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延昭一笑。扶着他出门,给他找了张舒舒服服的躺椅坐下。

“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是谁给我下毒?”水波扬眉,眉眼柔和地看着沐延昭。

沐延昭一笑摇头,“我知道你不会说。所以我也不问。”

水波失笑摇头:“还是你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这人太糊涂,满脑子莫名其妙的家国大义。我就是个自私的普通人,舅舅待我好,我就不管不顾地,为保住他看重的天下尽了全力,你是我朋友,我便不肯死在你面前,让你难受,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被前朝的兄弟姐妹们当叛徒看待,也是活该…我这人一辈子两边不讨好,做什么都不对。现在将死,还是得让你为难一回,不但不能告诉你给我下毒的是哪个。而且…我回京,你承受的压力肯定不小。”

他勾起唇角,笑的很狡黠,“好兄弟,就容我再任性一次,原谅我所有的错。”

“说什么对错,谁又知道自己一生所为,是对还是错?”沐延昭见水波的嘴唇发青,气息奄奄,反手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他披上,笑了笑,轻声细语,“人这一辈子,本就是对的事儿,错的事儿,都要做一些,才算活的充实。”

天底下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他们这样的男人,选了家国大义,必然要负一些自己珍而重之,搁在心头的人,选了自私自利,只为自己快活,将来也不一定会一丝都不后悔。

记得当年婉儿随口说了句——难得糊涂,这句话,到是有些意思,也许,只有糊涂人的一辈子,才会没有遗憾痛苦后悔,因为他们少思少虑。

“还是你看得开。”水波伸手拉住沐延昭的手,“沐七,我要死了…我生在公侯家,长在皇宫里,受尽宠爱,也享尽了荣华富贵,天底下那些能活百岁的,大约也没有我有福气,如今又放下面子来见了你一面,我这会儿闭眼,也能瞑目。”

沐延昭点头。

水波笑起来:“我得谢谢你,谢谢你当年主动来跟我说话,要不然,以我这性子,终此一生,肯定连一个能说真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沐延昭不语——他一生结交过很多很多的朋友,不知主动与多少人搭过话,聊过天,与水波的初见,早已经被他遗忘,搜心刮肚,也想不起来!

也许那一次主动去说话,不过是沐延昭的习惯,但对水波来说,就算算不上一生命运的转折,也是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件事了。

“我死了,别把我葬在水家祖坟里,随便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埋了就是…我怕和水家的列祖列宗在一块儿,会整日吵闹,不得安宁。”

四月二十五日,留下了无数传说的前乐安侯水波,在七王府中溘然长逝。

他生前极尽奢华,但他的葬礼,却办的很低调,没有用什么千年阴沉木的棺材,只是一具不薄不厚的棺木罢了,陪葬也不多,只有他随身携带的一些小零碎,沐延昭还放了一把自己的随身佩剑下去,来拜祭的也并不多。

心向着前朝的那些人,恨他没有坚持到底,玉石俱焚,不能称忠义,和沐家关系亲密的,又怨他曾绑了七王妃,害得七王爷呕血重伤,尤其是伤了肺腑,到现在,天一冷还常常咳嗽,那些和两边都没什么关系的,又看不起他风流好色,经常拐带已婚妇女…

这些人自然是不肯来祭拜他,好在水波大约也不在意。

沐延昭依照水波的心意,把他葬在了水家祖坟外面,依山傍水,风景独好,还请了个风水先生看了看,据说风水也不算差。

清晨,忽然落了雨,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在屋檐上,叮咚作响,闭着眼睛细听,到仿佛成了曲调,只是听在人的耳朵里,这曲调太过哀怨,让人伤感。

顾婉煮了一碗黑芝麻糊,多多地加了雪糖,甜的很,端给沐延昭喝下,沐延昭才提起精神,搂着媳妇的纤腰,坐在窗前观雨。

自从送走了水波,他的精神头就始终不大好,总是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沐延旭也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给了他几天假,让他在家里歇着。

沐延昭郁郁地趴在窗口,目光幽深,脸色苍白,明明都到了夏日,但唇角却呈现青色,透着一股子凉气。

顾婉拿起空空荡荡的装芝麻糊的晚,神色淡淡地又让宝笙把食盒拎过来,接着给他吃东西,一笼十二个小笼蒸包,两个米糕,两个茶叶蛋,再加上一把花生仁,统统塞进沐延昭的肚子,才算罢手。

沐延昭被逼着吃了这么多,吃的脸颊鼓鼓囊囊,嘴角泛着油光,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地歪在榻上下食儿。

顾婉很得意,果然,把他的肚子填满,让他吃的饱饱的,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难受,伤心,抑郁这类负面感情,还是不要有太多,多思多虑,可是会伤身伤神的。

让顾婉一闹,沐延昭总算勉强压下心里那一点儿说不出道不明的忧伤,继续精精神神地被他大哥指挥着团团转。

王府的生活回到正轨,因为添了两个小主子,又都活泼好动,留哥儿也到了最能闹腾的时候,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王府的下人们,和过去的清闲完全不同,经常看见几个小丫头花容失色地从草丛里,树杈上,假山池沼附近,把躲猫猫的小主子搜刮出来,便是顾婉让人竖起高高的栏杆,堵住所有能钻进去的洞穴,砍掉能借力的树皮,还是阻挡不住三个孩子的好奇心。

顾婉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家里有一只孩子和有三只孩子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些麻烦,远远高于一个孩子的三倍。

记得在二十一世纪,有人说生两个孩子并不会累,因为大的那一个能帮着带小的那一个,两个一块儿玩耍嬉戏,到比独生子好,因为不孤独,也不用家长总是看着。

以前,顾婉也觉得这说法很有道理,可现在,她却得说一句,那是对方没有生三个鬼心眼一大堆的,也没有住像王府这么大,有这么多值得冒险的地处的房子。

自从孩子多起来,家里需要的人手大幅度增加,顾婉不得不大批量地招收下人,到是让周围羡慕王府仆从好待遇的那些人,兴高采烈了一把。

听了顾婉的抱怨,柳氏一边儿笑着主动分了一批到了年纪,该出宫,却没了家人的宫女过去,一边羡慕,她的女儿才一丁点儿大,就开始往符合公主身份的方向上教导,如今已经是个优雅端庄的小公主,从来不曾像外面的孩子一般捣乱撒娇。

“我到宁愿孩子能娇纵些,她都是公主了,天底下再也没有女孩子能比她更高贵,又何苦拘了她的性子?可我是见过前朝的公主的,除了个别几个,大部分的公主简直是鬼见愁,难嫁的很,我家闺女,可万不能养成那般。”

柳氏虽然心疼闺女,可她是聪明人,对女儿的教导从来不肯放松,她又没有儿子,将来无论是谁继承了皇位,她的女儿到底和新皇帝隔了一层,要是稳重聪明听话温柔,还能让皇帝喜爱,可要是娇纵太过,怕就是一时半会儿,新皇帝念旧情,为了颜面对她好,可没有真心,这好,又能持续多久?

为了女儿,柳氏到希望将来是留哥儿继承皇位,好歹关系密切,也不怕留哥儿让受委屈。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进学

“阿娘,阿娘,哥哥不见了。”

两个小棉球磕磕绊绊地扑过来,一左一右抓住顾婉的腿,圆滚滚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迟疑惶恐,配上委委屈屈的一双大眼睛,简直萌死人。

显然,顾婉就爱极了自家儿子这般可爱可怜的表情,一把搂怀里,一人啃了一口。

这是顾婉和沐延昭的双胞胎儿子,还不到三周岁,长得白白胖胖玉雪可爱,便是最小的这一只,也早没了当初早产儿的娇弱模样。

“阿娘,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亲我…爹爹说的!”

欢欢挺胸抬头,嘟着嘴,犹犹豫豫地吱唔,只有说到最后一句时,那个斩钉截铁,他弟弟却已经被顾婉亲的咧开嘴直乐,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都漏了出来。

“那阿娘不亲欢欢,只亲香乐乐好不好?”顾婉眼睛一闪,笑道

欢欢呆了呆,左眼写了纠结,右眼写了不悦,一伸手,拦腰抱住顾婉,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阿娘要香香。”

逗得顾婉抱住儿子又是两口啃下去。

两个孩子的大名,一个叫博文,一个叫博武,取文武双全之意,顾婉实在觉得这名字太俗气,可他们爹爹,和伯父门都说好,顾婉也没辙,幸亏乳名还能让她自己取。

不过,欢欢和乐乐这两个乳名,顾婉取了之后,叫的熟了·才恍然发觉,这名字简直和小狗的名字差不多。

欲改吧,一来叫熟了,二来陈文柔她们完全不懂顾婉再纠结什么——欢欢,乐乐,寄托了父母最大的期望,实在是顶好不过的乳名。

乐乐一听哥哥的话,也扯着顾婉的袖子,连拉带拽:“阿娘·乐乐也要亲香!”

顾婉搂着孩子,笑得开怀,决定过一会儿一定要写日记,还要配插图。

以前她总是忙碌,到从没写过日记,还是到最近,王府的一应事务都上了轨道,除了儿子,万事不用她操心,她到开始有兴致写起日记来。

顾婉精通书画·文采绝佳,如今飞卿居士每一次出新书,那都是刚一出来便货物断绝,在大庸的名声如日中天,她便是写日记,也写的不同凡响,描绘得一日生活,比故事还要精彩得多,连配的插图,也彷如艺术品。

其中几幅儿趣图·画成之后,无意间让陈文柔看到,那位见多识广的郡主娘娘竟然惊为天人·说是婉儿一生于绘画上的天分并不超绝,只能当一个好字,还略显僵硬,有匠气,但这‘儿趣图,,却是形神具备,出类拔萃,堪能比得上存世名画!

就是‘画痴,沈况类似的佳作‘童趣图,·比起此画·画工到是相差仿佛,可于意境上·还是差了一筹。

能得到陈郡主这么高的评价,殊为不易·顾婉心下欢喜,闲暇时,越发笔耕不辍,画笔不停,把家里的琐碎事儿都写下来,画下来,几个孩子的成长经历,更是画的详尽。

很多年以后,等到欢欢当了孩子爹,对这些‘黑材料,万分无奈,可这等传家宝,除了留着藏着供着之外,他还能如何?

逗弄一会儿,把两个孩子找哥哥的心思打压下去,逗得他们困倦了,便吩咐乳娘把孩子带下去歇着。

回过头,顾婉却忍不住长叹一声:“不知留哥儿怎么样了!”

宝笙正坐在一边给留哥儿裁制新衣服,闻言笑道:“王妃何必担心,咱们留哥儿是在皇宫里呆惯了的,就是寻常,还不是隔三差五地过去,如今是去读书,以他的身份,只有咱们留哥儿欺负旁人,哪里会受委屈?”

顾婉失笑,按按嘴角,收敛了笑容,板着脸道:“什么话,咱们留哥儿多听话的孩子,哪里会欺负人!”

时光飞逝,留哥儿已经五岁,到了进宫读书的年纪,当初送宗室子弟入宫读书,这主意还是顾婉出的,可这会儿轮到她家宝贝儿子,她却开始患得患失,各种舍不得。

其实这些年来,留哥儿三天两头地让那一双帝后叫进宫里玩,还经常被他爹爹顶在脖子上在宫中乱转,熟门熟路,再加上一个进宫读书,真算不上大事儿!

可天下父母,每一个面对自己孩子的事儿时,都无法保证自己决定冷静理智,顾婉担忧,可以理解。

“你给他做衣裳,料子不要太好,那什么一年只得十几匹的缎子做成里衣,贴身穿就是,别太张扬了,当然,也不能太低调,得差不多。”

顾婉皱着眉头盘算,宫里读书的虽说都■室子弟,但因为刚开始让人进宫读书没两年,大家都看不见好处,很多家长又跟顾婉一个心思,心疼孩子,如今入宫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家不受宠的子孙,甚至还有庶子,留哥儿要是穿的太奢华,太惹眼。

“还有,不要带太多的零食,就让他们在宫里和别人一块儿吃。”

宝笙一惊,皱眉:“主子,衣服也就罢了,反正贴身的衣裳舒服,外面穿什么都无所谓,可小主子正长身体,饮食上万不能不经心,咱们小主子嘴刁,宫里的哺食他哪里吃得惯?”

顾婉想了想,虽说不想惯着孩子,可饮食上确实是要注意,迟疑片刻,便道:“那就做些不显眼的点心给他带上,多做点儿,也好让他分给宫里的同学。”

她是知道皇宫的饮食的,柳氏担心孩子们的饮食,特意叮嘱过厨房,孩子们的饭菜必须保证新鲜和温热,到是不用担心这些人用冷食糊

不过,大厨房里给小主子们做的饭食,当然不可能很差,但肯定不会特别好,宫里采买菜蔬粮食,准备菜色,本就得掌握寻常二字。

一般人吃,可能还觉得不错,但留哥儿在家里享受惯了,吃的并不都是山珍海味,可绝对新鲜可口,花样也极多,乍一离开家,在外面用饭,恐怕会食不下咽。

担心完衣食,顾婉又开始担心孩子会不会跟不上学习进度。

皇宫里请的先生,这两年都变成了名士大儒,顾南和刘的年纪大了,不怎么上课,也只有偶尔精神头足的时候去带上一两堂课,但继任的先生们,也无不是名满天下,像白玄清,沈况这类,在这些人面前,也只能说是末学后进。

顾婉看到这种配置,也是瞠目结舌。说是入宫读书,实际上就是个幼儿园加学前班罢了,五岁到十岁的小孩子们,能学到多少东西?即使想要加强教育,也是随便从集贤馆请一个名列前茅的学生就能胜任,何苦麻烦这些人!

显然,帝后二人并不是这般想,虽说自己没生儿子,可两个人对沐家后辈子孙的教育,真是不遗余力了,而那些大名士,也没像顾婉想象中的那样,不乐意教育小孩子,觉得大材小用,事实上,大部分名士,还是很乐意进宫教书,觉得这是个很清贵的差事。

顾婉想,他们大概觉得,说不定自己的学生里,会出现下一任皇帝,那么,一个帝师的名号,就少不了,对于天底下的文臣来说,成为帝师,恐怕算得上是最高成就,也难怪大家都很乐意入宫教书。

宫里的先生们都属于经验丰富,才学出众的,学生们的年龄不同,分为大班小班,大班是八岁到十岁的孩子,小班则是五岁到七岁的小孩子,别开五岁和七岁只相差两岁,可小孩子长得快,这两岁的差别,却是分外不同。

顾婉越想越担心,怕孩子在宫里跟不上学习进度,或者被年长的学生欺负,虽说以前留哥儿也常常进宫,但今天是头一天入宫读书,她就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般,心里七上八下的,早早就呆在王府门口等候。

宝笙一群丫鬟们见了,都面面相觑,实在是不明白,自家王妃到底在想什么——天底下还有谁敢让七王府的嫡长子,帝后的心头肉受委屈?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西下,顾婉还是头一次这般盼望天黑。

沐延昭一身清爽地回府,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媳妇飞扑过来,他不由受宠若惊,连忙伸手把老婆抱了个满怀,笑道:“娘子······”

话音未落,就听顾婉连声道:“留哥儿呢?你见到他了没?”

娘子这般想念我,为夫深感荣幸!

沐延昭一句话憋在肚子里,上不去下不来,喘息了好半晌,才哭笑不得地道:“婉儿别急,十一叔等着呢,过会儿孩子就回来了。”

因为留哥儿是头一天入宫读书,沐延昭特意让沐十一去接。

顾婉皱眉:“你怎么不等孩子一块儿回来。”说完,一甩手,不耐烦地打发沐延昭去洗漱更衣,自己继续戳在院子里翘首以盼。

沐七哭笑不得,不敢惹略显暴躁的媳妇,老老实实地去洗漱干净。

幸好没让顾婉等太久,太阳刚刚落山,留哥儿就被沐十一接了回来,一进门,便蹦蹦跳跳地扑过来搂着顾婉高声道:“阿娘!”

第二百六十四章可爱

看见儿子活力四射的身影,顾婉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随即又苦笑,其实,才一日不在家,又是宫中,一大群奴才伺候着,还有帝后关照,哪里又能出差错?

不过杞人忧天而已。

当年她没生孩子的时候,总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当娘的,总对孩子各种不放心,警惕心十分高,如今才算明白了,原来天底下当娘都一个样!

顾婉亲自领着留哥儿去洗脸换衣服,又给了他换上软软的居家棉拖鞋,洗漱干净,才领着他一起去用饭。

宝笙早早地准备好了美味佳肴,都是留哥儿喜欢吃的,两个小家伙,欢欢和乐乐也歇过午觉,精精神神地跑出来卖萌。

“哥哥,没陪欢欢睡午觉。”

“哥哥,没给乐乐榨果汁。”

两个小娃娃一边一个,拉着留哥儿的手摇来晃去,留哥儿小大人似的领着他们两个到榻上坐下,许诺了一大堆,例如晚上一起玩耍,讲故事,捉迷藏,贡献小零食云云。还绘声绘色地开始说在宫里读书的事情,说的眉飞色舞,连旁边伺候的小丫头们都听得入了迷。

“肖王叔家的三郎把一只手掌大小,特别肥嫩的毛毛虫搁在沈先生的衣服里,沈先生居然不知道!我看啊,肯定是他一年半载地不洗澡,身上穿了一层黑泥铠甲,别说区区一条毛毛虫,就是一条长虫在他身上爬,他也感觉不到!还有,还有…”

本来在一边给留哥儿做衣服,顺便吃着瓜子,瓜果看热闹的顾婉,闻言嗤笑,一口茶都喷了出来,随即一转念,仔细思量了下——貌似沈况确实有不爱干净的毛病,加上又一生痴迷绘画,老婆早死,不肯再娶,身边又不耐烦带着一群丫鬟仆妇,十几天不换衣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宝笙听着留哥儿夸张的言语,更是忍俊不禁地道:“咱们留哥儿在家里真是越来越促狭了,明明在外面旁人都夸留哥儿聪明冷静,有王爷的风范呢。”

顾婉也笑,要是沈况知道自己最看重,每日挂在嘴边,一心期盼着早点儿入学,最好能成为自己的得意弟子的留哥儿,居然埋汰他,不知道脸色会如何?

不过,看留哥儿开开心心的,想必过得不错。

只是,该教训的还是得教训,顾婉咳嗽了声,板起脸:“沈先生辛辛苦苦地教导你们读书,可不能对先生不尊重,要听话!”

留哥儿老老实实地点头,做出一副很乖巧,很可爱的模样:“留哥儿很听话的,沈先生都夸奖留哥儿,说留哥儿有礼貌。”

顾婉失笑,知道这孩子只是喜欢玩笑,实际上心里对几位先生非常尊敬,就说沈况,因为经常去刘衎和顾南那儿,早就和留哥儿熟悉,一到节日,便是顾婉忘了,留哥儿都记得要备上一份儿很合对方心意的礼物送去,见面虽然时有调皮捣乱的一面,闹得人哭笑不得,可该有的礼数,丝毫不会错。

留哥儿又高高兴兴地和两个弟弟说了一阵子在宫里的趣事儿,沐延昭处理完公事,也出来带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就有厨房的人来回禀,饭做好了。

于是转移阵地,一家人一起吃饭,欢欢和乐乐眼前除了软软的肉粥,新鲜的蔬菜,还有一碗牛乳,留哥儿眼前也放了一杯牛乳。

三个人乖乖地把不喜欢吃的青菜都吞下肚,又喝了牛乳。

留哥儿虽然也乖乖地喝了牛乳,却一脸的不高兴:“阿娘,我都长大了,能不能不要喝牛乳,三郎说,只有娇宠的不像样的纨绔子,才这么大了,还要喝奶!”

顾婉挑眉,“不喝牛乳的话,会长不高,你不是想要长得比你爹爹还高吗?”。因为沐七总是喜欢仗着身高拎着留哥儿到处走。

小时候留哥儿不在意,还很喜欢和自家爹爹玩这类游戏,可自从开蒙,经常出入皇宫,也去和别人家同龄的孩子玩耍,见的人多了,也学会要脸面,不喜欢他爹爹总把他当个小物件儿似的拎着玩,他一抗议,沐七就笑着说——‘等什么时候你比爹爹还高,那爹爹就不拎你了。”

留哥儿从此牢记心间,几乎过几天就要问爹娘自己长高了没有,对身高无比重视,顾婉看得直乐,教给他在院子里的树上留下痕迹,这样就知道自己有没有长个儿,结果,留哥儿几乎天天要去比一比,长个儿了就兴高采烈,没有长就垂头丧气,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留哥儿的这类举动,都是王府难得的乐趣所在,整个王府的奴才天天开赌局,算留哥儿有没有长个儿!

留哥儿一听不喝牛乳会长不高,纠结地皱眉,瞥了他爹爹一眼,比划了两下,抬起头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阿娘,从明天开始,留哥儿要喝两碗牛乳!”

沐延昭低下头忍笑。

顾婉满意地点头:“不过,其它饭菜也要吃,如果不吃饭和菜,只喝牛乳,可也是长不高的。”多喝牛乳对孩子的身体很有好处,现在很多富贵人家孩子老大了,还养着几个乳娘,专门给孩子喝奶,顾婉虽然不至于娇惯孩子到这种地步,却还是很乐意孩子多喝牛奶。

不过,真要是老大不断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吃别的食物,容易营养不良,孩子的身体反而会娇弱。

留哥儿老老实实地点头,连自己不喜欢吃的青椒都乖乖地塞进了嘴里。

看他吃的香甜,顾婉琢磨着是不是宫里的伙食的确不怎么样,孩子吃不饱,要不然明天多给他带点儿零食。

其实,应该说完全相反,宫里的食物虽然算不上太好,可也绝对不差,再者,一群小孩子呆在一起,读书识字还有习武的课程,精神和体力的消耗都极大,到了吃饭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饭菜好吃不好吃?一群人你争我抢的,不知不觉就比往常吃的多得多了。

不说那些在家里不大受宠,不怎么娇惯的孩子,就是在家里得宠的孩子,有人争抢,也吃的香甜,和以前在家里让大人们哄着劝着,变着花样地喂,也和小猫似的不肯多食大不相同。

孩子第一日上学还算顺利,顾婉也放下心,于是留哥儿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读书生涯。

第二天留哥儿上学,是顾安然带着顾玥来接他一起去的。

顾婉准备了笔墨纸砚,给孩子装好,就见顾安然立在门前,他已经不同于过去的少年模样,身上书卷气混合了上位者的气息,挺拔威严。

自去年顾南退休,到飞云山养老以来,他接下了集贤馆的新任山长,又官至正四品吏部侍郎,说出来的话还比吏部尚书还要管用,或许,他能在四十岁之前封侯拜相!

顾家现在蒸蒸日上,大哥正意气风发,顾婉心下难得升起几分喜悦来,这一世,到她闭眼,魂归黄泉,若是有幸见到爹娘,她也能堂堂正正地告诉母亲,她顾婉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事情,她与大哥,也称得上是光耀门楣!

“婉儿,你放心,顾玥会照顾留哥儿。”

顾安然也只有在妹妹面前,依旧是那言语温柔的笨书生。

顾婉点头,目送着兄长带着顾玥和留哥儿渐行渐远,伸了个懒腰,就听宝笙在后面抓狂:“我的好主子,您快管管这两个小祖宗吧。”

她一扭头,就瞅见两个小家伙磕磕绊绊地扑过来。

“阿娘,欢欢也要去宫里读书。”

“阿娘,乐乐要去和哥哥一起玩。”

顾婉捂住额头,指挥一群嬷嬷围追堵截,把两个小东西抓起来扔回屋子里,口中笑眯眯地道:“别急,等你们长到哥哥那么高的时候,想不去读书都不行,现在乖乖地练字字,要不然进了宫,成绩倒数,你们爹爹可要打屁屁了。”

欢欢明显吓了一跳,猛地捂住圆滚滚,肉乎乎的小屁股,满脸惶恐,到是乐乐忒不屑地一扬眉:“爹爹才不会打屁屁,舅老爷都没有打他!”

顾婉一愣,轻咳了一声——看来沐延昭在练字上和刘衎斗智斗勇的故事流传甚广啊!不知道沐延昭知道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被人这般破坏,会不会气急了冲到刘衎那儿去‘欺师灭祖’?

搂住两个不甘不愿的小家伙,拖着他们进屋:“这一点儿,可不能学你们爹爹,要向表哥学习才是。”

顾婉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那么完美的沐延昭虽好,还是有些小小的缺点的他,显得更可爱,更亲切!

“你们乖,练完字,阿娘带你们去找伯娘。”

一句话,闹腾不休的两个娃立即欢呼一声,冲到书房练字去。

说是练字,实际上两个孩子还小,小手那么一丁点儿,也拿不稳笔,用的都是类似于玩具似的笔墨,也只是为了照着画册,多认识几个字罢了,真要练字,怎么也要到五岁以后。

留哥儿入宫读书,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顾婉每日都带着两个孩子去皇后的凤仪宫串门,对此,柳氏到是很高兴。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说媒

今年的雪落得特别早,才十月初,大片大片的雪花就零落而下。

沐延昭一大早就冒着风雪进了宫,最近沐家几兄弟不知在谋算些什么,除了沐延昭之外,都是拿皇宫当家,有两个多月没回过王府。

就是沐延昭,虽然心里挂念两个孩子,不肯在宫里留宿,也是天不亮就走,半夜三更才回来,顾婉见他辛苦,眼皮底下都有了淤青,便劝他宿在宫里,不用来回折腾。

可欢欢和乐乐的年纪还太小,尚不大记得人,要真一两个月不见,这俩小家伙非把沐延昭抛在脑后不可,

如果是万不得已,人不在京城,那忍痛舍下孩子也没办法,但如今皇宫离王府不过几步路,来回一此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只要有两全其美的可能,沐七是绝对不会怕辛苦。

沐延昭一整日不在,留哥儿也去了宫里,便是欢欢和乐乐,也有点儿蔫头耷脑的,不大精神,顾婉干脆去厨房做了些驱寒的补品,用小罐子炖了一只肥肥大大的老母鸡,准备带去给沐延昭享用,顺便带孩子进宫玩。

两个小家伙一听说要去见爹爹,立时便来了精神,任由宝笙动手给俩人披上短短的狐裘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才让顾婉抱上马车。

到了凤仪宫,柳氏正逗弄女儿。

柳氏的宝贝女儿荣喜公主,才三岁多,生得玉雪可爱,因为从会说话开始,就有两个教导嬷嬷教导,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很有公主的风范。

欢欢和乐乐也极喜欢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三个小孩子不多时就玩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