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大宅,白衣帝王还挺余裕地为自己沏了壶茶,又挽袖给海棠也斟上,海棠意思意思喝了一口,萧羌取过银刀,悠悠然切开去年贮下的一个翠绿番瓜,分了一半给她,清雅面孔上才露出一个笑容,说:“卿是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海棠完全不知道萧羌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她现在和萧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便老老实实地说了,大概意思就是她虽然读书少但是他也莫骗她,政治交易哪有这么轻松简单,这里面一定有诈。
萧羌若有所思地看她,白皙的指尖拈着杯子,海棠被他看得发毛,想缩,但是一想不行,便挺起腰努力看回去。
萧羌看她兀自强装镇定,大大的眼珠却骨碌碌地乱转,他不禁笑出声来,轻声道:“我本就要苏荷不信,她若信了,我才难办。”
海棠眨眨眼,表示皇上您能说人话吗,臣妾听不懂。
萧羌拿了几个茶盏胡乱放在果盘一侧,把茶壶放在另一边,他点了点茶壶说:“这是白玉京。”又点了点其他几个茶杯说,“这是所有觊觎白玉京的国家。”然后,他拿起银刀,雪亮刀芒一闪,被他放在了茶盏之中。
他说这是大越。
海棠没说话,只是看他,表示您的表达方式太曲折,臣妾我还是晕晕的。
“苏荷此人,擅长外交,长袖善舞,洞悉局势,通达世情,这么一个人守着白玉京,忽然两岸夹着她的两个强国君主要会盟,如果你是苏荷,你怎么想?”
“……”海棠努力想着自己是苏荷,她想了片刻,有点迟疑地道,“……如果我是苏荷,我大概觉得来者不善吧……”
“对。”萧羌点点头,继续说,“然后此时,其中一个强国的君主约你一见,你会怎么办?”
“……我会见的。”
“没错,探其口风,观其颜色,察其目的。”萧羌对她赞许一笑,施施然泼掉茶盏里的残茶,重新为自己斟了一杯。
海棠努力把自己当成苏荷去回想当时的情景。
沉烈和萧羌刚刚会盟,随即约见苏荷,说自己明年要联沉攻荣,这个听起来合理,但是中间讨价还价却未免太过于轻松。
“那么,假如你是苏荷,你觉得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这个很简单,大越、沉国刚刚会盟,就算萧羌想有所行动,也得是之后的事了。何况萧羌这次会盟还是拖家带口的,再说他要真是冲着白玉京来的,那干吗还放苏荷出城啊,容城是大越的地盘,直接把苏荷摁死在城里不就好了,对不对?“……我觉得……”海棠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你在骗我,我不知道你想干吗,只知道你应该暂时不会对付我,不过我得开始防着点你了。”
萧羌说:“好,那么,如果你是苏荷,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接下来?海棠仔细地想了想,若她是苏荷,这一探已然明了萧羌此次不是为了对付白玉京而来,但是也绝不是为了他嘴上说的目的,那么……
她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惊!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羌,低声道:“……对苏荷而言……这是个……机会。”
听她这么说,萧羌反而略顿了顿,他慢慢上下打量一番海棠,把海棠看得不知不觉地缩了缩,才慢慢道:“你想得没错。这是个谁都不会放过的机会。”
站在苏荷的角度,当她判断萧羌说谎的那一瞬间,萧羌就被她划入了敌对的范畴——如果不是对白玉京不利,为何要说谎。
那么,她所要面对的局势就是,大越、沉国会盟,目的不明,虽然目前他们暂时不会对白玉京动手,但未来很有可能对白玉京不利。
然后,萧羌只带了贴身侍从,等于孤身在城。
容城虽在大越境内,但是云林江畔其实是在白玉京的势力范围内。
一个未来有极大可能对白玉京不利的强国君主,带着他唯一的子嗣,停在白玉京的势力范围内,这个诱惑不可能不大——如能成事,大越至少内乱十年。
何况在苏荷的认知里,现在的萧羌毫无防备。
萧羌看着瞪大眼睛的海棠,再次轻而缓慢地重复了自己的话。
他说:“我本就要苏荷不信,她若信了,我才难办。”
“……那陛下到底想要……”海棠压着一口气,极低地问他。
萧羌笑着说:“笑儿,苏荷大概会觉得这么好个机会,打我个措手不及,以无本获万利,但是……”
话说一半,大越的皇帝轻轻拿起了那柄雪亮银刀,他唇边笑意温柔,一双细长眼眸若桃花含情。
“那要是朕说,朕一开始,就打算要在此时攻下白玉京呢?”
请君入瓮——刹那间,海棠心中只掠过这四个字。
萧羌故意让苏荷认为他将来会对白玉京不利,而苏荷则假意上当。苏荷脱身之后,有两条路可选:第一,她加强对容城的监视,那她就必然会调动军队,这样一来,萧羌可在容城引住兵力,萧逐方便行动;第二,她直接引兵来攻,为求攻其不备和快速取胜,可这样一来,她就只能带少部分最好的精锐,她以为她攻的是毫无防备的容城,却是进了萧羌早布好的陷阱。无论哪样,都对萧羌百利无害。
到此一步,苏荷已经无路可退,无棋可走。
海棠脑中把这一团纷乱全部理清,她终于明白这一桩阴谋的来龙去脉了。
当年萧羌逼反闵王,除了闵王确实威胁到他的皇位外,另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攻灭白玉京这计划做准备吧,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来兵马,还不为诸国所察。为此,他甚至把留在容城的自己,当成了诱饵。
所以萧羌才会在见过苏荷之后立刻送走萧远和沉寒,因为见过苏荷,他们再继续留在这里就没有意义,只剩危险了。
然后她立刻瞪圆眼睛,也顾不得礼仪了,猛地站起来,双手往桌面上一撑,道:“等等,他们两个走了,怎么我还在这儿?!”合着她就不危险了吗?不带这样的啊皇上!说好的一视同仁呢!海棠兀自腹诽着。
萧羌笑眯眯地看她,伸手轻轻拂了拂她的耳垂,说:“因为朕希望卿能陪在朕身边啊。”
海棠瞪着他,他笑看她,然后慢慢地他不笑了,他用指头轻轻捏了捏她丰润的耳垂,换了一个自称,语气里有种微妙的情绪。他说:“陪陪我吧,笑儿。”
然后不知怎的,海棠胸中涌起了一股有点酸涩的情绪,她没说话,只是慢慢又坐回去。
每一次,每一次她最难过的时候,萧羌都在她身边,那么这一次,她就陪在他身边吧。大不了一死,不然还能怎么样。
坐回去后,她一时之间反而想不出要说什么话了,她只嚅嚅地道:“那大殿下和皇贵妃那边安全吧?”
萧羌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出城了,我把身边一半日卫和全部龙神卫都拨给他们了,料应无碍。
既然萧羌这么说了,她就信。
她便默默坐在萧羌对面,看他挽起袖子,开始批阅各类文件。
天快亮的时候,一直埋头工作的萧羌终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他看着对面迷迷糊糊,脑袋一点一点,但是强撑着不去睡的海棠说:“你怎么不去睡?”
海棠软得跟一摊泥一样,她干脆把下颌搁在桌面上,勉强把眼睛撑开一条缝看着萧羌,含含混混地说:“你不是要我陪你吗……”
看着她一张快皱起来的脸,萧羌笑了出来,笑得特别好看。
他转身把躺椅整理好,把海棠半拖半抱地弄过去,海棠乖乖蜷成一团,萧羌拿自己的大氅把她裹上,一股熟悉的木叶清香立刻笼了过来,海棠蹭了蹭,不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离开元亨斋,苏荷乘漆黑软轿无声无息地出了城门,直上码头,落在一艘不起眼的船上。
轿子尚未落稳,苏荷已急掠而出,直入船舱。
这船外表看起来破破落落,内里却极大,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只甲板上画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十方星图案。
那十方星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画成,在她进入阵心站定瞬间,开始盈盈生光,金光徐徐流动,流溢之间,光带像是一条巨大的金色巨蟒,抖开鳞片,盘旋回绕。
苏荷站在正中,双手飞快结印,双掌虚虚交叠,一个小巧的金色十方星在她掌中慢慢成形,而就像要与之呼应一样,地上巨大的十方阵中,流动的金色光辉如洪水一般暴涨,在方阵十个角上以及苏荷两侧,凝出十二道人影。
金光凝成的人影面目模糊,却看得出来这些“人”高矮胖瘦各自不同。
人影刚一凝成,苏荷开口便道:“我见到‘魄主’了。”
一句乍出,十二道人影刹那纷乱,那些“人”交头接耳了几句,苏荷左侧的“人”是个拄拐老者,他哑着声音问:“真的是‘魄主’?”
“对,是她。”
苏荷这一句斩钉截铁,数道身影吸了口气,拄拐的老者一顿拐杖,四周刹那寂静,老人抬高他那张模糊不清的脸,看向苏荷。
苏荷负手而立,簪上血红流苏衬着她眼角烟绿,显出一种别样的凶险雍容。
“萧羌在说谎。”
“他说他想要在明年秋天和沉国一起攻打荣阳,这是假的。至于他到底想干什么,并不重要。若不是为了确定‘魄主’确实在他身边,我又何必见他。”
“萧羌确实是明君枭雄,不过,他也只是个明君枭雄而已。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和多么珍贵的东西擦肩而过。”
她冷声道:“整备水军,拿下容城。”
这句说完,白玉京的统治者面孔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又冷酷又满足的诡秘笑容,她声音忽然变得极轻,宛若丝绒落地,连一粒尘埃都无法惊起来,她道:“十方厉祀,做好开阵准备。”
人影们听了这一句悚然而惊,她右侧的身影语有迟疑,道:“攻打容城无妨,开阵是否有点……”
不等他说完,苏荷冷冷截断了他的话,她道:“你难道忘记了白玉京是为何而存在的吗?白玉京为了得到‘魄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右侧身影立刻默然,苏荷声音又放软了,她徐徐道:“准备开阵只是个万全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大阵的。”
“那‘魄主’的安全……”
“除非‘魄主’自己元寿已尽,这世上有什么可以伤害她?各位城主和楼主应该比我还清楚这点吧?”
这句一出,众人再不迟疑,向她屈膝低头,齐齐答了一声“遵命”!
话音刚落,苏荷双掌一合,掌心十方之星碎为齑粉!
一声轰然巨响,金光随之四散,人影应声而碎,重新化为地上流溢金芒。金光崩碎之中,她身侧的老者发出了夜枭一样异常满足又可怖的笑声。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沉寂,地面上金色的十方星阵不再流动,颜色暗淡,看上去就像是劣质颜料泼洒在地上一样。
苏荷踱出船舱,立于船首,船正驶离港口,水纹轻漾,惊碎雪浪一般的月光。
有侍卫来报,说萧羌和海棠已回转大宅,萧远和沉寒则悄然出城。两人的护卫约二百余人。
“现在谁在容城附近?”
侍从恭敬颔首:“因此次京主驾临,城内有一位楼主,城外有三位楼主接应。”
“有多少人?”
“近几月盘查特严,目前城内京主近卫三十七人,城外稍松,离城三十里内有京主近卫、楼主近卫共三百四十二人。”
苏荷脑海里飞快地勾勒出容城附近的地图,她点点头,只道了一句“活捉”,便不再说话。
江面上忽然有风起来,吹得她簪上流苏扑簌簌轻响,她拢了一下鬓边乱发,眯着眼睛,凝视着越来越远的容城城墙。
她就这么静静凝视着萧羌所在的容城,直到完全看不到城墙,漆黑天边开始显出一线雪青的黎明天色。
风越来越大,苏荷嫩黄色的广袖在江风中翻飞,腰畔环佩叮当,衬出她一身越发飘忽的鬼魅之气。
“萧羌和‘魄主’……”
她近乎无声地低喃一句,然后便看着远方,似是出了会儿神。片刻后,她嘴角微翘,面上显出一丝浅笑,风忽然一下子强了起来,苏荷悠悠然地收了口,船下水浪急涌,水位猛地升高,船身颠簸,漆黑的浪拍在船上,溅出碎银一样的水花。
船越行越远,天边也露出一线鱼肚白,苏荷站在船头,依然看向容城的方向。
东方大亮。金色的阳光如洪水一般涌来,无数巨大的黑色战船仿佛迎着日光而去,越过苏荷的坐船,破开水面,如同狰狞的上古异兽,张开獠牙对天嘶吼。
那是白玉京引以为傲、天下无双的江卫。
风越来越大,战船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将白玉京主隐入一片晦暗之中。
就在此时,一只信鸽投林一般冲下,落在苏荷腕上,它带来一纸密报:萧远、沉寒已得。
战船劈浪,小船颠簸,统治白玉京的女子在浪尖放声大笑。
海棠再度醒来,已经是三月初四的中午,她爬起来,看到窗户打开,萧羌背对着她,站在窗口。
听到声音,萧羌转头,他向海棠扬了扬下颌,示意她去看桌上的密报,便转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
桌上两份密报,报告了两件事情。
一、白玉京进军。
二、护卫离城五十里后被杀,萧远沉寒失联。
“……”海棠只觉得一股血气翻涌而上,她眼前黑了一下,一把死死抓住桌面,心如擂鼓一样飞跳,她猛地闭上眼睛,紧紧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口气来,然后,她慢慢睁开眼睛,一点一点艰难转身,看着萧羌。
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一样,萧羌也转身看她。他没有一点表情,不惊不悲,不怒不喜,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海棠听到自己嘶着声问:“沉寒和萧远……他们……”
萧羌走近她,居高临下看她片刻,道:“大概在……苏荷手里。”
海棠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这么死死地看着他。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她想说你之前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又忽然想大哭大叫,最后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说,萧羌,你不难过吗?
她用力咬住嘴唇,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然而萧羌却从她的眼底看出了她的疑问,大越的皇帝依然没什么表情,他就这么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把她抱入怀中——
他用力得把她勒疼。
他那么那么用力。
他说:“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海棠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用力回抱他,又惊惧又难过又伤心,她踮起脚尖,让男人把面孔埋在她肩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
别哭,海棠,你哭了他更难过。
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的目光透过萧羌身后洞开的窗户、开着疏落梅花的庭院、掩映的围墙,城内的高塔。城墙的方向传来了雷鸣一样的巨响!
她眼中映出空中飞快闪过的火光。
白玉京开始攻城。
沉寒是被惊醒的。
她一下子醒过来,感觉到身下床榻摇晃,她立刻惊觉。
不对,这不是马车的晃法,这是船。
她昨天被连夜送出城,她在马车里和萧远说着话……然后呢?她的记忆中断了。
他们是要被送去后方,旅途中并不会坐船。
沉寒立刻警惕起来,她没有起身,反而调匀呼吸,假装自己还在睡,掩在被子下的手轻轻摸索,同时调动一切感官,来察知四周的情况。
被软榻柔,空气清新,水汽很重,她并不在牢里,而应该是在很不错的船舱内,但是床单并不是大越的织物。她衣着完整,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让她松了口气。
她向旁边略微伸展,触到了一个人,她停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抚过去,心中一松:是萧远。
被她一碰,萧远也醒了,少年抹了抹眼睛,发现自己不在车里,一下爬起来,刚要说话,就被沉寒按住。
她听到了脚步声。
领头的是个女子,剩下的都是男人,很多人,脚步轻捷,非常规律,应该是武者。
萧远也听到了,少年皇子面色凝重,他下了床,立在沉寒身前,他按了一下身上的暗袋,里面的短剑果然被拿走了。
——他们大概是被谁抓住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看到来人的一瞬间,萧远瞳孔猛地收缩——进来的是苏荷。
他们落在白玉京手中了。
苏荷轻笑道:“两位,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音一出,沉寒就听出来人是苏荷,她一把按住萧远,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慢慢起身,向对方微一点头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见京主。”
少女迈出一步,娇小的身躯将萧远挡在身后。
她说:“不知京主将我们掳来有何贵干。”
苏荷看着她,面上露出一点兴味的笑容,她走上前,轻轻伸手,取下沉寒头上一根发簪,在手中把玩片刻,递给身后侍从,才慢慢地道:“当然是……威胁萧羌啊。”
萧逐抵达炳城军营的时候是初四凌晨,天尚未亮。
他刚入军营便有人将发生的事一一通报,他只点了点头,面上一张牙白面具在火把照耀下显出一种暴烈的雪色。
等部将说完,他沉声道:“集结如何?”
他身侧小跑过来的部将立刻应道:“已集结完毕。”
“布防?”
“离军港下游十五里外的江面已布下横江锁,永州江卫已悉数集结。”
“粮草?”
“炳城所储粮草可守城三年,攻江无碍。”
“何时可战?”
“随时可战。”
红衣亲王再不说话,他疾步走入大营,刚一站定,立刻便有侍从上前,为他着甲。
金铁交鸣,他慢慢抬眼,问了一句话:“那……陛下呢?”
刚才还对答如流的部下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所有的话都哑在了嗓子里,过了半晌,才有人颤声答了一句:“……尚未……出城……”
“……”萧逐闭了一下眼,再度睁开时,声音依然是一贯的平稳清冷。
“……大殿下与皇贵妃呢?”
这一回,整个大帐内数十人,鸦雀无声。
过了不知多久,他最倚重的副将才道:“……目前……失联……”
萧逐什么都没说。
男人站在那里,雪甲红衣,面孔在跳跃烛火下忽明忽灭。
良久,他沉声下令:“按照预定计划行事,水军逼住白玉京部队,一旦稍有异动,立刻攻击!”
萧逐沉声下令,他的目光越过书案看着前方偌大沙盘:“桥船准备如何?”
数名将军应声而出:“已在江面待命,可随时搭桥!”
从前年开始,萧羌便秘密制造用来在江面上可以临时架桥的桥船,到现在一共有三百余艘桥船。
但是,这桥船有什么用呢?大越的军队分为拱护京都的龙神军、水军雷神军,以及陆军风神军,之前永州的水军已经密调至容城,而陆军则在从齐州往这边赶,根本就无军可用。
萧逐从将军们的眼睛里看到了疑问,却没做任何解释,只吐出一个字:“等。”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萧逐静默地站在案后,绝色容颜,牙白面具,红衣银甲,森然长剑,就像是一尊荒烈又凄然的上古神像。
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双平日里冷然又疲惫的眼睛深处,渗出那么一点近乎血红的颜色来。
萧羌,你还真敢胡来!
这个事情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无论是攻打白玉京还是萧羌拿自己当饵稳住苏荷。萧羌就从来没想过,万一有闪失的后果吗?!
“萧羌、萧羌、萧羌……”
萧逐无声念着萧羌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带着血的味道。
然而那名字念得久了,最后便只剩下了苍凉又疲惫的无奈。
他用手掩住眼睛,低低唤了一声:“萧羌啊……”
大越德熙八年三月初四,白玉京以剿灭江盗为名,向大越容城进军。
同时,三月初四凌晨,萧逐密抵炳城军营。
风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