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不可置信地抖了抖身子:“真…真的吗?我女儿都失踪十年了呀…她会回来?大师,您没骗我吗?”

少年静静地说道:“我是先知,只说实话,不骗人。”

老妪激动地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地去了。

宁玥狐疑地望向车内一脸闲适的玄胤:“先知是什么?”

“未卜先知的人。”玄胤继续给她摇着扇子。

那边,又有人挤到了少年跟前,是一对夫妻,瞧年纪,约莫三十上下。

妇人笑着问道:“大师啊,你既然这么灵验,能不能帮我们算算,我们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啊?”

少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男人一眼,道:“你们命中无子,你有你的归宿,他有他的,今日,就是你们缘尽之日。”

“你…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男人沉下了脸,“不就是一小屁孩儿吗?还冒充什么天玄真人的弟子!我看你就一神棍!什么本事都没有!”

少年处事不惊地说道:“冒犯先知是死罪。”

“你…”男子抬手,一巴掌朝少年呼了过来!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少年一根毛发,便身躯一震,倒在了地上。围观者中,有一名资历还算老道的大夫,老大夫忙给他实施抢救,奈何只探了探他鼻子,就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

这,正好应验了他先前的话:今日,就是你们缘尽之日。

妇人当即懵了。

宁玥摇头,心道:“我当初在回春堂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讹诈过我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真死还是假死。”

那少年突然扭过头来:“夫人若是不信,可是自己来查探一下,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

宁玥心口猛震,她根本没说出口,那家伙难道会读心术不成?

少年沉静如古井的眸子幽幽地望着宁玥,人群也随着他的动作朝宁玥这边望了过来。

宁玥眸光一扫,百姓太多,她不想暴露身份,放下了帘子。

“夫人。”

少年的话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分外突兀。

“来都来了,我送您一句话可好?”

这儿有毛病吧?她根本不认识他,要他送什么话?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人,小心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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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38】

一直到人群疏散、马车离开,宁玥的脸色都有些臭臭的,一个长得俊俏些的毛头小子罢了,居然就敢出门招摇撞骗,她并非对神明毫无敬畏,但那些都是人不可触摸东西,她绝不信一个神棍装神弄鬼的话。

玄胤抚摸着她微微有了一丝凸起的小腹:“怎么?还生气?要不要我去把那神棍宰了?”

“十三岁的小毛孩儿,你宰他,说不过去。”宁玥瘪嘴儿。

“十三岁的小毛孩儿都敢扒人裤子。”玄胤凑近她耳畔,低低地说。

宁玥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他是在笑当年的自己,不由地拿小拳头捶了捶他。

玄胤慵懒地靠在软枕上,由着她捶。

宁玥见他不仅不疼,反而享受起来,忙又放下了拳头,撇过脸去。

玄胤拉过她小手:“消气了没?那小子惹毛了你,结果我来挨揍,唉,世道艰难。”

宁玥一个没忍住,笑了。

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哪怕神棍再故弄玄虚,也不至于真往心里去,宁玥郁闷了一会儿便没再想这件事儿了,与玄胤一块儿去了盛京最著名的烤鸭店。玄胤尽管是一副司空朔的打扮,可南疆人对司空朔知之甚少,倒也的确没人认出他来,而即便认出了,照宁玥如今的脾气,实在厌烦了那躲躲藏藏的感觉,出轨就光明正大的出吧,也不知当初是谁觉得红杏出墙挺刺激、压着玄胤在车内一遍遍欢爱的?

玄胤好笑地看着恨不得挂在他身上的某人,轻轻将她揽在了怀里。

二人要了一个包间,把酒楼的名菜全都点了一遍,宁玥对烤鸭的热情果然已经过了,又念上了一种叫金果子的食,外皮是酥的,黄橙橙一颗,内里是各种馅儿料红豆馅儿、绿豆馅儿、香芋馅儿…香香甜甜的,一咬,整个味蕾都开了。

金果子不大,每一个才花生大小,宁玥一口气吃了二十个,还想吃,被玄胤拦住了,玄胤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碗里:“吃点青菜。”

“不吃。”最近特别讨厌吃青菜,连带着水果都不那么爱了,就喜油炸的、酸辣的、味道重的东西。

“吃一点,晚上让你…”

后面的话听得宁玥面红耳赤,最终把青菜给了,还吃得干干净净,汤都不剩。

玄胤摸了摸鼻梁,又让小二备了一些时令瓜果带在车上吃。

宁玥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往椅背上一瘫:“走不动了。”

玄胤双臂绕过她后背与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从二楼到巷子里的马车,不到半刻钟的路程,宁玥睡着了。

这速度…

宁玥最近吐得厉害,难得今日没事,玄胤没叫她。

马车停在遮荫蔽日的地方,可惜天气太热,宁玥热得浑身冒汗,玄胤解开她衣裳,只用一条薄纱盖住肚子,为她轻轻打起了扇。

宁玥睡了足足半个时辰,醒来习惯性地去撩帘子看窗外,玄胤忙捉住她的手,脸都吓白了…

“玄胤,我饿。”

又饿了。

幸亏早有准备。

玄胤拿出从酒楼带出来的瓜果,切开一个递到她手边。

宁玥吃得饱饱。

“还去人伢子那边吗?”玄胤问。

“去!”

二人忙又去了一家比较有名的买卖丫鬟的地方,没有名字,只一座大别院,但进出那里的人都知道它是干什么生意的。这儿的老板原先是在宫里做过事的,训练起丫鬟来自有一套,故而从她手里卖出去的丫鬟,不良率很少。当然,也有一些渴望找到差事的妈妈,她也会逐一训练之后再找下家。

如今正值晌午,日头毒辣,大别院中没有客人,仆妇将玄胤和宁玥领到花厅,请他们稍坐:“敢问老爷和夫人是要买丫鬟还是嬷嬷?”

宁玥就道:“丫鬟,挑几个机灵懂事的过来。”

“好的,请夫人稍等。”

仆妇退下,须臾,带了十个眉清目秀的丫鬟进来。

这些丫鬟的五官全都生得十分端正,却并不算漂亮,约莫是见夫妻二人一同选丫鬟,不敢送那些狐媚人的过来。

“见过老爷和夫人。”仆妇含了一丝威严地说道。

“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十人福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样貌平平,规矩却做得不错,只是离她的要求还是差了些。

宁玥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别拿我们当没钱儿的糊弄,挑几个好的。”

仆妇明白宁玥的意思,真论规矩,这十个算是非常不错的了,价位也是很高的,当然她们有更好的,但那些…都长得太漂亮,她不是怕这个小夫人年纪轻,容不得人吗?既然小夫人主动提起,她求之不得。

仆妇让这些人退下,换上了一批新的。

这十人明显比先前的齐整许多,气质、容貌、眼神都高了一个档次。

“见过老爷,见过夫人。”十人齐齐行了礼,声音婉转温柔、体态优雅端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伸出手来。”宁玥说道。

十人依言伸出了双手。

宁玥走上前,一双一双地细细查看,细皮嫩肉的淘汰掉,毕竟她要找的是丫鬟,再漂亮也只能做丫鬟。

一番筛选下来,还剩五个。

宁玥眸光一扫:“说说你们都想找个什么样的主子?”

丫鬟们静默了片刻,开始逐一答话。

“回夫人的话,奴婢就想找夫人这种和善可亲的主子。”

“回夫人的话,只要当正经人家的丫鬟就好,奴婢不挑主子。”

“…希望主子能宽厚一些。”

“…不要随便把奴婢卖掉…”

“…都行。”

除了前两个圆滑些,后面三个都比较实诚。

宁玥又一一问了她们的名字:“叫什么?多大?老家哪里的?”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小青,今年十六,老家是宜城的。”

“…奴婢叫白珠,今年十五,也是宜城的。”

“…奴婢叫何琴,今年十七,老家瑞阳。”

“奴婢叫珍儿,今年十四,老家庆阳。”

“奴婢叫蝴蝶,今年十七,老家杜洲。”

宁玥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个丫鬟的脸上,脑海里蓦地闪过神棍的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人,小心蝴蝶。

“小青,珍儿,就你们了。”

仆妇暗暗惊讶,照方才的表现看来,蝴蝶是最出色的呀,怎么那位夫人竟没要她呢?

宁玥把小青与珍儿带回了大帅府,小青瞧着比珍儿圆滑,宁玥将她送给了德庆公主,小青不用做别的,看着十一娘不让十一娘闯祸就好;珍儿让冬梅带去教授一些规矩,幽兰院小厮、太监一大堆,真正的贴身丫鬟却只有冬梅一个,冬梅伺候俩口子、伺候司空朔,偶尔也到容卿与容麟房里帮衬帮衬,早忙得焦头烂额了。

珍儿年纪小,唤冬梅姐姐。

冬梅开开心心地把小家伙领了下去,给她铺了房间、备了衣裳,又领她把小厨房、膳厅、书房、前后院逐一认了一遍:“…总之呢,主子们都是挺好相处的,你不用担心做错事,但千万别生出二心。”

“是,珍儿记住了!”

“还有,不该你问的事,不要多嘴。”冬梅提醒。

珍儿瞟了一眼明明像是夫妻,却各自回房的宁玥、“司空朔”:“是,珍儿明白。”

宁玥洗了澡,换了干爽衣裳,准备到大哥房里坐坐,在门口,看见大哥在教容麟练字,大哥的手握住容麟的手,一笔一划地练着,神色专注,容麟那个小陀螺,一刻都停不下来,如今却在大哥怀里安静得不像话。

宁玥微微一笑,悄声合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司空朔吃了菩提丹后复原得很快,心口的伤势完全恢复,只是依旧昏睡着,不知何时醒来。

盛京越来越热,如同火炉一般。

南疆王决定率领王公大臣到海上的灵蛇岛游玩,灵蛇岛并非以养蛇为主,只是它长长的蜿蜒着,从高山望去,犹如一条在水中嬉戏的灵蛇,这才得了此名。

此番灵蛇岛之行,除游山玩水之外,也有让德庆公主继续挑选驸马的打算,这一次,皇子们几乎是倾巢出动,众人纷纷猜测,这是要允许德庆公主做皇子妃的意思。

司空朔依旧昏迷着,不宜出游,便留在府中静养,容卿也为此留了下来,他不去,容麟自然也不会去,便只“司空朔”、宁玥与德庆公主踏上了出游的马车,冬梅、珍儿、宫女、十一娘与小青随侍左右。

南疆王携南疆皇后出行,同坐帝撵。

“宠冠后宫”的刘贵妃没能伴在君侧,与严惠妃、张丽妃、李顺妃、陈妃同坐一车。

严惠妃笑道:“陛下怎么没宣贵妃姐姐伴驾?姐姐这样受宠,我们还以为一定是姐姐坐在陛下身边呢。”

刘贵妃白了她一眼,抚上发髻上的流苏道:“本宫哪儿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不合规矩!”

私心里,认为陛下宠爱皇后仅仅是因为不想坏了规矩。

严惠妃最爱挤兑她,瞧她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不免讽刺地笑了笑。

张丽妃一贯不受宠,谁坐帝撵都一样,反正谁坐她就讨厌谁,对着帝撵翻了几个白眼。

李顺妃轻轻咳嗽:“好啦好啦,咱们几姐妹难得出行一趟,都和气些吧,我瞧着这样极好,在陛下身边哪有在姐妹身边自在,你说是不是,贵妃姐姐?”

李顺妃自从抚养六皇子后,便心力交瘁染上宿疾,渐渐淡出了争宠的行列,对在座的妃嫔而言,她反而是人缘关系最好的。

“还是顺妃会说话!”刘贵妃说着,不忘瞪了瞪严惠妃。

不怪她与严惠妃针尖对麦芒,她的二皇子(宣王),严惠妃的三皇子都已娶妻生子,太子在世时,因膝下无子,曾有人提议,从宣王与三皇子的血脉中过继一个到太子膝下,谁都希望自己孙子做皇太孙,便自此呛上了。可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是,双方明争暗斗多年,还没争出个高下,太子一命呜呼了。

太子死后,宣王是长子。

但宣王要是死了呢?三皇子岂不是变成长子了?

刘贵妃觉得耿家与皇后要防,这个严惠妃也不得不妨。

耿家主没了,耿云中风了,至今未痊愈,耿家孤零零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城门口。

大帅府的马车恰好也停在这边。

宁玥挑开帘幕,一眼见到同样在朝外张望的耿昕,犹记得第一次见耿昕时,耿昕还是一副奶油小生的清隽模样,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耿昕的精神面貌完全变了,眸光沉若寒铁,眉心紧蹙,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要不是那光溜溜的下颚出卖了他的青涩,宁玥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么巧,三公子。”宁玥微笑着打了招呼。

耿昕的胸口蓦地涌上一层滔天的愤怒,撩开帘子跳下马车,行至宁玥窗边,目光森冷地看着宁玥:“你害死我四弟与父亲,又气病我大哥!我不会放过你的!”

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够不喜欢叫。

耿昕张口闭口要灭了她,宁玥反而不怎么在意,可那个坐在马车内,只隐约看得到一块袖口的人…

宁玥眯了眯眼,会是谁?

“听说…耿家的五公子回来了。”一旁的冬梅八卦地说。

“就是那个从小被养在道观的孩子?”宁玥眨了眨眼,问。

冬梅就道:“就是他!耿家主死了,他好像是回来吊唁,之后便再没去道观了。”

那…马车里坐着的会是耿家五公子吗?

据说才十三岁,给人的感觉却比耿昕更沉稳成熟,至少在自己这个敌人面前,没跟着耿昕冲出来发火。

也或许是…年纪轻胆子小?

宁玥的心中没有答案。

南疆王差人送来新鲜瓜果与糕点,还有一罐腌好的酸梅。上回给宁玥瞧病的荀太医是南疆王的心腹,所以南疆王也知道宁玥怀孕的事,一路上,待宁玥颇为照顾。照顾宁玥的同时,也送了不少玄胤爱吃的点心,宁玥一盘不少地“孝敬”了玄胤。

一日路程后,众人改为乘船。

“幸好大哥没来,他晕船。”宁玥笑着说。

三日后,众人抵达灵蛇岛。

冬梅和珍儿伺候宁玥换上一条正红色高腰罗裙、外衬一件素白曳地华服,遮住了微微凸起的肚子,这一路倒是吐了不少,谎称是晕船,倒也没人怀疑什么。

岛上的空气带着海风的凉意,吹得人身心舒畅。

宁玥轻轻地靠着冬梅,珍儿撑着伞,远远地,能看到灵蛇岛那边派了十分重要的人迎接他们,与南疆王和“司空朔”以及皇子们有说有笑,好不痛快。

很快,宁玥便坐上了岛上的马车,七弯八绕一上午,总算抵达了别宫。

由小德子安排住处。

小德子安排得很有深意,南疆王的院子在中间,左面依次是南疆皇后、德庆公主、刘贵妃、严惠妃、张丽妃、李顺妃、陈妃;右面,紧挨着的居然不是皇子,而是西凉的中常侍,中常侍的院子过去,是西凉的郡王妃,至于皇子们,则被安排与他们母妃一个院子居住。

“这一次人多,大家挤挤住下吧。”小德子笑眯眯地说。

宁玥与南疆王的安排非常满意,因为左面人多得要死,右面却只有她和司空朔,这不是太方便二人串门了么?

“你外公还是挺贴心的嘛!”宁玥勾了勾玄胤的手指说道。

二人此时就站在院子门口,偶有下人经过整理行囊,玄胤趁人不备在她腰上摸了一把:“别被他一点小恩小惠给收买了,看爷晚上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