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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说。”
两人又一起沉默了。
卓世清的目光片刻也不肯离开胡侃侃,从她的发梢看到脚面,每一处都没有放过。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女孩会如此牵动着他的悲喜情绪。他整个人时而如饮醇酒,时而如坠冰窖。他所秉承的理性和道德,一点一点地被瓦解。他精心构筑的心墙慢慢地崩塌,直至变成一片断壁残垣。
沉默半晌之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侃侃,我想明白了,卓姗姗的死不关你的事,至于世益…他、他有错在先,你是被迫还击。都怪我当时不在你身边…”说到关键处,他又卡壳了,他抬眸,期待地看着她,只要她肯做出一点鼓励的表示,他就能一鼓做气说出下面的话。
胡侃侃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他。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酝酿,她的思路已清晰了许多,接下来的放便顺畅多了:“卓门主,请听我说。”
卓世清不由自主地又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在那一瞬间,近得几乎呼吸可闻。胡侃侃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仍站在安全距离内。卓世清目光黯然,嘴唇动了动,最终无声地苦笑一下,僵立在原地没动。
“你说,我在听。”他用低哑而温柔的声音说道。
“谢谢你。”
“嗯?”
卓世清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不死心,打起精神仍继续听下去。
“还有,对不起。”
“我感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料和保护,你从胡府救了我,我不但未能报答,反而给你惹了很多麻烦。”
卓世清中间想插话,被胡侃侃用眼神制止了,她要一口气说完:“…离开苍龙岭后,我慢慢地想明白了,我以前没习过武可以从头再学,起步晚可以多练几年,我不能替自己寻找种种借口去当个处处被人保护的弱者,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能想着依靠别人,这世上最可靠的其实还是我自己。”
卓世清声音微微哽咽:“侃侃,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当初要不是…”
胡侃侃释然一笑,打断了他的道歉,继续说道:“我早已不在乎了,我不怪你。请听我说,我那时粘缠你,一部分是因为我一贯的顽劣性子,你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引起了我的兴致;另一部分是因我当时走投无路,想找个靠山,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原因,反正我觉得你不讨厌,就顺便扛上你了。你当初有一句话说对了,我对你的感情真的不深。——虽然真话很伤人,但我还是想实话实说。我不想再欺骗你,也不想再自欺。”
“侃侃——”卓世清嗓音微颤,他深深地凝望着胡侃侃,眸中似乎带着火光,他高大的身躯矗立在那儿,整个人就像一座冰雪覆盖的火山,内里的火焰在剧烈的燃烧着,仿佛只差那么一点触发,火焰就会破冰而出。
卓世清拼命压抑着,慌乱地去抓她的手:“听我说几句好吗?”他心中兵荒马乱,千言万语犹如一队除溃兵,慌不择路的奔逃出来:“…侃侃,我这人除了在武学上略有些天分外,其他的都很迟钝。我从小到大一直住在苍龙岭上,除了山下集市上的女人,我几乎没接触过别的女子。我不懂男女之情,更不懂如何讨女人的欢心。但是自从认识你以后一切都变了。——这一切都是你离开后我慢慢悟出来的。
在找你的三年中,我经历了很多世事,遇到了各样各样的女人,懂得许多以前不懂的事。那时,我的脑子里全是你,一人独眠时想的是你,在人群中想的还是你。有时我喝醉了,会跟陌生人说起你,他们有的说,你这样的女子不值得我这样对待,有的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可我不管,我不想听,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你。我承认我有错在先,可你惩罚了我三年还不够吗?我对你的情意已经到了不讲理性的地步,我在不乎你所做的一切,你到底还要怎样?”说到最后一句,他像一头困兽一样,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胡侃侃听得眼中隐有湿意,可是她对他的热情和兴致早已被时间冲淡冲散。或许是她太薄情,又或许是她心上的茧太厚,能破茧而入的感情极少极少。
她泪中带笑,后退两步,挣脱他的手,嘴里说出的仍是那句令人绝望的话:“…对不起。”
卓世清听到这句话,浑身的血气和活力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脸色青白交加,身躯僵硬如石。
“对不起…哈哈,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卓世清痛苦到极点,反而低声笑了起来。
他的胸脯剧烈起伏,死死地攥着拳头,嘴唇哆嗦着,两眼直直盯着胡侃侃。胡侃侃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么含义复杂的目光,其中有爱意,有恨,有怒有悲,有绝望。她本想安慰几句,又怕他徒生误会,手刚伸出来又迅速缩了回去。胡侃侃的这一动作彻底刺痛了卓世清。他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着,似在拼命地寻找发泄的出口。他一个箭步冲到胡侃侃面前,两手扣住她的肩膀,咄咄逼问。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重重地鼻音:“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你当初大可以去招惹权无染那样的人,我本来可以一直心如止水,像我的师祖师叔一样平静到死。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当我身陷深渊时,你却抽身退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有你的处世方式,难道我就没有我的原则吗?你连白如玉和魏二宝那样的人都去维护,我难道就不能因为道义和师父遗命暂留着卓姗姗?我和世益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份,面对他的死亡,难道就不允许我迟疑矛盾?”
胡侃侃像仿佛被轻雷击中,身子不禁微微一颤。她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又打住了。
卓世清目光狂乱,神态激动,仍在继续宣泄着他那狂涛一样的情愫:“你在游戏人生,你不喜欢我,却来调戏、撩拨我;你看似洒脱实则是在薄情退缩,你不敢付出真心,因为你怕受伤;你很容易动情却不容易动心;你不允许别人负你,哪怕是怠慢,你却随肆意辜负别人!”
他的这一番话像一阵强劲而突如其来的飓风猛地冲进胡侃侃的心田,卷起遍地枯叶。
她若有所失地望着他,激荡的心绪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她甚至已经不想辩白:“我承认你说得都对。我这就是我的本性,你以前喜欢的只是我其中的一面,根本不是真正的我。”
胡侃侃说到这里,生怕自己的意志会突然动摇似的,微微一顿又飞快地接着说道:“除了是‘抱歉感谢’这四个字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话。…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没有了我,苍龙岭又会恢复往日的平静。此处事了,我会和师父一起乘船去海上寻找二宝的家乡,…那么,再见。”胡侃侃说罢,转身便走。
卓世清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什么话都不说,像疯了一样,兀自低笑个不停。只是那笑声极为压抑低沉,像是被人拿刀逼着笑似的,又像是用盐水腌过一样,叫人听得莫名心酸。胡侃侃转身的一刹那,泪水夺眶而出。哭着哭着,她不禁自嘲地笑了,前世倒追多次,“失恋”数次,她从没流过泪。这段感情中,酸甜苦辣她都一一品尝过了。
胡侃侃进入院中时,正好撞上满面春风的聂胜琼出来。一悲一喜形成鲜明的对比。聂胜琼克制住自己的喜悦,连忙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胡侃侃摇摇头,飞快地低头走开了。
…
两日后的月明之夜,正在院中赏月的魏二宝头上被人砸下一个包袱,那人在墙的那一边对她说道:“请转告她:让她不用再躲着我,我不会再缠着她的,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反正她也不再需要我了。”
魏二宝脸上带着探究之色把包袱交给正在灯下用功静读的胡侃侃,见对方没有当面打开的意思,她只好尴尬地摸着鼻子离开了。等魏二宝一离开,胡侃侃便飞快地扯开了包袱皮。她对着这一堆奇形怪状地破烂哭笑不得。
那里面有一双鞋底磨破的黑布鞋,一双补了又补的青色棉手套。一个半旧的荷包,一根黑腰带。她一时想不起这些东西跟自己有什么干系。不过,既然他退回来,应该就是先前自己送的。她盯着东西出了一会儿神,便推到一边去了。当晚躺到床上时,她猛然记起那些东西的来源,那还是她倒追热情最旺时,为了讨好卓世清送的,难为他还留着。她先是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好笑,笑到最后,不觉又流了泪。不过是短短的三年时光,她的心境却似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
时光飞逝,春去夏来,夏去秋至。胡侃侃的身子一恢复又开始了行踪不定的飘游。其间又和阴无极等人经过大小十余战。她的功夫愈加精纯,杀人手段愈发狠辣利落。魏二宝急着回乡,包下了买船雇人等一堆琐事。
胡侃侃从那以后再没听人提过卓世清的事情,权无染和聂胜琼有时会来看她,两人很有默契,绝口不提他的事。不过,魏二宝有时会有意无意地告诉她说,她时常遇到一个奇怪的樵夫,他穿着黑衣,带着遮脸的大斗笠在镇上卖柴。他的柴极便宜,有时甚至白送,据说他专门砍伐苍龙岭上的树木。
第五十四章 真相揭秘(下)
胡侃侃听到这个传说时,握着剑怔怔地看着山谷中郁郁葱葱的树木出神。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莫名撞了一下,她记起了四年前自己为了钓他上钩随口杜撰的那个砍树的传说。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像往常一样默默地练着剑。白如玉早已倾囊相授,剩下的她只能自己琢磨。
胡侃侃一边练剑一边等人,她在等她的仇人,包括不但不限于阴无极。
天气由温变热再由热转凉,秋风瑟瑟,冷气入山。头顶时而有几只孤雁飞过,声音凄凉连不甚细腻的人都有些伤感。
待大船即将造好时,魏二宝突然变得忧心忡忡,她蹲在胡侃侃身边说,“我总觉得咱们最终走不了,侃侃,我好想家怎么办?”
胡侃侃拍拍她的肩膀,心有同感地安慰道:“我也想家。回不了也没关系,此心安处即吾乡吧。”
师徒三人最后又重新回到龙虎谷。胡侃侃已经不再练剑,她每天吃好喝好,随时准备宰人。好在对方并没有让她久等。
阴无极是在九月初一的这天清晨赶到这里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人。阴无极因为自己残缺不全,所以他不喜欢正常人。可能是他这个人太阴了,连晴朗的天气也跟着一起转阴了。阳光隐没,乌云蔽空,山风飒飒,颇有山雨欲来的架式。
阴无极人未来声先到,他那尖厉的狞笑声,惊飞了树林中的飞鸟。胡侃侃三人见怪不怪,神色无比平静。
白如玉一面拭着敛一面故作轻松地说道:“徒儿,把这老王八的皮留给为师,我要亲手剥了他。”
胡侃侃脆声应道:“好的师父,他的皮厚肯定好剥。”
魏二宝笑道:“他的皮虽厚,可惜总归缺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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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无极听着师徒三人旁若无人地肆意嘲讽自己,脸上青白交错,眸中的阴霾愈发浓重。
他嘎嘎干笑两声,冲着胡侃侃喊道:“乖女儿,我真是你亲爹。当年你娘跟我…”
胡侃侃嗤之以鼻,冷冷打断他的臆想:“我专门杀‘爹’这种动物,不管是亲的养的还是攀认的。”
她的长剑随着利口一起出鞘,连前奏都没有。
“嘎嘎,好烈的性子!”阴无极一面笑着一面拔剑回击。
他身后那群奇形怪状的人纷纷抽出随身兵器,加入混战。从人数上看,胡侃侃她们自然处于弱势,但三人皆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
阴无极以为胡侃侃在等帮手,便冷笑一声打破她的幻想:“你以为你的小情人和叶天秋会来帮你,别做梦了。我早已设下重重埋伏等着他们,你今日最好束手就擒!”
胡侃侃听完这话,一点也不失望,她的脸上带着嘲讽怜悯的笑意。出手却是刁钻狠辣之极。她手中握的正是白鹿剑。她的剑舞得飞快,如漫天的雨丝一样,又稠又密,让人险些透不过气来。
阴无极暗自惊骇,他看得出来,胡侃侃的功力又精进了一大截。他再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凌天霜的影子。那个让他恨极的奇女子!每回一想起她,阴无极周身的血液就会不由自主的沸腾、乱窜。
胡侃侃善于察言观色,她见阴无极目光隐隐有些异样,便故意刺激他,以乱其心神:“阴无极,你此刻是不是想起了我娘?哈哈,他毁了你一个做男人的机会,你一定恨死了她对不对?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在寻找偏方秘方想恢复自己的命根子。姑奶奶我好心给你指出一条康庄大道,我身上真有那种秘药,你有本事来取啊。”她爽朗地大笑着,她笑得欢畅,手中的长剑陡然迭变,连出杀招。阴无极毕竟是江湖老手,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避开。
胡侃侃再次出语刺激,可惜阴无极再不上她的当。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已然过招五十回合,越杀越性起。
阴无极出招不疾不徐,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胡侃侃其实很想看看白如玉和魏二宝此时的处境,但她知道自己的对手无比阴险,一点也不敢大意。
天空中雷声隆隆,狂风大作,天空像盖了一层莫大的黑布似的,蓦然暗下来。须臾,凉凉的雨点啪啪落下。
“师父,救我——”突然从混战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哭喊,这正是魏二宝的声音,她是她们三人中最弱的一环。
这也是阴无极的卑劣之处,他为了尽快制伏三人,早就做好准备决定从最弱的魏二宝身上下手:他自己与胡侃侃缠斗,其他三名高手围攻白如玉,剩下的人则全涌向魏二宝。魏二宝纵然聪明狡猾,也耐不住这样的强攻,有时候在实力面前,其他一切伎俩都是浮云。她能支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阴无极算准了白如玉虽然无情但却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她决不会坐视不理,她一分心就容易乱了方寸。
不过,他也低估了白如玉。阴无极诚然是有备而来,白如玉也并非没有准备。
白如玉看看了天色,极快地用袖子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声吩咐道:“侃侃,记住我的吩咐。”
侃侃高声称是。她的身形一转,虚刺一剑,掉头向山谷东面那片火红的花海奔去。
阴无极微微一愣,脚步略一迟疑,旋即也跟了上去。胡侃侃纵身落在花丛中,稍一停顿,接着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喊道:“二宝,快点跟上!”
白如玉和魏二宝经过重重突围终于兵合一处,两人互为依靠,挥剑连斩数人。等到对方人马基本到齐之后,白如玉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玉色的哨子,她轻轻吹起了长短快慢不一的调子。阴无极等人不由得有些疑惑,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他们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阴无极反应最快,他尖着嗓子嘶喊道:“注意这个疯子,小心!”胡侃侃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长袖一挥,将袖笼中的毒解顺着风向全部撒向阴无极,接着她脱下了外裳,轻飘飘地掠着血色花丛跑得远远的。
众人懵了片刻,刚要缓过神,就闻见空气中传来一阵越来越重的腥味,和某种动物爬行时发出的沙沙声。
阴无极双目双睁,大喝一声:“引蛇出洞,快点火!”他暂时忘了今天是雨天,火一时半会点不了。众人脸上惊惧交加,声音嗡哄而起。
各样各样的蛇们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都有。
“啊——”
“嘶…”
…
阴无极带来的这帮人惨叫连连,有的试图飞身离开,但他们湿衣重身,多少影响了轻功的发挥,而龙虎谷不但地上有蛇,树上、屋顶、山岩上处处是蛇,他们退无可退,魏二宝这时已摸出箭囊,拉弓射箭,胡乱扫射。那中箭者的血腥味引起了蛇群的亢奋。加快了这场饕餮大宴的开始。众人有的胡乱躲避,有的挥刀乱砍。这些蛇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被杀死一批,另一批前仆后继的继续攻击。白如玉口中的哨子仍在响着,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一般,是催命的声音。
群蛇狂噬,众人齐声惨嚎,惨绝人寰的呼声久久回荡在谷中,让人不忍听闻。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连雨水也冲不淡,浓得让人欲呕。
白如玉的脸上带着笑意,她已停止了吹哨。但群蛇的撕咬并没有结束,大约直到这群人消失时才会结束。
胡侃侃看了一会儿,便默默闭上了眼睛,在她经历了数年的腥风血雨之后仍然做不到视一切人命为草芥。她有时会不仁但却做不到全然麻木。
这世间任何自由都是相对的,绝对的自由有时候很可怕,她有杀别人的自由,别人亦有杀她的自由。更何况强弱本是相对,即便她辛苦修习武功达到巅峰又如何,总有比她武艺更强的高手。这些人一个个死在她们的手上,她们最终又会死在谁的手上?
“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被群蛇围攻的长脸男子声嘶力竭的朝白如玉呼救。
“放了我…”有人在颤声。
胡侃侃睁眼再看时,发现方才的一大群人此时只剩下了五六还在负隅顽抗。阴无极身上的药粉最多,被群蛇攻击得也最凶猛。他此时已经血气尽失,奄奄一息,为了活命,他不惜向仇敌求饶:“胡侃侃,我知道你的身世之谜,我会告诉你一切…一切前因后果。并再不和你做对。”
胡侃侃摇摇头,声音十分冷淡:“我不想听,请上路吧,到了下面见着我娘告诉她我过得很好。”
白如玉道:“你也给我女儿送封信,告诉她,娘很快就去陪她。哈哈。”白如玉说罢纵然大笑起来。只是,她笑着笑着嗓音渐渐哽咽起来,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白如玉时哭时笑,且歌且舞。
魏二宝和胡侃侃无奈地对视一眼,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在雨中狂舞。
就在这时,山谷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刀下留人——”
胡侃侃一愣,循声望去。就见从山谷口急急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卓世清和一个陌生的跛脚和尚。
其后是叶天秋、权无染以及聂胜琼等人。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齐默然。
叶天秋抢先一步对白如玉拱手说道:“请暂留阴无极一命,星寂大师有话要说。”
“星寂大师?”白如玉喃喃自语。她看了胡侃侃一眼,最终慢腾腾地吹起了口哨,群蛇逐渐散去,阴无极和剩下三人的小命勉强保住。
胡侃侃侧头打量着那个满面沧桑的跛脚和尚,那和尚恰好也在打量着她。良久之后,他才感慨万端地说道:“侃侃,老纳终于见到你了。如此甚好,老纳百年之后也可坦然面对令尊令堂了。”
胡侃侃挑眉,不解地望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解释。卓世清厚着脸皮蹭到胡侃侃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捉住她的手,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胡侃侃别过脸去,挣了几下无果,索性由他去了。
“星寂大师,你还记得吗?当初他跟你娘和我师父一起失踪,今日方回中土。由他来说说当年的真相吧。”
胡侃侃带着众人离了这个腥膻之地,到后山的茅屋中坐下。魏二宝奉命提着半死不活的阴无极走在后头。
众人一坐定,星寂大师便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动听,宛如庙宇的梵唱一般,平淡动听。
他先讲起了当初三人阴差阳错被人追杀,落入海中,最终被路过商船所救的大致经过。
他刚开了个头,魏二宝就两眼放光、惊喜若狂地嚷道:“大师你说的那个国家可是西凤国,我就是从那儿来的!”
星寂大师微微颔首:“应该是,且让我把事情说完,再回答你的问题。”
魏二宝兴奋地频频点头,心急火燎地等着他将话说完。
星寂大师看着并肩而坐的卓世清和胡侃侃,声音和缓,娓娓道来,众人屏息静气认真聆听。
“林姗姗确是阴无极和林幽兰之女。而侃侃就是凌天霜和你师父的女儿,至于其中瓜葛,且听我一一道来。”
卓世清虽然以前提得知了部分真相,但一听到这里,仍然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胡侃侃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虎摸众位,下章结局。
第五十五章 尾声(上)
星寂大师的声音低沉嘶哑,饱含无限的沧桑和感慨。在座者若有所思,听得入神。
“老衲先从二十二年前说起,那一年五月间,我和卓老大侠受武林盟主邀请去围攻凌天霜,——她结仇太多早犯了众怒,就连卓老大侠都因她私闯苍龙岭与她交手。不过我们二人到了那里之后认为这样做不妥。以众欺寡非君子所为,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子。所以我们虚打几招后便悄悄撤离。
那一战,凌天霜以一敌十,力挫群豪。并且,她很快就追上了我们。当时她并未与老衲久战,只是缠着卓老大侠不放。因老衲被不明人士追杀,不得不与他们分道扬镳,直到后来老衲才知道,凌天霜把主意打到修炼童子功的卓老大侠身上,她用独家迷药迷晕他…卓老大侠极力克制暂时逃脱了凌天霜的魔掌,他在白鹿山附近被林幽兰搭救。
说到这里,老衲先不得不提林幽兰的遭遇和身世,因为她和后面的事牵扯太多。她是一个既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当初,阴无极为求功力速成,走了旁门左道,他和他的师叔档肆无忌惮地采补民间美貌未嫁女子以修炼邪功,官府虽下重金悬赏,无奈他二人异常狡猾,多次擒而不得。这时候凌天霜挺身而出,她只身潜入魔窟,重创两人,并救了十多名被掳的女子。林幽兰就是其中之一。林幽兰逃出生天后欲寻短见被凌天霜拦下,两人后来也有来往。林幽兰自觉无颜回家,便隐居在白鹿山附近,她由于种种原因还结识了卓老大侠。
一来二去,林幽兰对卓老大侠生了情愫,但她因为自己的遭遇只好将情意暗藏于心,她心思细腻将这段情隐藏得密不透风,甚至连凌天霜和卓老大侠都瞒过了。
言归正传,因为迷药的药效太强,卓老大侠被救不久再次陷入昏迷,也不算是昏迷,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一样,跟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做了难以启齿的事…”星寂大师说到这里多少有些尴尬,其他听的人也差不多。胡侃侃仍是面色平静,魏二宝则是两眼放着兴奋的狼光。
不过,事关重要,星寂大师稍一停顿又接着说了下去:“他醒来时发现身边只有林幽兰,卓老大侠起以为自己做了对不起林幽兰的事,连连道歉,羞愧难当。林幽兰含羞避开,态度含糊。卓老大侠以为她是羞于开口,他当时心乱如麻,承诺说会给她一个交待便匆匆离开。但等他清醒后,再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境,越想越不对劲。他觉得那个女子似乎不太像林幽兰。不过,两天后他再去白鹿山时,林幽兰却不知所终。师父只能怀疑却无法证实。
卓老大侠数寻林幽兰不见,便渐渐放下了心思。几个月很快过去了,令人奇怪的是那个掀起江湖血雨腥风的凌天霜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各大门派遍寻不着。
人们再一次找到她时,是那年的年底。她下山采购过冬之物被人发现。武林盟主广发英雄贴召集各路豪杰再次围攻凌天霜。那一次我们虽未被邀,但卓大侠不知怎地却拉着老衲主动前去观战。
到了那里,我们才发现,昔日轻功冠绝天下的凌天霜不知何故竟然显得臃肿笨拙。我们两人再次出口劝和反遭众人奚落。且有狂徒笑骂我们两人是凌天霜的裙下之臣。我们先是愤然离开,但行至中途,卓老大侠突然想起了什么,毅然掉头回去。老衲不解,只好紧随其后。我们重返战场时,除了几个伤者外,已无他人。那些人告诉我俩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今日便是凌天霜的死期。卓老大侠立即追问,那人说有人发现了凌天霜身怀有孕的秘密。所以她今日必死无疑。卓老大侠当时脸色大变,急急带着老衲前去追赶众人。可惜,我们终究来晚了。那种惨状令人终生难忘。”
说到这里,星寂大师喉头哽塞,语气中既有惋惜又有遗憾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凌天霜与众人惨战。她毕竟身怀有孕,功力大不如前,骄傲如她,为了腹中胎儿,她生平第一次示弱,说可以交出东西请求众人暂且放过她,并约好三个月后再战。但那帮人绝然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无人答应。
凌天霜绝望之余,遂决定玉石俱焚。等我们师父赶到时,已经太晚了。她身受重创,已动了胎气。我们两人拖住众人,掩护她逃走。凌天霜后来去了七里山庄,那时正值隆冬,正下着大雪。她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了七里山庄门口拍门求救。还好山庄里的胡夫人跟她有过交情冒险收留了她,凌天霜在七里山庄产下了仅七个月大的女婴,可能是因为底子好,婴儿虽然早产但仍然活了下来。恰巧那夜正赶上胡夫人分娩,她由于身体亏损太过诞下了一名死婴。凌天霜深知前路凶险自己无法带着孩子前行,便将女儿托付给了胡夫人,胡夫人答应说一定待她如亲女。
就在这时,卓老大侠赶来了,凌天霜痛快承认了这个女儿就是他的骨肉。并简要说明了当时的情形:原来他逃走后很快又落入她的手中。她就在林幽兰的闺房里对他下了手。事后因为要养伤,又匆匆离开。卓老大侠只对林幽兰一笔带过,并未提及她当时的态度。
卓老大侠当下为女婴取乳名为侃侃,他自然明白两人的处境,便借来纸笔留下信和几样随身信物,一式两分,一份交给胡夫人,另一份准备交给老纳保管。想着他们万一有了意外,好将女儿托付给他的师弟照顾。
两人刚刚准备就绪,追兵赶到了。两人为了不连累胡夫人,他们假意打晕了看门人抢了财物逃走。他们在前,老衲断后掩护他们。我们三人都受了重伤,老衲为了引开追兵,故意走另一条路。
卓老大侠和凌天霜一路辗转,他们最后逃到了白鹿山附近再次遇上林幽兰。林幽兰热情地接纳了他们,并将他们藏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两人暂在那里养伤,直到那时,他们才发现原来彼此早已暗种情根。两人在山洞中彼此扶持,相互劝慰。
林幽兰看到心上人如此细心照料凌天霜,并对她情意甚笃,不禁暗生妒意。特别是她在听到卓老大侠打算以后要娶凌天霜时,她的心底大概又生了希望,可能她是想他连凌天霜那样声名狼籍、人人得而诛之的女人都能接纳,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她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凌天霜熟睡时,她委婉卓老大侠表示了自己的心意。卓老大侠自然不应。事后,林幽兰表示了后悔,说她是鬼迷心窍不该对救命恩人兼好姐妹的男人有非分之想,并再三恳求他不要把此事告知凌天霜。卓老大侠一向重诺便应了他。但他低估了女人的妒忌心,也不了解有些女人的心思是多少复杂可怕,他的这一举动后来也害了两人。
林幽兰表面上仍一如既往地细心照实两人,从此再没提过此事,卓老大侠也天真地以为这事就此揭过。
不久,阴无极路过此地,顺路来看林幽兰。——林幽兰就是被他玷辱的。阴无极屡次掳掠民间女子修炼之功。凌天霜习惯替天行道自然不会放过他,阴无极太过狡猾加上有他武艺高强的师父相救,他半途逃脱。不过,他虽然逃脱,但却中了凌天霜的独门毒药,从此不能人道。
阴无极恨透了凌天霜,而林幽兰也恨不得她赶紧消失。两人秘密和谋,阴无极暗暗纠集门中弟子,将山洞团团围住。此时两人重伤未愈,而老衲也在前往苍龙岭送信的途中被阴无极的师叔所伤,身上的信物也被截获。老衲本以为他们会将我们三人交于武林盟主处置。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阴无极的师父竟生出了一个禽兽不如的想法:他要拿凌天霜来练功。凌天霜力不能敌,她冷静地告诉他说,自己刚刚生下死婴,身体污秽不堪,此时不适宜做采炼的鼎炉。不管怎么说,她这一番话让她暂脱魔掌。卓老大侠此时才和凌天霜说起了林幽兰的种种异常。
凌天霜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女人毕竟最了解女人。她很快就推断测说,林幽兰最想杀的人是她,她肯定还对卓老大侠有情。因此,她决定利用这一点,卓老大侠也答应了——他们当时别无他法。后来的事情证明,凌天霜的推测是对的,林幽兰真的要放了他。林幽兰在接近凌天霜被她擒住,她逼迫她说出了秘道。本来,凌天霜打算当场解决掉林幽兰,但她在危急时刻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她已怀了身孕。由于当时正值冬天,加上她的胎形很小,十分不显。她不说我们也没看出。刚刚做了母亲的凌天霜那一刻竟生了恻隐之心,她放了林幽兰。
我们刚走出秘道,阴无极的人就追来了。我们三人一起往西逃去,到了海边时已经筋疲力尽。阴无极恨透了凌天霜,他残忍地让人把她抛进海中看着她垂死挣扎。卓老大侠虽悲痛欲绝却无力相救,他趁看守不注意,也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海水中,只求同死。老衲也跟着跳了进去。我们两人一左一右拽着凌天霜,恰在那时,一阵大浪袭来,把我们卷进了深海…再醒来时,我们已经躺在了西凤国的商船上。”
说到这里,星寂大师话头一转道:“后面已经无关紧要,老衲先说一件着紧事,我已经看过林姗姗带来的信物,那的确是卓老大侠的亲笔字,这些信物就是阴无极的师叔从老衲身上搜的。不过,你们看看,这‘姗姗’二字就是在‘侃侃’两字上临摹攥改而成的,林幽兰是一名才女,犹擅长书法,这点小事根本难不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