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灵均的唇畔拂过一丝浅笑,“其实掉眼泪没什么,谁还没有难过的时候,有时候我也会因为伤心暴饮暴食,结果未来的一个月都在痛苦的减肥中度过。”

程然诺看向手拿罐装啤酒的鄢灵均,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傲然优雅的模样,就连啤酒罐在她手中也如同一块精美的钻石项链,她只随意站在那里,已时浑然天成的油画。

“你这么漂亮,身材又好,跟个狐狸精似的,还是国内刑辩第一美女,工资高的吓人,赤果果的白富美也会伤心啊?”

听到程然诺的夸奖,鄢灵均不禁笑了,她扬起红艳的唇角,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凄凉,“别人都只看见我的光鲜亮丽,可我背后的痛苦,又有谁知道?”

“我知道。”程然诺喝得有些微醺。

鄢灵均奇怪地看向她,程然诺借着酒意,干脆一吐为快,“其实吧,你的事情都被传遍了,你跟王法官的关系,大家都在背后偷偷议论,不过,我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我想你或许也非心甘情愿,是有你自己迫于无奈的理由吧?”

鄢灵均慢慢垂下睫毛,她似乎含着眼泪,但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哈哈,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敢情你们都知道啦。哎,算了算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但既然发生了,我也只能勇敢的去承担啦!人生不就是这样,你说是吧?”

程然诺不由心生佩服,这女人真厉害,上辈子是个妓|女,这辈子是小三,而且都说同事全知道了,她居然还这么看的开?跟鄢灵均这样一比,自己那些鸡毛蒜皮的感情纠结,简直连个屁都不如!

“所以啊,打起精神吧,以最美的状态去努力工作,让男人们后悔去吧!”鄢灵均说着举起啤酒罐,“对,没错,让他们后悔去吧!”程然诺也高举起啤酒罐用力干杯。

城市五彩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透过落地玻璃投在两个豪饮的女孩身上,两人开怀的笑声终被淹没在这万丈红尘之中。

第六章

程然诺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她头疼欲裂,整个脑袋好似要爆炸似的,喉咙里又干又疼,程然诺瞧着镜中自己满头凌乱的发丝,浮肿的眼睛下是青黑色的眼袋,她不由用力抓了抓齐肩的长发,“天,我这模样可怎么去见那个小危危专家。”

程然诺盯着镜中自己迷离的双眼,漆黑的瞳孔好似不断扩大,直至几乎变成遮天蔽日的黑暗,彻底吞噬掉四周的一切,连程然诺自己也陷入这无法自拔的幻象中:

“小姐,不行的,要是被将军发现会打死我的!”丫鬟怯怯懦懦地抓住程然诺的衣角。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程然诺,依旧是一袭的男装打扮,她背上携着弓,马匹的一侧挂着装满白翎箭的箭壶。

“放心吧,等爹爹看见我带着那个马贼首领的脑袋回来,他高兴还来不及呢。”程然诺虽是一身的男装,但眉目间隐然带着一股的秀丽之气,俨然不过一个十几岁容颜娟好的女孩。

“别啊,小姐,将军都不敢动那群马贼,您这一个人,若是受伤了可怎么办?”丫鬟死死抱住程然诺的腿不肯放开,程然诺没了法子,只得挥动手中的蟒皮鞭,轻抽在丫鬟的手背上,丫鬟吃疼忽而松了手,程然诺挥动缰绳双脚狠踢马肚,马匹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抬起蹄子瞬间奔了出去。

“小姐!小姐!”丫鬟吓得一个哆嗦,眼见喊不住程然诺,转身就往院内奔去。

程慎言数年前主动请缨驻守遥远的边陲之城,如此背井离乡前往边塞的苦差事,众人都避之不及,偏偏程慎言执意要去,皇帝自然是欣喜应允。失去亡妻的程慎言带着小女儿程然诺前去边塞,端庄温婉的程雨寒虽偶来边塞对程然诺进行谆谆教诲,但习惯了边塞生活的程然诺,自小就养成了豪放顽劣的性格。

程然诺经多次详查,终于发现了边塞马贼的藏身之处,但每次程家士兵的逮捕总是空手而归,数年来几乎一贯如此,程然诺不认为这是父亲有意为之,她倒觉得很可能是军中有内鬼,这才想到亲手去抓那群马贼,回来向父亲邀功。

程然诺的马一路狂奔,直抵起伏连绵的戈壁滩,程然诺驾着马伫立在沙丘的制高点,回头遥望沙漠与绿洲的边缘,是军营驻扎的地方,她又望向前方,苍凉而豪迈的沙山逶迤无边,好似是波涛起伏的黄沙海洋。

程然诺随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她取出壶内的水来饮,可刚喝了一口就听见沙山下似乎有呜呜的马嘶,程然诺慌忙望去,果然是一队整齐的人马。

“今天就让你们尝尝程家二小姐的厉害!”程然诺自恃有些三脚猫功夫,从箭壶内拈了枝白翎箭,张满整面弓,对准山下为首的男人,“嗖”的一声瞬间疾箭去势如风。

但箭恰好偏了那么一寸,刚好射在男人的马头之前,男人胯|下的马嘶鸣着高高地抬起了前足,所有马贼立刻朝程然诺的方向望了过来。

“惨了!”程然诺一心念着擒贼先擒王,一箭要了这群马贼头领的性命,剩余的马贼顷刻便会乱作一团,她也可借机逃走,却没想到这一箭居然没射中。

顷刻成群的马贼瞬间朝她飞奔过来,程然诺来不及多想,狠狠抽动手中的蟒皮鞭,夹紧马肚就疾驰而去。

“少主,让我一箭射死这小子!”马背上的众马贼紧追不舍,旁边一人的嘴已歪,且少了一颗半的门牙,说起话漏风时本就含糊不清,偏又是个结巴,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就…就四,四,四杀了那,小子…”

但马匹上被称为少主的男人,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制止了正在弯弓的男子,“少主,咱们定的规矩是不杀孩子、女人和老人,可这小子…”他的话还没说完,少主的喉咙里却发出两个简单而冷漠的字,“住手。”

前方即将被追上的程然诺心里发慌,她不时回头望去,但众马贼却越逼越近,“驾!”程然诺又狠狠抽了马匹一鞭。

少主没有说话,他只是取来背上的弓,如同满月般缓缓将弓弦开满,他漫不经心的微眯起双眼,搭上箭翎,好像已知猎物在劫难逃。

“少主,一箭射死那小子!”成群的马贼齐声大喊起来,似乎在为他们的少主助威。

程然诺心里不自觉的发慌,后面的呼喊声她是听得一清二楚,而且马蹄声急奔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紧追其后的少主屏息静气,松开箭翎的一刹那,他的唇畔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慵懒的淡笑,看似无意又似有意的将箭瞬间往下一移,利箭去势疾若流星,带着低沉的啸音,猛地竟射中了程然诺所骑的马腿上。

程然诺所驾的烈马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扑腾一下重重摔在了沙地上,程然诺猝不及防,惊叫着跌下马去,她一头乌黑如瀑的发辫顷刻散开,划成乌亮的弧扇形,瞬间在风中纷纷散落。

那个被称为少主的男人勒住缰绳,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面前,由于地上是厚实柔软的沙子,程然诺倒也并无大碍,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着坐起来,如水般的长发纷纷扬扬地垂下来遮挡住了她的脸庞。

她透过发丝望去,在马匹的紫金镫子上踏着一双精致的鹿皮靴,青黑色的绫里斗篷一直垂到男子的靴边,斗篷滚边镶着温软的密绒,在夹杂着黄沙的微风中巍巍颤动。

马上的男子居高临下,如同俯视天下的帝王般,慵懒中带着几分不耐烦,“果然是个女人。”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程然诺猛地一震,只觉这声音仿佛就在头顶响起,冷漠中似乎又带着鲜血淋漓的纵横感。

此刻的程然诺已吓得浑身发颤,她屏息静气,微微抬起头来,炫目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或许是阳光太过灼热,也或许是她骄傲挫败的羞耻感,她两侧的粉颊晕红,竟是七分的羞愧,三分的怨恨。

她脸上沾着细碎的沙尘,但干净之处的肌肤却莹白胜玉,蓬松的秀发间,唯见一双如湖水般明亮的眸子,阳光照耀在她的眼里似有碎金闪烁,一时间仿佛天地都寂静下来,独留马上的他俯视着她,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脸,绝不稍瞬。

程然诺撩拨开乱发,亦抬头望向马上的他,刺眼的阳光直射而来,在恍惚的光晕里,他的脸有点模糊,坚毅的下巴上略微有短短的胡渣…

四周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程然诺眨了两下眼睛,却只瞧见镜中自己宿醉的狼狈模样,“我去啊,又是这里!每次都要看到他的脸了,却又看不见,都看到下巴了,就不能再往上移点吗?这真是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前世杀我的凶手?”程然诺使劲用脑袋往镜子上撞去,但任她如何再定气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镜中自己的黑眸,却再也无法进入到方才前世的幻象中。

“算了,算了,一定是宿醉影响朕的发挥了,还是下回再来找你这个杀人凶手吧,现在朕得赶紧准备下去见小危危专家啦。”其实程然诺知道,当天谢顶老男人之所以喊危钰小危危,是因为结巴,本想叫小危,不自觉就变成了小危危。

可一想到一个年轻且不苟言笑的大老爷们居然被叫做小危危,程然诺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喂,你确定那个小危危肯定会来这个拍卖会吗?要是你给我的票进不去拍卖会,回去咱们再算账!”程然诺撂下狠话,猛然挂掉电话,她盯着屏幕上方才通话人的名字:鄢灵均。不由暗自嘟哝道:“哎,其实这娘们也不坏嘛,好端端的干嘛当小三,且等姐姐回去了好好施展法力,看看你的前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今生让我来救赎你!”

程然诺自言自语着,大摇大摆地走向拍卖会的现场,可她刚到门口却被服务生拦了下来,程然诺趾高气扬地甩出昨晚鄢灵均给的门票,服务生将门票上的条形码刷过机器后,递了支钢笔给程然诺,“小姐,请签字。”

程然诺昨晚空腹喝酒,今天早上又没吃饭,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她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东西啊?”

“这是保证书,就是如果您一旦同意买下我们拍卖的东西,就必须要…”服务生的话还没说完,程然诺就随手签上了名字,“行了,知道啦,不过我怎么可能有钱买啊。”程然诺摆摆手,不耐烦的往贵宾室内走去。

“不是吧,蛋糕都免费吃啊?不知道能不能偷偷塞几个带走…”程然诺端起桌上的香槟先大口灌了两杯,又抓起香气扑鼻的各色甜品狼吞虎咽起来。正当程然诺大快朵颐之时,她忽然注意到,似乎周围人正在用奇怪和鄙夷的眼神瞧向她,程然诺慌用手背抹了抹唇边,“咳咳,别忘了,我是律师,是上流社会的高端职业,睿智、美丽…”

“对了,这现场这么多的有钱人,我得赶紧宣传一下我的网站,说不定就能找到个融资商,然后上新三板,成为全球最大的法律咨询网站,当上ceo,玩遍高富帅…”程然诺得意地想着,一边去掏包内的宣传单页,一边打着电话,“喂喂喂,程序猿,给点力啊,一会儿网站可别又打不开啦,哎呀,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啦,你老提什么钱不钱的呀…”

程然诺对着电话兀自抱怨着,忽然一个转身狠狠撞上了后面的人,程然诺怀中的宣传单页顷刻散落一地。

程然诺不由咽了口口水,上一次去法院听完审判,偷偷发宣传单就被赶了出去,今天该不会又要被拉出去…

“额,那个,呵呵,这些宣传页吧,其实都是我刚在门口收的,想着拿回家卖废品来着的,我呀,真不是进来发小广告的…”程然诺战战兢兢地赔笑着抬起头来。

当她的视线对上对方阴沉的脸庞时,程然诺立刻转悲为喜,用力拍在对方的肩膀上,大声喊道:“哇,小危危,我正找你呢!”

众人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名叫危钰的年轻专家的脸色更难看了,危钰微微侧过头,他看似仍是从容不迫的表情,但却有些尴尬的微微抿了下唇。

“哎呦,小危危,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不是早上没吃饱啊,这里的蛋糕可多啦,您快吃点吧,小危危!”程然诺一口一个小危危叫得自己都忍俊不禁。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程然诺相信自己早已死在危钰的眼底了,但程然诺本着厚颜无耻,死不要脸的原则,硬是觍着脸再次凑到危钰的面前,“小危危啊,您不会是生病了吧?生病可是要吃药的…”

第七章

“你能滚远点吗?”缄默不言的危钰终于发话了。

滚?

居然敢叫老娘滚!

程然诺捡起地上的宣传单页,她昂头面向他,脸上挤出一丝骄傲的冷笑,“小危危,我倒是也想滚远点啊,可是您老不配合我,我这搞不定案子,怎么滚啊?往哪里滚啊?您倒是教教我啊…”程然诺说着不断往前靠近危钰,危钰的眉微微蹙起,他不由后退两步,但程然诺步步逼近,危钰不断后退。

“走开!”危钰忽然猛地推了程然诺一把,程然诺慌忙站稳,才避免摔倒在地。

居然还敢推我?

这什么男人,这么没风度!

虽然朕个子高,但好歹也是个母的呀!

程然诺踩着高跟鞋大步冲过去,一把拽住危钰的胳膊,“喂,怎么说话呢你,什么走开?你让谁走开!也许这个案子对你来是很烦人,但对被告和原告来说,这不仅是巨额的金钱和名誉,更是法律与公平的体现!”

危钰几乎空灵的眸子,一瞬间注视在程然诺的脸上,他用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眼神瞧向她,“你,你刚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大实话,身为一个律师我…”程然诺话音未落,拍卖现场突然响起入座的通知声。

“小,危危…危,咱,咱们赶紧坐下,下吧?”一个结结巴巴的谢顶老男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支支吾吾的艰难问道。

危钰不说话,竟突然脱掉被程然诺碰过的外套,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箱内。

他看程然诺的眼神里似有些犹豫,但迈向竞价席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顿。

“你,在在想,什,什么?”谢顶的中年男子磕磕绊绊地问。

坐在一旁的危钰好像若有所思,“钟诚,你有没觉得那个女人刚才的话有点像…”危钰兀自低声说着,但话还没说完,他的唇畔却掠过一丝苍凉凄微的笑意,他止住话语不禁自嘲地轻笑,“我居然又问你,都已经忘了你根本不可能记得她…”

“你,你说,说什,什么呢?”名叫钟诚的口吃男人,讲话时不禁费力地皱起眉头来,将满脸沟壑不平的皱纹越发拧成一团。

当众人停止低声的议论皆就座时,却见一个身段颀长的女子,扭动着身体穿梭于竞价座位之间,“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让一下哈!”她终于挤到了危钰的身旁,拿着手中的竞价牌一屁股坐了下来。

危钰微蹙眉,明显不乐意地瞟向身旁恬不知耻的程然诺,“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座位。”

程然诺不管他,硬是没脸没皮地坐在那里,“你不都有座了吗?这怎么还是你的座位?”

程然诺挑眉扬起脸庞对着右手边的危钰,坐在中间的危钰冷冷地开口,“我不喜欢被人打扰,除了右边位置给老钟,左边也是我买的,麻烦你让开。”

“哼,让开?小危危专家,您有木有搞错啊,这么好的位置留给鬼坐啊?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帮您节约资源,减少浪费,您和您的好基友应该感谢我才对啊!”程然诺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硬着头皮享受这免费的午餐。

危钰另一边的钟诚却忍无可忍,他直勾勾地盯着程然诺,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但他的喉结上下移动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小,小虫,你,你说谁,谁是我,我们,危专家的,的老,基友…”

程然诺瞧着钟诚的模样甚是可笑,她赶忙撅嘴学起钟诚来,“我,我,我,说,的老,老基友,就,就素,你,你,你啊…哈哈!”

钟诚气得脸颊憋得通红,他用干枯如树枝的两只手不安地拽着衣襟,脖子使劲向程然诺的方向伸去,但喉咙里仿佛卡着什么东西,死活憋不出一个字来。

正当钟诚好不容易要吐出一个音节的时候,拍卖会却正式开始了,危钰慵懒地伸出手,生生止住钟诚即将喷出的话语,钟诚只得缩着脑袋,瞪向正朝他做鬼脸的程然诺。

拍卖会场的贵宾间布置得优雅而考究,镂空的门窗巧妙同屋内的灯光相结合,利用柔和的亮光最恰到好处的将展品精致华美的一面展现给顾客。

程然诺对于拍卖的古玩是一概不懂,只觉全是人民币的香味,她伸着脑袋不停的在危钰耳边念叨:“喂,小危危专家,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那个玉环为什么是假的,你有确凿的证据吗?万一开庭当天你拿个证据过来,我岂不是死定了,您能不能稍微向我透漏下…”

但危钰却稳如泰山,他凝视着展台上一件件轮流更替的古玩,丝毫没有半点视线的转移,好似视身边的程然诺如无物。

“这次古玩拍卖会的压轴展品是西汉金壶串饰!”台上的拍卖师话音落地的瞬间,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始终岿然不动的危钰忽然聚焦展台,一瞬间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放大,连一旁的钟诚也连忙说道:“小危危…西,西汉的,东西,你,不是,最,最喜欢收,藏,藏,藏啦…”

程然诺吧啦吧啦说了半天,嘴巴又干又渴,但危钰始终充耳不闻,这一刻他却紧紧盯着展台上的物件,眼睛一瞬都不瞬。

程然诺却在打量四周,她之前放在每个座位上的宣传单页不知是被工作人员没收了,竟没见一位宾客在看。

“大爷的,又浪费我一堆的a4纸!”程然诺低声嘟哝着,环顾来环顾去,始终没有人看她的网站宣传页,更别提找合适的融资商了。

百无聊赖之时,她也只得抬头望向拍卖台。

此刻拍卖师正激情澎湃地介绍道:“该串饰为汉武帝时期皇亲国戚,或名门望族女性所佩戴的饰物。据推测,这件金壶是女子生前佩戴串饰中的一部分,如今虽已散落,但金壶采用了锤敲、焊接、镶嵌等多种技法制作,做工极其复杂精细…”

程然诺望向展台上微小的金壶,拍卖师身后偌大的电子屏幕将小巧的金壶挂饰放大,金壶的表面用几乎小如菜籽的金珠连接堆成花朵和锯齿纹,尽管作为配饰的金壶异常之小,但却镶嵌着颗颗绿松石,技艺高超绝伦。

“虽然无法确定该金壶曾经的主人,但这种‘焊缀金珠’的技法在当时的汉代,只有地位极其显赫的人才能使用!请各位看好了,三百万起,每次举牌加价十万,现在开始竞价!”拍卖师一声令下,尽管只是一件残缺品,但精美的工艺却吸引众多的买家趋之若鹜,台下宾客皆是纷纷举牌不断加价。

程然诺只觉这金壶串饰格外眼熟,她低头微微沉思,自己必然是在哪里曾见过!

程然诺一怔,等下,有次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分明看见自己前世正双手捧着这件金壶串饰!

程然诺记得格外清晰,亦真亦幻中她身着古风女装,如月光般流动的乌发毫无任何装饰,只用一根青色丝带缠绕着,颇有些清水出芙蓉的味道,她身上的素色华裙挽迤至地,她脸颊上略施粉黛,薄薄一层的胭脂将两颊晕染得好似娇嫩的花瓣,红粉中却又不失冰雪般的清灵透彻。十几岁正含苞待放的她,轻咬着红润欲滴的唇,亦娇亦嗔地说:“临江,都是你,喏,弄坏了我的金壶,这串金壶可是我娘生前平阳公主所赐,现在被你弄坏了,可要如何赔给我?”面前名唤李临江的俊秀男子,只浅浅一笑,已是魅然生辉,“这个赔给你可好?”他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精美无暇的匕首。

程然诺浑身一震,原这金壶竟是自己前生所有,她将其赠给了前世名叫李临江的恋人,纵然前世的幻象不过转瞬即逝,但李临江俊美无匹的容貌却深深刻在了程然诺的心底。虽这一世程然诺至今都未遇见前世的恋人李临江,但程然诺一想到或许不久的将来,这样一位绝世帅哥即将来到自己身边,就不由春心荡漾。

想到这里,程然诺不由咽了一大口口水,紧瞅着与自己前世所佩戴的完全相同的金壶,不由低声嘟哝道:“原来,这个就是平阳公主赐的…”

尽管程然诺的声音又低又轻,但这话却像雷轰电掣般,令身旁听得一清二楚的危钰不禁眉头微蹙,他猛地紧紧攥住程然诺的手腕,“你,刚说平阳公主?”

危钰的手力太大,忽然一握,猛地捏得程然诺异常吃痛,程然诺咝了口冷气,“喂,你干嘛?神经病啊!疼死我啦,快放手!”

“说,你怎么知道这金壶是平阳公主所赠?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危钰的声音虽不大,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压力,他漆黑如夜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程然诺,手上不自觉更加用力,将程然诺的手腕握得一片通红。

程然诺疼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她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高高举起竞价牌,对危钰威胁道:“你放手啊你!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我真打你啦!”

但危钰的手却像铁箍似的,死死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简直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好的,第三次!没有人再加价了,恭喜你51号获得了全场压轴的无价之宝!”拍卖师欣喜若狂,急不可耐地敲下了锤子,大声宣布道。

51号?

那是谁?

等下…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程然诺抬头只瞧见全场人都正以羡慕的眼光望向她,而此刻她正手举着印有5和1两个数字的竞价牌站在座位前。

第八章

“不是,不是,听我解释,这竞价牌是我用来打他的,不是竞价的,我可没钱啊!”程然诺欲哭无泪地解释道,但拍卖师却微笑着轻声提示程然诺,“51号的这位小姐恭喜您拍下这件金壶串饰,顺便提醒您一下,您刚才已经签署过同意书,其中第二百三十一条是,一旦您举牌拍下拍卖品,就必须购买,否则我们可以依法追究您的法律责任!”

程然诺望着笑里藏刀的拍卖师,只想好好问候他家祖宗十八辈。

她根本不关心这件古玩被她以何种价格拍下,她唯一知道的是:就算卖肾,她也买不起!

欲哭无泪的程然诺忽然发觉,身旁的危钰竟还死死拽着自己的手腕,用一种威不可犯的眼神紧盯着他,似乎在他的世界里,除了程然诺根本没有别人。

“啊,我买,我当然买啦,不过不是我付钱,而是我男朋友危钰!”程然诺笑着一把拽起身旁座位上的危钰,起身的危钰似乎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众人都在瞧着他和程然诺。

他竟一下松开了紧握程然诺的手,低声对她喃喃道:“开什么玩笑,这个金壶再贵也不值这个价。”

程然诺却不管不顾,她猛地拽住危钰的手,死命往他怀里钻,他的手如微雨般冰凉,靠近时,危钰的身上似乎氤氲着一种淡淡的,甘苦芳冽的香气,绝对不是化学制品的香水所能散发出的刻意之气,程然诺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我不是…”危钰的解释还未说出口,程然诺瞬间又往他怀里靠了几分,危钰厌恶的试图去推开程然诺,但程然诺却小声对他嘟哝道:“只要你买了这东西,我立刻就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是平阳公主赐的,赐给了谁,我都能告诉你!”

危钰忽地抬起眼睑,定定地看向展台上破碎的金壶,他以玉石般的嗓音开口道:“没错,是我买给…”危钰微颔首瞧向怀中的程然诺,几乎用轻如鸿毛的声音继续说:“我,我女,女朋友。”

“哈哈,让咱们向危专家鼓掌吧,同时祝贺收到这份厚礼的小姐,愿他们如这件金壶般,过上壶中日月般赛神仙的恩爱生活!”拍卖师高声宣布道。

在众人的掌声和羡慕的眼神里,程然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朝着竞价席上的一众宾客摆手示意,“呵呵,谢谢,谢谢,那什么其实,我还有个网站,如果诸位土豪,不是,诸位富豪有兴趣的话可以点击…”

然而当程然诺转身准备向四周推销她的网站之时,却看到身后一张阴郁的脸庞。

程然诺的心砰的一声响,好似被鼓槌重重敲击在鼓面上。

命运,你敢不敢,别这么叼!

周围的一切都在一刹那间安静下来,死寂的四周似乎只剩下程然诺,和她眼底的刘闳,她远远望着拍卖场另一端的刘闳。

只是一个瞬间,刘闳的脸上又浮现出温暖如春的笑意,他笑着揽住身旁女子纤细的腰肢,默默起身朝门外走去。

整个世界好似天崩地裂般的塌下来,程然诺一个人站在原地,她望着刘闳和身旁女子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程然诺的手机响了,她打开来看,上面的字个个都如同漂浮在幽蓝色的屏幕上,她想努力去看清楚,却又在模糊的视线里难以聚焦。

“有男朋友了都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程然诺凝视着屏幕上一个个跳动的字迹,话语间依旧带着刘闳惯有的笑意,他永远都是那样,像和煦的阳光般,浅浅的微笑,从来不会发脾气,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但就是那样温暖的笑容,却让程然诺陷入永不见曙光的黑夜。

程然诺拿起手机想回刘闳的短信,却不自觉地冷笑了,回什么呢,他都拥着另一个女人离开了,她还要怎样自取其辱?

程然诺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快速按下几个简单的字发送过去:谢谢,愿我们都幸福!

“走吧。”近在耳畔的声音响起时,程然诺才猛地回过神来,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危钰,不耐烦地问:“干嘛去?”

“去解释下你怎么知道这件金壶串饰是平阳公主所赐。”危钰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温度。

与此同时,刚一踏出拍卖场,刘闳即刻松开怀中的女子,女子却浅笑着望向刘闳阴郁的脸庞,“我还以为你找我只是为了查案呢,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该不会甩了我又要主动跟我复合吧?”女子如此笑问着,却主动伸出一双如凝脂般的细手轻轻搭在刘闳的肩上。

刘闳不说话,却刻意往后耸了下肩膀,竭力避开女子纤细的手,“行了,许杞,你认识刚那个男的?”

名为许杞的女子斜挑起一对妩媚的丹凤眼,“你说刚买下西汉的金壶串饰,当众站起来送给女朋友的那个男的?”

刘闳点了点头,许杞的蓝色眼影尤其妖娆,“他啊,很有名的,是考古界和收藏界知名的专家,听说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拿到考古学和地质大学珠宝鉴定专业的双博士学位了,但为人非常低调,一般很少出席公众场合,只听说他对汉代的古玩,尤其对西汉的玉器特别感兴趣,只有西汉藏品的拍卖会才能见到他。”

许杞打量着脸色阴沉的刘闳,他沉默着不言不语,一双乌黑不见底的眼眸令人看不清猜不透,许杞却魅惑地笑道:“怎么,你该不会也要学他向我浪漫一把吧?哎,真是羡慕那姑娘啊,太好命了,那个金壶串饰最后的拍价那么高了,危钰却眼都不眨的就买给了她…”许杞说着偷瞟向刘闳,似乎有所暗示。

但刘闳却忽然正眼注视许杞,他的唇一张一翕,发出轻微的声音,“危钰?”

“嗯,对啊,他就叫危钰。”许杞奇怪地看向刘闳,刘闳漆黑的眼睛泛出迟疑的光泽,他轻声自言自语道:“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你说什么呢?该不会真想着要送我一个吧,先说好,我可不要啊。古玩这种东西虽然可以升值但太贵了,你要是送我个钻戒呢,我倒是可以考…”许杞刚将手臂搭在刘闳的肩上,她尚未讲完话,刘闳却再次狠狠地甩开她,转身大步离去。

“啊…刘闳,你干什么你?”许杞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她刚站稳就踩着高跟鞋,边追着刘闳跑边大声嚷嚷着。

但刘闳按下手中车钥匙的电子锁,开着自己的车子立刻扬长而去,跟在后面吸尾气的许杞气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