了什么,萧家人对我特别热情,还给我煮了醪糟鸡蛋和肴肉,我虽然不熟悉这边的风俗,但是多少也感觉待遇似乎有些过高了,晚上跟萧老爷子和老三、老小几个在院子的大树下此番的时候,我瞧见树上面站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看得好奇,多了一嘴问道:“萧伯,这鸟儿咋不拴起来,不怕飞走了?”

萧老爷子还没说话,那肥鸟儿却听到了,竟白了我一眼,转过身去,给我一个大屁股,哼哼唧唧地说道:“这傻波伊,哼!”

☆、第五十三章 黄金年代-卷终

那肥鸟儿的话语我听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哭笑不得,看了一下萧家人,感觉他们应该也不是能够教出这样话儿的人,难道是在外面学的?一问才晓得,这只肥硕的金刚鹦鹉是萧老爷子去湘黔一带游历的时候带回来的,聪明得很,普通的对话毫无压力,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于骄傲,牛气哄哄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搭理,今天说这么一句,算得上是它心情好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儿,我不由得多看了它几眼,结果那肥厮却已经将身子给转过去了,留一屁股对着我。

果然骄傲无比。

我在萧家吃过饭之后也没有久留,匆匆赶往金陵,离开的时候,那肥鸟儿居然还不计前嫌地赶来送我,我顿时一阵激动,朝着它挥了挥手,以作告别,却不曾想这厮居然冲着我大喊道:“小子,小子,看你脸上乌云密布,黑气当头,定要遭大劫了啊,大劫啊……”

这话儿顿时将我的脸弄得黑了,也不再理会这神奇的鹦鹉,转身离去。

我在金陵跟徐淡定夫妇汇合,然后还抽空探望了一下以前的老同事,十多年匆匆而过,总感觉有些物是人非,不胜唏嘘。

回到了京都,工作依旧还在继续,因为之前在南方省优异的表现,使得我成为了三个特勤组组长之中第一个升职的人,一下子被提拔到了行动处副处长的职位,虽说并没有统辖二、三组,但是黄养神和赵承风见到我,心里多少也有些不爽,特别是赵承风,他跟我的出身差不多一致,闻道在我前,按理说应该更早出头才对,结果领导的特勤三组不但排名在我之后,而且此刻我还是他名义上的领导,这事儿着实让他别扭许多。

不过赵承风再不爽,也无法改变签署自总局大佬王红旗的命令,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在这样的部门里面,尽管升职加薪的速度很快,不过都是拿性命来堆起的,赵承风倘若怨恨,也只有更加努力地去搏命才对,而此刻的我在总局,乃至在整个行业内已经是很有名气了,因为数次行动之中表现出来的铁血以及高效,使得别人总是在背后称呼我为黑手陈。

何为黑手陈?

这话儿乍一听还真不像是什么夸人的话,但是仔细一琢磨,是手黑而不是心黑,手黑预示着效率高,手段强,而在宗教局行动处这样的战略部门里面,需要的可不就是这种具有极强执行力的人么,而那些中庸的老好人以及磨磨蹭蹭的机关油子,那就赶紧去申请换掉部门,不要来行动处这儿磨洋工,到别人眼中真正的清水衙门混日子去。

能干,就这样两个字的评语,便能够让我走得更远。

南方血色码头案让我出尽了风头,然而我却能够清醒的认识到一点,那就是这功劳真正论起来,其实都是弥勒给我的,倘若不是弥勒为了剪除反对的势力,没有将相关的信息透露给我,说不定我们现在还在南方市那儿迷惘呢,又或者已经给下了调令,灰溜溜地滚了回来。不过即便如此,我对弥勒也没有半点感激之情,因为我晓得那一个危险的男人并非是无害的朋友,而是一头比闵魔藏得更深的巨鳄而已。

这样的人物,倘若将他给挖出来,那才是一件天大的功劳,而胖妞这种私怨与之相比,又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当然,之所以定下心思来追查弥勒,最终的起因也正是因为胖妞,这一个出发点我并不否认,一个人,若说没有一点儿私心,那也只有在宣传部门的材料上才能够看到,而坐在这么一个位置,能够做到公私兼顾,我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随着调查的深入,弥勒此人的身影逐渐地浮现出来,他最早出现在了离麻栗山不远的黔东南晋平,然后游走于大江南北,局里面许多涉及到邪灵教的案件都有这么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当然这些并不会直观的出现于卷宗之上,而是在那些办案人员的感觉之中,我曾经因为此事问过同在行动处的二组组长黄养神和三组组长赵承风,得到的回答是都认识这么一个人,神秘莫测,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是却有一种未打先输的感觉。

这样的调查让我感觉振奋,却又有一丝的惊恐,因为我发现宗教局内部对于此人的评价很高,认为这人跟一字剑一般,是行走江湖的正道人士,是佛学名家,总体来说,是值得和可以拉拢的对象,他甚至还和我们这个行当中许多宿老星斗交好,想要动他,还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弥勒并无恶事,也没有什么把柄给人抓着,这才是最让我头疼的事情,要晓得尽管我能够调动的资源很强大,但是终究还是在这么一个体制之内,我必须要遵守里面的行为规则,方才不至于被其反噬,而疑心很重的我甚至感觉到有一些人并不值得我信任,他们或许因为这样或这样的缘故,而与我们最根本的思想背离……

比如说养寇自重!

当然,这样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测,做不得准,而调查弥勒的工作我也谨慎地从表面走入了地下,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特勤一组陆陆续续地办了好几件案子,有的是我带队,有的则只要让努尔或者徐淡定前去便好了,而案件的进展推动得也颇为顺利,那是特勤一组最好的时候,组内的成员成长迅速,无论是元老,还是刚加入其中的新丁,表现得都不错,而无论是多难的案子,在我们的手上,都迎刃而解,不留后患。

这样的成绩让总局的各级领导都刮目相看,因为特勤一组的强力,许多案子纷纷递上门来,尽管都不是什么大案要案,但是却也着实让当地部门头疼个,有时候特勤一组同一时间甚至拆分成了三个小队,我、努尔和徐淡定各带一队,奔赴南北,忙得不亦乐乎。

时间推动到了九五年春节前后,事情仿佛一下子就空了起来,总局难道地给累成狗了的我们放了个大假,分东离西的一干成员终于有机会再次凑到了一起来,大伙儿相约到了总局附近一家挺出名的涮羊肉聚餐,席间我被灌无数,热情的组员纷纷前来与我敬酒,气氛着实热闹,到了席末,我有点酒劲上涌,跑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却瞧见前面有一个女人特别的熟悉,而她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注视,回过头来一看,也讶然喊道:“二蛋哥?”

二蛋,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听人提及,我看着面前这个知性端庄的美女,脑子纠结了半天,这才不确定地试探道:“小、小妮?”

站在我面前的这位知性美女,却正是小时候跟在我背后拖着鼻涕的小女娃小妮,我上一次见她还是在京都的一家四合院里面,如今这么久过去了,时间匆匆流逝,她的变化也着实明显,让我都有些不敢相认了。两人偶遇,寒暄两句,我便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小妮情绪复杂地看着我,说自己还好,跟着师父学了一些手艺,尽管东奔西走,但也能够养活自己。

完了她打量我一番,温婉笑道:“二、哦,志程哥,你还没结婚吧?”

我知道小妮在笑什么,尽管小白狐儿常年跟我在一起,但是那小妖精就是个小孩儿,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而我一个大男人,身边没有一个女人收拾,衣着方面,自然免不了有些蛛丝马迹留下痕迹。点了点头,也没有怎么说,而小妮则告诉我,说她师父生日,一帮人给他庆生呢,就在尽头的那间包厢,问我要不要去看一眼。

小妮晓得我跟她师父刘老三的关系不错,才有这么一问,而我听到刘老三的消息,当下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随着小妮一同前往,推门而入,瞧见一大桌男女老少,被围在正中间的,可不就是那个猥琐的刘老三么?

不但刘老三在,连最近江湖传闻中极为神秘的一字剑,也在现场。

这老友见面,自然是不胜欣喜,尽管对于刘老三其他徒弟来说,为算是个不速之客,不过刘老三和一字剑却不这么认为,当下赶紧叫人让出了位置,而我也是连干了几杯酒,以作敬意。酒席之上热热闹闹,我喝了几杯,告了罪,先去特勤一组的桌上给组员们说了一番,而等我回来的时候,瞧见刘老三这边已经将徒弟都给撵走了,屋子里就剩一字剑和小妮还在,瞧见我进来,他的脸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对我说道:“正找你呢,过来坐。”

我不知道刘老三突然将自己徒弟都给撵走是个什么意思,当时坐下,便问起缘由,却听到刘老三告诉我:“志程,于墨晗大师给人暗害了。”

第八卷 黑暗年代

☆、第一章 重回金陵

多年未见,刘老三早已不复当年猥琐风采,两鬓斑白,乍一看还有些忧国忧民的大学教授模样,而听到他这般严肃地提及此事,我不由得一愣,大声喊道:“怎么可能?”

于墨晗大师是我还在金陵当小办事员的时候认识的,跟刘老三、一字剑认识的一般久,他与殉于饮血寒光剑的杨大侉子并称金陵双器,是炼器锻物这个行当里面的前辈大拿,当初饮血寒光剑魔气纵横,几乎无人压制,也是他使用法阵,将其躁动的魔性给一举压制的,他跟我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而仿佛家人一般,此刻听到于墨晗大师的死讯,我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然而面对着我的疑问,旁边的一字剑却沉声说道:“事情是真的,他的尸首是我收敛的,一爪洞穿心脏,我赶到的时候,已然是没得救了。”

我牙齿咬得咯咯响,怒声问道:“是谁干的?”

刘老三对我说道:“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说有人曾经对于墨晗大师下手的事情么?我怀疑那人,与法螺道场有关。”一字剑也叹息了一声道:“上次我救得了于大师,这一回却只能够给他收尸,当真是遗憾。”

小妮劝解道:“黄师,这世间哪有防贼千日的道理,你也是尽到了责任了。”

三人说着话,我也想起了上次刘老三拜托的事情来,当时还满口允诺,说有机会一定会将这事儿彻查到底的,却不曾想后来诸事忙碌,这事儿就给我忘在了脑后,时至如今想起来,于墨晗大师都已经魂归幽府了。这般一想,那悔恨就像毒蛇一般,将我的心给吞噬着,难受得紧,张了张口,这才艰难地问道:“那么,南南呢,他现在在哪儿呢?”

南南是于墨晗大师的孙子,对于炼器之道极有天赋,也是大师的衣钵传人,唯一的一点就是自小性格古怪,有些自闭,不喜欢与人交流,我见过他笑得最多的,就是跟胖妞在一起的时候。听到我谈及南南,刘老三叹了一口气,说道:“老黄准备给他安排在慈元阁去,但是那孩子并不愿,执意独居,说是要继承爷爷的产业,不肯离开,正因为如此,我才是担心……”

刘老三话没说完,我也晓得没有完成对他的承诺,着实有些亏心,当下也谈及此事,他挥了挥手,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你也别揽到自己的身上来,生死有命,这只能说是于大师命薄;不过说起来,你拿那把剑,也欠他一份情,我现在问你一句,能不能把凶手揪出来,让我们不再为南南的安危担心?”

刘老三出奇地严肃,而我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我立即去办,不揪出凶手,我日后便没脸再见你了。”

我说得如此严重,而旁边的小妮则叹了一口道:“只怕你即便是完成了承诺,也难再见他了。”

我一愣,问到底怎么回事?

一字剑指着默然不语的刘老三说道:“这位今日已经重回了麻衣世家,执掌家主之位,然后上调中央,加入了民顾委,已然是谋国的高参,出入中南海,身居高位,便再也不能和往日一般,随意出来走动了。”

听到一字剑略带着羡慕的语气这般说起,我讶异地看了一眼刘老三,发现他往昔的猥琐再也不见踪影,更是多了几份老成持重,以及风霜,身上竟然有了我师父那种人的几分影子,晓得刘老三这浪迹江湖的日子,也算是走到头了,不然也不会将这种事情拜托于我。

久在中央,我也晓得许多秘辛之事,比如这民顾委,其实与中顾委并列,不过罕有人能知晓,它和美国的兰德智库一般,极为神秘,不过据我所知,那儿可是很多走玄学经义的文学士所向往的所在,更接近权力的中心,尽管我不知道它具体的运转程序,但是也晓得那是跟宗教局这种有关部门一般,吸纳玄门人士的重要场所,就连传言中的大内第一高手黄天望,也是民顾委之中的重要人物。

民顾委下辖的十三人行动小组,是超越宗教局所属的特勤人员,也是许多人谈之色变的“十三太保”,荆门黄家之所以能够有这现在这般的地位,也是因为其在民顾委的势力颇大的缘故。

当然,此为秘辛,不必多言,当下刘老三也将此案的始末给我讲解,我方才晓得于墨晗大师惹到的是一伙来自颚北的家伙,那些人奉命于一个叫做老魔的家伙行事,而屡次三番地前来骚扰于墨晗大师,目的并不明确,但是种种迹象却表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因为于墨晗大师手上的一块拓印,而那拓印的由来,则是一个叫做老孙的家伙,求上门来时留下的东西,追根溯源,这玩意竟然与当年一场古墓挖掘事件有着极大的关系。

听到刘老三的娓娓道来,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会找我商量此事,并不是因为我在这么一个位置上面,而是那一场古墓挖掘工作,我也曾经有参与过。

那是发生在我十五岁时的事情,隶属江阴省局行动队的我奉命前往颚北神农架负责一起古墓挖掘的保护工作,当时的科考队是金陵大学考古系享誉盛名的程扬教授所带领,期间发生了无数诡异之事,我右眼之中的神秘符文和快速恢复的体质便是当时所得,而在那一场风波中,小妮则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当时身为程老弟子的张知青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杀害,这才使得小妮后来一生漂泊,一枝花病死异乡。

经过刘老三这般提及,所有的事情就变得鲜活起来,我点了点头,当即告诉他,说这件事情我管了,一定会给出一个结果来的。

当晚我跟刘老三、一字剑和小妮谈到了很晚,次日清晨我便来到了办公室,让金陵那边将案情的卷宗给我传过来,接着我前去找宋副司长汇报。谈及了这件案子,以及牵连的往事之时,他同意了我介入此案,并且问我说是否需要什么支持?

我婉言拒绝了宋副司长的好意,言明这事儿既然下面已经定案了,我们这儿复核,会引起当地部门的抵抗,所以还是由我单独前往调查,这样才能不打草惊蛇,反而会有奇效。

宋副司长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将我提了出来,当即也是十分舒心,坦言最近也没有太多的案情,既然如此,那么便让我放手去做吧。

得到了宋副司长的支持,我回到一组的时候,便宣布了这件事情,听说我要单独下去办案,连春节都不在这儿过了,大家都有意见了,纷纷要跟我同去。这些年来众人与我相濡与沫、同舟共济,尽管工作之中还有上下级的关系,但是其实并肩作战的情谊更深,我也着实感动,不过却将此事的意义言明,我不过是去调查而已,真正到了需要人手的时候,大家也都不会闲着。

说完这些,我对努尔说道:“淡定的孩子马上就要生了,有什么事也别烦着他,你尽管处理便是;还有各位,这段期间虽说无事,但也别落下修行,咱们这儿毕竟是靠拳头吃饭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努尔则指着旁边愤愤不平的小白狐儿说道:“你去下面,总得有人给你跑腿不是,尹悦是你的小影子,除了你谁也拿她没办法,她算一个;布鱼最近进步很大,不过却少有跟你一起出勤,你也帮着我带带他;再有就是林豪这小子,江湖门道顺溜得很,打听消息、跑腿什么的,有他一个也省了许多麻烦,如此这般,也算是差不多了。”

如此商量一番,我便带着这三人乘当天的飞机赶到了金陵,省局那边也没有通知,只是找到了当年的老同事申重,此时的他是省局档案室的一名科长,五十多岁的他因为各种原因早已退居二线,就准备着退休了,见我找上门来,颇为奇怪,而当我谈及往事的时候,他沉默了一番之后,倒也没有拒绝我要求调档的请求,而且还给我推荐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那个人我倒也熟识,她便是当日与我共同经历过此案的戴巧姐,也是萧大炮孩子他娘。

此时的戴巧姐并没有跟随萧大炮前往西北吃沙子,反而是留在了江阴省这边,在金陵市局任副职,是出了名的铁娘子,不过让人头疼的事情是在她的上面,却还有一个我们的熟人,那就是当年的吴琊吴副局长,此刻则是金陵市局的一把手,说起来也颇有些传奇。

这两人并不对眼,申重给我介绍,说吴琊听说后来攀上了荆门黄家的路子,官路倒也通畅。

当然这些都是外话,在申重的穿针引线之下,我跟戴巧姐再次见了面,寒暄之后,她同意对我的秘密调查给予帮助,接着我便前往金陵大学,准备从考古系的程老身上,着手开展工作。

☆、第二章 疑点重重

在地方做调查工作,没有当地部门的支持,就仿佛瞎子聋子一般,而得到了戴巧姐的保证之后,我也是放下了包袱,前往金陵大学去找当年考古系的程老,不过到了学校的时候,才得知程老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膝下的一儿一女都移居国外了,几个孙子也都出国进修,唯一一位孙女倒是留在国内,守着老宅,不过后来精神出了问题,给送到祖堂山精神病院去了。

这情况让人头疼,年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不过此刻回忆起来,我一直觉得此事或多或少都跟程杨那家伙有着很重要的关系,那个导致于大师被杀害的拓印是老孙带来的,而在古墓案中表现诡异,屡次想要杀我的老孙则是程杨带来的助手,种种迹象联系到一起来,则表明了他有很重大的嫌疑。

然而这个家伙居然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事儿可真的就有些让人头疼了,当下我们也是马不停蹄,直接前往隐龙山墓园,在一片墓地之中找到了程杨的位置,看到墓碑上面稳重庄严的程杨画像,我陷入了沉默,而小白狐儿则将手抚在了坟丘之上,一会儿之后,这才一脸郁闷地说道:“是骨灰,查不出到底是不是本人。”

我点了点头,金陵这儿是大城市,早就已经不流行土葬了,我的怀疑也落了空,这时林豪找了过来,跟我说找到了程家老宅的位置,在燕子矶附近,问我要不要去看一下。我点头,说还是要去看一下的,毕竟在我的想法中,像程杨这样人老成精的家伙,未必就会这么安安静静地死去,说不定还会有一些东西留下来,去看一看,说不定还有些线索。

当下我们乘坐出租车前往燕子矶,到的时候,瞧见这程家老宅是一处古建筑,偌大的院子还有当年官家模样,几进几出,倒也十分气派,看得出程家当年的风光,不过我们在周围邻居家一问,方才晓得这宅子好久都没有人住了,自从程家孙女出了事之后,别人都说这儿是座鬼宅,路过的时候,都要离得远远的。

我就怕这里面毫无故事,而一听到这个说法,顿时就来了兴趣,当下也是带人绕道后门,左右一瞧无人,四人便翻过了墙院,跳到了里面来。

程家老宅是百年老建筑,后面有一个大院子,还有假山水池,颇为气派,不过这两年无人打理,落叶层层累积,倒也显得十分落魄,但是当我们来到厢房之前的时候,却发现这儿竟然并无灰尘累积,房前屋后都有清扫的痕迹,这发现让我们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当下也是将屋子大概地搜查了一边,虽说没有发现什么值得一看的线索,但是也晓得这老宅并不像旁人所说的那般,无人居住。

这边是一个线索,不过我们也不可能留在这儿傻傻等待,当下也是将布鱼留在这里,而我们则抓紧时间前往祖堂山那儿去探望病人。

离开之前,我特意交代布鱼,让他在这里,只管看,不要莽撞行事,有什么情况,回来再与我们商量。

布鱼满口答应,而我们则趁着天没有黑,赶到了祖堂山精神病院,前去探望程杨的孙女。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手续,我们在会面室见到了程蓉,这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模样秀丽,不说话的时候颇有一股子书卷之气,看不出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不过当带她过来的护士一开口,说道:“程蓉,你朋友来看你了……”

话音一落,本来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面的程蓉抬起头来,看到我和小白狐儿,顿时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整个人都缩到了椅子上面去,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谁?啊,有鬼啊,有鬼啊,快救救我,有鬼在我旁边……”

程蓉双手挥舞着,又惊恐又暴躁,旁边的护士顿时就慌了,冲着我们说道:“对不起,病人的情绪太过激动了,两位还是先回去的好,我这就叫医生过来……”

她还没有说完,我便起身,两步走到了程蓉的跟前来,口中默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此为净心神咒,我一遍通畅念完,当即结出一手印,轻轻地拍在了程蓉的额头上面,她整个人猛然一震,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整个人却平静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迷惘的神情,不再恐惧。瞧见我这般的手段,那护士顿时惊讶万分,正想说话,旁边的小白狐儿冲她微微一笑,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下,这小妮子用上了魅惑之术,那护士却也乖乖地听了她的话,不再言语。

小白狐儿搞定了旁边的护士,我而对安静下来的程蓉说道:“程蓉,告诉我,哪儿有鬼?”

程蓉听到我这缓缓而出的话语,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思考,不过终究还是感觉到无比的信任和熟悉,于是缓缓说道:“老宅,老宅有鬼。”

我问:“鬼是什么模样的?”

程蓉答:“鬼是爷爷,爷爷吃肉,吃生肉,一脸血,也吃活人,从脖子往下咬,啃鸭脖子一样,没一会儿,就只见到了骨头……”

我问:“爷爷不是死了么?”

程蓉答:“哦,对啊,爷爷死了,那它是谁?”

我问:“是不是老孙?”

程蓉似乎思考了一下,结果脸色陡然一变,再次狂躁起来,大声喊道:“我不要,我不要,别逼我,有鬼,真的有鬼呢!”

瞧见程蓉这般模样,我再次拍了两记净心神咒,都不管用,看样子她是真的疯了,这才放弃,不再试图从程蓉的口中挖出什么来。事实上,这所谓的精神疾病有很多种,除了医学上面的种种解释,另外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失魂。所谓失魂,其实就是道家所言,那人有三魂七魄,皆为根本,而倘若受到惊吓过度,则有可能神魂丢失,故而健忘、胡言胡语、疯癫、诡异、激进以及等等行为都开始发作出来。

这事儿不能一概而论,但是程蓉此刻的情形,估计是难以恢复了,不过我们也从她的口中得知一件事情,那就是程家老宅,当真是有些问题的。

将程蓉送回了病房,我们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了当班的这位护士询问些程蓉相关的事情。

那个一脸雀斑的护士对我倒是挺好的,当我问及这些事的时候,也是知无不言,据她所讲,我得知程蓉住院是程老在金陵大学的老友送进来的,而她自己的父母则侨居国外,连面都没有露,只是每年都有往医院的账户上面打钱,不过这几年来总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过来探望她,一年来个两三次,问身份吧,都说是她爷爷同事的儿子,跟她父母有旧,就代为探望。

我心中一动,问那人的名字和单位医院可曾晓得,这雀斑护士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她倒是记得模样,如果需要,她下班了可以帮我画一张出来。

听到这话儿,我满心欢喜,连忙答应,说你还蛮多才多艺的,然而那姑娘却趁机让我请她吃晚饭。

我立即觉察出了雀斑护士超出寻常的热切,摸了摸脸,看到小白狐儿一脸气鼓鼓瞪着那小姑娘的模样,顿时觉得头疼,当下也是答应了下来,然后出门,将这任务交给了林豪,让他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护士小姐,将总是来探望程蓉的那中年人画像给弄到手。

这事儿林豪也还算拿手,不过当小白狐儿幸灾乐祸地谈及了小护士布满脸庞的雀斑时,顿时就一脸苦相地说道:“陈老大,别的我也就认了,但是让我出卖色相,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我摸了摸鼻子,想起刚才那护士小姐一脸热切的目光,拍着林豪的肩膀说道:“工作需要嘛,你好好干,回头我给你将工资调一级,然后放你大假。”

丢下可怜兮兮的林豪,布鱼那儿又没有消息过来,我想了一下,决定前去探望于墨晗大师留下来的孙子南南。往昔城区那儿的院子因为于大师的死去,南南自然也不敢住了,此刻的他跟于大师的一个师弟住在一起,就在离燕子矶不远的栖霞镇。

这地址是刘老三告诉我的,当下按图索骥找了过去,到了夜间八点多,我们才赶到了镇上,走到了镇尾,来到一处破落的院子前,铁门虚掩,我带着小白狐儿走进去,瞧见院子里零散地摆放着许多木剑的胚子,有的刚刚成型,有的则还是一块木头胚子,整个院子里充斥着木头的清香,我张目四望,突然愣住了,目光停留在墙角处一排木雕之上。

那些木雕只有二十多个,有的拳头大,有的则足有半米高,不过尽管大小不一,所有的木雕都是一只或蹲或站的小猴子,活灵活现。

这小猴子,是胖妞!

我正瞧得出神,这时旁边突然走出一个老人来,冲着我们满脸戒备地喊道:“你们是谁?”

☆、第三章 老宅闹鬼

这老人年近花甲,带着一副老花镜,眯着眼睛,手上还提着一根尖锐的拐棍,仿佛我稍微回答不对,那棍子就要戳到我的脸上来一般,我晓得因为于墨晗大师的死,弄得他们人心惶惶的,防备之心浓重,当时也没有卖关子,直接亮明身份道:“大爷,我是于大师的朋友,跟南南也认识,得知大师的事情,特地过来拜祭一下的。”

听到我说出了“于大师”的名字,那老爷子更是紧张,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愤怒地说道:“你找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于大师,也没有南南,赶紧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派出所就在巷子前的街口!”

老爷子挥着拐杖过来撵人了,我瞧着他身子骨好像不是很硬朗,生怕拉扯之中伤到了他,倒也不与他争辩,往后退去,这时房间里面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马爷,我认识他,他是我爷爷的朋友。”

老爷子停住了,我站在院门口朝着房间里看去,只见没有灯光的门里,有一个冷峻的年轻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手中提着一把尖锐的刻刀,我眯着眼睛,他便是南南,与当年的小男孩不一样,此刻的他已经长大成人了,并不比我矮多少,不过气质依旧,梳着一条小辫子,沉静而淡然,唯有一双眼睛宛如婴孩,里面有着珍珠一般的光芒。

“南南,我来了,”我冲着房间里的年轻人说道,他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进来吧,我最近怕光,不敢出去。”

有了南南作证,这老爷子倒也没有再为难我,我将小白狐儿留在院子里陪着他,然后走进了厢房里面,却见南南坐在一张自制的轮椅上,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