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微怔,随后就点头笑了一句:“姑娘真是好心。”可她刚要转身时,莫璃却又叫住她,再给那盒子里添了两酥油泡螺。

红豆迟疑道:“他一个人,是不是太多了?丫鬟们也就一人两个呢。”

“阿圣那还住着另外一个伙计,既然是厨房加的点心,倒不好只给他,这几个给他俩分了。去吧,一会回来就该用晚饭了。”

只是红豆刚走到阿圣那,正好碰上他牵着那辆驴拉的大板车出来,红豆一怔,即走上前道:“你这是要去哪?”

“那间放杂物屋子里的梁都朽了,上头的瓦也破了好些,掌柜的说小关巷口后面正好有些合适的料,他今儿跟人说好了,让我这会去拉回来。”阿圣说着就瞧了她一眼,眼光在那小摄丝盒上停了停,“你又什么事?”

“什么我又什么事,是给你送这个的!”红豆横了他一眼,就将手里的盒子往他跟前一递,“是今儿厨房给添的点心,你跟来宝分了。”

阿圣接过那摄丝盒子揭开一看,啥也不说,就先拣了一个一口塞进嘴里。红豆一下子睁大了眼,好一会才道:“你,你急个什么,也不先问问怎么来的。”

“挺好吃的,顾大娘可没闲工夫做这个?谁做的?大姑娘?”不过两眨眼的工夫,阿圣就消灭了两个,然后才点头道了一句。

“你——”红豆瞪着他张了张口,然后顿了顿脚道,“你还吃,那里有三个是给来宝的!”

“他不喜欢吃甜的,我走了,替我谢谢大姑娘。”阿圣盖上摄丝盒子后,让车座下一放,就跳上大板车,然后赶着驴走了。红豆有些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好一会才道:“他这——也太不客气了!”

晚饭过后,夜色已降,张一毛和两白天里喝过酒的兄弟朋友从一家小酒馆出来后,摇摇晃晃,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走着,不多时就走到那条小关巷子里。

“我说,今儿咱看到那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有一位打了个酒嗝,忽的就道出这么一句来。

“别,别管什么意思…”张一毛打着结巴道,“倒,倒是,后来过来的那,那小娘子挺勾人的!”

“嗳——之前那两位姐儿,不也更,更是风\骚!”另一位接着道,随后三个人就一阵怪笑起来,正好这会,后面行来一辆拉着东西的大板车,并且让他们让一让。张一毛几个回头一看,只是眼下天已黑,这么一瞅,也只瞅着那车上坐着个黑影。几个人打了个酒嗝,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总归是磨磨蹭蹭骂骂咧咧的,就是不让道,还那么勾肩搭背地并排走着,且嘴里还跟刚刚一样,不干不净的叨念着。

阿圣细辨认了一下,即认出前面那几个就是白天里见到的那些家伙,他眼眯了眯,忽的一下就跳下车。天黑后的巷子里,忽然传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伴着几声哀求的讨饶声,只是很快,这些声就歇了下去。

“孬种,还便宜了另外几个。”阿圣从张一毛脑袋上拿回自己的上衣,重新套在身上,再将这几个不过几拳就晕过去的家伙丢在一边,然后驾着车出了小关巷。只是刚出巷口,忽然就看到一位身着雪青阔袖长衫的公子立在那笑着看他。

阿圣扫了他一眼,就驾着车从他旁边过去,只是接着他却将板车停在附近一个卖大碗茶的摊位前,然后扔出一个铜板喊摊主给他倒碗茶。

喝了半碗茶水后,他便将那小摄丝盒里的酥油泡螺拣了一个出来塞进嘴里,晚饭还没吃呢,快饿死了!

“兄台刚刚真是好气魄。”谢歌弦施施然走上来后,就站在那大板车旁笑着道了一句。

阿圣打量了他一眼,问:“有事?还是你跟那几个孬种是一伙的?”

谢歌弦连忙笑道:“兄台误会了,在下只是路过,不巧看到而已。”

街道两边摊位上明亮跳动的火光,将此二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阿圣混不在意地问出那一句后,就收回目光,又拣出一个酥油泡螺塞进嘴里。夜风吹来,将他盒子里点心的香味送到谢歌弦鼻间,谢歌弦借着火光看清他吃的是什么后,微怔了怔,忽然就问了一句:“此点兄台吃得如此之香,不知能否赏在下一个?”

阿圣也是一怔,又打量了对方一眼,这么一位穿着得体的公子,在大街上向人讨食时,居然能说得这么坦然。

第三十一章 熟悉

更新时间2011-11-17 11:42:42 字数:3071

摄丝盒里就剩下两酥油泡螺了,阿圣收回目光后,略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基于本能,除非是被他认可之人,或是出于某种目的,他才会跟别人分享自己的食物;相反,要他接受别人的食物,此等条件亦是一样。

谢歌弦其实也只是说说罢了,瞧着阿圣居然就这么认真思考起来,倒让他有些怔住,只是就在他将要开口时,阿圣那忽然就扔过来一个酥油泡螺,同时也扔过来一句话:“少管闲事,这是封口费。”

谢歌弦下意识地就抬手一接,力道亦拿捏得巧,那酥油泡螺接到他手中时,形状看着还是完好的,几乎没怎么变形。

阿圣将最后一个酥油泡螺塞到嘴里后,再让摊主将茶碗收走,然后便赶着驴车走开了。

谢歌弦又喊了一声“兄台”只是阿圣却没搭理他,亦没停下车,谢歌弦只得无奈一笑,正好这会平安从后追上来,跑到他身边后就擦着汗,喘着气道:“公子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叫我好找!咦,公子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这个…封口费。”谢歌弦收回目光,看着手里的酥油泡螺蛳忽的一笑。

“封口费?”平安满头雾水,“可,可这不是酥油泡螺吗?公子这哪来的?”

“一位妙人给的。”谢歌弦将那酥油泡螺拿到鼻下闻了闻,又低声道了一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结识一下此人。”

平安正要问谁,却刚一张口,话还没出呢,眼睛跟着就睁大了,同时改口道:“公子,你,你吃了!?”

谢歌弦咬了一口后,即一怔,随后再两口,慢慢吃完后,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眼,转头看着阿圣离开的方向疑惑道:“谁给他做的?”

“公子,这个酥油泡螺,你全吃完了!”平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回了国公府后,这五六年来,他何曾见过谢歌弦吃完一整个酥油泡螺,有时能尝上一口已算是破天荒了。

“估计是冷的关系,稍差了几分,但那味道却是很熟悉…”谢歌弦喃喃自语,“简直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平安怔住:“味道熟悉!?”

“嗯…”谢歌弦想了一会,便叹了口气,然后道,“回去吧,今儿这倒算是意外收获了。”

“那,那给公子这酥油泡螺的人是谁?公子不打算找去?”

谢歌弦一笑:“这会贸然找过去多失礼,以后总有机会结识的。”

“以后,公子认得?公子知道是谁?”平安心里可是好奇坏了。

“估计是个车夫吧,就是不知做点心的人是谁。”谢歌弦轻笑地道了一声,就转身走开了。

平安则更是纳闷:“车夫?”

那一晚,九孔桥区,长春院里的风光一如往常般旖旎,平日里总爱摆清高的李跃儿也难得主动出来,笑意盈盈地陪一位出手阔绰的大商人。而莫家大宅这的莫三老爷处,韩四道则严肃着脸,同自己手下的几位伙计商议着事情,屋外的风从门帘的缝隙间溜进来,吹动里头明晃晃的烛火,却吹不散这满屋凝重的气氛。

莫氏的平衡即将被打破,内部的矛盾开始浮出水面,这是莫三老爷的机会,同时也是他自己的机会。他为了等这个机会,给莫三老爷做了十年的牛马,如今机会终于来临,他不容自己出丝毫差错!

莫璃这边,月上枝头后,她陪莫老太太和朱氏及莫雪用了点心,又闲聊了一会,瞧着莫老太太困乏了,她才起身出来。只是往自个房间走回去的半道上,她不由停下,然后行至廊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谢家那边快要头疼了吧,最多再半个月,谢月娘就该被移到瘦湖别院那了。莫璃微微扬起嘴角,杨夫人,我不屑攀附你杨府,但你若想攀附谢府,却也不是容易的事,这门亲,退与不退,主动权早已不在你手上。

阿圣将修房子的木头砖瓦拉回来后,草草吃了给他留的早已冷掉的晚饭,然后便提着水桶到下人专用的井口那冲澡去。此时天已黑,大家伙一日的活都忙完了,皆各自回屋歇着去。水井这头就他一人,周围皆无灯火,唯顶上一轮明月。

他将衣服脱了,柔亮的月光洒在他出了汗的肩背上,即泛出一层诱人的蜜色光泽,紧实的肌肉,漂亮的线条在光影的作用下愈加清晰。将衣服丢到一边后,他便将水桶扔到井里,然后三两下就提上满满一桶水。清凉的井水从他头顶哗地冲下,阿圣在身上随便擦了几下,然后闭上眼甩了甩头。无数透明的水珠从他发梢,从他额头,从他下巴处滑下,顺着他肌肉结实的身体哧溜哧溜地往下落,他忽然睁开眼,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目中隐约露出几分追忆。

只是此刻月光下的他,看起来竟如一头立在荒野高处的野兽,眼神桀骜,表情洒脱。

第二日,谢府就收到一些关于杨夫人的不好流言,而且还是从谢天时嘴里漏出来的。自那天在自家府里见着李跃儿后,谢天时就开始魂不守舍起来,寻着机会溜出去在长春院那守了几日,总算在昨晚得了李跃儿的片刻青睐。故回来后,他心情久久难平,身边的丫鬟一问,一不小心就说漏了。

这一说漏,下一刻便就传到了严氏耳中。严氏智商可不比杨夫人低,她当时一琢磨,就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是气得不行,恨不能去杨府将杨夫人骂一遍。而就在严氏正头疼着是不是该跟谢老太太说去,却还没等这一天过去,谢老太太那边也知晓了。

“我就说,那杨夫人蠢不可言!急功近利到这份上,竟连这缺德的事都做得出来,偏还没做好!”谢老太太瞪着立在她跟前的严氏斥责道,“你原也是个聪明的,这一大家子交给你管也有几十年了,我一直很放心,怎么到头来竟办了这么一件蠢事,瞎了眼竟看上那样一家人!”

严氏此刻是有苦难言,她也没想那杨夫人竟会将事情办成这副样子,于是只得低头嗫嗫道:“我也实在没料到她会想出这主意来,我若早知道,哪会让她弄成这样!”

“你若早知道,定会帮着将这事弄得稳稳当当的是不是?”谢老太太即接着她的话道一句。

严氏心头一惊,忽的想起谢老太太和莫老太太之间的情分,额上忽的就冒出一层冷汗,于是连忙张口道:“老太太误会了,儿媳哪是那个意思,儿媳若早知道了,定不容她这么做的!”

“行了,现在多说这也无用,总归这么丢人的事别牵扯上谢府。”谢老太太叹了口气,然后又问,“只是四丫头那边,你瞧着如何了?”

严氏顿了顿,然后朝谢老太太走近两步,稳住心跳,压低了嗓子小心道:“我昨儿我紧着问了她半日,又寻了她身边的丫鬟问了,葵水已经迟了六七天,往常她都是很准的。”

谢老太太紧紧拧着眉头,闭上眼,好一会才睁开盯着严氏道:“这么着的话,就算是眼下马上准备,也不可能这就抬出去,以后一算时间怎么也瞒不过去,更何况如今杨家把事弄成这样,那门亲怕是且拖着呢。你打算怎么办,这府里还有三位姑娘,上京那边也有两位未出阁的,到时这事只要被哪位有心人在这些官夫人贵太太中一传,以后咱谢家的闺女还想不想找好人家了!”

严氏嗫嗫道:“此事儿媳已经想好了,这几日儿媳先装着身上不舒服,然后瞧着哪日合适了,老太太就开口恩准儿媳去瘦湖别院那静养些时日,府里就劳老太太先帮看着,这样到时我带着四丫头过去陪我,也没人会怀疑什么。如今她时间还短,为着以后,也只能这么办了。”

“你,你这是在造孽!造孽啊!”谢老太太抖着手,指着严氏斥骂,严氏慌忙跪下哭道:“老太太,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要不这么办的话,以后如何瞒得过去,府里上上下下若都知道了,就更难收拾了。再说眼下四姑娘这般,也需趁着杨家还不知晓,悄悄掩去了才行,不然知道的人越多,这事儿就越难收拾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个内院的争权就让你鬼迷了心窍,四丫头往日纵然再不讨你欢心,却怎么也是自小就叫你母亲的人,你当初怎么就下了这样的狠心!”

“儿媳知错了,老太太以后要怎么罚儿媳都成,只是这事,这事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谢老太太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眼神微有些红,胸口起伏了好一会,才满声疲惫地道:“这几日,你好好准备,将府里的事都细细交代清楚了,然后再给时哥儿准备一下。依我看,杨家那边怕是办不了这事了,只是你也别急着插手,先将四丫头的事儿办妥了,回来后你再亲自上莫家提亲去。”

“儿媳明白了,老太太放心。”严氏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心里说不清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悔不该如此。

第三十二章 单纯

更新时间2011-11-18 12:39:34 字数:3088

第二日,李跃儿通过阿圣将消息送到莫璃这,说是定州的陈商人会在这两日内上门找莫掌柜,至于买卖能不能谈成,她却不能担保,同时她还将一包混合花粉和一只耳坠交到阿圣手里。

莫璃拿着那包花粉沉吟许久,红豆也看了自家姑娘许久,然后才悄悄道:“姑娘,你,你打算怎么做?”这两日,莫璃也大约将李跃儿和杨夫人及韩四道的事与她说了,所以她自是明白这包花粉是要用来干嘛的。

红豆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说来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她本来就一心向着自家姑娘,故并未细想莫璃如何得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再说那日的事实也摆在眼前了,所以如今她不但将阿圣当成自己人,同时也将莫璃的事当成自个的事来着急着。

“我去一趟阿圣那。”莫璃说着就站起身。

红豆连忙拉住她道:“姑娘,这你这么过去不太妥吧,到底是在家里,还是我替姑娘去吧,姑娘跟我说要对他交待什么,我定一字不漏地转告他。”

“老让你这么跑,薛琳那都已经注意了,这几日她总是探头探脑的,没事就往这边来。”莫璃说着就往门外看了一眼,嘴角边噙着一丝冷笑,“如今我还腾不开手,你拿针线去她那向她请教,看住她,我一会就回来。”

红豆还是不放心:“可是姑娘就这么去阿圣那…”

“去找自家伙计说两句话而已,也不是黑天暗日的去,即便被看到了又如何。再说中午这会大家多是在屋里歇着,我只是烦被她那么时时盯着,你去吧,仔细看着她就行。”莫璃说着就拿起那包花粉和那只耳坠出去了。

阿圣此时正在杂物屋那帮忙,他已经干了一个多时辰的活了,眼下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泥土砖头飞起的灰沾了满脸,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他干脆脱了上衣。莫六斤过来看了一眼,连忙道:“这也不是急活儿,阿圣你先去歇歇,这日头太毒了,下午我找两短工过来帮你一块忙活。”

莫璃从小门那往里一看,远远瞧着自个父亲的背影,迟疑了一下,正好阿圣这会转身,一眼就看到了莫六斤身后的莫璃。莫璃亦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走到一旁的角落处,在那等着。

“那我先去歇歇,掌柜的也回屋去吧,在这太阳底下站久了头也会晕的。”阿圣拿汗巾擦了擦脸,然后就将挂在一旁的上衣取下。

莫六斤看了看自家这地方,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随后就点了点头,看着阿圣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这本不该是你的活,我一会让顾大娘给你送凉茶过来解解暑。”

阿圣忙道:“不用,我那还有一大壶凉茶呢,是刚刚才送过来的。”

莫六斤又叹了口气,抬手在阿圣结实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才转身蹒跚着步子走了。莫璃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身影从自己不远处走过,心里微沉。直到莫六斤出了小门后,她才收回目光看着近处那株玉兰投下的树影,心里道:爹,我会守住家的,谁也拿不走咱家的一草一木。

“大姑娘。”莫六斤刚出去没一会,阿圣就转到了这边,脸已经擦干净了,发梢上还挂着水珠。不过他上衣只是随便搭在身上,袖子一直卷到胳膊那,腰上的带子也系得松松的,露出大片结实的蜜色胸膛。瞧这样子,要不是莫璃过来了,他应该是一直光着膀子。

莫璃回过神,看向他,阿圣瞧了瞧那日头,便道:“进我屋说吧,来宝在铺子那。”

外头确实热,而且这靠着小门,进出的人只稍注意一下,就能看到有两人站在这,莫璃略迟疑了一会便点了点头。

这还是第一次进自家伙计的房间,只见里头的摆设简单得一目了然。帐褥被席都非常素净,几乎看不到什么花纹,就连屋内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也是棱角分明,原木做成,没有上漆,没有花纹,也没有打磨圆角。

“坐。”阿圣将那张方方正正的椅子移莫璃跟前,然后就走到那张同是原木方桌前,拿起那个黄橙橙的圆肚铜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凉茶,咕咚咕咚喝光后,再转眼,却瞧着莫璃还站在那看着他。他随意擦了擦嘴,又倒了一碗茶:“怎么不坐?也要来一碗吗?不过我这没有未曾用过的杯子。”

“没有,你喝。”莫璃摇了摇头,就收回目光,小心在那椅子上坐下。

阿圣足足喝了三碗茶后,才搁了大瓷碗,然后走到床边,拿起一条干净的棉帕子,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看着她道:“想好怎么将东西送到周守备府里了?”

“嗯。”莫璃垂下眼,从袖中拿出那包花粉和那只耳坠道,“每个月十五十六那两日,周守备基本都会出门去琴韵茶坊或是千里香酒楼会友,且身边都会带上两三名小厮。你到时去找一位名叫锄药的小厮,就说自己是小石头的表哥,让他给小石头传个话儿,如今你有他姐姐的消息了,让他出来见你一面,只不过你眼下手头也有些紧。”

“打着求利的旗号,倒是不容易让人怀疑什么。”阿圣一笑,就甩了帕子,走到窗户那,将纱窗推开一点,让风更容易吹进来些。

莫璃说完就站起身,将那包花粉和耳坠放在桌上:“待小石头出来后,你再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他,并与他说用法,至于是不是照做,就看他自己了。”

阿圣走到她身边拿起那两样东西点了点头:“这离十五也没几日了。”

莫璃看了他一眼,又道一句:“至于我这许你的报酬,我到月底一块给你结算可好?”

阿圣随意点着头,也没说什么,就转身从自个柜子里翻出一方蓝帕子将那两样东西包起来,再又扔进柜子,然后才道:“除了这,还有别的事吗?”

莫璃摇了摇头,只是迟疑了好一会,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似乎并不在乎我给你多少银子的报酬。”

阿圣抬眼看她,挑了挑眉。莫璃沉默了一会,又问:“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为何要这么帮我?其实那日我对你说要还恩的话,你完全可以拒绝,而就算要还,如今也还够了,为何还这么尽心帮我?”

她知道阿圣和韩四道不一样,她也没看错人,亦明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但是过往的一切,终还是存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如梦魇一般时时扎着她缠着她。

信任,一旦遭到背叛,再付出,要比想象中难得多。

“味道。”阿圣还真认真想了一会,然后就道出这两字。

莫璃一怔:“什么?”

一阵风从纱窗外溜了进来,将他额前的刘海吹得有些凌乱,还微微挡住了眼。阿圣伸出五指将长长的刘海随意往脑后一梳,露出宽阔的额头及浓黑张扬的眉毛,然后他一手抱着胳膊,另一手则摸着下巴打量着莫璃道:“嗯,你这么一问…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我向来都是凭感觉做事的,大约是你身上有让我觉得舒服的味道。”阿圣垂下眼认真想了想,接着道,“也可能是你能做出让我喜欢的味道。”

“…”莫璃有些哑然地站在那看着他,好似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能看得出来,他不是在说谎,也绝非是在说什么客气话,可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不知为何,有时候她觉得这个人很单纯,有时候又觉得他深藏不露。

“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给我递上一碗很浓稠的肉粥,那个时候,我有很多天没吃得那么香了。”阿圣略回忆了一下,又道了一句。

“那会你是灾民,又高烧多日,自然是有很多天没吃饱肚子了。”

“也是。”阿圣点了点头,然后沉吟一会,就看着莫璃道,“银子就算了,下次你给我做牛肉饼吧,之前顾大娘做过一次,味道一般,我想吃吃你做的,怎样?”

瞧他说得跃跃欲试的样子,且此一刻他那眼神,单纯得根本不像是个成年男子。莫璃微有些愣怔地看着他,好久才道:“好,以后你想吃什么就传话过来,我找机会给你做。”

阿圣眼中即带上几分明显的笑,乌黑的眸子下,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一眨。莫璃微蹙了蹙眉,他跟着就加了一句:“至于小点什么的,你喜欢就留着自己吃吧,那东西对我来说是根本填不饱的。”

那是她费了很多心思做的小点呢,莫璃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第三日,韩四道已经准备好银子,正打算明儿去莫六斤那拉货,却忽然听到一个让他心头一惊的消息!有人出了比他高的价,意欲将莫六斤手里的那批滞销的次等布料整个包下。

“你确定?”韩四道拧着眉头看着张一毛,“不是莫掌柜自己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可真不是,莫掌柜那人韩爷不也清楚,他哪是会玩这等手段的。”张一毛赶紧摇头,然后看着韩四道问,“打算怎么办?抬不抬价?还是我再去打听清楚一些?”

第三十三章 离间

更新时间2011-11-19 12:44:29 字数:3148

韩四道慢慢放下手里的茶盏,沉吟好一会才问:“是哪位商人?认识吗?”

“嘿嘿,说来倒也算是缘分。”张一毛刷的一声就收了折扇,然后倾身过去,一脸贼兮兮地道,“韩爷你说巧不巧,那人咱也认识,就是定州那姓陈的商人,也不知他哪得的消息,竟直接找上莫六斤了。”

“陈富商?”韩四道一怔,然后狐疑地看了张一毛一眼,“他是第一次来永州,且过来的时间又短,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之前也与我说好了,价格也定下了,怎么临到要银货两交的时候,忽然就生出这一事来。”

莫六斤那些布料,他本就是说好了卖给陈富商的,中间的利钱,算下来足有六百两,这对他自己来说已经算是不小的买卖了。他在莫三老爷眼皮底下,也少有这么大张口的时候,可如今人家买主居然直接跟卖主对上了,时间还这么巧。永州这有成千上万的商人,怎么偏偏就让陈福商给找到了莫六斤?眼见都要送到他跟前的银子,竟就要飞了!

“哟哟,韩爷,你可不能这么看着我。”张一毛一瞧韩四道这眼神,连忙拿着扇子放在韩四道跟前摇着道,“我张一毛虽是贪财,但也不会做这杀鸡取卵的事,这里头能挣上几个钱,我至于偷卖消息吗我!谁知道人家哪来的消息,总归绝不是从我这得的消息,再说陈大商人钱袋那么足,指不定这几日又结交上什么人了呢。”

韩四道看了张一毛一会,想着自己以后还是需要用上此人的,于是便将之前狐疑的眼神尽数掩起,然后叹了口气,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眼下最重要的可不止是银子的问题了,而是莫六斤对他的信任之事,当时他将价格压得那么低,就是算准了莫六斤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寻到能吃下这么一大批布料的渠道,可如今…

如果莫六斤那边的事就这么断开的话,他虽看着没有什么损失,但接下来的计划就难办了,莫三老爷这边也不好交代。

“陈富商出的什么价?”考虑了好一会,韩四道又问了张一毛一句。

张一毛拍着折扇道:“这具体多少银子我倒没打听到,只是听那店里的伙计说,原本那莫六斤是不答应的,估计是性子老实,怕脸上抹不开,偏这却被那陈商人当成是在故意抬价,于是陈商人也不含糊,竟一口气把价格给得比韩爷你高了三成。”张一毛说着就嗤笑一声,“真没想到,这莫六斤竟也撞上了傻人有傻福的一天!”

三成!韩四道皱着眉头在心里算了一遍,这么算下来的话,比他给陈富商说的价还低了近一成。比他高了三成的价,那莫六斤就是再抹不开面,也会答应的。韩四道想了一会,就唤福哥进来,先问了几句莫三老爷那头的事,然后才道:“我出去一趟,三老爷这若有什么急事,你就去莫家的云裳阁那找我。”

福哥一怔:“韩爷是这就准备去收货吗?这还早吧,载货的车还没备好呢。”

韩四道已经抬步往外去了,只是忽然又收住脚回头交代一句:“我先出去,车子你备好了就让人直接拉到云裳阁那。”

张一毛一听这话,连忙起身追上韩四道:“韩爷这是要去竞价?”

韩四道没理他,只管大步往外走,张一毛愈加不解了:“这是怎么回事?那批布料不是次等的吗,富人不屑买,穷人又嫌贵了,不上不下两边都不讨好。若非正好碰上陈富商刚好要收这等布料,那么大的量,谁收了谁砸手里。如今别说永州,就永江南北这几个州县来说,上等的丝缎锦绸再多都不怕,次等的布料却是三尺都嫌多。要没个准头,谁会把银子丢到那江里,也就莫六斤能办出这蠢事,只是如今韩爷你是怎么了?”

韩四道心里的郁卒就别提了,他那会不知这个理,可是眼下情况,他却不得不去办一回蠢事了。

“你知道那陈福商住在哪的吧。”走出大门外后,韩四道就问了张一毛一句。

“知道。”张一毛点头。

“你帮我去跟他说,之前说好的价,我可以给他再降一成,零头也可抹去,中午我就将货物直接拉到他那去,让他准备好银子,到时当面付清。”

张一毛有些傻住,愣愣地看了韩四道,好一会才张口:“韩爷,你没事吧?”他说着就拿着手指掐算了一算,却到底也没算清,但这不用算也知道韩四道这一回是在胡乱丢银子,而且数量还不小。

“我自有算计,你去帮我办成这一事,过后自少不了你的好处。”韩四道是打掉牙齿含着血往肚子里吞,偏面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且说着还掏出块碎银扔到张一毛手里,“你今儿这么早过来给我送消息,怕是肚子还空着,先去随便吃点,只记得别耽误了事情。”

韩四道就是这点爽快,每次托人办事,事还没办呢,也不管结果成没成,先前必是先给点茶水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