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她当然也是害怕的,但或许是因为她本就不属于这里,这种害怕于是就又带着点放任自流。
短褂男子见有人被当做人质,面色一变,道:“果然是乱党,我劝你好好考虑,放下枪跟我们回去,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顽抗伤及无辜,别怪我们就地正法。”
抓乱党波及无辜是常事,但他们刚刚入沪,若是看到女人孩子被挟持,还无动于衷,传出去被大报小报乱写一通,肯定会失民心。何况能来丹桂第一台看戏的,多半是富贾名流,万一出了事,他们不好交代。
短褂男人虽然语气狠厉,动作却不敢过激。
那挟持着采薇的“贵妃”,喘着气道:“你们放下枪,不然我开枪打死这个姑娘和孩子。到时候传出去,那就是你们军政府不作为。”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再不怕死的人,面对死亡时,也必然是有那么一点畏惧的。
采薇这时还算淡定,而被戏子一把揪住的孩子,却是吓得大哭起来。采薇感觉自己手上有湿热传来,是小孩子尿裤子了,她赶紧将孩子抱得更紧了几分。
这时又有几人走了进来,前面两个穿着铁灰色军装,跟在后面的则是穿着长衫的三个男人。在进来后,拿着枪的军装男人停下脚步,稍稍让出一点位置,让后面的人走上前。
采薇认出来,这正是先前包厢那三位。
中间戴着毡帽的男人,本是微微低着头,站定后,一边不紧不慢地摘下帽子,一边淡声开口:“都把枪放下。”
他应该是这行人的上司,一得令,几个拿枪的人,都把枪放在了脚边。
采薇还没来得及因此松一口气,目光却因为男子摘帽后,露出的那张脸,一时凝滞。
虽然时代久远的黑白照片,多少有些失真,但她还是一眼认出几米之遥的男人,正是她在一百多年后,从黑白老照片上看到的年轻太姥爷。
一个轮廓更分明,眉目更英挺的民国男人。
本已经过世百年,只剩一张老照片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哪怕这本就是他的时代,也仍旧让采薇一时心情复杂得无法形容。
采薇身侧的“贵妃”,明显因为男人的吩咐,稍稍放松了些,抵在她太阳穴的松开了一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姑娘放心,我只是借你一用,不会真的伤害你。”
采薇因这话,心中一软,配合着他往后挪动。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活生生的年轻太姥爷,忽然伸手从身侧军装男人腰间的枪套中拔出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边开了一枪,甚至连瞄准都没有,前后不过三秒。
采薇只来得及在枪声响起时,下意识捂住怀中孩子的眼睛。
她甚至觉得那子弹是朝自己飞过来的。
等回过神,只觉得箍住自己的那只手臂陡然松开,脸上和手上有湿热的液体留下来,脖子传来如火燎般的灼痛。
她松开捂住孩子眼睛的手,将泣不成声的小人儿放下地,迷茫地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杨贵妃”已经倒在地上,刚刚抵着她的那把枪落在一旁。脖子中间一个银元大小的血洞,正在往外淌着热血。
血流在草地上,慢慢渗进土壤中。
华丽的头饰和戏服散落开来,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凌乱而惨烈。
他还没断气,眼睛睁得老大,身体痉挛着,在其他人上来查看时,微微颤抖了几下,终于静止下来。
采薇对于死亡本身没什么太大的畏惧,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血流满地,这种震撼,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力。
她胃部一阵翻涌,有点想吐。颤抖着手摸了把脸上被溅到的血,又去摸了摸脖子灼痛的地方,终于是眼前一黑,朝地上栽倒下去。
但是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好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
再醒来,是满目白色,白色的墙壁和穿着白衣的医生,见她睁眼,那医生笑道:“姑娘,你醒了?”
“这是哪里?”采薇问,她脑子里还混混沌沌,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医生放下手中的药棉,道:“这是医院,你脖子被子弹擦伤,我刚刚已经处理好伤口,没有大碍,你不用担心,也不用住院,回去擦擦药,过几日应该就能好了。”
这是租界里的医院,如果不是四周的设备实在不像是百年之后,采薇刹那间以为回到了自己的时代。
在脑子逐渐清明后,先前发生的场景一股脑钻进了她的记忆:男人开枪的果决,戏子惨死的模样,以及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一股无法抑制的后怕涌上心头,让她的身体像是陷入冰窟一般冷得厉害。
原来她也是怕死的。
不过她只让自己慌乱了片刻,就又恢复冷静。想起刚刚出事时,三姨太没见着自己,恐怕家里这会儿已经乱套了。这时代又没有即时联络工具,她得赶紧赶回去报平安。
想到这个,她赶紧从从手术床上下来,同医生道了谢,开门往外走。
刚刚走到门外,却见走廊长椅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老照片上走出来,朝她开枪的那个男人。
他已经从白罗长衫换成了戎装。也许是老照片会自动带上一层柔光,也或许是因为照片上是新婚,先前采薇看照片,并没觉得这人有多冷峻。而此时在现实中看到,才发觉这个叫谢季明的男人,英俊的轮廓有种刀削般的冷硬,尤其是当他觉察动静,抬头朝她看过来时,那双漆黑如墨的狭长双眼中,更是如同覆盖着一层碎冰,那是一种毫不遮掩的冷漠。
就如同刚刚在丹桂第一台,他毫不犹豫开的那一枪。
这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男人,他在开枪时,显然完全不在意作为无辜者的自己和那个小孩。除了对死亡的后怕,采薇更多是作为一个从文明时代过来的人,对他这种草菅人命行为的发寒。
她忽然明白文茵为何不愿意嫁入谢家。
而她之前看到那张老照片而产生的想象,也在见到谢季明这个真人后,如同泡沫被戳碎,只剩下残酷的现实——哪怕,他本人比照片,其实更为英俊。
谢煊见到人出来,站起身,对她道:“姑娘,你没事了吧?”
穿上戎装后,他整个人越发显得挺拔,哪怕语气算得上温和,动作也十分绅士有礼,仍旧叫人感到一股不可忽视的盛气凌人和冷冽。
采薇冷冷看他一眼:“多谢长官还记得将我送来医院。”
谢煊说:“刚刚在戏院多有得罪,让姑娘受惊了。”
虽然语气礼貌绅士,却听不出几分温度。
采薇轻笑一声,语气温柔,吐出的话,却不怎么中听:“长官办案,哪管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死。还希望小女子先前没妨碍长官们。”
她脸上的血迹已经被医生清理干净,但身上的月白衫子肩膀和胸口处,还残留着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配着她一张嫩白小巧的脸,看起来很有些触目惊心。
谢煊对她的讥诮不以为意,他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衣衫虽然简单,但质地是精细的绸缎,腕上戴着碧绿的翡翠镯子,一双手白嫩如葱,这必然是大户人家才娇养得出的千金小姐。
而让他有些意外的事,这位千金小姐在遇到先前的事后,面对他这个开枪者,除了语气中的讥讽,就没有其他,看起来有些过于淡定了,那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千金小姐该有的反应。
谢煊默了片刻,面无表情道:“姑娘放心,虽然我们是奉命行事,但分寸还是会有的,绝不会乱伤无辜。”
采薇说:“长官的意思是自己那一枪,百分百不会射偏?”
谢煊说:“我受过专业训练,对自己的枪法有准确的认知。”
采薇指着自己缠着纱布的脖颈道,轻轻一笑:“那我谢谢您那没打偏的一枪。”
谢煊目光从她脖子上的纱布轻描淡写划过,脸上没有任何内疚,只淡声道:“刚刚戏园太混乱,我直接将姑娘带来了医院,你家人寻不着你应该着急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采薇看他一眼,冷声道:“不用。”
这时,一个副官模样的年轻男人,匆匆走过来,低声道:“三少,闸北那边的华界,发现一个乱党据点。”
谢煊低低嗯了一声,从身后长凳拿起一件斗篷递给采薇:“那姑娘自己当心。”
说完,便同手下一块疾步离开,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医院白色的走廊。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薇薇差点就被太姥爷一枪崩了。
哈哈哈英雄救美?不存在的。
第7章 王法
采薇虽然愤怒,但知道自己此刻形容狼狈,也只得将黑色斗篷系在身上,勉强遮住了衣服上的血迹。
她乘坐黄包车回到沁园时,江家果不其然已经因为她的失踪乱成了一锅粥。
“五小姐回来了!五小姐回来了!”门房张伯开门见是她,喜极而泣朝院子里大喊道。
正厅里顿时跑出来一群男男女女,除了显然刚刚哭过一场的三姨太苏玉瓷和四喜,还有得知消息赶回来的江鹤年,以及江太太、大姨太、三小姐洵美、四少爷青竹、六少爷寒松和牵着玉哥儿的大少奶奶凤霞。
总之,一大家子,除了还未赶回家的大少爷云柏,其余都倾巢而出。
采薇差点被这阵势吓得节节后退。
四喜跑得最快,一溜烟就来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道:“小姐,你去哪里了?”
话音未落,已经看到她脖子上的纱布,以及衣襟前的血迹,顿时夸张地尖叫一声。
快步走过来的江鹤年,也看到了女儿的状况,皱眉忧心忡忡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苏姨说你看戏途中去解手,正巧赶上军政府的人在抓乱党,还杀死了几个人,等事情平息,却怎么都找不到你。”
江太太一双三寸金莲,走得最慢,过来时,目光落在采薇身上的血迹,连忙拉着她的手,哎呦叫道:“怎么这么多血啊?怎么这么多血?”
采薇本来就受了惊吓,现在被这一大家围着,你一句我一句,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也不知该先回答谁。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我没事,就是运气不大好,正巧下楼,戏厅里的人往外乱冲,我被撞倒了,脖子擦伤了一块,当时流了不少血,被军政府的人送去了医院。”
江太太连声“阿弥陀佛”,拍拍胸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些回房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江鹤年沉声说:“这阵子你可别再出门了。”
采薇哭笑不得:“爸爸,我真没事,天天待在家里会闷坏的,今天戏园里死的几个人都是乱党,现下这局势,谁滥杀无辜谁就落了下风,咱们这些老百姓其实也没那么危险。”
玉瓷上前道:“采薇,你可得听你爸爸的话,子弹不长眼,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苏姨反正是不敢再带你出门了,要是有点什么闪失,我还怎么在这家里待得下去。”
她一双漂亮的杏眼,现下红得像两枚桃子,估摸着不仅是自己吓到,还被江鹤年训斥过没看好家中这位娇贵的五小姐。
采薇是为了帮文茵,才出了这事,连累旁人担惊受怕,着实过意不去,于是拉着三姨太一双玉手道:“苏姨,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
江鹤年摆摆手:“行了,既然小五没事,大家都散了,让她好好回房休息。四喜,你去叫厨房炖点参汤给五小姐。”
四喜诶了一声,抹着眼泪,一溜烟跑了。
采薇不曾想,自己这点小风波,在江家掀起这么大风浪。人生第一次被这盛大的亲情包围,着实让她有些吃不消,遁逃一般回到了芳华苑,让四喜给自己放了水洗澡。
今日穿的这件衫子是不能要了,但谢季明给自己的披风却不好直接丢掉。这簇新的披风是丝绒质地,领子上有一圈柔软光滑的狐狸毛,显然价格不菲。若是日后有机会,还是得还给人家——即使她并不期待与这样的人再见。
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千金小姐,不习惯被人伺候,四喜在戏园弄丢了主子,自然被江先生和太太责骂过,这会儿眼圈还红红的,采薇让她下去休息了。
洗完澡换了衣裳,刚刚躺上床准备平复一下心情。青竹领着小少爷玉哥儿钻了进来。玉哥儿是江家大少爷云柏的儿子,刚刚满三岁,被江太太和大少奶奶养得十分好,粉粉嫩嫩一团,穿着锦缎厚袍子和马褂,戴一顶瓜皮小帽,坠着红穗子的小辫儿垂在脑后。
他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被青竹抱起来丢在采薇床上,手脚并用吭哧吭哧往她跟前爬,然后一骨碌栽进她怀中,奶声奶气叫:“五姑姑抱抱。”
这样玉雪可爱的团子,谁不喜欢?采薇抱着他亲了亲:“玉哥儿今天有没有乖乖?”
玉哥儿点头:“有乖乖。”
青竹也脱了鞋爬上床,盘腿坐在采薇旁边,歪头看了看她的脖颈,问:“真摔伤的?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咱俩一个娘肚皮出来的,你有问题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采薇嗤了一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青竹拉着她的手臂耍赖般摇:“妹妹,你就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怪担心的。”
采薇看了看他,思忖片刻,如实道:“是被子弹擦伤的。”
“什么?!”青竹大惊失色。
采薇说:“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没事不就好了。”
青竹却是真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采薇轻描淡写道:“被一个乱党做了人质,军政府的人直接开了枪,可能是隔得太近,就被擦伤了。”
青竹闻言,跳下床怒道:“还有没有王法?抓乱党就能不顾老百姓的生命安危?不行,我要去投诉他们的行为,要是他们还想要咱们江家的钱,就必须把今天伤你的人揪出来处分。”
采薇笑道:“皇帝都没了,还有什么王法?现在不就是谁有枪谁就是法么?你别闹了,被妈妈他们晓得,得吓坏。”
青竹听她这么一说,只得悻悻然坐回床边,道:“那你知道伤你的人是哪个吗?我想办法去替你报仇。”
采薇就知道自己那位太姥爷叫谢季明,并不知道在军中是什么职位。不过看得出,他是那群人的头,约莫是个小官儿。她记得姨婆说过,太姥爷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公子哥,想必也是出自名门,指不定青竹这个纨绔还认识人家。
男人如此不近人情,她自然不想哥哥惹祸,便道:“我哪里知道谁是?就知道是穿军装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争取把故事讲得跌宕起伏一点,肯定不是让男女主甜甜蜜蜜谈个恋爱这么简单,不然也没必要用民国背景了。
不过男主以后脸会疼,女主也会觉得大猪蹄子真香。
第8章 帮助
青竹哼了一声,躺倒在床上,将玉哥儿抱过来,放在在自己胸口,点点他的小鼻鼻子,道:“五姑姑的这个仇,咱们一定得报。”
“报!”玉哥儿笑咯咯鹦鹉学舌。
采薇轻轻踹了一脚青竹:“你可别教玉哥儿乱七八糟的东西。”
青竹白她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
两大一小闹了一会儿,青竹也知道采薇得休息,抱着玉哥儿出了门。
因为采薇受伤,文茵这晚暂时被父亲放了出来看妹妹,姐妹俩难得睡在一张床上说话。
文茵不知道采薇是受得枪伤,却也因为是自己害得妹妹受伤,自责不已,躺在被子中,握着她的手唉声叹气道:“要不是我让你去见宋之焕,你也不会遭这个无妄之灾。”
采薇笑说:“这种事谁预料得到,我这不是没事么?对了,宋之焕说会买好船票,等你一起上船。我看他人品不错,在船上得两三个月,有他照应,我还是挺放心的。”
文茵微微一愣,又吃吃笑起来:“我怎么你这语气,好像你是姐姐一般。”
采薇笑道:“我是觉得你一个人出去,有点担心。”
对她来说,二十岁的文茵,确实还太年轻,语气难免会跟之前做妹妹的采薇不一样。
文茵道:“没事的,有表叔在那边接应,也就是船上这两三个月稍微让人紧张些。不过有宋之焕同行,我倒也不害怕,他是个挺让人放心的男孩子。”
采薇笑:“嗯,他比你不喜欢的丘八好多了,女孩子若是嫁给这样的男子,还是挺让人安心的。”
文茵在感情上本还没怎么开窍,但听她这么一说,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脸上一热,掐了她一把,啐了一声道:“你瞎想什么呢?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
采薇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可什么都没说。”
文茵对于爱情的认知,只是来自于中国话本和西方爱情小说,以及新思想中自由恋爱这个理论知识。她认为自己肯定是要自由恋爱的,但至于要去爱什么人,却从来没想过。现下被采薇这么一点拨,脑子里浮现宋之焕清俊的模样,想到要和这个人一同去美利坚寻找理想之火,心中那种一直没动过的弦像是忽然被人拨弄了一下,轻轻荡漾起来。
她是爽朗热情的女孩子,心弦一动,便忍不住问:“你真觉得宋之焕这个人不错?”
采薇道:“当然,今天丹桂园出事时,所有人都从里面往外冲,而他因为祖父还在里面,完全不顾自己安危,逆着人流跑了回去。”
文茵听她这么说,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
采薇道:“放心吧,今天戏园里除了几个乱党,没听说有人受什么伤的,就算是真的伤到,估摸着也就跟我差不多。”
文茵道:“但愿吧。”想了想,又愤愤道,“我就说那些丘八专爱欺负咱们自己人。”
采薇脑子里浮现谢季明那张冷漠的脸,又赶紧摆摆头,将那张面孔驱逐出去。
文茵只被放出来陪了妹妹一晚上,隔日又被他爹赶回了静心阁。
江鹤年下令暂时不让采薇出门,但她既然决定帮文茵,就得帮她把事情都办得妥妥帖帖。
上回被抓回来后,文茵兑换的美钞和英镑全被江鹤年没收。船票那边不用担心,但留洋需要的钱,她得给文茵准备好。
没法再光明正大走正门出去,采薇就悄悄出。
沁园这样的大园子,有几处角门,只要趁人不注意,要出去还是很容易的。四喜是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但上次在丹桂园被吓了一回,如今在家里,只要采薇出房间,她就寸步不离,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要独自一人出去,得吓破胆子。
好在这丫头并不算太机灵,采薇随便寻了个理由,就把她糊弄过去了,她下午出门时,傻四喜还以为她在房中睡觉呢。
他们这些小姐手上现钱不多,但珠宝首饰却是不缺,文茵和她都有好几样价值不菲的首饰,去当铺当掉,至少能支付她在美国一两年的费用。哪怕不够,只要出了国,江鹤年还真能不管女儿?到时候肯定还是得老老实实寄钱。
虽然采薇来这个时代还没怎出过门,但现下的上海比一百年后小多了,倒是不用担心找不着方向。
这趟出门一路顺利,在当铺把首饰换了大额银票,她坐上电车直奔渣打银行去兑换旅行支票和英镑美钞。
现钞不能带太多,太多了会招来豺狼,太少了又不顶事,几百块应该差不多。
顺利拿到支票和现钞,采薇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小心翼翼塞进自己的小坤包里,出门打道回府。
见路边有两辆等候的黄包车,她走过去。
其中一个车夫上前热情地招呼:“小姐,您请。”
采薇正要上车,却无意间瞥到这笑盈盈的车夫,朝不远处的两人使了个古怪的眼色,她下意识朝那两人看了眼。身穿灰色短褂,嘴上叼着烟,典型的上海滩流氓地痞。
她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盯上了,赶紧收回脚转身,沿着人行道匆匆往前走。
“小姐,怎么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