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纯嫔娘娘求见。”太后身边的惠婉姑姑上前来,轻声通报。
“纯嫔?这个节骨眼上她来做什么?”太后轻轻皱眉,却对惠婉说,“罢了,让她进来吧。”
纯嫔就是当初的挽心,听说她深得皇上恩宠,半年不到连越数级从从七品跃居正四品嫔位,看来确实圣宠不浅。
但是听语庄的意思,挽心似乎已经不复当初纯洁,在后宫中常常仗着皇上的恩宠横行霸道,殴打宫婢,顶撞高位,十分不得两位太后的意。
算了,想来她原本的性子就是这样,他日寄人篱下必须伪装,如今身攀高位自可恣意妄为。只是当初看错了她,与这种人结为姐妹,也是一种失败。
挽心走了进来,青丝高挽,穿着一身艳丽的瑰红,脸上全是倨傲得意的神情,头上插的簪子对数远远逾越了她的品级所能佩戴簪子的数目,甚至带着一支很像步摇的金丝络,行为十分嚣张。
挽心对着太后,盈盈一拜,口中老大不情愿地说:“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吉祥。”
“起来吧,纯嫔这时候求见,所谓何事啊?”太后冷淡地说着,让她起来。
“臣妾不过是听说庄嫔姐姐宫里有人犯禁,跑来娘娘您这里讨公道,慈章宫正要审讯丫鬟。臣妾觉得新奇,也就过来看看。”挽心眨眨无辜的大眼,娇俏地说着。
太后听了她的话,却一点不为她的可爱所动容,冷冷地给了她一记闷棍:“看来纯嫔对哀家和庄儿宫里的事情很是熟悉啊?”
“臣妾……臣妾只是偶尔听说……”挽心有些慌了神,慌忙说着。
“罢罢罢,哀家也没说你,急什么。”太后不耐得摆摆手,让她就坐,“你也坐下吧。”
玉枕纱橱凉初透(2)
“罢罢罢,哀家也没说你,急什么。”太后不耐得摆摆手,让她就坐,“你也坐下吧。”
“谢娘娘。”挽心小心地谢恩,坐在太后左手边,和右手边的语庄并排而坐,行为语言也不像刚进来时这么嚣张了。
半炷香的时间后,槿落阁的宫女统统被召集到了建章宫内,跪得齐刷刷的。
“快说!到底是谁犯禁,若是现在说了,哀家尚可放她一条生路。”寿太后坐在主椅上,用力一拍桌子,威严地说。
“太后娘娘无需如此,在宫中与外人私通是当诛的大罪,寿太后虽心慈仁厚,却实在无须饶过这种无耻之人。”挽心坐在从位上,殷勤地说着,一面还拿着扇子为寿太后扇风,转过头对语庄说:“庄姐姐说是么?”
语庄有些局促地搅着衣袖,频频将眼神瞟向我,迟疑着说:“纯嫔妹妹说得自然在理,只是寿太后仁德为怀,若是因这区区小事便处死这人,恐怕……”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犯禁难道是小事吗?姐姐这话似是袒护犯禁者,难道是知情不报?”挽心轻轻挑眉,不依不饶地凝眸看向语庄。
“好了!如此时候你们还在口舌争斗,赶快想想该如何查出犯禁者吧!”寿太后柳眉一竖,气恼地瞟了她们一眼,随后转过头不去理他们。
“臣妾有罪。”挽心和语庄同时低身一福,小心翼翼地赔罪。
“臣妾到有个方法……不如太后娘娘派御医来为庄嫔姐姐这槿落阁的奴婢诊脉,定能查处犯禁者!”挽心小心地看着寿太后,谨慎地出言进谏。
“这方法倒还稳妥,还不快传太医。”寿太后点点头,对身旁的奴才说。
那个奴才领命而去,大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若是不出差错,香缳应该已经去告诉流云了,那他应该也快来了吧,我皱眉想着。
“太后娘娘!”我突然低声叫到,微微向前走了一步低身跪下,玉额撞地,叩出轻轻响声,“犯禁者是奴婢。”
玉枕纱橱凉初透(3)
“是你……快说,你是如何私通,又是怀的谁的孽种?”挽心一眯眼,指着我厉声问,眼中闪现幸灾乐祸地神采。
我的眼角瞥见一抹明黄,我轻轻扯动唇角,他躲在门口,等待我的回答。
“纯嫔娘娘……他不是孽种,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奴婢斗胆,请求太后娘娘应许奴婢,等奴婢将孩子生出后再处死奴婢。”我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泫然欲泣。
“还敢狡辩!宫女与外人四通本就是死罪,你不仅不知罪,还敢恬不知耻地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挽心怒瞪着我,狠狠地说。
寿太后坐在主位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几动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语庄焦虑地再也坐不下去,干脆站起身跪下,不停地磕着头,恳求着:“太后娘娘开恩,太后娘娘开恩……梓璃向来恪守宫规,这次犯禁必定不是出于本意,只求太后娘娘能饶她一命,太后娘娘开恩!”
“太后娘娘,这个贱人当斩,肚中的孽种也不能留!”挽心不甘地叫嚣着,站起身,手指指向我,言辞疾利地说,“太后娘娘请杀一儆百!”
“大胆,竟敢杀朕的爱妃!”突然,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随后众人皆惶恐地跪下,流云大步跨入殿内,伸手扶起我,将我拥入怀中。
他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宫人们,直接对着寿太后说:“母后,这孩子是朕和冷卿的,冷卿为朕着想,不想因她的身份而使朕遭人非议,所以一直婉拒朕的册封。如今冷卿有孕,是天大的喜事,朕要赐他为淑容,赐号冷!”
“好好好……原来是皇上的子嗣,真是天大的喜事!”寿太后眉开眼笑,连连拍手,一面吩咐着,“快传旨司仪房,准备晋封礼所需物品,就定在这个月十七行册封礼。”
“太后娘娘,何必如此急,司仪房恐怕来不及准备。”我淡静地说着,好心地提醒。
玉枕纱橱凉初透(4)
“太后娘娘,何必如此急,司仪房恐怕来不及准备。”我淡静地说着,好心地提醒。
“自然要快些,梓璃啊,你如今已经怀有皇嗣,要快些正名才好,你也要多多注意些身子,好好准备生育才是!”太后笑眯眯地说,不忘补上一句,“你能够怀上皇嗣,封为妃子,是哀家最乐见的。”
“是……臣妾遵旨。”我轻轻抬眼,瞟了一眼挽心,见她气的鼻子都歪了,在心里微微一笑。
*
皖碧阁内,我正斜倚在香榻上,一旁的小丫鬟拿着扇子,轻轻为我扇风。
“将扇子撤了吧,只是初夏,我不热。”我慵懒地轻轻摆手,让她撤去扇子。
“是,娘娘。”那个小丫鬟轻轻俯身,正要收起扇子。
“放肆!”我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她那白嫩无暇的粉脸上登时出现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奴婢有罪!”她立刻跪了下去,慌忙地跪在地上磕头。
“有罪,你有什么罪?”我懒懒地撑起身,轻抚着因打人而微疼的纤纤素手。
她倒是机灵,轻轻转了转眼珠,才说:“奴婢失礼,小主尚未册封,奴婢称谓有误,奴婢有罪!”
“倒是个明白事理的。”我说着,轻轻拉她起来,指尖轻抚着她的脸颊,“疼么?”
“奴婢不疼。”她低下头,随即摇摇头。
“本主这里有些金创药,过来,本主替你抹上。”我拉着她,让她跪坐在我身前,伸手拉开香榻旁的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小盒药膏。
“小主,万万使不得。”那个小丫鬟忙惶恐地摇头,抿着唇怎么也不敢让我替她抹药。
“算了,那你自己抹吧。”我将金创药递给她,语气柔和地说着,“就在本主面前抹上。”
“谢谢小主。”小丫鬟接过我手中的药膏,轻抹在红肿处。
“你唤什么名字?”我问道,碧水秋眸轻转,浅笑盈盈。
“奴婢碧落。”她涂好药,将药盒还给我,一面说着。
玉枕纱橱凉初透(5)
“这盒药就给你了。”我挥挥手,也不伸手接,轻蹙眉心说,“碧落,今日之事在本主这里不过是吃一个巴掌的事。但如到了其他宫里,你还如此叫我,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保不好你这小命不保。虽说你今日这么唤我是好心,想讨我欢喜,可这后宫中定要管好自己的嘴,万万不可多嘴。”
“是,奴婢知错,谢谢小主训诫,奴婢一定谨记在心。”她说着,深深俯下身。
“起来吧,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我挥挥手,疲累的闭上眼。
她轻轻起身,退出门外,随后是轻缓地关门声。
一室寂静,我微微睁开眼,两行清泪轻轻滑出眼眶。
*
行正礼前三天,我正坐在小厅里看书,门口突然传来碧落的声音:“小主,翠儿姑娘来了。”
“哦,让她进来吧。”我轻轻应道,眼神仍然凝聚在手中的书上。
“是。”碧落推开门,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宫女,身材小巧纤细。
“奴婢翠儿,参见离小主。”她轻轻俯身,向我轻拜下。
“翠儿,起来吧。”我放下书,轻轻抬眼,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清丽的女孩儿。
“谢小主。”她起身,冲我微微一笑。
我冲碧落使了个眼色,碧落会意,无声退了下去。
“翠儿。”我起身,脚踩着桌案,一下子就跳落在她身边,轻轻搂住她。
“主子……瑾主子……是您吗?您回来了吗?”翠儿先是一愣,随后轻轻抬起手,迟疑地抱住我,试探地问着。
“是我,我是香缳。”我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太好了,她们都活着,一个都没死。
“瑾主子……您终于回来了……急死奴婢了……”翠儿用力地搂住我,将脸埋入我肩上,闷闷地抽泣着。
“翠儿……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如今需要你,只有你是真正靠得住的人了!”我抿着唇,将她拉起,说道。
玉枕纱橱凉初透(6)
“是……瑾主子,你有什么要奴婢帮忙的,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翠儿擦擦眼泪,低低地说着。
“我要你去找一副药……”我拉着她,向内室走去。
*
盛平六年六月十七日,宫女冷氏梓璃册封淑容,赐居秉阳宫。
第二天一早,我就让翠儿打听好了淑妃的行踪,听说她要去太液池,我眼中闪过一丝微笑。
“淑妃娘娘,好久不见啊。”今日我穿的艳丽,一身朱红色宫装,青丝高挽,以一支罗红色水珊瑚质宝云钗固定,另配以一对南海珍珠簪子及一支垂流苏花金锑簪子。
“哟,这不是刚册封的冷淑容嘛?”淑妃冷笑一声,语气尖酸地说着,“怎么?冷妹妹难道不知道,在宫中见到高位当行礼吗?还是妹妹你身怀六甲,连腰都弯不下去了?”
我听了她的话,半点不生气,轻笑掩唇,毫不客气地回道:“可不是嘛,臣妾如今肚子里怀的是皇上的骨肉,将来出生,若是麟儿,那可就是皇长子啊!若是一不小心……那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淑妃娘娘您心慈仁厚,向来一定会对皇上的子嗣视若己出,为了皇嗣安全出生,娘娘您又怎么会介意臣妾这小小的不敬呢?”
“冷妹妹好尖利的一张嘴!”淑妃不怒反笑,缓缓向我逼近,靠近我身边,微笑着说道,“只可惜,妹妹这孩儿恐怕是永远没有机会出生了!”
“哦?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微微挑眉,略有惶恐。
“本宫是什么意思?!哈哈。”淑妃的手突然一伸,用力将我推开。
“啊!”一身尖叫,我踉跄两步,“扑通”一声跌进了冰凉的太液池。
我在水中浮沉,憋着呼吸,我颤抖着手附上湿透的腰际,摸索出一粒药丸,递到嘴边吞下,药丸夹着池水被我咽了下去。
好了,一切,顺应天命吧。
我扑腾着手脚,身子却不断下沉,越来越多的河水被我咽入口中。
第13卷
玉枕纱橱凉初透(7)
突然,我听到水面一阵巨响,随后,我已然抽搐的身子被人捞起,转瞬间就靠近了水面。
“哗”一声,重见天日。
我快要晕厥过去了,眼睛更是睁不开。
但是我强撑着,强撑着睁开眼,扫过眼前的景象,从惊恐跪地的淑妃,瑟瑟发抖的翠儿、碧落,远处急急奔来的流云,最后定格在眼前穿着蓝色金绒丝袄的男人——
“静白……”我的声音很轻很轻,随即我就晕厥了过去,再也听不到身前男子的呼唤。
*
醒来时,我眯着眼,看着窗外的天空,天色微白。
胸口有火辣辣的闷疼,我忍不住轻咳,却惊动了伏在我身边的女子。
“娘娘醒啦!”碧落惊叫着,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冷卿!”流云第一个冲进来,却傻傻地站在门口,不知该说什么。
“皇上……”我开口,声音沙哑而破碎,透着掩不住的悲凉,“孩子没了,是不是?”
“冷卿,孩子往后还会有……”他过来,拥住我冰冷的身子,将头埋在我的肩上,泪湿衣襟,“你要先好好养身子……”
“皇上要如何处理淑妃……”我将头靠在他肩上,与其冰冷至极,眼中也透出冰凉的寒光。
“谋害皇嗣,当是该杀的大罪,一切但凭冷卿决定……”他抬起眼,看着我的眼睛,两行清泪又一次滑下他的脸颊。
我没有泪,一滴泪也没有,冷静的黑眸紧盯着他,缓缓地说:“臣妾要,亲眼看着她死。”
*
“咿呀”一声,地牢的大门开了。
我踏着红面绣金鸳鸯小鞋,一身华贵紫衣宫装,云髻高绾,耳畔是密密麻麻的琉璃流苏。
“参见淑华娘娘——”地牢内的侍卫因为我的到来统统换成内监,齐齐下拜。
“免礼。”我双手微抬,让他们起来。
“娘娘这边请。”知道我这次的来意,一个内侍过来替我引路。
“嗯。”轻应一声,我跟上他的脚步。
玉枕纱橱凉初透(8)
我手中拖着一只青玉托盘,上面放着毒酒、白绫和匕首,看在云太后的份上,流云给了她最后一点尊严,不仅赐死的阵仗出奇的华丽,而且对外宣称是因病暴毙。
原本这个盘子不需要由我来托,今日我也可以乘辇过来,但是我却亲自捧着走了过来。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歉疚吧,她罪不至死,却因为这次的事情提前死去了。
她罪不至死,因为我根本没有怀孕。小产流血,一切都是药物致使的假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灭掉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