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从年初就说不好了,起不来身,说起来就是快要咽气的模样儿,这都十月里了,却依然活着,他们家就是要分家,总也要等老太太没了才好说啊?怎么就急在这个时候呢?
韩又荷道:“是邓老太太自己说的,她活不长久了,趁着如今心里明白,把家分好了才好,不然若是今后再分家,谁也不服谁,闹的一家子不安宁,她下去反没脸见老太爷呢。”
韩元蝶道:“我不信。”她怀里抱着胖胖的小郡主蕊儿,捏着她的小胖手拍来拍去:“定是有个不得不分家的缘故。”
韩又荷含笑。
“啊哟,我知道了!”韩元蝶其实也不笨,只是因从小儿被哄着长大,憨吃憨玩,想的不多罢了,这会儿见韩又荷卖关子,那想必是自己也该知道的,这样一想就道:“沈家姐姐中毒的事定然是查明白了,如今掀出来了吧?是谁干的?”
“是长房的人。”韩又荷道:“前儿邓家闹的了不得,老太太差点儿就气的去地底下见老太爷了,想必是想着怎么也要亲手处置这悖德的儿媳妇,才又硬挺着那股子气活过来呢。”
“怎么是邓大奶奶吗?”韩元蝶问:“犯得着吗!”
妯娌间有点儿龃龉这种事谁家没有呢,沈繁繁又不是个十分讨厌的人,哪里就至于给人下毒了!
韩又荷道:“要说犯得着犯不着的,要我说,天大的事也犯不着,谁的命也不如我自个儿的要紧,且就是做的再小心,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难说的很。可有人就是胆子大,这样的心思,我是向来不懂的。”
韩元蝶自然也不懂,她只是听韩又荷教她这些世情:“邓家如今总共七房,三房嫡子,四房庶子,照着分家的规矩,自然是嫡子在前头,庶子在后头。且长房又是嫡长承宗,自然是拿大头,可就这样还不满足呢,三房四房都是嫡子,偏四房老爷年纪轻轻就没了,只留了个四奶奶,又只留了个闺女在跟前,如今分家无非就是比照着嫡女的例给她预备一份嫁妆,再给四奶奶些养老过日子的花销,自然有限的很。”
圆圆也不小了,她跟程安澜的动静,韩又荷是知道的,齐王殿下也愿意自己侄女今后嫁给程安澜,不过程家那样的人家,跟韩家是没得比的,韩又荷深知道,自然更担心自己这个侄女没经过寻常人家的后宅争斗,傻乎乎的叫人给生吃了。且嫂子是个贤德的,指望不上。是以遇到这样的事,韩又荷不由的就跟她说起来,教她明白天下之大,有些人为着些蝇头小利,就敢动心思的。
“三房成亲多年,一直无出,这样分家的时候,长房才好说话呢。”韩又荷道。
“您是说下的那毒不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让沈姐姐不能生育?”韩元蝶立刻就明白了,简直难以置信,邓家那样大的家业,几辈子吃用不尽的,还要为了多分点儿银子害人?
终于来到了成年人的世界,韩元蝶突然这样觉得了,小姑娘的时候,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到了大姑娘的时候,嘴里几句酸话,故意弄脏衣服,如今到了更险恶的地方了,害人的原因更加五花八门,害人的方法也更狠更多了。
韩又荷看懂了韩元蝶的意思,也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可不只是一点儿银子,邓家的产业十分庞大,三房无嗣,长房或许能多拿几百万两白银的产业。”
“而且。”韩又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等着这银子的人也不少。”
所以,这一回齐王殿下又说了那句老话:“我们家圆圆真是福星!”
第64章
在夺嫡这严酷而又漫长的争斗中,几百万银子可以干许多事了,就是邓家长房不去想这几百万银子,安王殿下自然也是想的,有些事也不是长房自己能掌控的了,所以齐王殿下觉得他们家圆圆真是福星。
邓家那谭水极深,在长房嫡长掌家的情况下,沈繁繁每个月请着平安脉竟然也毫无所觉,可韩元蝶跟沈繁繁去了一趟南安寺,偶遇常小柏,无心之下,竟然撬动了几百万银子的归属,长嫂谋害三房子嗣,虽然在几家人的调停下,并没有被休逐归家,可到底直接促成了分家,而且分家的时候还不得不让一些出来。
邓家三房欢喜了,齐王殿下也自然不会不欢喜。
齐王殿下本就疼圆圆,今儿看见韩元蝶更是眉开眼笑,他原本就是个看着不大老成的皇子,在自己喜欢的人跟前就更显得吊儿郎当的了,说:“你们两在这里说什么呢?”
韩又荷站了起来,小郡主看见爹爹,就挣着要扑过去,萧景瑜把女儿接住,又示意韩又荷坐下,韩又荷笑道:“说些闲话罢了。”
韩元蝶看看齐王殿下又看看韩又荷,突然道:“若是一个做婆婆的,突然要毒死儿媳妇,会是为着什么呢?”
韩又荷一怔,萧景瑜看看她们两个,便笑道:“你们是在说邓家的事罢?”
齐王殿下真是挺聪明的啊,韩又荷点点头:“你这孩子,怎么想到这上头来了?”
萧景瑜却道:“这种事,有多种可能,第一要看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第二要看是亲婆婆还是继婆婆,第三要看家境如何,第四还要看平日里关系如何。”
说完了这个,萧景瑜总结了一句:“其实就是要看动机为何,小户人家,或许为着三五十两银子就可以动杀机,富贵人家,则不会因为这点缘故,是不是?”
韩元蝶也明白了,笑道:“我不过一时好奇,随口问问罢了。”
这里正说着话,丫鬟进来通报安定侯夫人来了,韩元蝶笑道:“姑母这里这两日热闹,想必也没空理会我,我过几日再来玩罢了。”
齐王殿下锋芒乍露,从一个闲散纨绔没有进取心的皇子人设陡然变成了羽翼丰满,深不可测的亲王殿下,这些日子京城中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议论盘算了多少回,如今正好齐王妃又有了身孕,但凡沾得上的,有体面的都上门恭喜,韩又荷刚送走了一家人,进来跟韩元蝶说了会儿话,这安定侯夫人又到了。
韩又荷道:“那也在我这里用了午饭再走吧,你在这里跟殿下坐会儿,王爷素来疼你,常想着你来玩,今儿你饭都不用就要走,倒叫王爷心里不自在,我先出去看看去吧。”
待韩又荷出去了,萧景瑜才道:“你姑母说的也没错,你横竖闲着,索性来住些日子罢了,我眼看要去江南了,正好你陪着你姑母,有你的福气镇在这里,我也放心些。”
韩元蝶啼笑皆非,齐王殿下还真把这福星当回事呢,不过她也问:“您去江南办差使呢?要去多久。”
“还不知道呢,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赶在过年前也就回来了,若是有什么事儿,明年过年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呢。”萧景瑜道。
“这样要紧?”韩元蝶一听就明白,齐王殿下又要亲自去,又说的这样没把握,那就是八字没一撇就扑上去,当然不是小事。
萧景瑜意义不明的笑了笑:“我把程安澜带去吧,行不行?”
韩元蝶不像普通姑娘那般害羞,还煞有介事的想了想:“嗯,他的运气也不错,您带着也挺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小郡主不知道爹爹和姐姐都在笑什么,扭来扭去的张望了一下,她也咧嘴笑起来,扑在爹爹的肩上,搂住萧景瑜的脖子。
在齐王府用过午饭,齐王殿下招呼韩元蝶喝茶,韩元蝶笑道:“您这样忙,不用招呼我了。”
萧景瑜道:“我这会儿不忙,正好歇一天。”
正在这个时候,有萧景瑜跟前的小厮在门口隔着门帘回道:“程将军来请回话,在书房等着王爷。”
萧景瑜就笑了,说:“知道了。”
他也不急着走,倒是问韩元蝶:“你们现在不如先定下来?过两年完婚也行,这样出门儿也好听些。”
这亲事搞的颇有点阴差阳错的,韩元蝶想了想,总觉得离上次程家来提亲太近了,只怕两家人都还抹不开面子,别又闹出个什么花样来,便道:“您不是要他伺候您去江南吗?回来再定也行。”
萧景瑜觉得这个小侄女儿特别有趣,这样的事,别的姑娘脸一红,头一扭,半日不做声,只有她最有主张。
而且韩元蝶还说:“有您在,别人也不好当我面说什么罢?”
这些年韩元蝶虽是齐王殿下的侄女儿,但齐王殿下不是安王那么得意,韩元蝶在京城也自然不是那么受看重,有些人家还是不那么搭理她的,肯搭理她的也不会有意得罪她,她没遇到些什么,倒是觉得不要紧。
萧景瑜却是含义不明的笑了笑:“你别后悔就行。”
韩元蝶皱皱鼻子,她对程安澜有信心,两世以来,她总有件自己能笃定的事。
且程安澜听了也赞同,他们家圆圆说的话,程安澜基本都是赞同的,他给萧景瑜回了话,没事了就正好送圆圆回家,听了圆圆那话便道:“过完年去提亲,你也十四了,倒是合适。”
他还惋惜的说:“你就是长的太慢了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韩元蝶心想,谁不是一样长的吗?
萧景瑜要下江南一事,朝廷并未下明旨,这会儿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作为领了差使的皇子安王殿下,母亲又是掌权后宫的贤妃娘娘,差不多是最早知道的那几个人,比韩元蝶知道的还早一个时辰。
“老三这是要做什么?”安王殿下萧景和正在贤妃娘娘宫中说话,听到母亲宫中近侍悄悄来禀这消息,不由的就烦躁起来:“江南风平浪静的,什么事没有,好端端的去江南干什么!”
安王身为当今圣上最年长的皇子,出身在诸皇子中也是最高的,且允文允武,常得圣上夸奖,向来便是众望所归的储位之选,能与他比一比的早年只有同样获封王爵的齐王,只是齐王早在五年前遇刺后就实质上的退出了储位之争,那一年齐王遇刺后三个月,就求娶了毫无家世背景的韩家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明哲保身的做法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齐王既然表示自己放弃对储位的竞争,安王当然也很愿意表现出兄弟爱来,这些年,齐王殿下纨绔着,也不领差事,不管朝政,倒也活跃,各府里都窜过了,经常领着一群世子爷们,公子哥儿们走马放鹰,打猎喝酒,日子过的快活的很。缺银子了就往宫里父皇母妃甚至安王殿下这位哥哥处要,安王殿下向来不吝啬,大把大把的给兄弟银子,兄弟要办个什么事儿,只要不是谋反叛乱,就是有一点儿小违例,也都打发人给办。
一则就是要做给自家兄弟看,只要肯明哲保身,不跟我争这储位,哥哥自然罩着你,一个闲散富贵亲王是有的,二则也是做给圣上看,储君仁厚,圣上自然才放心今后将皇子公主们、身后事连同江山一起托付给他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安王殿下除了子嗣上不顺心之外,实在再无不得意之处了,甚至盘算着圣上或许就该封太子了。可一朝西北大捷,他刚跟着高兴了几日,突然发现原以为早就纨绔无作为的老三乍露峥嵘,竟然露出一副羽翼丰满的样子来,而他这个时候才猛然发现,老三手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有些什么势力,这些年做过什么,他竟然一无所知。
待他反应过来,齐王麾下现在第一出头之人程安澜,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圣上跟前挂了号,迅速蹿红,一时之间竟然就动不得了。
安王找幕僚连着议了几天,手里的情报依然单薄的可怜,压根找不着对付齐王的下手之处。
如今又听到齐王在圣上跟前自请要去江南,圣上风都没漏一丝儿就应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贤妃道:“既然风平浪静,他去一下又能怎么样?你急什么。”
“就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叫他捉住了!”安王一脸晦气模样,这些日子母亲被斥,在宫中越发要安静,而邓家那老太太一直倒着气儿,原本这是不急的事,只等着熬死了老太太邓家分家,这一处财源就稳当了,偏在这个时候叫萧景瑜捉住了把柄,长房不仅搞臭了名声,还丢了大笔产业,简直像是生剐了他一块肉去。
江南富饶,盐茶等物都是大头,当然这大头是国库的大头,可安王殿下也难免想要在里头分一杯羹,自然做过些手脚,如今他的小舅舅,宁国公府的方六爷就是江苏巡抚,也是从二品的高官了,在京城勋贵府中算是数得着的出息人物,方六爷看好外甥皇子的前程,当然也为安王殿下颇出了些力的。
第65章
“你这会儿急也拦不住。”方贤妃当然还是多少知道些他们外头的事情,便道:“还不如给你舅舅写封信,打发人紧着送去,要他着意堤防着。你舅舅从调任扬州知府起就在江南,如今也有十多年了,又不是新来乍到任事不懂,便是老三仗着皇子身份去了,没人手没东西,能做的了什么?自然是能给他看的才给他看,不能给他看的他就别想知道。还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来么?”
萧景和听了便道:“母亲说的是,我回头就给舅舅写信去。”
“还有那个程安澜。”萧景和又说,还看了方贤妃一眼:“其实也很是个人才。”
提到这个大不敬的程安澜,方贤妃眉眼就吊了起来,冷笑道:“当然是个人才,不然老三能急吼吼的就拿侄女儿吊着他?还没说亲呢就公然出双入对的,那样的人家能教得出个什么好的来!”
方贤妃当然一万个的看不上韩家,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当年杨淑妃和萧景瑜是怎么选上的韩家,只觉得比起自己挑的人家来,实在差的太远了,自然是颇为得意的,却没料到那敬国公府不吃这一套,便是嫡长女做了安王正妃,一家子也埋着脑袋不参与夺嫡,一心一意只管忠君,一朝赐婚就连大将军都不做了回京城养伤,不管安王殿下去了多少回,老太爷只管恭敬相待,半个字儿的口风都没有。
而且还连子嗣都没有!
便是连韩又荷的好处都没有!
方贤妃现在想到这个儿媳妇心里就堵的慌,不由的道:“还有你那媳妇,这么多年连个动静也没有,也该再给你放两个人。就那么两个侧妃,还有个病病歪歪的,能抵什么用?亏的她还是大家子养出来的小姐,相夫教子,一样都不成。”
萧景和当然知道母亲为什么这样不满自己媳妇,他自然也是不满意的很,姚家时代掌着兵权,在帝国举足轻重,原想着成了自己岳家,这半个帝国的军权就都是自己这一方的了。没想到虽是成了亲,敬国公那老头儿却半点不肯偏向自己。只是这些年来,因形势还算稳定,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威胁,萧景和倒也罢了,无非便是不甚爱重王妃,少往她屋里去而已,只到西北大捷,程安澜横空出世,萧景瑜乍露锋芒,他才愈加的不满起来。
不过这会儿不是说王妃的时候,萧景和便笑道:“此事母亲做主便是。倒是还有一件事要与母亲商议,四妹妹过年就十六了,早两年母亲就在暗暗的挑驸马了,如今可选出来了不曾?”
提到女儿,方贤妃眉目不由的就舒展了一点,她总共生了一子两女,长女早夭,长大的女儿便是四公主,今年五月里已经及笄,眼看就是要赐婚赏封号的时候了,方贤妃便道:“我倒是看了几家,都是知道规矩的人家,哥儿模样儿也齐整,还没想好到底选哪家呢。”
“其实…”安王殿下道:“儿子觉得,程安澜还是不错的。”
方贤妃皱起柳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日他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会是个什么情形。母亲且细想想。”萧景和温声道:“老三好容易使出来一个得意人儿,在西北立了大功,又在父皇跟前挂了名了,前程眼见的不一般,老三也是使着手段的笼络,连王妃的嫡亲侄女都不管不顾的送了上去,那自然不是等闲之人了。”
“且我也不是不疼妹妹的人,就不论这些个,这程安澜,论模样论出息前程,只怕也不比母亲挑的人差罢?”萧景和道。
这话说出来,方贤妃虽然还是皱着眉头,但就没有那般抵触了,程安澜她当然也见过,那一日在皇觉寺,虽然气的她发抖,可这会儿细想起来,程安澜一身戎装,高大英俊,十足英武,即便是挑剔的人,也都会承认他确实颇有深闺姑娘梦中情人的样子。
至于前程,那更是没的说,没见萧景和都愿意让亲妹妹下嫁拉拢他吗?只是方贤妃心中多少还有些芥蒂:“若说人才倒是好的,不然你华安姑母也不会想着要招他做女婿,只是这人实在有些不识抬举啊。”
“那是华安姑母想的岔了,正道儿不走,自己往下三道去。”这一回的事情出来,萧景和心里虽然不忿老三萧景瑜不给面子,但同样的对当初的华安公主,如今的华安县主颇为看不上眼。
“姑母是公主,又是懿德太子爷的骨血,不论是父皇还是母妃,往常里何尝驳过她的体面?她看上程安澜做女婿,进宫来求父皇做主赐婚,才是正道儿,哪里用她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小花招,还连累母亲。”萧景和到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事儿其实方贤妃也是参与人。盖因方贤妃向来不喜欢韩家,尤其不喜欢韩又荷生儿育女的那般顺遂,华安公主来提了这件事,想到能叫韩家大大的丢个脸面,就顺水推舟的应了。
不过方贤妃还是十分谨慎,其他的安排一概没有参与露面,便是吩咐六公主宫里的宫女,也是只指了人出来,让华安公主自己去吩咐的。
是以方贤妃最终只被训斥了一回掌宫无方,管教不严,并没有得到更实质性的处置。
这会儿萧景和这样提了一句,方贤妃便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只不好说的,只道:“那程安澜当初连封爵都肯不要,只求圣上赐婚,圣上也不肯应,你华安姑母自然觉得还是不要去碰这钉子的好,也是怕没脸面。”
“那这会儿就有脸面了不成?”萧景和总觉得这些妇道人家想事情很奇怪,总是纠缠些细枝末节,反倒碍了正事,只说:“程安澜自请赐婚是一回事,公主去求父皇赐婚又是一回事,便是这会儿,母亲若是愿意,为四妹妹挑好了驸马,去回父皇,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哪里能说当时父皇不应,就定然不愿意为和庆妹妹赐婚呢?至于四妹妹,自然就更不一样了,母亲说是不是?”
此一时彼一时,程安澜自请赐婚本来就不合常例,其间还有朝廷封赏的事情夹在里头,又是私心又是造势,圣上不肯理会他也是正理。可公主为独女求个赐婚的体面,甚至是求个好姻缘,这在宗室也算是惯例了,在萧景和看来,华安公主去求父皇赐婚,方才显得光明正大,只是姻缘,并无他心。
如今私下里这样阴私手段,不仅叫人耻笑,甚至连自己母亲并自己都给溅了些脏水在身上,简直是倒霉透顶。
西北大捷之后,自己怎么就这样不顺呢?
萧景和当然也顾不得想这个了,方贤妃道:“你说的倒也不错,若是你四妹妹看中了谁,任她是谁,也不能与公主争的,只是一点,即便是他尚了主,却只是侍奉公主,外头的事也不肯改,那岂不是倒叫你妹妹难做了?”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了,萧景和现成的例子在这里,让方贤妃有点担忧起来。
萧景和微微一笑:“这个母亲不必忧虑,程安澜到底还年轻,能有什么根基,还不是事事由老三在后头给他顶着,若是他尚了主,便是他还肯,可老三还敢用他么?”
程安澜和敬国公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说到底,敬国公府是不需那拥立之功便可持身自立,便是萧景瑜做皇帝也不能怠慢了他,可程安澜若是没人用他,凭他现在这点儿资本,就毫无寸进了。
萧景瑜一旦不敢用他,他自然就只能偏向到萧景和这边来了。
方贤妃心中便有些活动了,却只道:“别的也不用提了,只单说人才,他倒也配得上你四妹妹了,也罢,我再看看你妹妹可情愿。”
“不急的。”萧景和温声笑道:“母亲只管多斟酌,这是妹妹的大事,我也不过是提一提。”
宜德殿母子二人关起门来的对话,连四公主本人都还不知道的时候,景阳宫的杨淑妃却知道了个大概,她涂了红蔻丹的芊芊玉手拈起一颗松子儿,又丢回去,意义不明的‘呵呵’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杨淑妃跟前的大宫女红茶恭敬的站在跟前,微微躬身等着吩咐。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杨淑妃道:“也罢,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是给孩子们提个醒罢。你看看六公主哪儿去了,跟她说一说。”
红茶恭声应了,见杨淑妃没有别的吩咐了,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倒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杨淑妃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句:“还是那么急着争先呢。”
红茶不明所以,然后在去向六公主透露这话的时候,少女的嗓音清脆的笑道:“哎哟,二哥哥还是这么着急呢。”
这真是亲母女呢,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六公主笑道:“哎昨儿永宁姐姐说请我喝茶呢,我要出宫一趟,红茶姐姐你不要告诉母亲呦。”
红茶恭敬的保持沉默,这明明就是杨淑妃支使女儿出宫的,偏两母女虽然不见面,却能把话说的这样。
公主平常是很少出宫的,不过六公主自有门道,这样的事,她从来不找自己母亲,只找方贤妃,这会儿她去宜德殿转了一圈儿,就出门直奔韩家了。
第66章
六公主进门,虽然不张扬,马车上也就一个很低调的杏黄色的内务府标志,但到底不是第一回来了,韩家当然远远的就各处门都开了,马车直驶进二门去,媳妇丫鬟都恭敬的躬身引导,六公主其实轻车熟路,轿子都不坐,就径直去了韩元蝶的房间。
韩家比起宫里来,小的简直不够看。
早有丫鬟高高的挑起了门帘子,六公主一脚跨进去,顿时觉得脚上一紧,一股子冲力然后坠在她脚上,简直仿佛遭了暗算一般,然后就是幼儿特有的咯咯的笑声,她低头一看,笑道:“哎哟小猫会走了?”
韩元晴是正月里养的,这才十一个月大,刚刚学说话学走路,这会儿在地上扑腾,跌跌撞撞的就刚好扑到了六公主腿上,还仰着脸笑呢,六公主把她抱起来,她也不挣,就软软的贴在她脖子边上,她天生有几分猫样子,就是没真的笑看着也像笑。
韩元蝶站起来,一脸笑容道:“她今儿一共走了四步呢。您怎么这会儿来了,也不先打发人说一声儿。怎么着,您自个儿来的?”
随着六公主出来的宫女嬷嬷等早有韩家管事娘子请到耳房喝茶了,只有六公主跟前贴身的两个,在门口站着伺候,六公主笑道:“瞧你啰嗦的,倒好像我姐姐1
韩元蝶请她坐炕上,又把小猫接过来放到炕上,韩元绣也在这里玩,给公主请安之后就在炕上陪着小猫玩。
六公主笑道:“我们家也有好些小宝宝,可我看来看去,还是小猫最乖了。”
萧氏王朝模样儿向来以精致著称,小孩子个个粉妆玉琢,可还是没有一个像小猫这样的水婴儿,这在韩家当然也是异数,韩家也有美人,可数代人以来,也就是韩元晴格外不一样。
丫鬟端来热茶,六公主刚一伸手,韩元蝶就伸手碰了碰:“等下,烫着呢,别烫着手了。”收回来的时候还把手背往六公主脸上贴了一下,便把自己怀里的手炉递过去:“怎么手炉也不用,虽说还没下雪,到底不一样了,怪冷的。你这会儿横竖坐着,就抱着暖一暖。”
六公主走到哪里都是贵宾,可也就每次在韩元蝶跟前,觉得她是真心喜欢自己来玩来说话的,按辈分,韩元蝶虽然也要叫她一声姑母,可两人一向好像姐妹般,而且还是小些的韩元蝶像姐姐。
六公主笑道:“哎每次见你这样婆婆妈妈的我就想,怪道程哥喜欢你呢。”程安澜爹不亲娘不爱的长大的,大概就该喜欢这种絮絮叨叨的跟在身后管头管脚的吧。
“您这话说的。”韩元蝶道:“我又不大管他,他皮粗肉燥的,跟您怎么比啊,也就娘娘放心您。”
“你不管他可不行,我跟你说,程哥现在可吃香了,今儿我又听到有人打他主意呢。”六公主说。
他上辈子也没这样的行情啊,韩元蝶想,随口道:“谁呢?”
“我们家二哥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