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贤妃这会儿哪里还有闲心理会她,胡乱点点头,吩咐女官:“替我送一送。”

待人都走了,方贤妃才嗔着自己女儿:“你慌慌张张的急什么,也没瞧有人在这里。”

四公主自来被方贤妃宠惯了的,哪里在意那些人,便道:“有什么要紧的,我也没说什么呀!母妃,这…三哥这事…”

“御书房是有消息传出来,不过这会儿还没有旨意。”方贤妃道:“也不与你相干的,你不用理会。”

“怎么不与我相干!”四公主跺一跺脚,她便是不谙世事,却也总算知道,若是今后自己同胞哥哥做了太子,做了皇帝,自己这个公主自然就比别的公主强的多了,若是齐王哥哥做了皇帝,那自己自然就被六公主给比下去了。

身为公主,有位分高的母亲,有事实上是长子的哥哥,四公主以前的时候,自然是一帆风顺,并没有对今后的日子产生过忧虑。

第一次给她触动的,却是那一回安王哥哥提议,招程安澜为驸马一事,后来在御前,被齐王哥哥给搅合了。

对于程安澜,四公主其实无感,她自己并没有想过嫁给他,但也并不排斥嫁给他,而且那一日的事情,她在事后才得知,但是却叫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命运,并不都由自己做主。

皇权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不管哪个哥哥当皇帝,她这个公主都是铁打的,可是差别也很明显,所以这个时候,她听说齐王殿下平安,也跟着着急起来。

方贤妃道:“不错,你是亲妹妹,当然是相干的,是以你自然是欢喜的,是不是?”

四公主咬着嘴唇,方贤妃把她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嘴里,她终究不是蠢人,自然还是明白了她娘的意思,便道:“不错,若是三哥平安了,我还要去给三嫂子贺喜呢。”

方贤妃见她明白过来了,点头称是,只是,待四公主走了之后,方贤妃的脸就垮了下来,忍了许久,终于没有忍住,把手边儿一只精致通透的通窑天青茶盅子砸到了地上。

“蠢货!”也不知道方贤妃这是在骂谁。

杨淑妃一左一右带着六公主和韩元蝶去宜德殿,还在门口就听到里头这清脆的砸盅子的声音,杨淑妃一脸若无其事,六公主却不由的偷偷一笑。

方贤妃到底跟杨淑妃在这宫里都是二十年多了,哪里不知道杨淑妃的性子,甚至几乎都能想见她现在脸上的笑容,真是有心装不自在不见,可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若说自己不自在,还不知杨淑妃怎么个得意样儿呢。

故此,方贤妃真是咬着牙撑出笑来,也命宫女快请。

杨淑妃见了方贤妃那真是一脸亲热,笑道:“姐姐可知道了,刚才江南那边飞马报了陛下,老三今儿可算是好好儿的回来了,哎哟,这些日子可把我吓坏了,幸而小程将军得力呢,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把老三给捞了回来,阿弥陀佛,真真是菩萨保佑,指望这一回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皇子的大福?淑妃娘娘真是太会说话了,韩元蝶这还第一回见识到杨淑妃不似在自己宫里时说话那样慵懒,这简直是另外一种风格,又是亲热又是爽快,还没等方贤妃开口呢,又笑道:“那里怎么有水呢?是谁失手砸了盅子吗?”

韩元蝶觉得方贤妃这会儿可能还想砸一个吧。

第八十六章

与此同时,安王殿下的书房里,安王殿下也愤而砸了一只镇纸,恼的喘着气道:“舅舅这是怎么的!这样都…”

虽然是在自己的书房里,面对的又是他素来信重且知根知底的几位幕僚,安王殿下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完,只是几人都知道这话后头跟着的是什么。

方鸿与既有这样好的机会,已经让海匪把齐王殿下抓了去,还要什么赎金!一刀下去,岂不是就十全十美了呢!

便是千万白银又如何?

安王殿下想到这个,直是气的牙根痒痒。

幕僚黄密道:“殿下息怒,据微臣看来,以方大人的谋虑,想必也如殿下所想,只是那些海匪并不是方大人下属,且盗匪之流,背信弃义,唯利是图,并不鲜见,想必方大人也是十分无奈的。倒是事已至此,要尽快善后,才是要紧的。”

“黄大人说的是。”另一个幕僚卢岳也道:“当务之急,殿下最好指派信得过的人前往江南才是要紧,江南密奏虽说能先递在殿下跟前,但难保有别的渠道,就如齐王获救这一条,便是直入了御书房,若是有些咱们不知道的密折…”

卢岳意有所指,安王不由便是一凛,江南事务,他心中当然是有分数的,方鸿与在江南的经营,多与当地世家来往为主,但背后通过世家与海盗有些牵连,他也是知道的,可是,到底牵连多深,即便是安王自己,也不确切。

可是,方鸿与和江南几处世家,每年往安王府送的银子有多少,安王却是很清楚的,而这些银子来路如何,安王知道,就算有些是能见人的,但至少大部分是不能见光的,更别提送到御前去。

这些事情,若是因此次海匪之事被揭了出来,就有些不妙了,必须要确保江南此事不再起波澜才是,安王殿下垂目想了想,轻声道:“海匪胆大妄为,居然敢劫掠王爷,正该就地处决才是。”

“殿下英明。”几个幕僚都说,卢岳又道:“还有一事,殿下该与贤妃娘娘商议了,上一次殿下提议招程安澜为四公主驸马,原是极好的一件事,只偏…”

那黄密连忙截断道:“如今还有一个极好的人选,这一回,殿下可要好生与娘娘并公主分说才是。”

卢岳心中虽是觉得惋惜,可又不能指责方贤妃和安王如何,只是如今想来,若是当初此事安王殿下重视了,当个要紧事办成了,今日的格局只怕就大是不同了。

当然,这会儿他就是没把这话说出来,安王殿下心中也明镜也似,前阵子此事没办成,他还没当个要紧事,也同样无非觉得只是惋惜罢了,可这一回江南之局,因着程安澜一人之力搅成了这样,消息一日一递传到安王殿下这书房里,安王殿下才真是跌脚叹息不迭。

一日一个消息,回回都有程安澜,不由的让安王殿下想到,若是当初母亲妹妹肯使使力…若是妹妹愿意亲自去跟父皇说…如今只怕早不是这样了!

他们当初,都太小瞧了程安澜啊,虽然其实已经重视的愿意用妹妹去招揽他了,却没想到这样的重视竟然都还不够!

也亏的安王殿下不知道韩元蝶在这里头的作用,不然大约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还有一家子更有吐血的心了,当然就是如今已经沦为整个京城笑柄的程家。

自那一日御书房接了江南飞马报信后,消息当然会传出去,程家隐隐听到些齐王殿下平安,只还没很清楚。接着,到了第三天头上,江南总督正儿八经的奏折已经递到了御前,那一日正是大朝会,不仅是朝廷命官要上朝,五品以上的勋贵有爵之人也都要排班列队听一听朝廷大事,也算是一项制度。

皇上知道儿子无恙,这一日自然喜气的很,各臣工也觉得今儿的皇上好伺候的多,当然,私底下皇上还接了什么密折,得了什么好消息没有,就只有几位大员近臣才得知了。

皇上命人念了江南总督梁越的折子,折子里说的信息不多,无非就是江南诸衙门在钦差大人的领导下,如何查获海匪的痕迹,又如何获得准确情报,直捣海匪老巢,赖诸将士英勇,齐王殿下安然无恙。

梁越的折子里,除了仰皇上的洪福,钦差大人的指挥,江南诸官员的努力,还大大的赞扬了原齐王殿下的侍卫首领程安澜的英勇,如何奋不顾身,亲身护住齐王殿下,身中数刀,还是把齐王殿下安然送出。

折子里头越是赞扬程安澜在这次营救中的英勇表现,寿安伯程若清脸色就越青白,身子也就越佝偻。

折子念完了,皇帝道:“齐王涉险,朕心多日难安,幸而如今化险为夷,朕心甚慰。”

众臣齐声恭贺圣上洪福齐天。

皇帝笑道:“也是赖诸臣工用心,东安郡王不必说了,朕自是知道他的,江南诸官员也是兢兢业业,礼部且议一议如何封赏。还有程安澜,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忠心,实在难得,朕记得,他是寿安伯程若清的孙子吧?想当年其先祖便曾随着武皇帝征战,还救过驾,立过大功,程安澜真是颇有其先祖之风啊!”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就都去看这位寿安伯了,平日里这位寿安伯还真不是个多有存在感的人,大朝会出来站一站,也是活菩萨般不说话的,与其他朝臣说话,也没有多大的交往,其实还不如他孙子程安澜般在帝都名气大呢。

可这会儿不同,十个人只怕有九个都知道程安澜被除族的事,前几天大家伙不过当个八卦聊聊,或者当个笑话看,可这会儿,在程安澜立了大功,皇上点名赞扬程安澜的时候,就是个真笑话了,

这种时候,按例,程若清当然要出来逊谢,没得说皇上赞扬,你就真全盘收下的,可是如今程安澜已经被程家开了祠堂,正儿八经的除族了,算不得程家人了,寿安伯若是还拿着祖父身份出来说话,那就是欺君,可是这会儿,皇上名都点了,他又不能装聋作哑,不出来说话,顿时慌的了不得,冷汗都出来了,简直巴不得自己索性死过去的好。

程若清还没想到怎么办,皇帝见没有动静,已经疑惑起来:“程卿?没有来朝会吗?”

唰的一声,众人就看得更明显一点了,皇帝顺着众人的眼光看过去,那里老态龙钟,抖抖索索,脸色苍白的老家伙,不就是寿安伯程若清吗?

这样的状况下,程若清那真是刀架在脖子上了,再怎么也没法子不出列,只得跪启道:“陛下记得不错,程安澜原、原是微臣孙子,只是…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日,抖抖索索含含糊糊,最终还是道:“只是已经将他除族了。”

“除族?”便是天纵圣明如皇上,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他赞扬了半日程安澜,没承想会有这样一件事,到底皇上这些日子忧心齐王殿下去了,也就没人敢拿程家的破事来打扰皇上。

“这是从何说起呢?”不过皇上今儿心情确实好,还有心情问上一句。

程若清的舌头都不利索了,嘟哝了两句谁也听不清的话,才终于听到他说:“原是微臣族中听说程、程安澜擅离职守,致齐王殿下身陷危险,实在是胆大妄为,不忠不孝,族中商议,程氏家族向来、向来忠君爱国,容不下这样对朝廷不忠的子孙,才、才、才议定将他除族的。”

好容易这段话结结巴巴的说完了,程若清已经是汗流浃背,哪里还敢抬一下头。

皇帝颇觉得匪夷所思,都不由的停了一下才道:“听说?朝堂没有旨意,没有邸报,卿家这是在哪里去‘听说’的?倒也奇了。卿家真是有点意思,单凭听说,就把孙子除族了?这到底是你们家这除族是个玩笑呢,还是这个‘听说’就真这样深信不疑?”

皇帝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连朕没有经审都不好给人定罪呢,卿家单凭听说就能将子孙除族,这样笃定,莫非这其实不是听说,是你们家也接了江南军情奏报?竟比朕还清楚些!”

那程若清早就悔的肠子都青了,在众朝臣的目光下,在皇上的逼问下,早已不堪重负,这会儿皇上语气虽轻松,可话里那诛心之论却是明明白白的,什么程家也接了江南军情奏报这种话,听在程若清耳朵里,哪里受得了,两眼一翻,当庭就吓晕了过去。

皇帝觉得这程家真是扫兴,好端端的一个喜信儿,本要与群臣共享的,没承想出了个这样扫兴的事儿来,有点厌恶的道:“朕有那么吓人么?动不动就晕过去!抬出去吧。”

皇帝觉得有一点不舒服了,很容易就想要别人更不舒服,这会儿皇上真是特别厌恶这家子,便晓谕大理寺卿:“单凭道听途说就认定子孙不忠而将孙子除族,别说朕,只怕天下人都是闻所未闻,其中难说有何内情,或涉军情奏报泄密?才得如此笃定,须得仔细的查一查。”

大理寺卿左梅生领旨。

第八十七章

寿安伯程若清在朝堂上被皇上吓晕了过去抬回来,一家子顿时哭声震天,乱成一团,程老太太拄着拐杖战战巍巍的道:“这是怎么着了?啊,这是怎么着了?都愣着做什么!快请太医!”

几个儿媳妇都陪着抹泪,程家三老爷如今是家里顶梁柱,虽没有上朝堂的资格,打听事情还是行的,原本在外头,一听说老爹上朝晕倒被抬了出来,倒也不急着赶回去,只连忙就去打听,然后跟着就傻了眼。

这会儿程三老爷忙忙的赶了回来,家里这还正乱着请大夫看老爷子呢,程三老爷连老爷子也来不及看,便道:“可了不得了,今儿这事,是皇上恼了咱们家了。”

有皇上二字,几个妇人连哭都顿了一拍,程老太太更是吓了一跳:“这话可怎么说的?”

程家当然不是完全不通消息的,可他们的消息却只隐约听到了前儿齐王殿下获救的事,至于程安澜如何,却是不知道的,是以,一家子自然都很镇定,只想着,齐王殿下获救了,程安澜便是有罪也有限,想必不至于连累家里人,更何况已经将他除族,就越发安稳了。

都只当安稳呢,没想到这会儿程三老爷乍然回来这样一说,顿时一家子的心都提到了半空,程三老爷脸色十分的不好看:“今儿朝廷接到了江南总督梁大人的折子,奏报齐王殿下平安之事,里头说、里头说大侄儿、不,程安澜冒死救了齐王殿下,还为此身负重伤!皇上嘉奖他英勇呢!”

“啊?”程三太太不由自主的惊呼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不过这会儿个个都叫这个消息震住了,倒没觉得程三太太这失态有什么不正常的,反是一齐都在想,怪道老爷子给皇上吓晕了呢,皇上当着朝中大臣夸程安澜,这一头程家却开了祠堂将他除族,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皇上能欢喜才怪呢。

既然皇上不欢喜,自然就没人能欢喜起来了。

程老太太道:“那…那皇上说什么了?”

程三老爷还没来得及说,外头大管家急急的跑进来:“老太太、三爷,外头来了许多军爷,说是奉旨办案!”

程老太太也差不多要给吓晕过去了。

眼见得屋里都是女眷,抵不得事,程三老爷再难也得硬着头皮上,吩咐伺候好老太太,自己急急的迎出去。

大理寺奉旨查案,皇上的意思,那就是查程家这是怎么得知消息的,是否窥探了军事机密,毕竟皇帝自然知道,在钦差大臣去江南之前,程安澜确实是被关了起来,预备送到帝都治罪的。

可是程家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若不是十分确切的知道,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样笃定的将程安澜除族?

左梅生当庭领旨,又是这样涉军情的要案,说不得便亲自坐镇程家,要查此案,程家三老爷一介白身,能抵什么事?这里前脚刚出去,屋里的女眷都指望着说服了军爷没事了,后脚就见一群凶神恶煞的拿刀握棒的军爷冲进来,当先的那位看着才二十来岁的样子,高大英俊,立在院中,似乎颇为好奇的左右打量着程家这庭院,一边随口吩咐众人:“挨着屋里,捡抄书信,但凡有字儿的都拣出来!”

这人正是程安澜从西北军带出来的兄弟,姓孟,在家行七,程安澜带出来这些兄弟,官职虽不尽相同,但都不高,又经过仔细安排,散落在各处,并不显眼,这一位正是进了大理寺。

今儿难得要来查抄程哥的家,孟七咧嘴一笑,就带着人来了,说起来,兄弟们还没怎么见过程哥的家不是?

一家子女眷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吓的了不得,晕得过去的早晕过去了,晕不过去的只得哭,二太太一边哭着一边低声吩咐管事媳妇:“叫大姑娘带着弟弟妹妹们到她屋里坐着,别叫人吓着了。”

程家大姑娘是二太太唯一的女儿,今年十四了,二太太没儿子,也就这样一个女儿。

程三老爷在外头大厅,耳朵里听的后头鸡飞狗跳,却也只管在左梅生跟前说着好话:“江南军情,我们家怎么敢窥探?真的只是听说!左大人,当日的情形,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满京城都传遍了,差不多就当了真了。别人家不过是看一看热闹,并不要紧,可咱们家,好歹也有这样几十口人口,怎么能不早做打算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左梅生垂目喝茶:“我说什么理儿有什么要紧,这是皇上的吩咐,谁叫你们家办事这样孟浪呢?自然叫人疑心的。”

左梅生贵为正三品大理寺卿,自能体察圣意,要说程家就能窥探军情,皇上肯定是不信的,只不过皇上不满程家,随手扣个帽子罢了。

既然皇上不舒坦了,那谁能舒坦呢?左梅生也不大舒坦呢,自个儿这样忙,还得来办这件事,且还得亲自来。

左梅生道:“伯爷上了年纪,身子骨儿也不大好,我想着,就不劳动了,只劳动三老爷与我到大理寺走一趟,问一问话,听说也罢,传言也好,终究要给皇上一个交代。”

也不待程三老爷说什么,随即吩咐:“带走!”

待得程家被抄了个底朝天,也不知被砸烂了多少瓷器瓦罐,被顺手牵羊了多少东西,总之,孟七是喜滋滋的发了一笔小财,可程家众人惶惶不可终日,程三太太更是要把眼睛都哭出血来,肿的桃子一般:“这可怎么了得啊,老太爷救救三老爷啊!三老爷哪里进过那种地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娘母子也只得跟着三老爷去了…”

一时哭的殷殷切切的,早不是平时的样子了。

“那时候、那时候,不是谁都在传吗?啊?”程老太太早失了方寸,不知要如何说才好:“都说澜哥儿被关了起来了,是不是?连韩家、韩家也说就那两日就要降罪了!她们不是常进宫的吗?难道不对?要不然,老太爷也不会就急着请族里商议的啊!”

提到韩家说的话,正在嚎哭的程三太太顿了一顿,然后就哭的更大声了。

程大太太却低了头,轻轻说一句:“可是后儿,韩家却并没有来退亲呢。”

“大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程三太太哭归哭,耳朵照样灵便,本来就心虚,说话不由的更大声:“大嫂子这是连我也疑上了不成?那韩家到底怎么着,难道我还管的着人家?大嫂子怎么不现去问问?无非是大嫂子当初拦着不肯给澜哥儿往那边府里提亲,后来闹成那样,又不能不去,自个儿臊着了,自己儿子的事,也不好意思去,才打发我去。亏的我还体谅大嫂子,一个不字儿没有说,我一隔房的婶娘,来回的跑腿儿,没当得大嫂子一句辛苦,如今倒问到我脸上来了!”

“我还真是里外不是人了!”程三太太一头哭,一头夹枪带棒,把程大太太数落的脸都涨红了,不过程大太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程三太太那样不客气,便冷笑道:“前儿那事,原是老太太打发你去的,并不是我张嘴求的,三弟妹这样委屈,当时就该驳了老太太的回才是,何苦这会子来说辛苦?且到如今我不过白说一说韩家,三弟妹就急的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叫我说准了呢!”

“都闭嘴!”程老太太本就心里煎熬的什么似的,这会儿倒听两个儿媳妇在这里为着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吵起来,越发就恼了:“咱们家都闹的这样儿了,还管什么韩家退亲不退亲的!”

老太太还真是抓不住重点,程大太太在心中腹诽,以往她只觉得老太太好糊弄,可如今她也不敢再说话,程三太太接着哭,只听得老太太问着:“老爷子,这可怎么着才好啊?”

程老太爷抬回来不久就醒了,只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听的屋里人来人往的响动,一家子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连三儿子也被大理寺锁了去,从上到下不是哭就是吵,宛如大厦将倾的模样,不由的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叫老二来,去请族老们,还得、还得将澜哥儿的名字记回来!”

“啊?”

“啊?”

“啊?”

一屋子都是这个声音,众人哭的忘了哭,说的忘了说,不由的面面相觑,这除了族,又记回来…

老太爷这是糊涂了吧?

程老太太不由的道:“老太爷,这…”

“既然澜哥儿没有不忠不孝之事,那自然就没有除族的缘故了。”程老太爷当然知道这样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可他好歹也是有爵之人,知道皇权之威,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虽然丢脸,却是非打不可的。

只望着自己打了自己耳光,皇上见他们家识趣,能放他们一马。

程三太太立时连哭也忘了,不由的道:“老太爷这心固然是好的,只是按理说,也得澜哥儿自个儿情愿才是。”

族谱是人写的,当然是愿意记就记,可人家被记的,认账不认账,那就是两说了,程安澜被除了族,又随即记回去,按照流程来说,当然没问题,可程安澜自个儿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程老太太哭着道:“他还能有什么不情愿的?他是咱们家的孙子,还有什么说头?如今既没事了,回归本族自然是应当的,没得说连祖宗都不要的!没了宗族,那就是孤家寡人,连个照应都没有,谁还能说不情愿呢?老二媳妇,老太爷既然说了,那就快些找了老二来,去请了族老来说一说!”

今儿这个阵仗,老太爷倒下了,三儿子又被大理寺抓了去问话,程老太太那是吓了个半死,她一介妇人,生来就在后宅,除了些后宅的小手段,哪里还有什么见识,无非拿着一个孝字,端着老太太的身份,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然就是老封君,哪里听得进一个不字。

可外头的事情老太太却是不懂的,这会儿只听老太爷醒了就说要认回来,那自然是认回来了就好了,万事大吉,跟以前一样了。

至于程安澜怎么想,那可是她嫡亲的孙子,难道还能不认宗族父母不成?且向来只有宗族不要你的,没有你不要宗族的,如今家里既然情愿认你回来,想来自然是要赶着回来的。

于是,在程安澜从头到尾没有在场的情况下,他被除了一回族,又记了回来,简直像是一场玩笑。

大约也是今年帝都最叫人觉得好笑的事了。

第八十八章

韩元蝶也听的目瞪口呆:“还能记回去?”这也太儿戏了吧,她还以为终于可以不用去程家了呢。

不过接着洛三跟她说:“程哥要班师回朝啦!”

韩元蝶顿时就把那玩笑般的程家丢在脑后了,欢喜的道:“真的?哪天呀?”

“说是就要回来了,说不准这会儿已经动身了吧。”洛三的消息那叫一个灵通:“听说彭城府、大同府都接到护卫钦差的谕令了呢。”

“那边的的事也知道?”韩元蝶笑,她在韩家的花园里头的小亭子坐着喝茶,洛三也是翻墙惯熟了,其实这样子,反倒比在外头见好的多,到底是在自己家里,也传不出去。

“那边也有兄弟的!”洛三笑道:“程哥向来仗义,自己有了出路前程也不会忘了兄弟们,有些兄弟在西北大营里跟着程哥出生入死,有了点儿功劳资历,又攒了些银子,便想要回老家侍奉爹娘,程哥也尽着想法子给安排,彭城府大同府都有。”

话赶话说到这里,洛三还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韩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