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都懂,只是不敢也不想去细想。
只是如今,他为何又要点破它。
不过…他要说,我便听就是了。
我淡然的笑,不露声色的望着他。
他却局促了,像又说不出口似的,嘴角勾着像是很苦涩。
五年过去了,他少了那时的风流,却稳重了不少,时光果然能改变很多事与物。
这个人。。
当初是真的想害我还是另有安排,为何后头又不顾一切的来救。
“这一切正如你所预料的这般,先皇的病原本能全愈,只因被我用药耗着,所以死不了却也活不了多久,太子也为了尽孝,出宫去民间寻访良药,如此这般潜入了芳华的宅子与你们一起生活,当初把芳华接入宫也只是幌子。不论先皇如何昏庸,对于宫中谁要害他最终还是懂的,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也没了法子。于是太子尽孝道,贴身伺候,甚至请来世上难寻的神医,只要这般就够了。
在最合适的时机,何时的地点,先皇会驾崩得刚刚好。
太子登基,继位,我便也尽完忠了。”
他直视着我,越过桌上的东西,一把握紧了我的手:“勺儿,我并没有想加害于你,我不知道当初太子是用了什么法子劝服芳华入宫。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多么可笑。
何谓朝廷,江山…
我拥有的只有江湖。
在那之前,我的世界只有一间宅子,而宅子里所有最珍贵的也抵不了我一个义父。
真难为你挂记了五年…先皇怎么死的,是臣毒害了君,还是子嗜父都是你们朝廷的事。
他犹豫了片刻,望了我一眼:“皇上明年就要大婚了,对象会是朝廷重臣元老之女。”
“是么。”我嘴咧开笑了,“那恭喜他了,传闻皇上许久没纳后妃,倘若再不婚,我还真怕他会断子绝孙。”
他有些悻悻然。
我扯着嘴笑完,脸却僵了,他一提韩子川我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偏狂的执念只让我觉得分外苦涩,顿了一下,缓缓且浅的说了一句:“那个人还好么?”
他一怔,似乎知道我说的是谁了:“我已经不做太医许多年了,深宫内院的事自是不知道了。”
“哦。是么…”我掀下眼皮,浅酌了一口,“我倒是从没听你说过。”
“太子登基后,我便辞官了。”他眼深深地望着我,一脸若有所指,“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时间与你闲聚。还记得么我曾与你说过的么,我有良田万顷,宅子数处,家底也不算薄。。。”
我笑了,剩下的话,便该是:上无父母下无弟妹,还未娶亲,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当初那个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却又风流多情的公子哥儿可是迷了不少人。
只是这一切离我已经很远了…
他提及的这段段过往,让我想起曾与芳华一起历过的旧事。倘若说回忆有一分美好,那么也带给我了九分伤痛,如今忆起来依旧历历在目,痛入心肺。
他望了望我,嘴角隐约的笑意淡了:“你想过平静的生活,就本该找个宁静的地方,隐姓埋名。可又为何隐入了江湖,又弄得这么人尽皆知。你可知他们如今都在寻你?”
“他们二人过得好好的,何苦又来寻…我自是不想再被他们打扰。”
“他们过得好,那你呢…为何这般放恣生活。”
“放恣?”我掀着眼皮望着他,笑了,“我只是不喜欢冷清的屋子。。。找个人一起奏琴画画配毒,偶尔救个人,只是一不留神屋里便热闹了。”
以前一个人冷清惯了。
如今热闹了,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长吐了一口气,缓缓说:“等他们以后各自遇到心上人,诞下儿孙,我这儿怕是要更热闹了。”
“勺儿。”他手摸上我的,“你这儿还少了柒公子,不知可否让我来填这空缺。”
你从来就喜欢逗我。
可这次却是认真的。
他眼里流露出很心疼的眼神。
为什么会这样,我逍闲人向来被江湖人羡慕,如今他却用这种眼神看我,真可笑。
风徐徐吹着,一时可只觉得眼眶湿润…像是有什么要盈出来,内心却苦涩得很。
突然亭下传来一阵咳嗽声,那人。。。似乎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了。
我一愣,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小毒公子正一脸抓奸表情地看着我,吊儿郎当的翻身上来了,流里流气地走到弄玉身边,随手在停外扯了一根柳,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弄玉公子,我家老大说客房满了,堆了些柴火怕是住不了人了,您若执意留兴许可以和我住一间。”
“不用了。我也在这附近置办了一间宅子,出门想买些东西,顺道来看看。”
弄玉俯下身,凑过来轻声说,“韩子川这几年都发疯似的找你,你自是小心。”
我怔了一下,目光复杂的注视着他离去。
小毒公子望了望我,又看着他,倒像是火了,拿着嘴里的柳条直在他身后比划,“他怎么也搬到这边来了,顺道来看看…他这是顺道了,全身都易容了,分明是特地来调戏主子你的…”
他目光扫向我,却突然止住了,声音像是很不安,“主子,你怎么了?脸色不好。。。”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他最后与我擦肩而过说的那句话,“皇上出巡了,来的就是此处。”
总归是那句话,该来的不来,不来的却又来了。。。躲也躲不过。
第四章[一]
夜里,大厅里灯火通明。
众美男全聚在一起,有几个在低声说着什么。壹擦拭着手里的玉萧,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肆儿,末了轻笑着摇头,一脸鄙夷的状。原来这个小痣公子肆儿正斜着眼修指甲,一旁的小伍手捧着一册泛黄的书,就着光亮细细看,他虽是垂着头,侧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那般狰狞。
“你看我的指甲修得怎么样?”肆儿将手凑到烛火前眯起眼打量。
小伍拿起书册将他手拨走,时不时地将身子挪开,尽可能地离他远一些,后者笑得讪讪的。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偶尔有灯芯炸开的声音和纸页翻动声。
我叹了一口气,收了视线,低头饮一口茶,徐徐说一声:“小陆,今天来我房。”
一声刚落,只觉得他们目光全聚在了我身上,这叫一个热啊。
小陆像是傻了。
我吞吞口水,改了话:“要么,我去你那也成。”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小毒公子手撑着桌子就要起来了,却被壹压着又坐了下来。
我看看众人,“你们这都怎么了?”
一个个眼神复杂,有惊有喜有怨有疑惑还有期盼。。。
切,毛病。
我一把拽住了惊魂未定的小陆,顺势拨开了众人独拉着他的手,朝私房里挤去。。。也来不及研究他们脸上的神色,倒是身边一阵窃窃私语和气急败坏的声音。
门合上了。
我搓着手,在房里踱来踱去,末了还不忘趴在窗外看了看,待认定了清冷的庭院里再无他人后,松了一口气忙把纸窗也关严实了。
小陆有些局促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坐。”
他翘着屁股想坐椅子,我忙拦住,“去床上,这会儿会感冒的。”
他腾的一下脸全红了。
那浅妃色的衣袍映衬得这张脸,比桃花还要艳丽万分。
我坐了过去,凑近了他,捻起他的手,握着,笑了:“来这也有许久了吧。”
他点头。
我笑了,摸着他的肩,又捋着他的青丝,只觉得韧性却又滑腻万分,这发丝就像他的人一般,让人又爱又恨。
“陆儿…”我笑眯眯的望着他,“把你上次抄来给我看的《忆元忧》再让我瞅一眼可好?”
他瞪着又大又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像是不可置信。
“你看我已经练到七层了,内力回到了初练的时候,只要在坚持下去熬到了第九层,我便能神功大成了。”
他眉一蹙,摇头。
我扳着他的肩,他却撇头,摇得更厉害了。
“你是怕那武功心法太诡异,我练了会有什么不测么?”我笑了,调侃道、“还是…怕我练到最后把一切都给忘了,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了…喏喏不准哭,再不给,我可要搜身了。”
我笑着头抵在他肩上,手作势就要往他身上摸去,他却咬唇眼眶红红的,死死揪住了我的手,欲言语可任由他脸色怎么苍白,从喉咙里却也只能发出沙哑单调的声音。
我知道,他是真的在害怕…
他怕我适得其反。
他虽没什么力气却把我的袖子攥得很紧,那张脸似乎在急需表达,想倾诉。
他丧失说话的能力,很多事情无法说个明白,但,我都懂…
忆无忧只是一个传说,很少有人练到最后,多半以心智受损而告终。
当初练,只是因为不想再过服食忘忧散的日子,而如今意义却大不相同了…
我轻环住他,温柔的拍着背,悄声安慰道:“我知道分寸的,来让我看一眼。”
他却没笑,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我叹气一声,抚着他的发:“你啊,性子怎就变得这么倔了,倔就算了还小气了。”
他身子颤着,整个将我抱得很紧,似乎很是不安。
我想说什么,却最终噤声。
一时间柔肠百结。
或许他担忧的也并不是毫无道理,如今我的记忆大不如从前了,内力也无缘无故少了不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韩子川找到我之前让身子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不然怕是要受制于他了。
目前形势比较紧迫,虽然也不能保证能冲破第八层,练至九层。
不过也只有一博了。
拼,总比束手无策等着韩子川来的强…
我苦涩一笑,视线缓缓向下,陆儿伏在我身边,情绪已平静了不少。
抚着他的青丝,“陆儿…我原也不知道你的身世,只是在街上者见了你,觉得分外喜欢,碰巧你又愿意跟着我。只是没料到你父亲竟是我所敬佩的大将军,我虽没大本事,但也能避免那些朝廷的人再来找你麻烦。”我伸手轻轻拍着他,放柔了声音,“你若不想我练,我也不强求便是了。”
他眨眼,笑了。
“你是向来就是这些公子中最乖巧的,今天的事别与他人说可好?”
他手执着前襟,靠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望了我一眼,将头枕在我的肩上。
只是点头,怕我没看到,又点了好几下。
我笑了,捧着他的脸,“我只怪没早遇到你,不然你这声音还有得救。说不定还能听你说话。。。”
他眼一弯,手也拉着我的衣料,睫毛轻颤,像是在说他不曾介意。
“陆儿…我遇上了麻烦,怕是也只有你能帮我。”轻轻将他拉入怀里,拥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滑过他的脖颈,悄然拨开了衣料,往里探去。
他有些颤栗。
“可以么?”
他很安静的伏在我胸口,手有些抖,攥紧了我的料子,可以感觉到他的不安。
我笑了,用力一拉扯,柔顺入水般的料子全松开了,渐渐松挎挎的垂在了他腰间。
我深呼一口气,忙利索的起身下塌,拾起桌上的那盏烛台,小心翼翼的捧着,坐了过去。
他有些不解,疑惑的望着我,我却又把他按下了。
他的衣袍凌乱的搭在上面,背部线条极美,原本该光泽莹润的肌肤上,却密密麻麻多了不少东西…
我手指有些抖动,抚了上去…
原来,还真在这儿。
“靠,你身上还真有武功秘籍?这右侧是什么,地图么?”
他有些黑线。
偏头诧异的望着我,身子爬着,匆忙想拿被子遮。
“哎呀,你一男的害怕什么,我又不脱你下面…还是,你想反悔?”
他眨了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
一张脸又急又气的望着我,眼神里还有些羞恼。
莫不是…
他以为我今晚要那个什么吧?
看他一副想要跑的模样,我立马伸出二指,点了他的穴位。
作势咳嗽一下,“可能没和你说清楚,我的死对头快要来了,所以事到如今只能把八九层的心法背得滚瓜烂熟,看有没有运气冲破阻碍,练成它。放心…你背上纹描的其他武功秘籍我是不会看的。”
他趴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你要介意,现在就摇头,我不看便是了。”
他纹丝不动,任命的趴着。
有苦难言…
当然,谁能被点了全身大穴,还能摇头。
那这人,一定是神仙。
夜漫漫…
一轮弯月高挂,想必这清冷之夜有许多人都无心睡眠。
某间紧闭的闺房里。
一个娇艳如桃花般的男子以极暧昧的姿势趴在床上,而一个一身男儿装的女子却执着烛台,俯身盯着他裸露的背,嘴里念念有词、还不住的用手比划着,还要用袖子护着烛,小心不让蜡滴到了男儿身上。
而那被整个朝廷,武林所窥视的藏宝图的右半侧背部,却搭了一块汗巾,被她用很轻蔑的方式,鄙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