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煊点头:“嗯。”又对佩儿道,“你好好照顾大少奶奶,晚上警醒点,别让她出了什么事。”

“我会的。”

本来打了胜仗回家,两人心情一直挺不错,但现下被婉清这一闹,顿时都沉重下来。回主楼时,一路各有所思,都没说话。

直到一道声音将两人回神。

“大嫂怎么了?刚刚好像听到她在叫。”谢珺站在自己房门口,看到两人走过来,担心地问道。

谢煊抬头看向他,回道:“不是太好。”

谢珺道:“我使署公务忙,也不常回家,听莹莹说大嫂最近精神越来越差,靠抽大烟才能睡着觉。前段时日,我让医生给她开了点安定,好像也没什么用。”

谢煊道:“大哥没了后,她就一直过得不大好,这回回北京她家里又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母亲和弟弟去了东北,对她是雪上加霜。我们家得好好关心她,不然这么下去,恐怕会出大问题。”

谢珺点头:“你说的是。”

谢煊幽幽叹了口气:“刚刚刚看到她大喊大叫说梦到大哥来找她,告诉她自己是被人害死的,我这心里真不好受。若是当年我做事稳妥点,别那么争强好胜去追土匪,大哥也不会死,如今大嫂也就不会过得这么苦。”

谢珺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军打仗难免有各种意外,大哥的事也不能怪你,你别再自责了,以后做事更稳妥点便是。”

谢煊抬头看了他,默了片刻,点点头:“二哥说的对。”

第79章 二更

快一个月没住的房间, 因为有佣人每天打扫着,依旧整洁如新,四喜正在给采薇收拾衣裳,看到两人进来,道:“小姐,要放水洗澡吗?”

采薇点头:“嗯, 放好水你就去休息吧。”

四喜撅了撅嘴抱怨道:“小姐, 你偷偷跑去找姑爷也不告诉我,差点吓死我了。”

采薇笑:“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四喜说:“以后你要再去哪里, 可必须得带上我,你说这长途跋涉的, 你没人照料怎么行?”

采薇道:“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说着看着自己这个丫鬟啧了一声, 想起什么似的,说, “四喜,我没记错的话,你马上要十九了吧, 我回头跟妈妈说一下, 让她帮你物色个好人家嫁了。”

四喜跺脚道:“我才不嫁, 我要一直照顾小姐。”

谢煊轻笑:“我也觉得你该找个人家嫁了, 免得你老是横在我和你家小姐, 多不方便。”

四喜红着脸哼唧了两声, 扭身去了浴室放水, 放好水之后, 边出门边道:“早知道小姐有了姑爷就不要我了,我还不如不跟您陪嫁过来。”

采薇瞪了眼谢煊,对方则是耸耸肩,一脸的不以为然。

采薇无语地摇摇头,去了浴室。

哪知,刚脱了衣衫坐进浴桶,闭着眼睛准备享受一会儿热水的抚慰,忽然感觉到有人进了浴桶,睁开眼一看,只见谢煊不知何时跟进来,脱了□□,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水中。

采薇这不经意的一眼,将他浑身上下尽收眼底,她脸上顿时一热,佯装镇定般嗔道:“你干什么?”

“有点累了,跟你一块泡泡,也省了再放水。”谢煊轻描淡写回道,自顾地在她面对坐下。这浴桶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个人泡着绰绰有余,两个人就实在有些逼仄了,尤其是谢煊那么人高马大一个,他一坐下,两人的腿便在水下交缠在了一处。

采薇对他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本想发作,但见他脸色确实有些疲惫,想了想,还是作罢,反正都已经是夫妻,倒也没必要太矫情,何况在这人面前,所有的矫情最后都会成为他没皮没脸的情趣。

她看了他一眼,稍稍将腿往后收了收。

谢煊坐下后,便阖上了眼睛,也不再说话。

采薇对他自然而然的状态,其实还是很有些无语的,分明才洞房没多久,而且因为天不时地不利,洞房之后也没再有过关系。但现在这样,仿佛跟老夫老妻一样。

她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问:“谢煊,你说你二哥这个人怎么样?”

谢煊身体靠在浴桶,双手搭在边沿,头微微往后仰着,一派慵懒的姿态,听到她的话,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什么怎么样?”

采薇说:“他这么年轻就做了上海镇守使,我还挺好奇的。你给我说说他的经历呗?”

谢煊漆黑狭长的眸子,隔着薄薄的水汽看着她,默了片刻,才娓娓开口:“二哥他小时候跟梅姨住在庄子上,后来父亲进京,他才正式回到谢家。因为之前没在一起生活的,他性子又很安静,我们兄弟之间一开始不算亲近,后来才慢慢好起来。怎么说呢?”他顿了顿。“我从来没见过比他脾气更好的人,那时候因为父亲对他比较忽视,家里的佣人自然不会对他上心,但无论受到什么委屈,他一次都没抱怨过。他回到谢家没多久,玉芸玉嫣的父母出事,两姐妹被父亲接到家里养着。玉嫣年纪小,有佣人照料,但玉芸已经七八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我和我大哥最怕这种麻烦的小姑娘,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她缠上。但二哥不一样,玉芸想去哪里玩什么,二哥一定会满足她,有时候出去累了,回来时他还会一路背着。他自己也才十几岁,背个小姑娘,一走走半个时辰,从来没嫌过麻烦。”

采薇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那你和大哥,很少跟二哥一块玩吗?”

谢煊道:“我和大哥贪玩爱动,但二哥他喜欢安静,可以在亭子里看书一看看一下午,小时候不太能玩得到一块。”

采薇想了想,奇怪问:“照你这样说,二哥他这性子应该不适合当兵,他怎么会进新军的?而且还做得这么好。”

谢煊沉默了稍许,道:“他刚回谢家确实不像能当兵的,骑马射箭样样不会,不像我们从小就在父亲手下受训。但他这个人特别上进,他第一次跟我们一块去射箭,因为以前没拿过弓,射得一塌糊涂,父亲说他不是这块料,以后去衙门里谋个文职,或者去家里的生意做账房掌柜就行。没想到他回去后就默默练习,第二次再去,就突飞猛进。后来去了讲武堂,他就一读书人,斯斯文文的,根本不受重视,但他特别刻苦,等从讲武堂出来,已经是他们那一批最优秀的学员。再之后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也是当年的优等生。”说着,他自顾地轻笑一声,“怎么说呢?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温和斯文,但意志力好像特别强大,但凡认准了的事,一定会完成得很好。以至于后来我父亲对他是彻底刮目相看。”

听他说这些,采薇并不惊讶,反倒是觉得在情理之中,若是谢珺没有这种毅力,他这个年龄,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

她想了想,又问:“那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煊垂下眸子,沉吟了片刻,道:“除了刚刚说的这些。他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很好的人,不仅对家里下人很宽厚,这些年也一直资助寒门子弟求学甚至留洋,在街头遇到乞丐,也会丢上一点钱。不仅如此,他这个人几乎没有任何恶习,吃喝嫖赌样样不沾,这么多年,除了玉芸,身边从来没有其他女人。”

采薇倒还真不了解谢珺的这些事,虽然他看起来是谦谦有礼的儒雅公子,但这个时代这种出身和身份,能做到这么自律,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谢煊见她微微垂着眸子,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坐直身子,握着木桶沿壁的双手稍稍用力,将自己与她拉进,凑在她跟前一字一句道:“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二哥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好男人?”

采薇一抬头,差点撞上他的鼻子,摸了摸额头,啐道:“你作何忽然靠这么近?”看到他勾着唇似笑非笑的样子,又说,“二哥是不是好男人我不知道,不过你爱喝花酒这事我是知道的。”

谢煊笑着退回去,拿起帕子擦了擦胸膛,轻描淡写道:“虽然二哥生活上像个完人一样,但公事上的风格,却是跟他这个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采薇看了看他,道:“听说他能坐到现在这个位子,靠的是暗杀政敌和屠杀革命人士?”

“你都听说过了?”谢煊对上她的眸子,收敛了刚刚那玩世不恭的表情,过了会儿,点头道,“没错,他是总统手下最得力的刽子手。”

说完又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有时候看着我二哥,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

连他这个亲弟弟都这么说,采薇也便觉得谢珺给自己的那种奇怪感觉,说的过去了。

谢煊抬头看她,忽然话锋一转:“转过去,我帮你擦背。”

采薇皱眉嫌弃道:“不用,你泡好了就赶紧走。”

谢煊眉头一挑:“我偏要。”说罢笑着凑上来,抱着她在浴桶里转了个方向。

虽然已经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但是在水中肌肤相贴的触感,还是让采薇因为害羞,浑身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谢煊低头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心中直乐,马马虎虎洗了一下,拿起浴巾将水嫩嫩的人儿包裹起来,抱进了房内。

被丢在床上的采薇,恼羞成怒用力踹他,可一动便春光大露,让这人眼睛沾足了便宜。

谢煊干脆笑着将浴巾一把抽开,抱着她钻进了被子。

采薇斥他:“你还有心情胡闹?”

谢煊坦坦然然道:“虽然回来就遇到糟心事,但咱俩的日子还得过是不是?”说罢咬着她的耳朵,笑说,“离咱们洞房花烛已经十天了,这回肯定不疼。”

那日的疼痛让采薇还记忆犹新,她虚张声势道:“你要是再弄疼我,我饶不了你!”

谢煊笑道:“以前听说江家五小姐是个温柔乖巧的小姑娘,原来根本不是,我这是被骗了,娶了个母夜叉进门。”话还没说完,忽然倒吸了口气,“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静了许久的屋子里,又是一室春光,那些疑惑和痛苦便暂时被抛到了一边。

第80章 合一

隔日早上吃过饭, 采薇和谢煊便去了配楼看婉清。

婉清今日精神好了许多, 人也是清明的,只是瘦削憔悴的面容, 依旧让人看得胆战心惊。见到两人进来,她笑着先开了口:“昨日让你们看笑话了,没吓着你们吧?”

采薇上前在沙发坐下:“大嫂, 没事的, 你这就是在家闷出的毛病, 待会儿我去工厂,你带着眉眉跟我一块去转转,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你也可以去做。这女人在家里待久了, 容易胡思乱想, 没病也得闷出病的。”

婉清面露踟蹰:“但是……父亲向来是不允许咱们家女人抛头露面的。我到底跟弟妹你不一样。”

她明白的很, 采薇能出去, 到底还是因为娘家有底气,而她不过一个寡妇, 家里早已没落,如今只能依附着谢家度日,哪里敢做这种事?

采薇看了眼谢煊, 谢煊会意, 道:“大嫂不用担心, 现在已经是民国了, 女性们从后宅走出去工作, 再正常不过。父亲虽然是个老古板,但也在慢慢接受新思想,不然怎么可能让采薇出去亲自打理工厂。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担心,若是知道你愿意出去,肯定也挺高兴的。”

婉清看了看身旁的女儿,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也没办法亲自再带她,这段时日不是交给佣人就是莹莹和玉嫣帮忙看着,小姑娘也不像之前那么活泼开朗了。

她犹豫了片刻,点头:“好,那我就跟弟妹出去看看。”

谢煊又说:“我去一趟松江使署,若是回来得早,晚上我们再去看戏。”

采薇点头:“好,你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们。”

谢煊失笑,伸手在她额头点了下:“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走远点。”

采薇似娇似嗔瞪他一眼,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一旁的婉清看着两人斗嘴,不由得轻笑了笑。采薇见她这模样,暗暗舒了口气。

*

又是大半个月没来工厂,好在几个经理都在江家做了十来年,她临行前交代的事,都有条不紊地完成了。

婉清第一次来这种工厂,跟眉眉一样充满了新奇,看到采薇跟经理谈论纱线棉花价格这些生意经,听得云里雾里,又觉得好奇妙,原来女子也可以做这些事。

张经理说:“五小姐您之前说得没错,如今欧洲那边在打仗,洋货减少了许多。纱线这两个月涨得飞快,国内的工厂都忙着抢棉花,棉花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得幸好咱们之前囤了那么多货。工厂新添的纱机日夜赶工,现在生产的纱线已经囤了不少,很多布厂都在问咱们要货,你看现在价格这么好,要不要开始加大出货量?”

采薇摇摇头:“不着急,先别接新单子,暂时还是按着以前的量走货,等到价格再上涨百分之十,咱们开始一点一点加大出货量。”

原先采薇让他收购棉花的时候,张经理还有些忐忑,但这几个月,他是看着纱线和棉花价格因为欧洲的战争,一点一点涨上来的,对这位年少的五小姐,算是彻底心服口服,听她这么说,点头:“好嘞,那我就继续按之前的出货量走货。”说着,他将账簿翻开,放在采薇面前,“五小姐,这是这个月的账目,因为棉纱价格涨了一成,而咱们是在打仗前收购的棉花,当时收购量大,成本比早前还略低一些,这样一算,我们利润多了一成不止。”

采薇扫了一眼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将多出来的利润,拿出一半当加班工资。”

张经理道:“工人加班都是有薪水的。”

采薇道:“我看过了,加班的时薪还比不上正常时薪,这怎么提得起工人的干劲?尤其是夜班的工人。”这个时代的资本家,真的是赚的工人血汗钱,难怪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罢工。

张经理笑呵呵道:“五小姐真是个宽厚之人,我这就去办。”

采薇点头:“行,你忙吧,我带我大嫂去生产线逛逛。”

出了办公室,见婉清一直没说话,看向她笑道:“怎么了大嫂?是不是很无趣?”

婉清摇头道:“我觉得很有意思,我本以为弟妹你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

采薇道:“我父亲开明,从小跟着他耳濡目染,生意上的事便学了一点。”

婉清道:“你年纪这么小,又是个女子,竟然能自己管理工厂,真是太厉害了。”

采薇笑了笑说:“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你愿意,也可以做很多事。”

她领着人到了车间,轰隆隆的噪音顿时掩盖了说话声。纱机正如火如荼忙碌着,打着转儿的白色纱锭在空中晃来晃去。

工厂里大部分是女工,在婉清看来,这些下层的女人,却个个是那么鲜活。

因为噪音太大,采薇带着母女俩走了一圈就出去了。

到了门外,骤然安静下来,她才笑着又开口道:“大嫂你看到工厂里那些女工了吗?他们每个月的薪水是五个大洋,虽然比不上那些洋行里的职员,但比起做佣人做帮工要多上一两个大洋,光是这份薪水就足以养活一家人。所以这些女工比男工做事更加认真细心,因为女人的工作机会太少,她们便格外珍惜。不过,这才是开始,现在有女工,以后洋行里就会有女职员,大学里有女教授,政府里有女官员,还会有女富豪。”

婉清静静听着她说,面上有惊愕,也有一丝无法掩藏的心驰神往。

采薇继续道:“以后咱们女人有名有姓,首先要做的是自己,不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其实对讲这些道理没什么兴趣,但她知道婉清之所以精神崩溃,就是因为所依赖的东西接二连三崩塌,丈夫没了,娘家也倒了,对于她这样依附于家庭的菟丝花女子来说,无异于没了精神支柱。所以她得给她找点能支撑她余生的东西。

果不其然,婉清那双无神的眼睛,听到她说这些,慢慢地重聚了些神采,只是仍旧有点不确定道:“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这身子也不能去纺纱,站两个钟头恐怕就支撑不住。”

采薇被她这话逗得噗嗤一笑:“大嫂你想什么呢?”

婉清反应过来,也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你带我看这些女工,不就是想告诉我,我也可以做自己的事,挣钱养活自己,不用依靠别人么?可我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你从小跟着江先生耳濡目染,懂得做生意,我却是什么都不会的。”

采薇道:“凡事都可以学的,你读过书识过字怎么叫什么都不会?你要是愿意,可以跟着我一块儿先学学——当然我也还在摸索中,咱们算是一块学习。等时机成熟了,你看对什么感兴趣,再尝试自己做点什么,现在上海这么繁华,还愁找不到合适的生意做么?”顿了顿,又笑说,“世道虽然不安稳,但钱一定是个好东西,尤其是自己手中有钱,比什么都重要。我工厂里有几个女工,以前在家里,天天洗衣做饭伺候男人,还得不到一句好话,如今自己能挣钱养家,家里地位顿时掉了个个儿,所以这些女人在工厂做事一个赛一个勤快。”

婉清轻轻笑开:“我以前以为你非要出来做事,是因为娘家有钱有底气,现在听到你说这些,才明白不仅仅是因为娘家,而是你自己有底气。就算你是平民之家出来的女孩儿,肯定也不会像我一样整日待在后宅里熬日子。也难怪你胆子大得敢跑去安徽找三弟,还机智地救了他。”

采薇本是用这种方式开解她,被她这么一通夸赞,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笑了笑道:“你就别夸我了,走!咱们去洋场逛逛,我去给眉眉买点新衣裳,然后咱们仨女人去吃西餐。”

这一天下来,婉清的情绪果然开朗了许多,回到谢公馆时,脸上还难得洋溢着浅笑。

下车时,正要碰到谢珺的车从使署回来,见到两人,他笑着打招呼:“大嫂和弟妹今日出去了么?气色好像好了不少。”

婉清笑说:“采薇今日带我去参观了她的工厂,又带我去洋场逛了逛,看到好多新鲜事物和摩登男女,真是久没这么开心了,眉眉也好开心的。”

“是吗?”谢珺温和的目光落在采薇脸上,玩笑般道,“那以后大嫂多跟弟妹出去走走,免得在家里闷坏了。”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手中的公文袋里拿出两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两人:“先前莹莹说想要法国香水,我让一个朋友多带了几瓶,你们几个女人一人一份,看喜不喜欢?”

采薇大大方方接过盒子,放在鼻下闻了闻,笑眯眯道:“嗯,很好闻,谢谢二哥。”

婉清也闻了闻,道:“多谢二弟。”

谢珺笑说:“一家人不用客气。”说着有低头看向眉眉,从口袋中摸出一小盒糖果,揉了把她的头顶,“眉眉,这是你喜欢的牛奶糖。”

眉眉双手接过来,语气却是怯生生的:“谢谢二叔。”

谢珺笑道:“眉眉怎么就是不跟二叔亲,二叔好难过的。”

眉眉躲在妈妈身后,眨眨眼睛没说话

婉清笑说:“你平常公务太忙,眉眉见你见得少,才没那么亲近。”

谢珺笑着点点头:“也是。”

几个人正在大门内说着,一声刺耳的汽笛响起,谢煊哐哐将车子开了进来,还故意快蹭到几人才刹车。

“聊什么呢?”他从驾驶座探出头,笑盈盈问,一脸的玩世不恭。

采薇蹭蹭走上前,拍了她一巴掌:“你吓唬人做什么?眉眉还在呢,要真撞上了怎么办?”

谢煊开门下车,亲昵地捏了把她白皙的脸颊,笑道:“我还能没一点分寸?胆儿不是挺的大么,这点就吓到了?”

婉清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笑着低声道:“以前还担心三弟这性子娶个什么女子能降的住,现在看来是多虑了,这世间万物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你说是不是二弟?”

她边说边笑看向对面的谢珺,却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正当她微微一愣时,谢珺又恢复惯有的温润如玉,笑着对上她点头道:“是啊,看到三弟这样,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放心了。”

谢煊自是听到两人的对话,揽着采薇走上前,朗声笑道:“大嫂二哥,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成亲前听说江家五小姐是个乖巧温柔的姑娘,我才心甘情愿将人娶进门,现在才知道,那传言根本就是假的,江五小姐分明就是个小母夜叉,凶得狠。”说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留着两个牙印的手臂,“我可是有证据的,这是昨晚咬的,你们给评评理,是不是个小悍妇?”

采薇没想到这人如此没皮没脸,顿时脸上爆红,怒喝道:“谢煊!”

谢煊耸耸肩,歪头笑盈盈看她,一脸不以为意。

谢珺笑道:“三弟,你就别欺负弟妹了。”

谢煊整好袖子,揉了把采薇的头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吃过饭没有?吃过了咱们就直接去丹桂园。”

采薇道:“吃过了。”

婉清说:“你们去吧,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实在是有点累了。”

谢煊道:“也行,那大嫂你好好休息。”

采薇也没回屋内,直接跟着谢煊上了车,这回开车的换成了陈青山,两人坐在后座。

谢煊看了眼正往里走的婉清和谢珺,道:“我看大嫂今天精神还不错,你做了什么?”

采薇说:“就是带她在工厂转了转,然后去洋场逛了一下午。”她顿了顿,道,“我感觉大嫂还挺乐意出来做事的,如果这样,算是能找到一个生活和精神上的支撑,这对她的状态应该很有好处。”

谢煊看着她小脸上认真的表情,笑道:“行,父亲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说,你就好好带着她,想做什么做什么,能把她给救过来就行。”

采薇道:“本来我也只是试一试,但见她今天的状态,应该是能好起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谢煊握住她的手,笑道,“看来我真的是娶了个能干的太太。”

采薇白他一眼。

“如果能温柔一点,那就更好了。”

采薇阴恻恻道:“想要温柔的?”

谢煊挑眉点点头。

采薇斜睨看他:“那你再去找一个呗?”

谢煊歪头深深看着她,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妻子,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可有时会又觉得她有着连他都不及的沉稳和智慧,可偏偏这样的矛盾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丝毫不让他觉得违和,反倒是越来越觉得有意思。

*

今晚丹桂园请了名角儿登台,门口停满了汽车西洋马车和黄包车。陈青山找好位置停了车,走到后面替两人开门。

“哟!这不是三少么?”

一声洪钟般的声音传来,三个准备朝丹桂园走的人,循声回头。暮色之下,穿着长跑马褂,戴着金怀表,叼着烟斗的龙正翔,领着几个黑衣短打手下走过来。走到谢煊跟前,拱手行了个礼,笑盈盈道:“三少,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