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婉清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纪婉春在一旁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不过纪婉清倒是没有她预料之中那样不肯接受,也许在她的内心里,这些事情她隐约也猜到一些,只不过从来没有被人当面点醒罢了。
宋玉汐站起了身,正要离开,却又被纪婉清喊住,说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宋玉汐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要怎么办?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了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你看着办啊。城门郎张家就住在西城柳儿巷…”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玉汐也就离开了观鱼亭,往雨桐院走去。
她该说的已经和纪婉清说了,也做了提示,若是纪婉清聪明的话,肯定能听懂她说的话,这件事的关键就在田福洲和张家身上,与其去求老夫人和侯夫人,不如让张家和田福洲决裂。上一世她是稀里糊涂的嫁给了田福洲,这一世,宋玉汐提前告诉了她因果关系,能不能自救,就要看她自己了,她们俩之间还没有非帮不可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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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汐虽然摇身一变,成了月华县主,可是对她的生活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她照样日日往芙蓉园跑,在打算把绣坊给开起来。
她一现身,福伯就迎了上来,说道:“哎哟,掌柜的你可算来了!快来人啊,来给掌柜的贺喜了。”
芙蓉园早上没什么生意,店里的全是伙计,听福伯这么一喊,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给宋玉汐行礼,宋玉汐摆摆手,让大伙儿回去做事,这才去了后院,福伯如今走路都带着三分得意,跟着宋玉汐身后,说道:
“哎呀,如今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前几日小姐没来店里,长安街上的掌柜们全都提着谢礼来的,还有好些个城中百姓,都是受了小姐帮助的人,如今生活稍微好了些,就想着来给小姐道谢。”
宋玉汐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别收他们东西,大雨刚过,百业待兴,全都不容易。”走了一般,转过身来对福伯说道:
“对了,绣坊我打算要开起来了,明儿开始你就在店里招工,要招那会女红刺绣的,让远客居和芙蓉园连带着招募,有合适的就去远客居找昭娘,过了她那关的绣艺才算合格。年前就把这事儿办好吧。”
福伯如今是总管,别看他年纪大些,体力活儿是跟不上的,不过要让他算个账,管管人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事在他手里都能忙的过来,听了宋玉汐的话,便点头说道:
“是。这事儿我和林樊去张罗,小姐放心。”
宋玉汐将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在雅间拿了两本给林氏回去解闷子的书,然后就打算回去了,坐上马车后过了一会儿,车就停了,秋彤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小姐,主子在楼上等着您呢。”
宋玉汐眉心一突,掀开了车帘子就往外看了看,不是荨园又是什么地方?而会在荨园和她见面,并且悄无声息的让车夫老刘和秋彤秋云听命,除了萧齐豫还能有谁呢。
认命的下了马车,宋玉汐走了上去,这一瞬间,总感觉自己像个被包养的外室似的,主子什么时候想见了,她就得随叫随到。
进了房间之后,里面熏着竹香,倒是沁人心脾的。
萧齐豫站在一株兰花前,身姿挺傲,温文尔雅,见宋玉汐进来,转头看了看她,那目光似乎带着蛊惑,宋玉汐不自然的避开了那危险的感觉,走到一边,径直坐下。也不说话,揭开了壶盖看了看里面,果然又是果味祁红,给自己倒了杯茶。
萧齐豫走上前,俯下身子,吓得宋玉汐赶忙往后面退了退,惊愕的看着他,萧齐豫两只手撑着她身子两边的椅背,勾唇说道:
“不想说点什么?我可是替你争取了很多啊。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吗?”
宋玉汐刻意忽略来自上方的压迫,将茶杯放到一边,故作淡定的说道:“我记得我好像没有跟你要求什么,你替我争取的东西,我跟你要了吗?你现在完全刻意收回去。”
萧齐豫瞧她略微生气的小脸上红扑扑的,侧脸有着很好的轮廓,最令他喜欢的,是她明亮眼睛上那长长的睫毛,随着眼波流转,眼睑上下眨动,就好像一个猫爪子般,挠着他的心肝肉。
鬼使神差的居然伸出了手,抚上她的睫毛,宋玉汐避开后,他也不继续追,而是干脆将自己的脸凑近了宋玉汐的,然后在她鼻尖上刮了刮,宠溺万分的说了一句:
“过河拆桥的小东西。”
宋玉汐脸色爆红,不是因为他这句话的意思,而是被他近在眼前的俊脸给逼的。伸手想推开他,说道:“什么过河拆桥?我说了,我不想要这个县主的身份,我好端端的做我的平民挺好的,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想搀和你家的事,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牵连,我只想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推拒的手被萧齐豫捏在了掌心,靠近的语气十分冷峻,只听他低沉着声音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不想搀和我家的事?那我呢?你也不想和我搀和?跟我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过一辈子了?”
宋玉汐的手被他捏的生疼,想要抽回来却又无能为力,只好用她那玻璃珠子般的眼睛瞪着他,说道:“我当然不想和你搀和在一起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宋玉汐察觉到萧齐豫眸中的危险晦暗,舔了舔唇,而后又委婉的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对我有恩,我欠你的可以用任何方法来换,却绝对不包括以身相许,我是个没有姻缘,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人,可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姻缘,你有家室,你应该有一段更好的人生,不该将精力浪费在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萧齐豫的黑眸是彻底冷下来了,声音中似乎透着寒刺,阴森森的让宋玉汐害怕,心底又似乎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冒出来,叫她不由自主的就跌入那双桃花眼中的迷惑漩涡里,不能自拔。
“我…”萧齐豫开口说了一个字,然后便停下来,想了想后,才又继续说道:“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精力,你也不是一个没有姻缘的人,你的姻缘就是我,而我,上一世没有坚定自己的心,被权力迷失了自我,而这一世我不想再迷失下去了,我想找一个自己的喜欢的女人过一生,而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历经千辛万苦,去悬崖底下,找一个无关紧要人的尸体吗?我若是不喜欢你,哪里用得着为你做这些事情,我连你上一世喜欢喝的茶都知道,你还要怀疑我对你的心吗?”
宋玉汐被他这番话惊的说不出话来了,不敢眨眼睛的盯着他,生怕自己一动,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镜花水月般消失,她从前也确实想过萧齐豫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如果只是单纯的路过,他又怎么会替她收尸,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又如何会那般温柔的将她埋葬?可无论什么样的猜测,一直以来都是宋玉汐的想象而已,她太自卑了,一世的颠沛流离,让她不敢奢望自己会有人爱护,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热了起来,鼻头酸楚的像是要坏了,豆大的眼泪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
上一世的悲哀一直都是她心底里的痛,而此刻有一个与她经历过同样时代的人对她说出这番话来,让她突然觉得,也许上一世的自己并不是那样不堪。
眼泪怎么样都停不下来,萧齐豫慌了手脚,原本是想和她好好的理论理论,却没想到,他才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伤心成这样,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盛满泪水的样子,他是真不忍心看,捧着她的脸,细细的给她擦拭着泪珠,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说道:
“别哭了,别哭了!我最怕你哭了!我没有骗你,我上一世喜欢的人就是你!你从北靖回来,是我让定国侯将你带回府里安置的,那时候淮王反叛,我被内外夹击,无暇顾及你,只能拜托老侯爷。”
宋玉汐耳中嗡嗡的响,似乎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和说话,被他抱在怀里,身子软的像一滩水,难得没有挣扎,紧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听着他发出醇厚的声音:“原本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让我重生回来,我想你应该就是我重生的理由吧。我到最后,心里放不下人,就只有你一个!”
原本好些的宋玉汐听到他说这句话之后,彻底的泪崩了,萧齐豫见她这样,只得继续弯下腰来替她擦拭眼泪,看着这梨花带雨的神情,突然来了一句:
“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再哭,我可要亲你了。”
宋玉汐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抬头一看,萧齐豫正失望又得逞的凝视着自己…大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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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萧齐豫抿唇一笑,仿佛融化了宋玉汐心中的冰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以为坚固如铁的心防,会输在一个男人不经意的一个微笑上,原来她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早就沦陷了而不自知,也许从上一世那叫她震惊的一瞥开始,她就已经爱上他了吧。
低头擦了擦眼泪,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才十三,你要亲我,就是变态!”
萧齐豫:…
飞快在她唇瓣上啄了一口,宋玉汐连阻挡都来不及,那羽毛般温柔的触感让她瞪大了双眼,可爱的模样,让萧齐豫不禁动手掐住了她的脸颊,宋玉汐赶忙挥舞起双手,手足无措的把他推开了,然后捂着脸和嘴,面红耳赤的看着他,从上一世到现在,她都没有和谁亲过…啊,若说要有的话,似乎只有和那个她不知道身份的男人…可那个时候她浑身发软,头脑昏昏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和这一次是不一样的,这一次她眼睛可以看见,鼻子可以闻见,就连手都可以摸得见…
“好了,我盖了章了,从此以后可不许再说那些胡话!如你所言,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了,等你十六吧,或者十五也成,起码及笄之后,我来娶你!不做妾,做正妻!好不好?”
萧齐豫伸手将她搂过,不许她再害羞了,拥着她的细腰,说道:“不用再考虑了,不管从哪方面看,咱们俩都是最合适的,年纪也差不多,经历更是差不多,以后每年你生辰,我都给你放烟花。”
宋玉汐惊讶的抬头,看着萧齐豫,说道:“我生辰时的烟花,是你放的?”
萧齐豫也以同样惊讶的神情看着宋玉汐,说道:“你不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
宋玉汐想了想,然后突然对萧齐豫的脚面踩了一脚,说道:“我知道什么呀!你跟我说过吗?谁告诉我了?”
萧齐豫抬着脚吼道:“这种事不用告诉吧。你自己用脑子想想,除了我,谁对你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感兴趣啊?你别告诉我你以为是定王啊,他哪有那能耐,别以为只是单纯的放烟花,这种其中牵涉的地方多呢!那烟花全都是我让官炮坊特意定制的,瞒过了内廷司,这样的手笔,除了我之外,谁能做到?”
宋玉汐的脑海里似乎也炸开了烟花!所有的心理负担,似乎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甜蜜的动力,却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说道:“可是…你,你每回在我生辰的时候,都给我寄一封信…信上…”
宋玉汐还没说完,就被萧齐豫打断,引以为傲的说道:“我可是用批奏折的朱砂笔和监国印鉴给你写的信!这么大手笔,你有没有受宠若惊?”
“…”
宋玉汐看着他,嫌弃的转过了脸,冷冷的说了一句:“‘惊’是有了,‘宠’在哪里?一句‘慎言慎行’,一句‘戒骄戒躁’,哪里有‘宠’的意思?”
萧齐豫有点不服,说道:
“慎言慎行是让你远离萧齐桓那小子!戒骄戒躁是让你不要因为我的宠爱而骄傲,全都是为你好的警句良言,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宋玉汐突然就不太想和他说话了,也似乎有点相信,为什么他说上一世喜欢自己,而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告诉她,只是等她孤独的死去之后,才去给她收尸…就他这种方法,若不是他亲口说出来,只怕这一世还得糊涂下去。
萧齐豫看她又落寞下来,问道:
“好啦好啦。我下回尽量写的软和一点。”
宋玉汐心里才稍微好受些,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鞋尖不自觉的就撵了两回,说道:“我的身份,你也知道的…而我不做妾,不想有其他的感情纠葛,这件事,你怎么看?”
萧齐豫看着她,呼出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不做妾,我也没想让你做妾!你身份的事,自然不用你担心,交给我就好,我不会写情信,可办这些事情还是有点本事的,你看这回,我不就成功了?至于其他的感情纠葛,我觉得我是不会有的,因为我够干脆,我担心的反而是你!到处沾花惹草,搅得我不得安宁。”
宋玉汐双手抱胸,挑眉看他:“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前世那么多莺莺燕燕围在身边,还有郭家的小姐,她可是正牌太子妃,我总觉得是抢了她男人。”
萧齐豫说道:“你说她呀!放心吧,她喜欢的人从来就不是我,是个蒙古将军,我知道她心有所属,也没碰过她,娶她不过是政治考虑,你当年离开京城之后没多久,我被困在京城之外,她就和那个蒙古将军双宿双栖了,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至于其他的女人…这个…这辈子有你,应该是不需要了吧。你努力把自己的身材长好一点,我…哎呀!”
话没说完,就被宋玉汐给踩了脚,萧齐豫欲哭无泪的看着她,宋玉汐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萧齐豫也不生气,继续捧着她的脸颊左右开弓,亲了两口,说道:
“这两口就当是副印,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不许接近其他男人三步之内!”
“…”
宋玉汐推开他,白了他一眼,说道:“三步之内?怎么可能!我在外行走,难不成只跟女人做生意,不跟男人做生意啊?”
萧齐豫走过来说道:“你都是我的了!还做什么生意?缺钱用我给你啊!要多少给多少!”
“我不要!”宋玉汐一口拒绝,说道:“用你的银子,那我跟上辈子有什么不一样?活了那么长时间,我算是想明白了,女人要花钱就得自己挣,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可不想再种跗骨之蛆,我本来身份就不够,自己再不努力,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把一团烂泥扶上墙啊!就好像这回,如果我没有钱,做不了这些事,你哪里来的由头让皇上封我做县主?”
萧齐豫见宋玉汐说的认真,小脸上有一种他上一世没有见过的坚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小姑娘是漂亮的,柔弱的,就好像一株需要精心培养的名贵花朵,同时,她也是脆弱的,心中一时间竟生出种心疼来,从前不问柴米油盐的仙女,如今经过命运的倾轧,也开始考虑人间的生计问题,甚至觉得从前的自己是‘跗骨之蛆’,这样的自贬,让他心疼!
原本这回见面,他是想说服她不再做那些事情的,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就改变了主意,她如今还是对他没有安全感,就算是有点情愫产生,却不能让她完全放心的把自己交出来,萧齐豫不想让她不安,他说了那么多,确实是真的,她就是他上一世的遗憾,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让她去做一切她喜欢做的事情,让她得到自信,让她找到自我,其实这也是一种爱护的表现。一味的圈禁饲养,就算给她最华丽的牢笼,可那终究还是牢笼啊!就像是风筝,若是抓住线不肯放手,那么如果遇到了狂风,线断了,风筝就随风飘走了,那样大的天际,他又到哪里去寻找被风吹走的风筝呢。
“你可想好了?”萧齐豫对宋玉汐问道。
宋玉汐坚定的点点头,说道:“自然想好了。”
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萧齐豫才呼出一口气,说道:“那好吧,我也不阻止你,你什么时候不想做了,就来找我,先前的承诺依旧兑现。”
这么说还差不多!宋玉汐的心里似乎又被他这句话给逗得甜蜜起来,含羞带怯的低下头。
一番交流之后,两人的关系就算是初步定了下来,尽管宋玉汐到现在还是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和萧齐豫扯在一起了,不过从开始猜到两人的身份开始,似乎两个人之间就已经产生了一种必然的联系,正如萧齐豫所言,这个世上还有人比他们俩之间更了解的吗?
肯定是没有啊!
宋玉汐走出荨园的时候,表情和进去时完全不一样,脚步也更加轻快,连带看老刘和秋彤秋云都觉得更顺眼了。秋彤秋云对视一眼,便知道自家小姐和主子之间肯定产生了什么变化,这些日子一来,自从她们俩被送到小姐身边来,她们便知道,这位小姐对主子意义不凡,因此伺候起来也是格外尽力,早就盼着他们摊牌的这一天了。
而马车里的宋玉汐将头靠在车壁上,感受着马车的颠簸,总还是有那么一点身在云里雾里的感觉,萧齐豫啊,对她来说就跟天神一样存在的男人,突然对她说,他喜欢了自己一辈子!一辈子!那是什么概念?更何况,她上一世还那样不堪,回想她从北靖逃回来之后,在京里就像是过街老鼠似的,谁见了都要来踩一脚,可偏偏那个时候,老侯爷收了她入房,对她那样好,除了妾侍该做的事不需要她做之外,对她好的简直没有边际,当时她还不明白,如今听了萧齐豫的话之后,她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老侯爷收她,不是看中她的美色,而是因为萧齐豫。
那段时间,的确是淮王动乱的时候,萧齐豫腹背受敌,自顾不暇,所以才让老侯爷照顾她!这番话合情合理,也确实有所依据,可是还有一点宋玉汐没弄明白,萧齐豫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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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跟萧齐豫之间经过一次深刻的详谈之后,满心充斥着归属感,就好像是无根的浮萍突然找到了漂流的方向,一下子不再漫无目的了。
虽然前途很艰险,也很困难,但是既然萧齐豫都不怕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过了两天之后,宋玉汐正在房里按照大夫的指导,给林氏揉腿,林氏的肚子已经快八个多月了,大的很,行走间吃力不说,还有一个就是浮肿,肿的特别厉害,一条腿比从前都粗了一半,一根指头按下去,就是一个坑。晚上倒是有宋逸在,白天的话就只有宋玉汐不是过来伺候着了。
正和林氏说着些家常话,门房里就来了人,说纪家的三姑娘找她。
纪家三姑娘,不就是纪婉清嘛。眼珠子转了转,心中便明白了纪婉清来干什么来了。林氏听到这里,也感到十分惊讶,对宋玉汐问道:
“她来做什么?还想上门欺负你?别怕,我去把她赶走!”
说着林氏就把靠在宋玉汐身上的腿放下,弯下身子就要穿鞋,宋玉汐把她扶起来,说道:“娘,赶她用不着您出面。”
林氏见宋玉汐神情奇怪,问道:“怎么,你知道她来找你?为什么呀!纪朔已经被降职了,她还敢来?我告诉你,可不能帮她!纪家的事情,你少搀和,那可都是白眼儿狼!没有一个好的!”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宋玉汐当然也知道,不过这个纪婉清嘛…勾了勾唇,对林氏说道:
“娘,你想不想看纪家再倒一次霉?”
林氏盯着宋玉汐似笑非笑的漂亮脸蛋,不解的说道:“倒霉什么?”
宋玉汐没有说话,径直站了起来,整理了一番衣裳之后,就让绿丸出去回话,说让门房把纪婉清带进来,她在偏院的花厅见她。因为宋玉汐如今是县主了,所以有资格单独见客。
转身前对林氏说了一句:“等着看吧。”
说完这句之后,宋玉汐就换了衣裳,往偏远走去,还让秋彤去盯着主院,确保纪婉清上门的事情纪兰不知道。不过宋玉汐也不担心,因为这个家里是秦氏当家,门房的人都是秦氏院里出去的,平日里有谁上门,门房只会通知秦氏,不可能去主院告诉纪兰。
到了偏院的花厅,只见憔悴的纪婉清就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的说了句:“七妹妹。”还要行礼,却被宋玉汐给拦住了,拉着纪婉清的手,坐到椅子上,看纪婉清的神色,也没心情和她寒暄,便直接问事情了。
纪婉清呼出一口气后,说道:
“我已经让人去柳儿巷打听过了,张家小郎确实被人砸烂了手,张家人十分气愤,将这件事告到了田福洲那里,想要让田福洲出面做个证明,田福洲答应张家了,可转过脸又找上了纪家,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到最后,居然是要把我送给田福洲做填房,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宋玉汐一边听一边给纪婉清倒了杯茶,然后问道:“张家既然找了田福洲,难道就会这么算了,若是田福洲包庇了纪瑜,张家再一状告上顺天府,到时候田福洲这个国子祭酒也没办法吧。”
纪婉清立刻解答了宋玉汐的问题,说道:“田福洲不怕张家找麻烦,因为张家除了张小郎之外,还有两个大公子也在考功名,田福洲只要许他们保荐两位公子,张家哪里还会追究呢,从头到尾,他们牺牲就只有我一个。这件事我想来想去,没有别的人可找,七妹妹,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正因如此,我小时候才会故意刁难为难你,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我真的走投无路,纪家不把我当人,我就是他们一手养大的猪羊,长大之后,只要价格合适,随时都可以拉下去卖给屠宰场!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嫁给田福洲。呜呜…”
纪婉清说的情真意切,到最后居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宋玉汐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说道:
“要哭回去哭,等你嫁给田福洲,有你哭的时候。”
一句话就让纪婉清停住了哭泣,抬起头看着宋玉汐,目光中满是期待,宋玉汐叹了口气,对纪婉清勾了勾手指,纪婉清便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宋玉汐在纪婉清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纪婉清便明白的点了点头,似乎有点踌躇不前,还在犹豫的样子,过了会儿后,说道:
“这么做的话,我,我的名声…今后只怕,就再无法在纪家立足了。”
宋玉汐耸肩,站起来就要走:“随便你啊,你要还想待在纪家,那就当我没说好了。你也别哭了,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反正她们一定会把你嫁给田福洲的,你干脆就高高兴兴的回去备嫁好了。你以为你保留着名声,老太君还会大发善心把你许配一个好人家吗?到时候别是和春姐儿似的做妾去,你就该烧香拜佛了。女子名声固然重要,可也得分时候。”
纪婉清看着宋玉汐,似乎是在考虑。垂下眼睑想了想,又抬眼看着宋玉汐。若是这番话是旁人说出来的,纪婉清可能还不信,毕竟这个世道把女子的名声看的几乎是比命都重要的,可这话是宋玉汐说的,宋玉汐是什么人?从前纪家的小可怜,一个母亲背负着不洁名声产下来的孽种,她和林氏若是计较名声,若是还继续留在纪家的话,没准现在两人早就被老太君弄死了,就是因为她们的不计名声,勇于闯出了纪家,一开始的时候,围绕她们这对母女的谩骂之言有多厉害,纪婉清也是亲身体会的,当时她甚至和其他人一起,将这对不要脸的母女骂得是体无完肤,可是她们根本不在乎,该做妾侍做妾侍,该从商还是从商,流言的确环绕她们,可是却从未能真正的伤害到她们什么呀!这些人只敢背地里说说骂骂,也不敢当面做什么呀!纪婉清知道,如果自己到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计较自己名声的话,等待她的只有去做田福洲填房的命,同样是毁了,她还不如毁在自己手里,最起码心里还不憋屈,若是真的什么都不作为,任由她们把自己当棋子耍弄,她就是怄也会怄死的!到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不如现在豁出一切拼一把,到时候就像是宋玉汐一样…可是宋玉汐会经商,她会什么呢?对了,她会绣花,从前也看过府里的丫鬟拿着自己的绣帕出去买卖,得到的钱留着用度,纪婉清除了弹琴和跳舞之外,会的只怕也就只有绣花了,到时候,她哪怕是到街边卖刺绣,总归也是条活路不是,宋玉汐豁出了一切之后,给自己挣到了这么一份脸,她虽然没有宋玉汐的出身,没有她的能耐,可若论拼劲的户啊,她应该也不比她差多少,宋玉汐能做到的事情,她纪婉清未必就不能做到!
宋玉汐见纪婉清还在考虑,站起来就要离开,纪婉清一把拉住了她,神情似乎还有些瑟缩,可眼睛里的目光却已经发生了变化,宋玉汐也明白她此刻的感受,如果有人对上一世的自己说,让她离开纪家,她也会犹豫的,毕竟是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除了纪家她根本无处可去,为了让她宽心,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话有对有错,纪家大房早就分家,二房和三房虽然住在一起,可是如今,你父亲已经是左佥都御使,有自己的府邸,你就算不是三夫人的嫡亲女儿,可说到底也是你父亲的女儿,你做这件事是自保,坏的是自己的名声,得罪的是侯夫人和老太君,又没有得罪你父亲,到时候只要三老爷不赶你出门,不将你除名,你也不至于没地方待。”
纪婉清的目光渐渐清澈起来,不再犹豫,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如果父亲为了这件事要将我赶出纪家,我也认了,就算是流落街头,也比受他们摆布要好!七妹妹你就等着看吧,这件事我保管给她们闹得天翻地覆!我好不了,她们也别想好!”
宋玉汐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纪婉清刁蛮,绝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类型,也没有那么好的修养,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在彻底看清楚纪家人的嘴脸,老太君的用心之后,她也明白自己今后已经没有前途可言了,既然如此,让她破罐子破摔,以毒攻毒是最好的办法!舍得一身剐,皇帝也敢拉下马!兔子急了还咬人,纪宁氏和闫氏难得联手打的一手好算盘,只怕这回是要落空了。
不过,事情虽然是纪婉清去做,宋玉汐最多算是个出谋划策的,但背地里应该要做的也不能忽略了,田福洲只怕早就看中了纪婉清这个美貌的小姑娘,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若是纪婉清把事情闹大了,他说不定就会立刻反口,咬上纪家,宋玉汐倒不是想要帮纪婉清什么,只不过也确实不想留着田福洲这败类在世上祸害其他女孩儿,若是能一并收拾了,就算是为民除害了。
从偏门送走纪婉清之后,宋玉汐就回到了自己的下楼,伏案写下一封信之后,就找到秋彤,对她说道:“这信想办法送进东宫去,加紧着些,很重要。”
“是。”秋彤应了一声之后,就领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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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没过两天,柳儿巷附近就铺天盖地的传出一个消息来——说是纪家三房小姐马上就要嫁给国子监祭酒田大人做填房。
张大勇从外头拎了一条鱼和两根猪骨回家,儿子手脚都废了,得好好养才行,可回来的时候,就在小巷口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拎着鱼嘴的麻藤都觉得刺手…紧咬牙关,走过去对那两个正在说话的闲帮问道:
“兄弟,你这话从哪里听来的?”
不怪他怀疑,毕竟这些闲帮是怎么知道侯府的事?那两人和张大勇也算认识,大家都是四野乡邻,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人说道:
“我那表弟在侯府当差,是个回事处的小管事呢,最近侯府里正在置办嫁妆,据说纪家这回下了不少血本呢,跟倒贴似的,黄花儿闺女,给人家做填房,还搞得这么隆重,旁人听了能不说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纪家欠了田家债呢。”
张大勇听到这里是再也忍不住了,咬着牙跟,就转头回了自家巷子,埋着脑袋就冲进了院儿,把手里的鱼和猪骨头随手抛在了桌上,张大勇的老婆王氏过来,拿了鱼说道:
“这又哪里来的邪火,谁惹你了?”
自从小儿子生气之后,当家的脾气一日差过一日,王氏也担心他在外面又和人起了口角。
张大勇一听王氏的问话,就更气了,咬牙切齿的说道:
“咱们给人蒙了!那田福洲个王八犊子,答应了要给我们作证人,可你知道他马上就要娶纪家的姑娘填房了,纪家巴结他巴结的要死,咱们家送的那点蝇头小利,人家怕是看不上了!联合纪家,这是想息事宁人,反过来搞我们呢!”
当初小儿子在白鹭书院好好的,却没想到给纪家的那混账打了,这口气,怎么着张大勇都受不了啊,就打算现在国子监那里告纪瑜一状,让他开除了学籍再去顺天府告他!可没想到田福洲居然两面三刀,这边收了他三百两银子,那边就要娶人家纪家的闺女,这还了得!
“什么?”王氏也是震惊的不得了,走过来说道:“你没听错?这事儿得偷着来吧,怎么就让你知道了?”
张大勇指了指外面,说道:“赵武那闲帮他表弟就是平阳候府的回事处小管事,最近在给府里的小姐准备嫁妆呢!这事儿还错的了?一个好端端的小姐,怎么就舍得给田福洲那六十多岁的人做填房?还贴了难么多嫁妆,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王氏似乎也想到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下子就腿软坐在了椅子上,呼天抢地起来:“哎哟喂,我苦命的儿啊!这,这,这,这还没地方说理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