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面上一红,喃喃反驳道:“谁说的?我每个星期都跟你吃饭…”
“都是你使唤我的时候顺便吃的好不好?”叶喆的口吻更加委屈。
唐恬安慰小狗似的抚了抚他的手臂,“先别说这个了,我们说正事。”
叶喆是给梯子就上的人,见唐恬言语温柔,顺势就揽了她坐下,握着唐恬抚过他手臂的柔荑亲了亲,“咱们先说点儿别的,再说正事嘛!正事有什么好说的?”
唐恬“啪”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记,狐疑地审视着他:“是不是虞绍珩让你来糊弄我的?”
“没有的事!”叶喆忙道:“就算他想,我也不能啊!”
唐恬起身撇开了他,肃然解开那文件袋,把里头的东西一沓一沓排开放在写字台上,“你觉得他和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说绍珩?”
“对。”
“…没道理啊,除非是他们情报部的事。”
“他跟你说的?”
“他什么都没说。”
“如果是真是情报部的事,他为什么不说呢?”
“要保密的吧?”
“是吗?”唐恬冷笑:“许先生不过是在学校里教书的,又不是政府官员,怎么会值得情报部的人大动干戈?况且他还是虞先生的朋友,要是他有什么问题,虞家这么会请他去做西席?”
叶喆一时语塞,他也觉得许兰荪恂恂君子既不从政,也不经商,不大可能“接触”到军情部门的业务。
“如果不是情报部的公务,那就是他的私事了。”
“你这么知道这件事一定跟绍珩有关呢?”叶喆蹙眉反问。
“因为跟许先生有牵连的人,只有他能做出这样的事;而且如果这件事他真的不知情,一个和他、和他们家走得这么近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他会不关心吗?”
叶喆知道不好再跟唐恬兜圈子,在喉咙里闷咳了一声,道:“恬恬,我知道你疑心什么,可是绍珩一向敬重许先生,他不会做这种事。况且他从国外回来一共也没见过苏眉几次,话都没怎么说过,你说他会为了苏眉去杀人,我不信。你们女孩子别老是想着那些言情小说的桥段,动不动就杀人殉情要死要活的,别说是绍珩,就算是我——恬恬,我这么喜欢你,我也不会因为你跟别人好了,就去杀人哪。” 他说到这儿,突然脸色一变,虚指着唐恬道:“不过,你不要考验我啊,我枪会走火…”
唐恬一记白眼翻过来,顺手抓起床头的一只毛绒兔子砸到了他头上,叶喆捏着那小兔子龇了龇牙,不觉又露出了玩世不恭地招牌笑脸,语重心长地对唐恬道:“而且我跟你说啊,苏眉虽然也算是个小美人儿,但是搁在绍珩的女朋友里头,前三都排不进。我觉得吧,绍珩娶她多少也是看许先生的面子,觉得她可怜。怎么可能为了她弄出这么多事?你就算信不过绍珩的人品,也得相信他不至于这么…这么没见过世面吧。”
叶喆连说带笑白话了一通,唐恬的脸色却一点也没有和缓的迹象:“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如果他以前就认识苏眉呢?”
叶喆一愣,随口道:“认识,那就认识呗…他俩以前认识?”
“苏眉不认得他,可是他多半认得苏眉。”
“啊?你怎么知道?”
“上次我在他们家看到了一张苏眉的照片,是绍珩出国之前拍的。”唐恬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苏眉说,那次是她和她舅妈一起到虞家去做客,偶然被拍下来的,她不知道,绍珩也没跟她打招呼;照片也是结婚之后,她才在虞家看到的,虞绍珩说,他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那又怎么样呢?”叶喆皱眉道:“说明…他们俩还挺有缘分?”
“你想一想啊!”唐恬见他无动于衷,愈发急了,“苏眉不知道有可能,可是虞绍珩会不知道吗?他刚去情报部的时候,你就跟我说过他记性很好,见过一面的人隔了一两年还能记得,特别适合做这种事;苏眉也说过他记性很好,能不用棋盘下围棋…拍照是要看人对焦的,他怎么会不记得他拍过苏眉呢? ”
叶喆一时语塞,思忖着摇头道:“不会,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如果他以前就认识苏眉,他肯定会跟我说的。苏眉的舅妈跟虞夫人很熟,他见过苏眉一点儿也不奇怪。”
“也许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唐恬的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深吸了口气:“就当我现在都是猜的,你听听我猜的有没有道理:他早就见过苏眉,而且他喜欢苏眉,但是那时候苏眉年纪还小,他正好要出去念书,他没机会接近苏眉。等到两年以后他回来发现苏眉已经嫁了人,可他还是喜欢苏眉…”
“恬恬。”叶喆愁容满面地打断了她:“做记者委屈你了,你去电影公司当编剧才是一把好手!你说这些要是拍戏,那算是个好故事,可绍珩——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不是这种人。”
唐恬听着,凝眸看了他一阵,并没有反驳,反而理解地点了点头:“我爸爸出事之前,我也绝不会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叶喆闻言急道:“两码事!”
唐恬低了头,殊无喜色地笑了一笑,“那我问你,如果他真的做了这样的事,你怎么办?”
叶喆扭着那只原本就皱巴巴的毛绒兔子低声道:“我不关心,也不在意。”
“我是说如果他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对。”
“你的朋友做了这样的事,你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毛绒兔子的两只长耳朵眼看被叶喆拧成了根麻花,“绍珩是我兄弟,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我都跟他一边。”
“哪怕是完全不道德的事呢?”
叶喆重重点了下头,“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他杀人,我帮他埋尸,他放火,我帮他灭迹…就这样。”
唐恬诧然看着他,不能相信有人会把这样的念头宣之于口:“可是…就算你跟他再要好,也不能没有最基本的道德观念吧?”
叶喆总算丢开了那兔子,抬起头恳切地望着唐恬:“恬恬,当初我让绍珩帮你父亲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问过,他到底是有心的还是失手。”
唐恬怔怔看着他,脸色骤然变得雪白,叶喆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恬恬,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绍珩帮过你父亲的份上,这件事你不要告诉苏眉。” 他说罢,就见唐恬抿紧的嘴唇慢慢弯了下去。
叶喆握住她的肩膀,继续劝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也不清楚,你告诉苏眉只会让她也疑神疑鬼,你就当是为她着想…”
“你根本就不明白。”唐恬的目光颤抖起来,像是被突然刺痛了一般。
“恬恬…”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是这样一个人,苏眉是在做什么?她在跟一个她完全就不了解的人一起生活,我妈妈就是个例子。如果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她才知道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怎么样?如果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身边的人、她的朋友…明明知道一些事却不告诉她,她会怎么样?她会觉得她的整个人生都是假的,就像我一样。”唐恬指着自己,极力克制着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就像我一样。”
叶喆一直都以为唐恬追究这件事是好奇加上个性使然,却没有想到她心里有这样多的波澜起伏,把她抱在怀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听唐恬抽泣着道:“我知道,我爸爸的事苏眉不告诉我是为我好,可是我觉得,不管多么不好的事,我还是愿意别人告诉我真相…我不想别人瞒着我。一件事对我来说是好是坏,应该我自己来判断。”
“…你说的,也对。”叶喆叹了口气,抚着她柔声劝道:“恬恬,别哭了,待会儿下去你妈看到还以为我欺负…” 话没说完,便听唐夫人在外头敲门:“恬恬,快十点钟了,你要是吃宵夜,我下点馄饨。”
叶喆擦着唐恬的眼泪,吐了吐舌头,这哪里是叫人吃宵夜,分明是在叫他走。
46 (一)
唐夫人发话,叶喆不敢久留,没劝好唐恬也得麻利地告辞回家。他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了几个钟头,一丝睡意没有,平生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失眠。刚爬起来冲个澡准备上班,便听外头的电话铃声大作,叶喆仿佛有预感一般湿淋淋地冲出来接听,那边果然是唐恬!
听筒里的声音有点暗哑,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晚没睡:“…我想好了,昨天你带回来给我的东西我会拿给苏眉,我会跟她说是我采访的时候偶然留意到的,详情绍珩帮忙找找线索。我自己想的那些事我不会跟她说,至于她会怎么想,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唐恬停了停,又道:“虞大少爷那么聪明,总会给她一个合适的交待吧。”
说完,不等叶喆答话,便挂了机。
叶喆听着“嘟-嘟-”的忙音愣了片刻,一反应过来,便立刻手忙脚乱地拨虞家的号码:“我是叶喆,绍珩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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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前一日刚刚赶完最后一本童书的画稿,见唐恬来访十分欣喜,一壁吩咐侍女沏茶,一壁打量着她道:“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舒服啊?”
唐恬的神情似乎有些木讷,“啊,没有,昨天晚上赶稿子,睡得晚了。”
“报馆里忙我知道,可你也别太拼命了,你不是说这行打算做一辈子的嘛,事情做不完的。”
“嗯。”唐恬点点头,面上的笑容一闪而过,“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她说着,刚把那文件袋从背包里取出来,便见一个保姆抱着口中咿呀有声的承翊走了进来。
苏眉从保姆手中接过儿子,柔声哄着他跟唐恬打招呼:“承翊,看看谁来了——来,我们跟唐阿姨说’早上好’…”
“阿姨好。”承翊倒不认生,大大方方打了招呼,就笑眯眯地来摸唐恬,乌溜溜的眸子里倒映出了她的影子。
唐恬不由也弯了眉眼,捏着他的手指道:“你好呀!让唐阿姨抱抱你好不好?”
“好…”承翊奶声奶气地点了点头,然而唐恬的手刚触到他,小家伙却猛地一转身,扎进了母亲怀里。
苏眉揉着儿子的肩膀笑道:“哎呀,承翊,你都答应了唐阿姨了,还这么怕羞…”母亲越如是说,小家伙越是不肯抬头,眯着眼睛从母亲肩上偷看唐恬是不是也在看他。秋日晨起的阳光在他身上镀起一层柔亮的光边,唐恬看着他母子二人,只觉得呼吸一窒,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呃…我还有急事要先去躺报馆,回头再来找你。”
“啊?” 苏眉讶然失笑:“那你这么早过来…”
“最近事情太多,我都忙翻了。”唐恬匆匆忙忙地抓起背包,摸了摸承翊:“承翊乖,唐阿姨下次给你带玩具啊。”说着,就往外走。
苏眉赶忙把儿子交给保姆,“我送你。”
唐恬步子飞快,苏眉几乎有些跟不上:“你赶时间我叫车子送你。”
“不用不用,我搭电车很方便的。”
“我家离车站还要走一段呢。”
“真不用,我最近晕车,越好的车越晕。”
苏眉莞尔笑道:“那叶喆得换车了吧。”
唐恬从虞家出来,不辨方向地沿着人行道急走,直到剧烈的喘息让她不得不停下。
也许不曾确知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也是一种幸福。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把手探进背包去找月票,然而刚翻了两下,整个人忽然一凉:她带到虞家的文件袋落在了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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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送走了唐恬,一路走回来仍然觉得好笑,唐恬上了班反而比读书的时候还要毛躁。她进到花厅,忽见茶几上搁着一个半旧的文件袋,苏眉拿起来掂了掂,里头似乎是厚厚一叠纸品——方才唐恬说有东西要给她,就是这个吗?那多半是绘图素材或者影音的画册。
然而她打开看时,袋子里却是纸质各异的一叠文档资料,装订也不怎么专业。最上头一份是张影印的地图,上面的红笔标注一看就是唐恬的字迹,页首签着一个日期,苏眉一眼扫过去,四个深红的数字让她心头一震:那是许兰荪的死祭。
苏眉不觉颦住了眉心,细看之下,心绪更沉。地图中间靠左被圈起的地方在火车站附近,正是许兰荪出事的地方,近旁恩礼堂的教会医院也被圈了出来,还有再远一些的中央医院…这是什么意思?唐恬为什么要带这个来?
她心跳纷乱地去看那地图,见红笔勾画的还有两条标注了时间的行车路线,一条是四分半钟,一条是十三分钟。她又看了一眼页首的日期,突然明白过来这些标注的用意。她急急往下翻,接下来数页却都是急救章程的影印件,再往下又是一页车辆纪录。
苏眉正惶惶然不得要领,忽听身后有侍女道:“少夫人,唐小姐说刚才过来的时候落了一个文件袋,让我拿出去给她。”
苏眉强自镇定着点了点头:“你请唐小姐进来吧,正好我有事要跟她说。”
“我就总是丢三落四的,笔都丢了好几支了。”唐恬走进来,忐忑地笑道。
苏眉遣退了侍女,纤细的手指按在身旁的文件袋上,直视着唐恬道:“你来——是要给我这个的吗?”
唐恬见状便知她看过了,只好点头。
苏眉满眼焦灼地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是我之前采访一个急救新闻的时候偶然留意到的。”唐恬小心说了自己发现的疑点,只不提她对虞绍珩的怀疑,佯作淡定地笑道:“我是想麻烦一下你们家那位手眼通天的虞大少爷,叶喆说查人查事是他的专长。”
“这么大的事,你刚才又不说?慌慌忙忙就走。”
唐恬听了,面露尴尬:“叶喆不想让我来找你们,怕让你想起以前的事,不开心。” 她尽力轻描淡写,却不擅掩饰神情闪烁间的不安。
苏眉轻轻一叹,点头道:“好,他回来我就拿给他,要是急救那方面有问题,是应该报道出来。”
唐恬听她这么说,暗自舒了口气:“你就别琢磨了,等他回来你给他就行了,他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给我打电话就行。”
唐恬怕自己待得太久,被苏眉问出马脚,便再度告辞。
这一回,苏眉却没有送她。
唐恬在说谎。
如果真如唐恬所说,她来是想请虞绍珩帮忙,又因为被叶喆劝说过,怕惹她伤心改了主意;那她同叶喆直接去找绍珩就是了,根本不必多此一举把这些东西带给她。
她刚来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是有东西要给她,不是有事要麻烦虞绍珩。否则,她再早一刻钟过来,正好能见到绍珩。
她是专程来找她的,但临时变了卦,这才急着要走,却落下了东西。
唐恬不会说谎,浑然不觉自己的前言后语不合情理。
可是既然这件事牵涉到许兰荪病故的情形,她来告诉她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有什么必要再骗她呢?
苏眉本能地又拆开了那个文件袋,想着唐恬同她说的那些疑问,一行一行仔细看过,不敢漏掉一个标点。
原来如此。
她要找一辆不合规矩,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救护车。
这样诡异的事情,这么巧落在了许兰荪身上。
那一日的事,她回想起来仍然有重压的钝痛。
唐恬和叶喆不想告诉她也在情理之中,那他们为什么不绕开她直接去跟绍珩商量呢?
许兰荪的事,即便她不开口,他也会十分尽心吧?
前尘往事如褪色的旧照在她脑海中缓缓翻页——那是和眼前泾渭分明的另一段人生。她在记忆的河流中一步一步涉水而行,几乎不能相信她如此轻易地走过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她竭力会想许兰荪出事那天的情形,细细咀嚼着曾经不敢回顾的一分一秒,试图寻找和手边这叠文件有关的蛛丝马迹。
舅母的电话、岑寂的初雪、医生面无表情地述说、冷淡的药水气味…她忽然意识到那天虞绍珩也在,比许老夫人到得还早。对,他一早就到了,她太恍惚以至于没有留意。
也不对,她留意到了。
许老夫人一见她就打了她,她伤心怔忡之下来不及反应,却突然有人抢在她身前扶住了老人家。她不记得他的脸,只记得眼前一片深沉苍绿。对,他穿得是制服。在触目冷白的医院里本该很显眼的,可是她神不守舍,看在眼里,也没有意识到。
记忆的水流不寻而至,后来她回了家,第二天一早唐恬听说了许兰荪的事便来东郊看她。
唐恬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虞绍珩。她当时就觉得有些意外,他还带了汤。对,他说是虞夫人吩咐他来的。那时她没有多想,现在想想,他一直都不大喜欢唐恬,那时候为什么会和唐恬一起呢?他做事情总是很妥帖,大概是觉得一个人到她家里来太过冒昧…苏眉想着想着,突然有些赧然,她明明是想另一件事的,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虞绍珩来。她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羞愧,又隐约缠着一丝甜意:原来他在她记忆中的痕迹,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她用手背挨了挨自己的脸,果然微微发烫。她强迫自己不在胡思乱想,重又把思绪拉回到眼前的疑问上来。她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忍不住想要立刻打电话给虞绍珩,让他回来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然而,苏眉刚一起身,忽然又站住了,许兰荪身上的确有过一件让她震惊的事:他们的生活曾经被监听过。
她方才是想要回忆起许兰荪出事的时候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她会想起虞绍珩正是因为他的一言一行虽然都有解释,但在那时候曾经让她觉得“不寻常”——就像在触目冷白的医院里,她再心神不定,还是记住了他深沉苍绿的制服——因为“不寻常”。
而唐恬今天告诉她的也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本来唐恬完全可以绕开她,直接去找虞绍珩,可是唐恬却偏要百般纠结地来见她。
除非,是她信不过虞绍珩。
为什么?
她心底有个声音挣扎着想要说出一个理由,她却扭过头不愿听。
——————
“少夫人说,您一回来就请您到书房去。”
有了叶喆的预防针,虞绍珩一听便知是被唐恬上了眼药,他心底一叹,施施然进了书房。
苏眉的态度却比他预想得要好许多,紧张、焦灼是少不了,但至少没有愤怒,不过,一见到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唐恬早上来找我,她说当初抢救兰荪去医院的救护车有问题。她找过你帮忙是吗?”
“嗯,这件事是有点问题。”虞绍珩肃然点了点头:“我帮她去医管局调过档案,后来…” 他早已想好的腹稿正要按部就班地往下讲,苏眉却突然变了脸色,目光惊疑地打断了他:“你和唐恬,有一个人在骗我。”
虞绍珩立刻闭了嘴,在不清楚是哪里出了纰漏之前,绝不能再犯更多的错误。
“恬恬是来找过我,给了我这个——”苏眉说着,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那个文件袋,“她今天来救是想让我把这个给你,请你帮她查一查。她说,她还没有找过你。”
46(二)
光洁的墨色地砖上晃动着窗前的竹影,淡淡的桔金色余晖照亮了苏眉涨红的脸,虞绍珩的淡定如常让她也不得不提醒自己克制内心的激越,“我想,应该是唐恬骗我吧,如果是你骗我,不会让我知道的。”她说罢,却见虞绍珩竟是低头一笑,既无慌乱,也不见丝毫愧色,反而文不对题地替唐恬辩解了一句:
“她也是为你好。”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苏眉语气带着轻微的愠意。
虞绍珩摇头:“没有。”
“你不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吗?”
“有,不过我能查到的情况都已经告诉唐恬了。” 虞绍珩说着,抬了抬下颌,“那里面也有。其他的事,我没办法下结论。”
苏眉讶然看着他,意外于他冠冕堂皇的答话,可一时亦找不出什么漏洞可以反驳。她呼吸渐重,也不再去思考该说些什么才能从虞绍珩这里得到她迫切需要的答案,“恬恬走了以后,我想了一天。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你?为什么人都来了,又不想说?她那么直性子的人,还要勉为其难地去说谎?我想了一天…”她的话越说越艰难,仿佛不胜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