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对于父母的往事,总是所知者寥寥,这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好奇地说道:“父亲当年的身份,远低于母亲么?”
吴叔笑道:“是啊,大人与夫人的关系,便如柳二与大郎一样…不过柳二乃是小人,大人是清正君子。”刚说到这里,他马上又道:“好了好了,这些就不提了。大郎,夫人刚才还念叨着你呢,快点进去吧。”他仿佛怕柳婧缠着他询问,转过身就急急离去。
柳婧看了吴叔一眼,提步朝着柳母走近。
她来到母亲身后,看着一层层云山在柳母的笔下渐渐成型。饶是以柳婧的自负,这时也暗暗吃惊:母亲这一手画技,或着实不凡啊。
这时,一个婢妇注意到了柳婧,不由唤道:“大郎。”
她声音一落,正提笔描画的柳母笔下一顿,一滴墨落到了画上,于是,那画了大半的景,便全然作废了。
柳母不高兴地扯过那画卷,三两下撕了个稀烂,撕烂了还不罢休,她把它们扔到地上又用力的踩践起来。见她似是郁气又发作了,柳婧马上唤道:“母亲。”
果然,柳母听到女儿地叫唤后,踩践的动作便是一僵。
见到她慢慢恢复平静,柳婧上前扶着柳母朝一侧走去。一边走,她一边轻声说道:“母亲,天都放晴了,你明儿到青月观去散散心吧。”
柳母这时已浑然忘记了刚才的狂躁,她慈爱地看向柳婧,点头道:“恩,听婧儿的。”
等柳婧扶着她坐下后,柳母关切地问道:“孩子,说是你去见顾呈了?他怎么样?”
柳婧走到柳母身后,一边给她捶着背,一边措词说道:“他很好,还帮了我。”
“帮你了?”柳母笑了起来,道:“看来这姓顾的,也不是全无是处。”
第九十三章同车
见母亲心情甚好,柳婧眼睛闪了闪,问道:“母亲,你还记得我家以前有一些法家书和兵家书的,它们放在哪?”她语气有点紧张,加上一句,“我问过父亲,他说当时是你收着的。”
柳母怔怔地看向柳婧,蹙着眉头说道:“法家书和兵家书?这是搅乱天下的祸根,我们这等平常人家怎么会有?”
柳婧嘟囔道:“明明有的,我小时都看到过…”
见她这么肯定,柳母定神寻思起来。想了一会后,她说道:“好似是有一本,我给顾家小二了,还有一本,还有一本兵家圣书…”听到这里,柳婧的心都提到嗓子口了。兵家圣书?光是听这几个字,便可知道其中含有多深厚的智慧啊!上一次她在顾二那里得了两句话,给帮了自己很大的忙,如果能得到兵家圣书,那她岂不是要少走很多弯路?
刚来汝南时,柳婧想过,以后只做本份生意,要过安生日子。因此她再也没有向父母问过兵家书法家书的事。
可与顾呈见了一面后,她想法已然大变。现阶段,要想让柳府这一大家子真过上安生日子,权谋必不能少。
听着柳母在回思那兵家圣书,柳婧的心一下子蹦得老高,过份的紧张,让她简直不能呼吸…自前汉董仲舒和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倡儒术后,原来盛行的诸子之论,便渐渐没落于世。特别是兵家书和法家书,先是经过秦始皇的焚书,再又经过汉武帝的废弃,再加上历代皇帝有意的控制,更加上这个时代,纸张是如此珍贵,那兵家书和法家书之珍贵,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
还有,母亲居然把那么珍贵的兵书给了一本顾呈?那么珍贵罕见的书籍啊!
就在柳婧又是紧张,又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中,寻思了老半天的柳母嘀咕起来,“兵书,兵书?没有兵书,我家没有兵书…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天都,阴阳,寒暑,时制也…”
在柳婧竖着耳朵倾听时,柳母突然声音一止。她怔怔地看着前方半晌,转过头朝着柳婧疑惑地问道:“婧儿,你刚才说什么话了?我怎么听见你在哭?”
柳婧一怔间,旁边一婢妇立马凑上前来,朝着柳母高兴地笑道:“夫人这是说什么呢?二姑子好端端坐在您身边,长得又高又俊的,你刚才是听混了。”一边说,她一边朝柳婧责备地看了一眼。
柳婧马上陪着笑说道:“是啊母亲,我好端端的呢。”转眼她又道:“啊,母亲,你的画好美,再画一副送给婧儿好不好?”
听柳婧提到画,柳母高兴起来,她迫不及待地走到画架前,笑吟吟地说道:“好,母亲就画。”说罢,她还真是不管不顾地画起画来。
看着母亲正常了,柳婧暗吸了一口气。母亲的病,家里人都知道,平时也还正常,就是不能提与她之前有关的事。
知道不能再询问母亲了,柳婧趁柳母画得起劲时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后,那个婢妇追上她低声说道:“大郎,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对你父母的往事,也好奇着。不过那些事,真的不能提。大郎,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一大家人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
语气中着实有着几分不满。
柳婧朝她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说罢,她提步外出。
只是一直到出了院落,她还在反复的念着柳母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如此重复了七八遍后,她脚步一顿,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前方,她垂眸浅浅笑道:“防备得周全时,更容易麻痹大意;习以为常的事,也常会失去警戒。秘密常潜藏在公开的事物里,并非存在于公开暴露的事物之外…我真是愚笨,明知避不过却躲避着,还准备这样一边避着一边百般谋划,我可真是愚笨啊。”
想到这里,她心头阴霾尽去,脚步一提,便朝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不一会功夫,柳婧的马车,便来到了梅园。
梅园中,邓九郎不在。
柳婧询问了他的归来时日后,转身离去。
这一晚,柳婧把收集到的信息,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烛光飘摇下,她站得笔直,眉目微敛间颇显得沉静。她把那些信息分门归类,一条一条地综纳着。
与在吴郡时不同,她现在收集的这些信息,有份量多了。主要原因时,其中很多消息,可以从三伯父柳行风所吐露的只字片语中,得到相互印证。
如此忙碌了大半晚,她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渐渐有了些盘算。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好晴天。
这般春日,晴好了两天后,虽然柳树刚刚发出牙苞,树木还是枯黄着,可吹来的风,已带了几分暖意。
柳婧梳洗过后,又朝着梅园出发。
刚刚来到提步,几辆马车便是迎面而来。柳婧刚想避到一侧,一辆马车中,邓九郎优美清冷的声音已然传来,“过来。”
柳婧一怔,抬头看去。
而这个时候,另外几辆马车主人,也都伸出头来看向柳婧。
柳婧一对上邓九郎的目光,便恭敬的一礼,她转过头朝着驭夫和护卫吩咐两句后,提步朝他走去。
刚刚来到邓九郎的马车旁,他的声音便从里面再次传来,“上车吧,我们去青山书院,你既然来了,便一道前去。”
原来是去青山书院!
可是,如果去那里的话,她就万万不能与邓九郎同车了。本来她的长相便被人质疑,要是让有些人看到邓九郎的马车中,谁也不载偏是载了她,那怎么也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柳婧朝邓九郎一揖,道:“文景有车,附于骥尾便可。”说罢,她不等邓九郎发话,低着头便朝回退去。
车帘一掀。
斜倚于榻,身着一袭淡紫色儒袍,墨发高束,整个人既有儒生的清雅气息,又透着一种大权在握的权贵气息的邓九郎,目光深深地盯向柳婧。
直到她退出五步后,他才薄唇一启,温柔地说道:“两日不见,三日不见,文景与我这个主公又生份了一些。看来今天晚上,咱们要好好聚一宿…”
不等他把话说完,柳婧已脚步一僵。只见她强自镇定地站直,再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重新走到邓九郎的马车前。
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瞪得溜圆地瞪了邓九郎一眼后,再回过头,装作不动声色地朝众人看了一眼。见到大伙都把车帘拉下,似乎无人注意这边,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又忍不住瞪了邓九郎一眼,一边瞪着,她一边轻手轻脚地爬上邓九郎的马车,嘴里则气愤的嘟囔道:“郎君怎能这样?”她爬到马车另一边坐好,压低声音郁怒地低声说道:“郎君是何等人物?犯得着动不动就对我用威胁这一招吗?”
她的声音吐出后,马车中却是十分安静。
柳婧有点诧异,不由定神向他看去。
对面,邓九郎正一手撑着车窗,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他的目光下,正在嘟囔着的柳婧,马上嘴一闭,把剩下的埋怨给吞了下去了。
见她安静了,邓九郎声音轻柔地说道:“我记得我似乎收服了文景的…怎地隔了区区三日,文景对上我时,不恭反倨了?”
柳婧眨了眨眼,她很想回他一句,你强行塞给一个门客的名头,扔给我一块玉佩,原来就算是收服了?
这时,邓九郎那轻柔微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前对上我,不是百般小心,便多少有畏,现在,居然把埋怨的话说得这么顺溜了?还敢瞪我四次?”
这话,他越说越沉,显然说这话的主人,心情很不爽快。
柳婧张着小嘴呆滞了一会后,低下头来,低低地说道:“我不是…”不等她把理由想到,邓九郎那温柔无比的声音,绵绵地传来,“看来,今天晚上,我是要与文景好好促膝谈心不可。”
又是晚上,又是促膝谈心!
柳婧简直是欲哭无泪。
她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耸拉着头,想道:老是这一招!这混蛋老是使出这一招!
她恨得牙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轻轻地挪到他身侧,靠着他闷闷地低头说道:“文景不敢了。”
“真不敢了?”
“不敢了。”
“那好。”
“那个郎君,我既不敢了,那今天晚上的谈心可不可免去?”她是尽力把声音放软,使得自己更像是求人,可那语气中的郁恼,却掩也掩不尽。
邓九郎 笑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柳婧,过了一会,他才轻轻说道“不谈心也可。”在柳婧双眼一亮中,他温柔地问道:“几日没有见到我,可想不?”
不想,一点也不想!
可柳婧不敢这样说,她咬着唇,过了半晌,才涨红着脸低低地回道:“想。”
“有多想?”
“…很想。”
“那,每日就寝前,可念过我的好?”
第九十四章二个谣言
你有好意让我念么?柳婧强忍着羞愤,低低地说道:“念过。”
“真念过?”
“真念过。”
“那好,文景过来,给我捶一捶腿。”
柳婧有点气愤,她涨红着脸说道:“郎君,你怎么能让文景做些厮仆之事?”
“厮仆之事?”邓九郎却是不恼,他低低笑了起来,吐出的气息温暖又温柔,“文景是我心悦之人,这般碰触,我很喜欢,都喜欢了,怎能说是厮仆之事?”转眼他又危险地问道:“难道说,文景不喜欢?”
柳婧欲哭无泪…我当然不喜欢。
现在柳婧又两难了,说喜欢,就得上前给他捶腿,说不喜欢,今晚又得促膝谈心。
刷地一下,柳婧的脸涨得通红。
她嘴张了又张,张了又张,最后闷闷地说道:“郎君,我,我。”她实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声音一提,乌黑的眼愤然地瞪着他,认真地低喝道:“邓家郎君,我记得我把话说明了的的。”刚义正辞严地吐到这里,她对上邓九郎那沉下来的脸,那微眯的双眼,那挡也挡不住的寒煞之气,她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后,声音又变软了,这一次她的声音软绵中带着种愤然的哭音,“总之,你以后不准逼我说那样的话,你,你也不可以对我说那样的话!”
看到她都要哭出来了,邓九郎声音一低,特温柔地问道:“你不许我说什么话?”
柳婧张了张嘴,却无法把那句‘文景是我心悦之人,这般碰触,我很喜欢’的话回出口来。
见她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邓九郎低低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不想逼之太甚的他,转变话题问道:“你请了两天假,说是去接远道而来的族人,可有接到?”
柳婧摇头,低声道:“没,这阵子又是下雪又是暴雨的,他们准备在路上停息数日再动身。”
邓九郎目光深深,眼中似 笑意,又似有冷意流淌地盯了她一会后,微笑道:“唔,这么说,你这两日是白走一趟了?”
“是啊,白走一趟了。”
邓九郎笑了笑,他伸出手,轻轻地抚着柳婧的乌发,声音极轻柔,“文景,你啊…”他刚说到这里,外面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郎君,我刚才得到一个大消息。”
外面那人声音特严肃,邓九郎表情一凝,转过头看去,“说。”
“这阵子,汝南乡野,流传着一首童谣,童谣的内容是,‘邓氏子,邓氏郎,人倜傥,世无双,除阉贼,称阎王,铁血汉臣谁足论,洛阳子弟卫仲卿。’”复述到这里,那人略顿了顿,转而有点激动地说道:“郎君刚到汝南,便有这样的童谣流传于世,这可是大好事啊。”他喘了一口气,又道:“今日青山书院的山长相邀,也是听到了这童谣。它是从乡野反传入汝南。郎君,要是这童谣传入洛阳就好了,到那时,看那些个阉贼腐儒,谁敢说郎君是借了皇后的势,敢说郎君有不臣之心?”
这人听声音应是个极稳重的,可这么一会,他却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都欢喜得语无伦次了。
与外面那人的欢喜不同,邓九郎凝眉寻思了一会,才道:“行了,我知道了。”
外面那人有点吃惊,“郎君,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你不高兴吗?”
“我很高兴。”邓九郎淡淡笑道:“行了,你退下吧。”
“是。”
那人退下后,邓九郎也无暇顾及柳婧,闭上双眼慢慢 着眉心,久久都没有说话。
在马车一晃,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郎君,到了。”时,柳婧听到邓九郎极为轻细的确声音低低地传来,“真是天意,还是人为?看来得查查谁在背后帮我了。”
邓九郎寻思了一会后,正准备下马车,听到身后传来柳婧捂着肚子 着,“我,我肚子疼了。”她乌黑水亮的眼巴巴地看着他,尽量让自己脸色发白,“好疼,我在马车上呆一会再下去。”
邓九郎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把柳婧惊得瞪圆了眼,连 声也忘记继续了。
邓九郎又是想笑,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的乌发上摩挲了几下,叹道:“你啊…罢了,你不想随我下去,便不下去吧。”说罢,他转过头,脸上又恢复上那矜持高贵的笑容,缓步走下了马车。
直到邓九郎去远了,柳婧才呆呆地想道:奇了,今天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不过不管如何,能过关就是好事。当邓九郎等人走上山门,与青山书院的山长和众儒生会合,浩浩荡荡入了书院后,柳婧一溜烟从马车中跳下。
她的马车跟在不远处,看到柳婧过来,他们连忙迎上。
坐上马车,柳婧寻思了一会后,沉声说道:“马上放出二条流言。”
在外面两个护卫洗耳恭听中,柳婧低声道:“第一条流言是,张神医在年前给汝南王诊过病,说是汝南王病入膏盲,活不过今年冬天。”
外面的护卫一怔之后,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是知道的,自家郎君连汝南王也没有见过,现在竟编出他重病将死的消息了,这,这是图的什么?
虽有疑惑,可他们也没有开口询问,他们跟着柳婧,长的不过一年,短的才数月,可也知道,自家这个主子平素文文弱弱的,还真没有做过没把握的事。
在他们沉默中,柳婧又道:“第二条流言是,汝南王有意废除原来的世子,立四郡王为世子。”她这话一出,两个护卫又是不明白了。两个小郡王虽然才来汝南十几日,他们也才初初打交道,可不管民间风声,还是官员中的口碑,还是从邓九郎的看重上都可以看出,年长一点的三郡王刘远,明显更有才能地位更高。大郎这条流言,不知有什么目的?
在两人嘀咕间,柳婧压低声音,又道:“汝南西郊,不是有座月峦山吗?那里有一些浅表无用的废弃煤坑,听说经常有庶民前往,挖一些杂质甚多的煤回去使用。你们在那坑中弄一块石碑埋进去,要埋得不深不浅,好让那些人在这几日挖出来。石碑上,从光武帝刻起,一直刻出历代汝南王的名讳,最后是四郡王刘谦的名号…我要坐实这个谣言。”
这话一出,两个护卫不用想,也知道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风雨,当下他们齐刷刷应道:“是。”
应过之后,一护卫还是忍不住问道:“大郎,你这是?”
柳婧看着远处的青山,过了好久才迷茫地说道:“我也没法…我三伯父已卷入这场风雨中,要保住他,保住我们柳府,我只能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浑,把二郡王彻底淡化起来。”
过了一会,她晃了晃神,让自己从那自责中清醒过来后,喃喃说道:“先就这样吧。”
“是。”
“走吧,我去看看三伯父。”
“是。”
柳婧的马车驶入柳行风府第,一直呆了三个时辰,都到了下午了,她才出得府门。
离开后,柳婧的马车刚刚上得正街,一个仆人拦住了她,低声道:“柳家郎君,我家小姑有请。”这人,却是秋家的仆人。
终于来了。
柳婧点了点头,走下马车,道:“请带路。”
“是。”
那仆人领着柳婧,朝着一个大酒家走去。
两人径自来到酒家的二楼后,那仆人朝着一个厢房一指,退到一侧,“郎君,请。”
柳婧恩了一声,推门而入。
坐在那厢房里的,是男装打扮,还戴着纱帽,把自己掩得严严实实的秋华和她的兄长。
秋华的兄长叫秋明,长相文雅,说是到洛阳游学去了,没有想到,他到是这个时候回到了汝南。在柳婧打量这秋华时,秋明也转过头来,朝着柳婧定定打量着。
打量了柳婧一会后,秋明站了起来,朝着柳婧行了一礼,道:“柳家郎君?请坐。”
柳婧还了一礼,在他对面坐好。
秋明看了看自家缩在角落里的小妹一眼,转向柳婧,客气地说道:“那日的事就不必说了,我听阿华说过,柳郎愿意负责?”
秋明这话一出,柳婧挑了挑眉,难道说,这个一心追求心悦之人的秋华,愿意给自己这个‘意中人的儿子’当小妾了?
她看了秋华一眼后,点了点头,极诚挚地说道:“不错。”
“听说柳郎虽有一妻三妾,却至今并无子嗣?”
柳婧闻言眉头微蹙,她语气有点不好地回道:“秋兄,我那妻室,过门不到二年,没有子嗣乃是正常之事。”
秋明却不耐烦听她这个,语气咄咄逼人,“柳兄,”他打断柳婧的话头,说道:“我秋府的门府,可胜过你柳府多矣。”他倨傲地说道:“听说你那妻室本是小家之女?柳兄,以往的事,我们就不说了,我的意思只有一个,我妹妹阿华,乃是我秋家的掌上明珠,你要娶她,得按正妻仪式来,三媒六娉,风风光光的。还要写下契书,承认我妹妹虽是入门为妾,却位比正妻,所生子女,也算嫡出,另外,你正妻如过逝,你妹妹马上升为正室。”
最后一句,只要写出却是分明的恶意,因为他们完全可以弄死柳婧的‘正室’,令得秋华取而代之。
柳婧听了心中窝火,表面上却斯文平和看不出喜怒,她转向秋华,温柔说道:“阿华如何说来?”她记得,这个小姑为了嫁给自己父亲,可是颜面也不顾了的。难道上次当众扯脱了她的衣裳,她就不要她那爱情了?
第九十五章恨还没消
听到柳婧的询问,秋华抬起头来。
她的双眼中泪水汪汪的,一脸委屈怯弱之色,可那水光流动的眸子,又隐隐带着几分脆弱和对她的依赖。
见到柳婧盯着自己,她那泪水更汹涌了。这般巴巴地看着柳婧,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这个小姑子,这一手倒是使得炉火纯青。想来换做一个正常的丈夫,只怕看到她这模样,多少会生怜惜之心吧?可惜,她不是丈夫。
柳婧挑了挑眉,涌出一个想法:这眼神不错,下次邓九郎欺负我欺负得狠了,我也来这一手…刚寻思到这里,一阵排山倒海的羞愧便涌上她的心头:她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见到柳婧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红的,秋明兄妹有点糊涂了,他们盯着柳婧,秋明是眉头暗蹙,秋华是越发泪盈于睫。
盯了柳婧一会,秋明打断她道:“柳兄,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