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急忙替贾琏辩解:“琏二哥与尤二姐真正是相得的,只怕是爱重这小姨子,自然要拣好的去配。况且,你又是她自己瞧中了的,怎会不尽心?”
“她几时瞧过我?”柳湘莲诧道。
“只是听人说起你,才对你情有独钟。”探春见他脸色欲发不虞,心里暗叫不妙,自己似乎有越描越黑的趋势…
“好好的女孩儿,哪会跟人说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正道。”柳湘莲冷笑。
探春只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热,照这样说来,她看中了水溶,似乎也不是正道?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大符合这时代的淑女典范。
贾宝玉自知说错了话,急想要补救:“她姐妹…”
柳湘莲却冷了面孔:“你们都不用再说,我原知不太好的,果然断乎做不得。你们东府里头除了门口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还有什么干净的剩下?我再不济,也绝不肯做这剩忘八的。”
贾宝玉脸红过耳,反倒探春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勉强说道:“这话虽然传得不好听,但那尤三姐听说品行并不似姐姐,你也莫莽撞行事。再者,人谁无过,改过便能自新。况她是个烈性子的,既瞧中了你,便是一腔柔情俱在你的身上,可不要负她”
湘莲略把头一点,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没有,心里暗暗忧虑。想了半刻,却推着贾宝玉道:“你追过去劝上几句,好好的一段姻缘,若是被他自己给坏了,往后后悔莫及。尤三姐性子烈得很,若知道他拒婚,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贾宝玉点头应是,拔腿便追。谁知他的脚程与柳湘莲没得比,竟没有追上。又茗烟匆忙地寻来,说贾政找他,早唬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记得这一拨事儿,脸无人色地跟着回了府里。
探春深感忧虑,偏又无计可施,只是怏怏不乐。
后来柳湘莲竟不回府,径直去找了贾琏要退婚。贾琏只管拿话混他,谁知那尤三姐竟是十分刚烈,在房里听他要索回定礼,知道自己往日的名声让人有了顾忌,手持宝剑便出来往颈上一抹,立时绝了气。
柳湘莲任由滚热的鲜血溅到脸上,半晌不曾抹。尤老安人被惊起,免不了呼天抢地要柳湘莲赔命,他也只呆呆地坐着。
贾琏跌足道:“小妹虽是名声不佳,待你之心却一片至诚,你何苦把她损得这样”
柳湘莲早悔得青了肠子,看着尤氏母女嘤嘤哭泣,悲从中来,抚尸大哭了一场,亲自入殓,用雌剑为她殉葬,竟似真将她看作自己的正妻一般。
后来又辗转得知,柳湘莲在尤三姐坟前枯坐了一宿,竟不知所踪了。探春只得暗暗叹息,原来自己的力量这样的微弱,又怅然失落。
贾宝玉听闻,也不由得垂泪:“我后来差人送了信给湘莲,谁知竟还是…真是可怜了的。”
探春比他还要沮丧,明知道尤三姐是这样的结局,可人小力弱,书里的结局又记得不十分真切,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活色生香的尤三香化作一抔黄土。难道自己这个小蝴蝶的翅膀,竟真的无法改变命定的结局吗?
可是,林黛玉分明不像原着里那样三病五灾,虽是瘦弱不禁,但每日练着瑜珈,那脸盘子上也染了些血色。若是最终仍不免泪尽而亡,她又何必花费如许多的心思?
连着几天,她都在反复思考,整个人无情无绪。倒是贾宝玉把铺子打听好了,就在东横街,地段可称得上黄金,就是价钱也黄金了一点。三千八百两银子,这个价钱…其实还算公道。
“就不能再压点儿价吗?”探春苦着脸,看着手里五百两的银票,“我这里才只五百两,已经是全部的家当,离五千两银子还差着远呢要不,你替我把城外的那块地卖了,还能凑上二千两。黛玉那里…还有一些,你再弄个一千两?”
“我那里的东西让晴雯悄悄地拿去当了,原想活当的,后来死当更值钱,便直接当死了,也有二千两的样子。我再找几件好东西,应该还能再多些。”
“你也消停着些,若是你出去见客少了那一身的零碎,难免被祖母问起,你倒是怎么回法?”
“怕甚么祖母哪里会记得往常给我的东西?就是太太那里,我也只说是自己丢了。”
探春皱眉:“旁人倒也罢了,未必就记得你有这个那个,只是袭人…她顶是精细,你的东西一样样儿的清楚着呢,可混不过。你往后凡事避着她些,不说她有坏心,只怕她太忠心,告诉了太太。”
“我就说丢了,她也没处找去你那块地买得讨巧,卖了怪可惜的。况且,你让茜雪一家到哪里去讨生活?”
“到时候让茜雪到铺子里来帮忙…不过,若是能凑够,我也舍不得卖了去。”探春叹了口气,“你把平时不用的典了,日后咱们赚了银子再赎回来。还有黛玉那里,也典两套首饰,哪怕价格压得低些也不要紧,以后总要赎出来。”
“林妹妹那里就不要让她去典当了吧,她…”贾宝玉本能地替林黛玉挡驾,“你不有五百两银子么?咱们就有两千五了。还差一千三百两,总有法子可想的。至不济,哪怕跟郡王借上一些也使得…”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金粉世家
“不行”探春沉下脸,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与水溶的关系,原本就无比微妙。此时开口,让他心里会怎么想?哪怕被他看轻一分,她也不情愿。
贾宝玉见她变脸,急忙告饶:“好好,不找郡王,我再回去翻拣些值钱的东西出来。”
探春这才安下心来解释:“倒不是我算计林姐姐那里的首饰,只是想着多少也让她出一些本钱,说来是咱们三人的合股,等赚了银钱,也有理由分一份儿给她不是?若不然,咱们平白分给她,怕她又要多心不肯收下。林姐姐平时虽然不说,但总觉得用着咱们家里的,心里也不舒坦。”
贾宝玉眉开眼笑:“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随意让紫鹃拣上两件不精细的,我拿去让晴雯一并当了,就说有一千两银子。”
“你当林姐姐这么好骗?”探春对他的小心思嗤之以鼻,“她要真算起账来,比你还精明呢”
“是么?”贾宝玉不信,“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哪里学这生意经?”
探春也不解释:“你往后就知道真假了。啊,林姐姐那里的事,紫鹃也未可知,你别当着紫鹃的面说。倒还是雪雁,年纪虽小些,口风还紧。”
“哦。”贾宝玉也不是笨人,经探春一提点,自然而然地想到紫鹃与贾府的关系,顿时心领神会,私下里对林黛玉去嘀咕了。
他那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再加上林黛玉拿出来的几件精致首饰,凑够了四千三百两银子,探春干脆让他连同铺子里的货一起买了下来。
“看来,咱们得把这部新书的稿子给冷子印送去,预支些银子好采买货色。那里的掌柜我见过,还能留着用。”探春咬着笔杆子一笔笔地算细账。
翠墨有些舍不得:“留着咱们自己卖,至少能多赚上一倍。”
“如今实在顾不得了,这个缺口总不能再让黛玉来补吧?那些首饰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念想,贵重与否尚在其次。就是当了的,只要手里赚回一些,头一件儿就得替她赎回来才好。”
翠墨默然半晌:“姑娘待林姑娘是真的好。”
探春笑了笑,不好明说是因为以前看书的时候,最同情的就是林黛玉。先入为主之下,自然下意识的回护。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尤三姐的自刎,让她觉得自己力量有限,最终怕还是挽不回林黛玉的如花生命,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有一分希望,也要尽十分的努力。
贾宝玉虽从不曾接触过商务,但人极是伶俐聪明。身边又有个人小鬼大的茗烟,避开李贵的眼线轻而易举。很快就把琐事办妥,店铺便待开张。贾宝玉固然顾忌身边的袭人,林黛玉也要避着紫鹃,不约而同地选择聚在秋爽斋,倒害得香菱以为他们躲起来作诗。
莫说探春和贾宝玉,就是林黛玉也把这作诗的心淡了,三人只拿话混过去。李纨倒是尽责,诗社总是按期开,探春觉得真是自己搬了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这可是你弄出来的事儿。”林黛玉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忍俊不禁,“不过去应付一会子罢了,值得你这样愁眉苦脸么?也没人要你一定拔得头筹,有宝玉垫底,你怕甚么”
贾宝玉叫道:“怎么说是我垫底呢?至不济,我比二姐姐和四妹妹还强着些罢?还有李纹和李绮也未必及得上我,更何况下面还有个香菱呢”
林黛玉啐了他一口:“你可真是越发出息了,竟跟香菱比”
探春解围:“他们原不在这诗词上作工夫,进了科场可不用写诗,还是正经地作文章的好。”
贾宝玉讪讪一笑:“前儿听先生颇赞了环弟一回,他倒是长进了。”
“你也该花些功夫在那上头,可莫被他比过了,在太太面前不好看。”探春横了他一眼,“咱们的铺子固然要紧,可也不能耽误了正经的功夫。”
“知道了,并不花什么功夫的。”贾宝玉看林黛玉并不出言反对,势单力孤之下,只得悻悻地应了。探春暗暗高兴,若能让贾宝玉也走上正途,或许贾氏后继有人,也未必就会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结局。
三人草草地作了几首应时诗,对于李纨又奉宝钗为尊并不在意,相继去和贾母请安之后又聚到了秋爽斋,倒让李纨有了点想法。林黛玉的诗本也作得极好,但这几回并不用心,李纨评诗虽名正言顺地推崇薛宝钗,可总觉得有些发虚,暗中以为是林黛玉心里不痛快,才胡乱应付。
“奇怪,林姑娘这两次总有些心不在焉的。”香菱尽管木讷,但也觉察了出来。
“何止是她,连三妹妹也似乎胡乱应付。”薛宝钗笑吟吟笑,“我瞧着林妹妹又去了秋爽斋,怕不是两人凑一起做诗罢?咱们去闹她一她,可好?”
众人齐齐叫好,也跟着去了秋爽斋。探春三人正在宣纸上一笔笔地算细账,请几个小伙计,再添个二掌柜,采购需用几何,工钱又要几何,还得应付地头蛇,找谁去疏通…听得艾官脆生生地向李纨问好,急忙把纸收了起来,另换上一张白纸,随手涂鸦,半枝荷便亭亭欲立。
“我说你们凑在一起做什么呢?三妹妹几时学起画儿来了?”薛宝钗诧异地问。
“还不是林姐姐起的头儿?我倒画了些味道出来,竟是欲罢不能。这不,干脆拉了林姐姐跟我一同学着。”探春笔道,“这幅不是米南官的《春山瑞松》吗?”惜春忽然惊愕地叫了起来。
探春暗暗懊恼,这幅图是水溶所赠,倒是米芾的真迹。
“是仿的吧?”贾宝玉知道出处,急忙插科打诨,“不过是我在坊市上偶然得的,三妹妹见了喜欢,便要了过去。”
薛宝钗点了点头:“听说真迹收在宫里呢”
探春心里一凛,看来得把画赶紧换下来,否则难免会露出了马脚。于是也跟着睁眼说了几句闲话,众人又品评了她刚画的半枝新荷,说是颇见风骨,让探春差点笑得肠子打结。
“才刚学着,也谈不上什么技法,只是画得像不像罢了。”探春暗自庆幸,自己前世也玩票儿地学过一阵中国画,成不了大家,但画两笔唬唬人倒还行。
众人于是又谈论起了当朝的画家,茶过两巡,才渐次散了。
贾宝玉也跟着出去,转了一圈,又悄悄地兜了回来。探春已让翠墨收了画,林黛玉正在一旁乐不可支。夕阳沿着窗棂溜进来,落在她的颊色,竟是平时不多见的艳丽。
“林妹妹笑得真好看。”贾宝玉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探春呆住,让林黛玉羞住,让翠墨和侍书在一旁也目瞪口呆。这话,就是对自家亲妹妹说,也有些孟浪的嫌疑。
“我是说…”
“林姐姐是该常笑。”探春看着贾宝玉和林黛玉窘迫万分,一本正经地接过了话头,“往常作的诗虽是纤丽婉转,可那基调却是悲的。这两回诗社论诗,虽比宝姐姐略逊一筹,我瞧着却比以前活泼。近来也不大咳嗽,比起往年来好得多了,便该这样。”
“三妹妹说的是。”林黛玉应了一声,不免还有些尴尬。直到侍书和翠墨收拾了桌案出去,才自在了些。
“没想到四妹认识那幅画,倒真是收起来的好。”贾宝玉抹了一额的冷汗,撺掇着探春往北静王府是一回事,被人抓着现行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是喜欢,才拿出来挂了两天…”探春心虚,“往后不摆上来就是了,不独四妹,怕是宝姐姐也认出来了,她也是颇知画的。”
贾宝玉很光棍:“那又怎样?到时候你推我身上就完了,我咬定了是街上得的,又能怎么样?”
探春倒不是过分担心:“就算知道是郡王的,也没什么。谁不知道你和郡王往来频繁,就是不下帖子,你也能长驱直入。”
“就是。”贾宝玉点头,把收进屉子的宣纸取出来,“铺子里的事也差不多,就差个名字。”
“取个什么名字呢?”林黛玉托着腮帮子想,“咱们卖的既然多是女人用的料子,总要取个好听一点的,哪怕柔婉些也不妨。”
“彩凤庄。”贾宝玉先想了一个。
“这个有点俗气,也不响亮。”林黛玉摇头。
“金粉世家。”探春前世也是张恨水的粉丝,很自然地就冒出了这个曾经红得发紫的名字。
“这个好,听着就气派,也贵气。”贾宝玉头一个点头。林黛玉把“金粉世家”四字在舌尖滚了两滚,也觉得好。于是全票通过,自由贾宝玉找人镌匾去了。
“今儿天气不错,陪我走走?”林黛玉含笑问。
“行啊,难得你起意要走动的。”探春二话不说,让翠墨替林黛玉拿了披风,“今天跟来的是雪雁吧?”
“嗯。”
“你虽然远着紫鹃,也不能做得明显了。毕竟是老太太给你的人,不能在雪雁下面去。”
林黛玉笑道:“我理会得,今儿我打发她去怡红院跟袭人做针线呢”
“哦,是二哥的。”探春会意地一笑,“想来她是极愿意的。”
正在说笑,那边侍书却跑了来:“姑娘,老太太让人请姑娘去正屋里呢”
探春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又有什么事?”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烫手山芋
“听说是有个乡下的亲戚来了,逗得老太太心情好着呢,这一晌也不知笑了多少回老太太说了,让姑娘们都去认个人。”侍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好像本姓刘,夫家是却是姓王,和咱们太太是本家。”
刘姥姥探春一下子蹦出来个名字,顺手拉了林黛玉就走:“咱们去瞧瞧这位姥姥。”
林黛玉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是个什么人,也值得你这样急巴巴地赶去?不过是你们家乡下来的穷亲戚罢”
“这个不一样。”探春无从解释。这位虽不是红楼里的重要人物,但三进大观园,就串进了贾府的兴衰,给她的印象,还是相当深刻的。
刚走到门口,便听得贾母房里笑声不断。一边的玻璃见了两人,急忙打起帘子。
探春心满意足地感慨今非昔比,连大丫头玻璃也亲自替她打帘子,放在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两人并着肩走进去,一眼看到被众人围拥的老妇人。按理不过与贾母差不多年纪,兴许还小着几岁,可脸上的皱纹,却跟菊花似的,横一道竖一道。可见她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可精神却还不错。头上插了不少时鲜的花儿,比戏台子上的花旦,还要滑稽几分。
贾母笑指着王熙凤:“我当你是好心,谁知你却作弄起老人家来了。”
王熙凤无辜地看着刘姥姥:“我可是尽着漂亮的花给姥姥打扮呢,难道姥姥竟是不喜欢么?”
刘姥姥笑道:“我这颗头也不知是修了什么福气,今日竟这般地体面起来了。”
于是又哄堂大笑,连林黛玉也笑得几乎弯下脸,悄声道:“这老妪,可真会说话”
探春敛了笑容,觉得这老人最后把巧姐救走,倒并非什么机缘巧合。只看她应付这样的场面,虽说有彩衣娱人的嫌疑,但机智之处,非一般村妇可为。
一时摆了饭出来,贾母让刘姥姥也坐着一起用。对于贾府菜色的精致,自然又让刘姥姥大开了一回眼界,尤其是一道茄子,更用了不少好东西来配。探春正巧坐在她的身侧,便一一地给她讲解,听得刘姥姥乍舌不已。
饭后,众人仍围坐着与贾母闲话,刘姥姥更打叠了精神,拿乡里的趣事说了几个,逗得贾母开怀大笑。
王熙凤等人见贾母兴致高,越发地拿刘姥姥打趣。老人家也不恼,反倒配合着把贾母逗得笑出了眼泪。
探春悄悄地拉了拉刘姥姥的袖子:“姥姥,你莫非不知我凤姐姐是在捉弄你?”
刘姥姥笑容满面,但脸色却微微一动,悄然点头:“我哪里会不知道?不过,我并不怪二奶奶,她讨老太太欢心,我也只作个道具。前年蒙她借了十两银子,我们一家才欢欢喜喜地过了个年。又作了些小本生意,日子竟比往常好了许多。我便是作个小丑,哄得老太太欢喜几日,也算是报答了她的恩德。我一个乡下人,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入得了府上的眼。”
果然还是乡里人知道感恩,王熙凤那十两银子,大约是官中出的。想到十二金钗里最末位的巧姐,最终逃脱被发卖的命运,想必就是缘于她母亲偶尔的为善之举吧?
探春叹息一回,越发觉得身旁这位农妇自有种不一般的从容。暗想她祖上恐怕也不是乡野之人,兴许在前朝颇有身份,不过如今破败了而已。
“前阵儿少了凤丫头,咱们这时可少了多少笑声?如今看着她大好,果然又得了趣。”贾母笑得抹了抹眼角的泪。
王熙凤忙道:“承了老太太的福气,如今精神也上来了,自然要与老太太说笑的。”
“凤姐姐,你如今已经大好了,不如仍接了去管家罢。”探春看到王熙凤笑意吟吟,趁机把管家的权力,又交还给她。
王熙凤愣了愣,也不说话,只拿眼看向王夫人。
“凤丫头如今的脸色看了倒还好,不过我看三丫头的家管得也不错,再管一阵儿,索性儿的,让凤丫头好好调养,来年生个小子才好。琏儿房里,子息单薄,只得一个巧姐儿,未免冷清。”贾母不待王夫人答言,便笑呵呵地回答。
刘姥姥把眼珠瞪得像铜铃似的大:“这么小的姑娘就管家?到底是府上的教养不同一般,像我那个孙女儿,还什么都不懂”
贾母笑道:“说来我的几个孙女儿都不错,大的那个进了宫,这且不说。这一个也是极能干的,我原当她小孩子家管不了几天就得跟我诉苦,谁知她竟真能管好了。”
探春看王熙凤的笑容有些勉强,知道她恋栈权位,也无意与她争,执了贾母的胳膊玩撒娇:“祖母,您看着我轻松,其实我已经把吃奶的力气全用出来了,还不如凤姐姐管得好。”
“就管成这样,已经够不错的啦再历练历练,也能赶上你凤姐姐。她头一回管家的时候,也不见得就能及上你。”贾母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太太借了内侄女儿过来帮忙,总不能一直借下去罢往常你们还小,那是没法子。”
王夫人的笑容也有些勉强:“横竖凤丫头年轻,多管着些事也不妨。那边大太太管得也好,不像我精力不济。”
贾母跟着贾政住,贾赦那边便只一个院落,用得着管什么?
王熙凤强笑道:“这是老太太心疼我呢三妹妹就偏劳着些,再管些时候罢。”
“可不是?若是你闷了,帮着三丫头也好。横竖你婆婆那边也没有什么事,你又住在这边儿。”贾母话音刚落,王熙凤的笑容,就显得更难看了。听贾母的意思,分明是把管家的权收回二房去了。
王夫人倒没意见,一个是内侄女,一个是庶女,横竖都是她的脸面,便点头同意。
探春失笑:“祖母可不是折煞我了?凤姐姐一个人就能把府里上上下下给梳理匀了,哪用得着我再多手多脚”
王夫人不动声色:“三丫头,你也不要躲懒了,就听老太太的意思办罢。若有什么不会办的,让凤丫头提点就是了。”
王熙凤笑道:“瞧太太说的,三妹妹可比我强得多,又能识字断文,她提点着我还差不多,哪里还能提点她的”
“你虚长了几岁,难道是白长了?”王夫人笑嗔了一句,“我看哪,咱们家里的媳妇姑娘,个个都想要躲懒。难不成让我和老太太两把老骨头再来管家?”
探春不敢再推脱,只是暗自纳罕,看起来王夫人倒是真想让她管家的?
众人又凑了一会儿趣,看着贾母露出倦色,才相继散了。探春待要走,却被贾母叫住:“三丫头,我有话跟你说。”
“是。”探春应了一声,偏头看到王熙凤脸上的嫉恨神色一闪而过。再想仔细看时,却又没了踪影,依然是一张笑脸儿。
鸳鸯替贾母在膝盖上了盖了条薄的丝被,便与琥珀退了下去。探春见这阵仗,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不会是她与贾宝玉的动静太大,被贾母觉察到了什么吧?
“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让凤丫头继续管着家?”贾母睁眼,隐有笑意。
“祖母,我诸事不懂,又年轻,还是凤姐姐管得顺手,如今身子也大好了…”
“她再管下去,咱们家里可真要出大事儿”贾母轻轻叹息一声,让探春意外地睁大眼睛。这话怎么说?
像是知道她心里有疑惑似的,贾母的手指头在被面上捻了两下,才淡淡地解释:“手段儿是有的,做事也风风火火。可单知道压着下面的人,总会心存怨怼。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干是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正。从荣公和宁公以下,几曾放过印子钱?若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探春心中一凛,王熙凤自以为做得隐秘,岂料贾母心里明镜儿似的。那么,她和贾宝玉买铺子做生意的事,不知道这位精明的老祖宗心里有没有数?
“那要不,还是让大嫂子主理?”探春又试探着问了一句。李纨可是贾政正儿八经的长媳,她要管家,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若能管,哪里用得着你太太去借了大房的媳妇?当初要不是你珠大哥哥体弱多病,也不会挑了李家的女儿…”贾母说着,又失笑了一会,“你就管着罢,我瞧着挺好。你大嫂子寡居,姑娘管着家也说得过去。”
探春无奈,只得应了。退出来后,不免又惊又疑。她并没有像原着里那样把管家的权交出去,是不是表示她在贾家起了些作用?若是依着水溶所说,身份因管家而水涨船高,兴许还真能如了他们的愿?脸上不由得又热了起来,到底还是有些忧心,笑容不及成型,便又悄然隐没。
侍女却替她欢喜:“姑娘总算是熬出头了,老太太和太太看重。”
“嗯。”探春勉强应承了一声,缓步而行。路过岔道的时候,微微迟疑,到底还是不曾拐向赵姨娘的院落。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求才若渴
“金粉世家”的铺子终于开张大吉,只是生意却并不如人意。探春和林黛玉对着账本子各自算了两遍,抬起头来:“没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