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离道,“若是不作数了,严华帝君那边不好交代啊,是不?”
“所以,大师兄你的意思是?”
风离眼眸中划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我们得定个日子,假装成亲,是不?”
柒雪眼珠子转了转,“可是这样大师兄会不会很吃亏?”
风离眼眸中闪过一丝隐约的笑意,“我也觉得我很吃亏…怎么办?”
柒雪咬牙切齿之时,耳边却又听得风离满含着笑意的一声,“就算是吃亏我也认了…”
婚期于是就定在了两百年后,柒雪满一千岁时。
最近柒雪猛然间想起一件要紧的事,那就是她把她的坐骑小白丢了。话说,她想起自己的坐骑小白来还是因了一件小事。
那天,柒雪被风离压着练琴,一首《流韵》足足弹了不下二十次,风离才稍稍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柒雪已经累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眼角一瞥,却见院子里千年梧桐树下的一只青狐,正翻过肚皮来,睡在竹榻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长长的尾巴还一摇一摇地,显得惬意地很。
柒雪怎能不眼红,便走过去,使劲儿摇了摇妙人的身子,“喂,起来啦。”
妙人翻了个身子,改成趴在地上,眼皮微微地抬起一个缝儿觑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对风离道,“想当年,她曾经将师父他老人家心爱的织锦琴的七根弦给生生扯断了,弄得师父以后再不敢教她琴了。没想到如今,大师兄竟然能把柒雪教得像模像样的。”
风离抚着琴弦,微微一笑,“柒雪过去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现在,不是么?”
柒雪在旁边听着听着就听不懂了,这两人说话,怎么都打哑谜似的?
妙人伸了个懒腰,化作了人形,纵身一跃便立在了屋檐上,“小七,我们来赛跑罢?”
话说,当年柒雪跟妙人屡玩不厌的游戏便是赛跑,有一回,他们两个不甚打破了太乙真人的风月镜,还被罚抄了一百遍《静心咒》。
“好哇!”柒雪道,“怎们许久没好好跑一跑了,我还有坐骑呢,就是师父送给我的…”
等等!
我好像一直把小白给忘了…
汗…
小白好像一直被落在了西践,月华那里哎…
柒雪实在不愿意再见月华,便遣了流景宫的一位宫女去取。柒雪想着,月华留着小白也没甚用,这一趟,定能把小白带回来。
然而,宫女只带回来月华的一句话,“想要小白,你让她自己亲自来取。”
柒雪没法子,便准备去一趟西践,会一会月华。驾云的时候,柒雪忍不住想,小白这么久没跟在自己边上,不会已经饿死在了西践罢?就算没饿死,也该饿瘦了不少罢?
然而,柒雪没曾想,自己见到的会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坐在梧桐树下的男子依旧是一身月白色长袍,只是形容更加憔悴了。原先,月华虽然也算的上清瘦,但如今,却只能用瘦削来形容了。他紧锁的眉头,还有紧抿的唇线,还有眸间沉淀着的哀伤,竟然还是让柒雪的心没来由地一疼。
相反,他怀中抱着的小白却更加地肥胖了,想来,他将它照顾得很好。
他转过头,对着她微微地一笑,“你来了。”
柒雪一步步地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我是来接小白的。”
小白似是闻到了主人的气味,摇着猪尾巴冲着柒雪哼哼地叫了几声。
“我知道。”月华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声音里竟然有几分的沙哑。
“你病了?”柒雪几乎是脱口而出。
月华怔怔地看着她的眼,“你还关心我?是么?”
柒雪苦笑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
月华垂了眸子,淡淡地道,“是啊,现在说这些的确没有意义。”
他站起身,将小白交到柒雪的手里,“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就天天抱着它。虽然我知道,你总有一天要来接走它的。”
小白在柒雪的怀里拱了拱,舒服地哼了几声。
柒雪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去,一步、两步、三步…
在第三步的时候,柒雪听到身后有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小柒,能陪我一会么?就一会儿?”
柒雪想,我一定不会停住脚步的,一定不会。
然而,她还是停住了脚步,并且转过身,对着他道,“好。”
或许,有些人,就是你一辈子躲不过的劫。
月华,假如,一切可以重来,假若,我不曾听到你说的那些话,现在你我之间会如何?
或许我会这样子欺骗自己一辈子。
但是,一切都只是假若而已。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上人间开个烧饼铺
第二十二章
上人间开个烧饼铺
月华给她沏了一杯茶,拿的是当初他送给她的,而她没有带走的白玉龙纹杯盏。
茶香四溢,月华小口小口地抿着,却怎么都不抬头看她。
其实,茶这个东西,柒雪还真是不怎么喜欢,苦苦涩涩的,远没有蜂蜜水好吃,但是最近,柒雪却也偶尔泡了喝上几杯,只觉得那苦的东西,至少能缓一缓心里的苦。
“兰公主呢,怎的没见她?”
“月兰,她不是我的亲妹妹。”月华答非所问。
柒雪愣了愣,随后笑道,“月华神君,我对你的家事没有兴趣。”
月华却顾自道了一个故事。
想当年,月华的父君,月颀,也是六界内一代英杰,在一万岁上头就修成了上仙,只是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九天神女,瑶光。
只是瑶光神女那时号称六界第一神女,心高气傲,即使心中对月颀如何,面上也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奈何,月颀从小备受众人关注,亦不肯弯身而下。因此,这件事也就搁下了。
这件事一搁下,就搁了整整三千年。原本,两人虽然自身未有何表示,但是,六界之人都以为他们两人乃绝配。
只是,事情并没有人们想得那般。
瑶光神女忽然下嫁一直思慕于她的谈墨元君,这真真是让六界之人大跌眼镜。
婚礼当晚,月颀喝得醉醺醺地来到了婚礼当场,声泪俱下。
“我一直喜欢你,我以为你知道。”
瑶光神女身穿大红的嫁衣,眼眸微微含泪,“我等了你整整三千年,可是你依然是那么冷漠。三千年,足以让一个人的心等凉。”
“可是我是爱着你的…”
瑶光转身,握紧了手中的红绫,声声决然,“月颀,已经晚了。”
后来,瑶光神女生下馨兰之后,仙根受损,再又因一贯忧思,竟就这样去了。月颀便将馨兰接到了西践,收为养女,六界人称兰公主。
月华讲到这里,苦笑一声,“其实,我与父君一样,…”
柒雪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抱起小白,就准备走。
月华却起身拉住了她的衣袖,用力一带将她纳入了怀中,紧紧地,“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小柒。”
假若,他能早一些些说这句话,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但是…
“可是,已经晚了…”
“为什么?”
柒雪挣开了他的怀抱,眼眸中的泪水已经莹莹欲落,“因为…因为,我已经爱上了别人。”
“那个人…”月华深深吸了口气,“是谁?”
“大师兄,我的大师兄,风离。”
“我不相信。”月华摇了摇头,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的模样。
“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柒雪撂下这句话,腾云而去。
然而,一方丝帕从空中轻轻落下,月华伸出手接过,那帕子上绣着一朵碧莲,微光下,好似发着灵光一般。
记忆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递到她的面前,“擦擦脸罢。”
女子跟在男子的身后,笑嘻嘻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儿来?难道也跟我一样被罚到这儿来扫地?”
“整整四百年,这方帕子一只搁在我身边。”女子接着道,“我不强求你能如我一般欢喜你,只是想知道,你想娶我,可是因为喜欢我?”
这方帕子,她,竟然连这方帕子都不要了么?
灵界,流景宫。
“大师兄,你见了我的帕子没?”柒雪的眸色中满含焦急。
风离微微蹙了蹙眉,“什么帕子?”
“就是右下角绣了一朵碧莲的帕子啊,你有见到没有?”那神情好似丢了什么性命攸关的东西一般。
“没有。”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没有呢…一定还在的,一定还在的,我再去找一遍。”柒雪急匆匆地就往外跑,却没曾想,被一股大力拉住了,耳边传来了男子低沉的声音。
“丢了的东西就是丢了,再怎么找也找不回来了。”
“找不回来了?怎么会找不回来了呢?”柒雪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源源不绝,一滴接着一滴。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它你一直搁在身边,但是某一天,它不见了,你就会承受一种剜肉一般的疼痛。
因为,时间一长,它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
这个东西可能是一个物品,可能是一段感情,也可能是一个人。
柒雪在风离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昏天暗地,直直将他肩头的衣裳都浸湿了一大块。
月华,虽然你说你爱我,可是原谅我,我像瑶光神女一样,没有了勇气再一次爱你。
“小七…”妙人的眼眸中微微地含着笑意,“我们瞒着大师兄偷偷去人界逛逛怎么样?”
“人界?”其实柒雪对人界没什么概念的,虽曾经去过两次,但是每次都是匆匆,只觉得,人界甚为热闹,跟仙界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就是了。
“可是…大师兄他…”柒雪有些犹豫。
“嘿嘿…”妙人笑得甚为狡猾,“等大师兄发现的时候,我们在人界已经呆了好些年了。”
“也是哦…”柒雪点了点头。
也许换个地方呆着,会忘掉该忘掉的人和事…
宁江城,妙记烧饼铺。
“烧饼…热乎乎的烧饼…热乎乎香甜甜的韭菜烧饼…”一个长得称得上美丽的男子围着个灰布围兜,正笑眯眯地招揽着生意。
烧饼摊子围了很多人,其中有小孩,有妇女,但是最多的是,呃,男人。
“你说,他真是男人?”一大妈用疑惑的眼神将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不会是女扮男装罢?怎么会有这么俊俏的男人?”另一大妈插嘴。
“我看,说不定是哪儿的小倌呢…”一目光猥琐的大叔。
被围观的某男子再也忍受不住大喝一声,“你们到底买不买烧饼?”
铺子里,传来慢悠悠的一个女子的声音,“妙人,你吵醒我了啦…”
妙人被激怒了,气冲冲地冲进了里面,然后,众人就听到了如下对话。
“你…你忍心嘛…我在外面出卖色相,你就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又没让你出卖色相,这不是你自己乐意的么!”眼睛没睁开。
“我不乐意!”
呼…呼…轻轻的呼声,柒雪裹着被子又睡过去了。
妙人彻底无语了,这丫,竟然又睡过去了!
然而,他却俯下身,轻轻地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唔,好像退了些烧。
在人间的这一个月,柒雪一直病着,要么发冷要么发热。从来,她都没有这样病过…
妙人叹了口气,小七,你到底是伤了身,还是伤了心…
此时,在外面的大妈愤愤不已,“天底下竟然有这么懒的婆娘!”
当妙人再次出来时,众人看他的眼光就变成了深切的同情。
“娶妻要娶贤啊!兄弟!”一男子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妙人眼含泪花地点了点头。
妙记烧饼铺位于宁江城的青衣巷中,左边是棺材铺子,右边是寿衣店,若不是卖烧饼的长得如此秀色可餐,恐怕这烧饼很难卖得出去。
话说,妙人自来了人界,每日里扫地洗衣做饭,身体力行地做到了一个三好男人的标准。
在人间,柒雪看到了一件许久许久没有见到的东西,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洒落,降落在地面。空气里,偶尔响着巨大的噼噼啪啪的声响,今天是除夕,整条街的人都在忙着贴春联,扫尘。
今天,烧饼铺不开张。
柒雪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愣愣地看着妙人在忙里忙外。一粒雪花落在她的额间,凉凉的。柒雪触手去摸,那雪早已化成了水。
“小柒,你就知道坐在那里偷懒,快点过来帮忙贴春联啊…”
“哦…”柒雪应了一声,接过了妙人手中的春联,晃晃悠悠地站到了细脚凳上。
“左边点…”
“右边点…”
“哎呀上面些…”
“不对,下面来一些…”
啊!
细脚凳子原本就不稳,柒雪一下子摔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
然后,跌入了一个暖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