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再接再厉

颜宁趁中午休息,雇了马车来到鑫茂商铺。此时杨沐的藕粉试尝活动已经结束了,正在店铺后头跟金老板谈生意。今天的试尝效果出奇地好,那些存放在店铺里的藕粉也已售罄。金老板看中其中的市场,答应同杨沐做生意。这时店掌柜来报说有一个穿官服的大人来买藕粉,而且需求量还不小,杨沐顿时笑起来。

金老板奇怪:“杨老板为何发笑。”

杨沐止住笑:“这位大人大概是我的同窗好友。”

金老板表示疑问:“哦?”

杨沐出去一看,果然是颜宁,便将颜宁领到后头,跟金老板作揖赔不是:“实不相瞒,这是我的多年好友颜宁,他在翰林院任职。他担心金老板不肯与我合作,故来想法帮我促成与金老板的合作。”

金老板一看颜宁,连忙行礼请他入座:“颜大人就是去年誉满京城的探花郎吧?”

颜宁拱了拱手:“正是在下。”

杨沐笑起来:“我的好友真是用心良苦,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金老板不会见怪吧。”

颜宁连忙说:“杨沐是我的挚友,金老板若是能够答应售卖他的藕粉,我定然会尽心尽力在同僚中为金老板做宣传的。”

金老板也爽朗地笑起来:“怎么会见怪,颜大人肯帮忙出力,金某真是求之不得呢。我这就与杨老板立字据,下午就去搬运藕粉。”

颜宁一听说他们的合作已经成功,便放下心来:“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下午还有公事要办,我先回衙门。”

杨沐站起来送他:“去吧,真是麻烦你跑这一趟,大中午的,热得满头大汗。”

颜宁用手绢擦一把汗,笑了起来:“没事,看你有进展了,我这比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舒坦呢。”

金老板在后面看着颜宁的背影,禁不住唏嘘感叹:“颜大人为杨老板如此两肋插刀,真是令人感动。”

杨沐回头笑笑:“让金老板见笑了。我与颜宁从小同窗为友,感情深厚,他是个极有情义的人,就算是中了进士,也未曾与我疏远。”

金老板想起一事:“我看杨老板的一手字,真是雄浑方雅,难得的好字,想来你的学识也颇突出,只是不知为何入了经商这末道。”

杨沐苦笑一下:“当初我和颜宁都立志走仕途,后来我家遭变故,才入了这行。再者我也不认为经商就是末道,每一行的存在,都是有它自身的道理,假如没有了商人,人们岂不是要回到以物易物的时代?商人为大家提供便利,获取相应的利润,这是合情合理的事。我们自尊自重,以诚信为本,以德立身,这样的商人,也未必做不得。”说到后来,杨沐眉飞色舞,充满了自信和快乐。

金老板顿了半晌:“杨老板年纪不大,看问题却很透彻,实在是令金某叹服。”

杨沐腼腆一笑:“小子得意忘形了,以后还有请金老板多多指教。”

当下双方谈妥了条件,立了字据,金老板下午就安排人去搬运藕粉。藕粉虽不是鲜货,但是目前市场尚不可知,所以金老板只买了杨沐一半的货量。说是如果销得好,以后就同杨沐签下长期合作关系。

有了鑫茂商铺的成功经历,杨沐得了信心,又去找康膳居谈生意。康膳居位于西城的永宁街,整个京城的达官贵胄都集中在西城区,康膳居的老板家里世代为医官,人脉可想而知。杨沐还知道,康膳居其实是有藕粉卖的,但他还是想去试试,兴许也能打开一条渠道。

杨沐直接向康膳居的掌柜说明了来意,那个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掌柜当场拒绝了杨沐的提议。

杨沐笑了笑,也不着急,他娓娓说道:“吕掌柜您先别急着拒绝我。目前京城卖蓉乡藕粉的只有东城的鑫茂商铺,我刚跟鑫茂的老板签订合约,他目前只买下我一半的货物,那是因为他担心藕粉不好卖。您家是卖过藕粉的,好不好卖您心里有数。若是等鑫茂的老板发现藕粉的销量出乎他意料的好,他就会跟我购买更多的藕粉,甚至会要求我的藕粉只独在他一家销售。到时候整个京城只有他一家售卖蓉乡藕粉,您再想跟我购买,恐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吕掌柜盯着杨沐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笑起来:“杨老板似乎对你的蓉乡藕粉信心十足,难道别处的藕粉不及你家的?”

杨沐说:“这不仅仅是藕粉好坏的问题。因为每一个地方水质与土质的不同,种植出来的莲藕口感各不相同,所以藕粉的味道会有差别。如果顾客喜欢上一种口味,他就会觉得另一种口味在某些方面不及它,就会认准这种口味。如果京城只有鑫茂一家卖蓉乡藕粉,那么这批顾客就成了他固定的客源,那么您就失去了这一批顾客。”

吕掌柜面上有了松动,但是嘴上还说:“卖蓉乡藕粉的并不只你一家,我可以去别人那里买。”

杨沐笑起来:“吕掌柜又何必舍近求远呢,我就是蓉乡人,还有谁是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不仅价位上给您最大的优惠,而且在藕粉品质上与供货时间上都能予以保证。”

这时有个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子乾,我觉得这位杨老板说的很在理啊。我们既卖他的蓉乡藕粉,也卖别处的藕粉,给顾客多一种选择,我们也能够吸引更多的客人,何乐而不为?”

杨沐抬头看去,一个年纪约二十五六岁的锦衣青年正从门口进来,他身形修长,满面含笑,长得不算十分俊秀,但是却自有一种风流气度,令人不自觉地想亲近。

只见吕掌柜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东家,这位是蓉乡来的杨老板。”又向杨沐介绍说:“这位是我们东家顾老板。”

杨沐早就站了起来,他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顾老板幸会,在下杨沐。”

那顾老板弯了嘴角,眼睛含笑:“幸会,幸会。请坐。杨老板是菁州人?”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坐了下来。

杨沐答:“正是。”

顾老板看向吕掌柜:“好像去年的探花郎也是菁州人氏啊。”

吕掌柜点点头:“是。”

杨沐没想到颜宁在京城竟有这么大的名气,鑫茂的金老板也认识,康膳居的顾老板也认识,不禁苦笑一下,也没做声。其实他不知道,三年一次的春闱,对举人们来说是一种煎熬,但对京城本地人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去年的探花郎丰神俊朗,风头健旺,多少人都是亲眼目睹的,这话题至少要持续到下一届春闱的探花郎出来才有可能消去,并且还得新的探花郎的风采要胜过上一任的探花郎才行,否则就是被拿来对比的反例。

顾老板轻拍着椅子扶手说:“菁州真是地灵人杰啊,出的人物都这般出色。”

这好像有点题外话了,杨沐垂了眼睛:“顾老板过奖了。”

吕掌柜心说,老毛病又犯了,于是说:“杨老板,不知你的藕粉是什么价。”

杨沐被解了围,开始与吕掌柜谈价钱。

杨沐回到颜宁家,颜宁还没有散衙,三宝在前院坐着:“卖完了?”

“嗯,都卖了。”他走到桌旁,倒了一杯凉茶喝下。康膳居买下了他的另一半藕粉。

“比我们预想的要快。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三宝这几天也没认真去揽活,准备等杨沐一起回去呢。

“我先去打听一下,看买些什么货物回去。鑫茂和康膳居还没有给我全款,说是要等几天,看看销售情况。我所有的家当都压在里面了,没有钱,就没法买东西啊。”杨沐头一次感觉到资金周转的困难,处处都有捉襟见肘的感觉。

三宝早就经历这样的事了:“忍耐一下,刚开始都这样,等资金充足了,就好办事了。”

杨沐点了下头:“只能是这样了。我明天去南城的市场去转转,看有什么好买的。”

三宝说:“你头一回来京城,也没出去玩玩。”三宝这些年跑船运,之前是来过一次京城的。

杨沐说:“也没什么好玩的,颜宁也没空,况且这天气也热得很。”

颜宁从门外进来了:“后天我就有空了,后天旬假,我领你们出去走一走。”

杨沐和三宝喜出望外:“真的?”

颜宁笑着点头:“千真万确。杨沐,你的藕粉都卖完了?”

杨沐笑着说:“是,今天全都卖给康膳居了。”

颜宁摸摸下巴:“那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杨沐说:“好啊,你们说怎么庆祝?”

三宝说:“请我们去酒楼啜一顿。”

颜宁喝了口茶,舔了下嘴唇:“为什么要去酒楼?我看那些大厨们做的还未必有杨沐做的好吃。”

三宝开玩笑说:“啧啧,颜宁可真是会替杨沐省钱。”

颜宁翻白眼:“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杨沐大笑起来:“既然这么看得起我,那我明天就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好了。”

颜宁咂巴着嘴:“别介,我等不及明天了,就今天吧。梁妈!”

梁妈从厨房急匆匆走过来了:“少爷,什么事?”梁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饭,身上系着围裙,手上还滴着水。

“晚上有什么菜?”

“有一只刚宰的鸡,还有一些酱牛肉,另外还有些青菜。”

“梁妈,你别忙了,今晚杨沐下厨。”

梁妈在围裙上擦擦手:“少爷,那怎么成,怎么能让杨少爷下厨呢?”

颜宁摆摆手:“没事,你就让他去吧。”

梁妈急了:“少爷,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梁妈,您别着急。颜宁啊,是想吃我做的菜了,所以今晚上我来做。”杨沐连忙安慰梁妈。

梁妈露出笑容:“哦,这样啊。那我给您打下手。”

杨沐将那只鸡做成了白切鸡;酱牛肉切成片,用酱油、香醋、香油、葱姜凉拌了;炒了一个蒜蓉空心菜;又觉得菜有点少,再弄了个芙蓉鸡蛋,弄个了蛋汤。

“也没好好准备,今晚将就吃吧,明天我去买菜,给你们做一道熟鱼活吃。”杨沐将白切鸡端上桌。

颜宁吸着口水,迫不及待地举箸:“我先尝尝这个白切鸡。”

三宝在一旁笑:“看你那馋样。”

颜宁吃着一块白切鸡:“人家就是想念杨沐的手艺嘛。”

老梁两口子也在桌边坐下了,他们并没有同颜宁分开吃,按颜宁的说法就是,家里只有三个人,还分什么尊卑主次,吃饭要人多一点才有胃口。而杨沐和三宝是自己人,所以也没有分开吃。除非家里有外客来,他们才会分桌另吃。

颜宁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梁妈,杨沐做的菜好吃吧?”

梁妈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没有吃过白切鸡:“这白切鸡味道咸香,是另有一种风味。杨少爷,你一个男儿家,怎么会下厨房做饭?”北方的老爷们是从不下厨的。

杨沐笑一笑:“我喜欢做菜,看着别人吃着香,我就高兴。”

颜宁听他这么说,朝他挤眉弄眼的。三宝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他被酱牛肉的味道吸引住了,边吃边说:“原来你这么喜欢做饭,那回程的时候,你就包了船上的三餐吧。这酱牛肉的味道真不赖。”

颜宁横眉怒对三宝:“你倒想呢,杨沐天天给你做饭,你付得起工钱嘛?”

三宝浑然不觉颜宁的怒火,兀自陶醉着咀嚼牛肉:“付什么工钱,杨沐不是自己也要吃饭吗?”

杨沐连忙打圆场:“我哪有功夫天天煮饭,偶尔做一顿还差不多。再说我要是去做饭,不是抢了厨子的饭碗?”

三宝说:“也对,那你就偶尔给我们做一顿吧。”

“明天除了吃活鱼,还想吃荷叶蒸排骨、牛肉汤、酿茄子。”颜宁把那些想吃的菜都一一报上来。

“好,明天都做。”杨沐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空心菜。

三宝说:“你刚还说不让杨沐天天做饭呢。”

颜宁瞪他:“我这是天天吗?只有两天好吧。你若是不想吃杨沐做的菜,明天叫梁妈烧给你吃。”

三宝连忙噤声不说话了。

第41章 熟鱼活吃

第二天一早,杨沐交待梁妈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和三宝去了南城的大市场。这里汇集了南来北往的商人,各色的货物,各地的口音,拥挤的巷道,构成了喧哗无比的城南市场,将七月的清晨渲染得多了几分燥热。

杨沐在市场转了一圈,觉得关外的马匹和羊皮运到南方去,肯定能赚钱,只是成本太高了点,目前还无法做。想了想,最后决定去买一批北方产的药材。这些年母亲重病在身,药渣都喝出了一堆小山,有句话说“久病成良医”,杨沐虽没有成为大夫,但是对一些药材的用途和好坏还是知道的。并且自己跟仁善堂和济安堂的老板都很熟悉,也不愁没有销路。

杨沐站在一家枸杞批发铺前,低头仔细看手中的枸杞。

“这不是杨老板吗?”

杨沐抬头,看见康膳居的顾老板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原来是顾老板,真是巧啊。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杨三宝。三宝,这位是康膳居的顾老板。”

三宝看着眼前一身锦缎的瘦高男人,怪道这一身贵气的人杨沐怎么认识:“原来是顾老板,久仰久仰!”

顾老板拱手:“幸会!杨老板想做枸杞生意?”

“是的,返程想带点北方货物回去。”

顾老板笑着说:“杨老板极有眼光,枸杞既是一味中药材,也是一种滋补品,运到菁州,不愁没有销路啊。这家铺子的枸杞来自枸杞的原产地河套地区,质量是最好的。”

杨沐笑了笑,抓了一把枸杞:“看来顾老板也是常来此买枸杞。您是行家,帮我看看哪种最好。”

顾老板从杨沐手上拿了一颗枸杞:“这河套的枸杞又叫西枸杞,以色鲜红、颗粒大、肉质厚、种子少、质地软者为佳。”

“多谢顾老板指点。”

顾老板笑笑:“既感谢我,就别那么生分,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好了,我叫顾川柏,字弥坚。”

杨沐受宠若惊:“怎敢如此越礼,在下表字泽益,以后称呼你为顾大哥可好?”

顾川柏点了下头:“也好,我长你几岁,就叫你泽益吧。你要是买枸杞,就以我康膳居的名义买吧,老板可以让几分利。”

杨沐连忙作揖:“那真是感激不尽。只是我今天先来看看,过几日才能来买货。”

顾川柏极其聪明:“泽益是藕粉钱还没结算吧。明日你来我铺子里支取。”

杨沐有些被看穿的窘意,听他这么一说,真是喜出望外,不过又想到明日和颜宁约好了,便说:“明日我与朋友已经有约在先了,迟一天可以吗?”

顾川柏微微表现出了诧异,会是什么朋友让他连银子都愿意推迟一天要呢,但是也没有追究:“那好吧。你来,我将你介绍给这家铺子的老板,以后你买枸杞,就挂在康膳居的名下即可。”

“多谢顾大哥。”

回去的路上,三宝问杨沐:“这康膳居的老板是什么来头?为何对你青眼相加?”

“我也不知道,就是昨天去康膳居谈生意时认识的。”

“那康膳居在什么地方?”

“西城区的永宁街。”

三宝抓住杨沐的胳膊摇了几下:“西城的人非富即贵,这人来头一定不小。杨沐,你遇到贵人了。”

杨沐并没有欣喜:“我跟他非亲非故,只是生意上有些往来,平白受人恩惠,谁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宝点头:“说的也是。他也许并非是无偿帮你,而是希望你在藕粉上对他再让利一些。”

“如果是这样,倒也好办。最怕就是欠人情债。”

两人回去,跟颜宁提起今天的遭遇。颜宁皱了眉头苦想:“姓顾,在永宁街开康膳居?太医院的提点大人姓顾,这个顾川柏可能是顾大人的子孙,改天我去打听一下。今日这事,恐怕就是一场偶遇,他看你顺眼,才提出要帮你,反正于他也没什么损失,倒让你承着他的一份人情。咱们以后同他做生意时,多让他几分利就是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隐隐有点担忧,他在京城为官一年多,被提亲的次数不少,也遭遇不少贵胄子弟明里暗里的示好,都让他装糊涂糊弄过去了。这年头,好南风的人还真不少,不过不知为何,却鲜少碰到死缠烂打的人,难道还忌惮自己大小是个官么?

杨沐点头称是,然后去厨房做鱼了。熟鱼活吃得先将鲜活的鱼灌上高度酒,腌上一会儿,然后去鳞杀鱼,捏住鱼头,将鱼身在滚烫的油锅中炸透,然后浇上酱醋等调成的汤汁。鱼上桌的时候,嘴巴一张一翕地还在动,要多神奇就有多神奇。

颜宁看着桌上的鱼,两眼放光,举着筷子,不舍得下手。

三宝也瞪圆了眼:“杨沐,你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杨沐举着筷子,动手夹了一块鱼肉,放到颜宁碗里,又给三宝也夹了一块:“有一回在书肆买到一本名不见经传的食谱,书上面就这么写的,我这是第一次试做,尝尝看味道好不好。老爹梁妈你们也尝尝。”

三宝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好吃,外焦内嫩。”

梁妈说:“这鱼做得怪有意思的,就是做法有点麻烦。”

颜宁说:“吃这鱼,味道在其次,关键是趣味性。不过这鱼头还是活的,身子熟了,要提着鱼头才能炸成这样,炸的时候很容易被油溅到吧。杨沐,伤到手了没?”

杨沐说:“没事,我用布包着的呢,炸鱼的时候也盖了锅盖。”

颜宁仔细看他的手,还是有被油溅到的红点子:“以后还是少做吧,挺麻烦的,手多少都还是会被油溅到。”

杨沐笑一笑:“好。”其实他不就是想做出来让颜宁吃个新鲜?

三宝自己吃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给杨沐夹了一筷子鱼:“多吃点,这种稀罕玩意儿,我们见识过就够了。用别的方法做也照样好吃。”

杨沐一边点头,一边问:“明天去哪玩?”

“咱们去西山吧,天气挺热的,要出门得早点,傍晚再回,雇辆马车。西山树木蓊郁,比较阴凉,山上还有好多寺院,中午可以去那吃素斋。”

杨沐说:“好,要准备点什么?”

颜宁说:“让梁妈帮我们烙几个饼,准备一些果子,烧两壶凉茶。老爹你去给我们雇一辆马车。”

第二日天刚亮,三个人就出了门。梁妈给他们塞了个大篮子,颜宁一看,西瓜、葡萄、青苹果、大枣都有,笑眯眯地说:“梁妈真体贴。”说罢给每人递了一个苹果。

七月的清晨还是很凉快的,每天也就是这个时间最舒适了。颜宁说:“京城的夏天太热了,没我们老家舒服。冬天又太冷,而且从十月就开始冷,到次年的二三月份,都还在过冬。最舒适的季节就是春秋两季了,不过又太短暂,短暂得让人怀疑它们是否来过。”

杨沐有些担忧地说:“听说京城的冬天滴水成冰,你能适应吗?”

颜宁笑起来:“倒没滴水成冰那么夸张,不过比起我们菁州来,那真是冷多了。湖面与河流都会结冰,能承得住人,冬天的时候,运河都会结冰,每天都得有人去破冰呢。”

三宝点头附和:“我前年十一月到过京城,不过那时候运河还没有结冰,已经极冷了。”

杨沐看着颜宁:“那你冬天能捱得住吗?”

颜宁笑笑:“就是出门的时候比较遭罪,你没看我西屋的床是土炕吗?冬天我就睡在那儿,暖和倒是暖和,就是烧得慌。”

三宝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省亲?我看先生和祖父都挺想你的。”

颜宁默了,过了一会突然说:“‘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以前我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总是没法理解,后来我被困在此不能回家的时候,再读这句诗,就特别能理解这诗中的感情。我这是第二个年头没回家了,祖父年纪大了,让他来京城不太现实,我又回不去,想想挺对不住他老人家的。”

杨沐伸手轻拍他的肩:“古人说‘当官不自在,自在莫当官’,是有道理的。幸而祖父年岁虽大,但是身体健朗,过两年,你试着申请外调吧,调回我们吴州,离家近些,可以接先生和祖父过来尽孝。”

颜宁叹了口气,这一年自己独自一人在外,所有事情都得自己去应付,那些沟壑、暗流、人情世故,都得学着去躲、去做,逼着他迅速成长。杨沐是他最好的倾诉的对象,而杨沐比他承受着更大的生活压力,更多的苦难,他们两个,像两只孤独的小兽,汲取着彼此的温暖,在跌跌撞撞中前行。

太阳升起一竿子高时,马车到了西山,打发马车下午来接,然后往山上走。天气虽然热,但是山间林木蓊郁,自有一股清凉。西山并不很高,但是俯瞰京城已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