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贞儿听小太监居然用了一个“杀”字,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说道:“哦?既然皇后娘娘有这么大的能耐,尽管让她杀进来就是了。”

她的话音刚落没有多久,吴皇后就带着素梅和一群宫人走了进来。

走进来之后,吴皇后面上照了一层寒霜,她一句话都没说,径自走到万贞儿的床榻之前。

万贞儿躺在床上,欠了欠身子,用十分傲慢和慵懒的态度说道:“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有何事?贞儿自从失去孩子之后,身子十分不好,就不给娘娘行礼了。”

第七十回 一时气

吴皇后此时被气得冲昏了头脑,带人前来乃是兴师问罪的。

她正愁找不到万贞儿的错处,如今见万贞儿竟然如此傲慢无礼,当下便呵斥道:“好,你个万贵人,本宫现在始终还是六宫之主,乃是一国之母,是堂堂的皇后。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又算什么东西,见了本宫居然胆敢不行礼。来人哪,把万贵人拖下去重重责打二十大板,让她知道不分尊卑是什么下场。”

宫女和太监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吴皇后声音十分冰冷道:“难道本宫说的话你们都没有听进去吗?你们当本宫不存在?”

宫女和太监们见吴皇后发怒,这才上前来向万贞儿行了一个礼,说道:“娘娘,对不住了。”

说完,便把万贞儿从床榻之上硬拖出去带到寝宫外面,按住用板子责打。

吴皇后也跟了出去。

万贞儿正得意洋洋,完全没有想到吴皇后会突然冲撞进来,还对自己施以酷刑。

板子打在身上,她只觉得阵阵钻心的疼痛,连声叫道:“皇后娘娘,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倘若被两宫皇太后和皇长公主知道了,她们一定跟你没完。”

“哼!她们跟我没完又怎么样,在这之前本宫一定要先重重的惩罚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满腹阴谋去算计别人。来人,给我重重的打。”

宫女和太监们不敢怠慢,一板子接一板子重重打在万贞儿身上。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吴皇后发过这般雷霆之怒。

不管怎么样,即使皇后现在是戴罪之身,可是她始终还是皇后,而万贞儿只是一个三十六岁的老贵人而已。

莫说现在皇上不宠爱她,便是连两宫皇太后和皇长公主也不十分待见她。

宫里的人都是跟虹彩白、趋炎附势的,既然吴皇后命令他们打,他们当然是狠狠的责打。

万贞儿发出了凄厉的哀嚎之声,那哀嚎之声慢慢的弱了,渐渐的变成无力的呻吟。

板子重重的打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疼痛就像是从骨子中发出来的一样。

宫人们不知道打了多少板子,很快把万贞儿打得皮开肉绽。

鲜红的血染在她绛红色的衣衫之上,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衣裳本来的颜色。

陈嬷嬷见状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她知道倘若自己这个时候出来要为万贞儿求情,自己肯定也会遭到皇后的责难,她才没有那么傻呢。

虽然她平时为万贞儿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可是所为着不过是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已,她可以同万贞儿同享福,但是绝对不能和万贞儿同患难。

素梅没有想到吴皇后来到万贞儿寝宫之中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把她拖出去狠狠的责打。

她见吴皇后把万贞儿打得不似人形,只觉得悲愤之气冲上脑门。

她附在吴皇后耳边,悄悄的对她说道:“皇后娘娘,如今你已经犯了大错。既然万贵人已经被你打了,你不如就直接活活把她打死吧。倘若今天不打死她,以后对你而言始终是一个祸患。”

吴皇后只是想教训教训万贞儿而已,看到她被打她也觉得很是舒心,毕竟万贞儿做了那么多坏事来陷害自己。

可是听素梅这么一说,她还是被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眼睛直直的望着素梅,说道:“你说什么?”

素梅再次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娘娘,奴婢说得都是为娘娘着想。娘娘今天打了万贵人,这是大罪,把万贵人打的不似人形和把她打死所获的罪没有什么区别。倘若娘娘今天不把万贵人活活打死,放虎归山,到头来万贵人一定反咬娘娘一口,到时候受害的便是娘娘。”

吴皇后听素梅说得十分有道理,便想了想点点头说道:“也许你说得对吧。”

素梅便放开嗓子对宫女和太监道:“咱们皇后娘娘说了,你们要狠狠的打,往死里打,打死她负责。”

素梅的话音落在万贞儿耳中,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逃不过了。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吴皇后平时看上去如此软弱,竟然有这么刚烈的一面。

此时此刻,疼痛感蔓延了她的全身,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思考,她只是下意识的求饶道:“皇后娘娘,求求您放过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皇后娘娘,我知道错了,我们姐妹一场,难道你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万贞儿哀嚎加求饶的声音落在吴皇后耳中,吴皇后看她那么可怜,浑身是血,又觉得有些不忍。

她看了素梅一眼,面上露出怜悯的神色,对素梅说道:“素梅你看我们也把她教训的差不多了,我看她以后再也不敢做那么多坏事了,我们不如就放过她吧。”

素梅十分坚决的摇了摇头,定定的劝道:“娘娘,倘若过一会儿两宫皇太后和皇长公主来了,你以为万贵人还是会这么说吗?到时候她一定会反咬娘娘一口,说娘娘想杀人灭口,到时候娘娘便是想逃脱也不能够了。如今就这么把她打死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娘娘想怎么说都行。”

吴皇后听素梅说的很在理,她知道万贵人是什么样的人,倘若放虎归山一定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她便叹口气点点头说道:“好吧,继续打吧。”

万贞儿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但是她一直在死命的求饶。

她的求饶声一声比一声悲切,吴皇后又听到那板子打在她身上的声音,只觉得耳边尽是凄厉的声音。

她眼见万贞儿被打得不似人形,终于还是忍不住挥了挥衣袖,说道:“罢了,罢了,今天就教训到这里算了,陈嬷嬷你把你的主子扶下去,去请个太医为她看看吧。”

吴皇后她说完,便转身就走。

素梅亦步亦趋,紧紧跟了上去,她跺着脚问吴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如此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你偏生要放过了,为什么还是要放虎归山?奴婢刚才不是已经劝过您了吗?”

吴皇后看了素梅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素梅你不知道,虽然万贞儿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是本宫始终做不到。倘若本宫也这么做,那跟她又有什么区别?”

素梅再三劝说,吴皇后只是不肯依从。

到最后没有法子,素梅只得长长的叹口气,说道:“娘娘,万贵人这人倘若您今日不将除去,以后她一定会报复回来。”

吴皇后强颜欢笑,说道:“这后宫之中不是还有两宫皇太后和皇长公主吗?说不定她们会为我做主。”

说完,吴皇后便带着素梅回到坤宁宫中。

且说简怀箴和零落回到万安宫中之后,她们便商议到底是谁杀死香梅,又是谁施展厌胜之术。

经过几番商议之后,她们始终觉得这件事和吴皇后的牵连并没有那么大,她们始终觉得以吴皇后的人品性格一定不会做出这么凶狠的事情来。

反而至于是万贞儿,到如今简怀箴和零落都对她再没有当初的好感。

她们觉得万贞儿的心思越来越深重,说不定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策划出来的。

而简怀箴更是打定主意要同皇上谈一谈,以保住吴皇后的后位。

她正准备去乾清宫的时候,忽然外面有小太监惊惊慌慌的闯进来,见到简怀箴纳头便拜:“皇长公主,大事不好了。”

简怀箴见那小太监风风火火的直闯进来,也不通报,便有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惊慌成这个样子?”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连声说道:“皇长公主,方才奴才在外面得到消息,听说吴皇后带了一群人跑到万贵人宫中,把万贵人给打了。”

“什么?吴皇后把万贵人给打了。”

简怀箴闻言,面上顿时披上一层冰霜。

她迟疑了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对小太监说道:“你继续出去打探消息,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我。”

“是。”

小太监答应着,站起身来便跑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小太监才重新又回来对简怀箴说道:“启禀皇长公主,奴才已经把消息打听清楚了,消息确凿。的确是皇后娘娘把万贵人给打了。”

简怀箴惊愕的问道:“皇后不是被禁足坤宁宫吗?为什么会忽然跑到万贵人那边去责打于她?”

“这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奴才听说是皇后娘娘去万贵人宫中,万贵人在床榻之上靠着不肯起床,惹怒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命人把她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谁知道越打越多,到最后素梅还说要把万贵人往死里打。”

“最后呢?”简怀箴急切的问道。

她可不想看到吴皇后背上杀人的罪责。

“到最后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吴皇后带人回坤宁宫去了,万贵人这边一切都有陈嬷嬷照应着。”

简怀箴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十分气结的神色,她说道:“好了,你且回去吧,本宫自有处置。”

小太监退下之后,简怀箴重重叹口气,说道:“吴皇后这孩子素来都很聪明,为什么这次竟然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来?”

零落不以为然的说道:“娘娘您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所谓狗急了还跳墙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吴皇后这么大的一个人,她被人陷害,无端受了这么多气,心中有气没处发泄,恐怕也在所难免。”

简怀箴无限感慨,说道:“尽管如此,她也不应该这么做。如此一来,本宫就是想保她,也保不住她了。”

零落见简怀箴仍旧有想保吴皇后之意,便问道:“皇长公主,事到如今您的心还是站在吴皇后这边吗?奴婢倒是很好奇。”

简怀箴缓缓的说道:“零落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吴皇后只是被万贞儿给气坏了,所以才想过去惩罚她一般,她并不是有心要杀万贞儿。倘若当真如此,万贞儿焉有命在。”

“哦?”零落很是诧异,继续望着简怀箴,希望她能够解释清楚。

简怀箴便缓缓的说道:“吴皇后责打万贞儿,当时两宫皇太后与本宫并没有在场,她以皇后之尊责打万贞儿乃是情理之中,她便是把万贞儿活活打死,也没有人能够管得了。而万贞儿倘若被她打死,事情一切就会容易的多,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还把万贞儿放走,这说明她乃是宅心仁厚的人,被打人也是一时意气用事。”零落见简怀箴想得与自己不谋而合,便笑着说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奴婢始终觉得皇后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暴力之人。”

“唉”简怀箴无限叹息。

“不管皇后是怎么样的人,这次她的后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周太后本来就已经对她心有怨怼,如今出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周太后怎么还能够轻易饶恕她,本宫便是想为她开解,恐怕也找不到托词了。”

简怀箴正说着,便又有小太监前来相请,说是皇上、钱太后和周太后已经在乾清宫中等着她了。

简怀箴早就料到该来的一定会来。

因此,便换了一件衣衫,带着零落往乾清宫中走去。

皇上正端坐在龙椅之上,见到简怀箴来了,便同她问候了一声。

简怀箴也向皇上问候一声,在一旁落座。

两宫皇太后和朱见深皆面上肃然。

见到简怀箴,周太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说道:“皇长公主,之前哀家说把事情给解决了,你不肯非要拖着,到如今拖出事儿来了吧。”

简怀箴知道周太后借机向自己寻衅,因此也不回她,只是问道:“皇上,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朱见深双手抱着头,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你们不要来问朕,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朕始终觉得吴皇后不像是这样的人。”

“像与不像又有什么关系,事实都在那里。吴皇后恼羞成怒,带人大闹万贵人宫中,把万贵人打得不似人形,如今还躺在床上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皇后实在胆大包天,她眼中还有没有我们这两宫皇太后,还有没有皇上,还有没有皇长公主这位长辈?”周太后显得十分怨愤。

朱见深扬起头,深深的望了简怀箴一眼,随道:“不知道皇长公主心中是怎么想的?”

简怀箴摇摇头,说道:“事到如今,本宫只想说这件事未必错在吴皇后,所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吴皇后一定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冤屈,才会做出这般的事情来。”

“事到如今,皇长公主您还如此偏袒吴皇后,我们这后宫、我们这国家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周太后尖着嗓子高声问道。

显然她对这件事十分有气,她又继续质问道:“本来这件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的,偏是皇长公主说先暂时拖着,等到明日再想办法解决。就是因为拖了这一日,差点把万贵人的一条姓名给赔了上去,这都是皇长公主做的好事儿。”

简怀箴见周太后的话中已然有了责怪自己之意,一时为之气结,她坐在那里半日不曾说话。

钱太后见周太后和简怀箴闹的非常僵,便开口劝说道:“皇长公主乃是长辈,周太后莫要冲撞了她才是,更何况现在不是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的时候,我们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才好。”

周太后愤愤然站起来,说道:“这还有什么解决的,吴氏这个贱人做了这么出格的坏事,倘若还留着她,让我们皇室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天下人。皇上,倘若你还不处置吴氏族的话,那你母亲我就不活了。”

说完,她便站起来要往边上的一根柱子撞去。

其实周太后喜欢惺惺作态,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所有的人都见识过了,但是此时此刻朱见深心中的确是有气。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吴皇后如此之好,她还要做出这么多事情来让自己为难。

因此,他便对小太监和宫女说道:“赶快拉住周太后。”

等到太监和宫女好不容易把周太后拉回到坐位上,朱见深这才转过脸来,对周太后说道:“既然母后施压,儿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事到如今,就把吴皇后的后位给废了吧。”朱见深十分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喉头一酸,只觉得内心十分犹豫不决。

简怀箴见状,知道他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他自己的这个打算,便从旁劝说道:“皇上,不如三思而后行。这件事始终还没有查个水落石出,倘若之前的一切事情都是万贵人策划出来陷害皇后的话,皇后如今做出责打她的事情,也还是能说得过去的。”

朱见深犹豫了半日,转脸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堂堂的一国之后怎么能允许一个心如蛇蝎、心肠歹毒的人去做呢?所以朕已经决定要废除吴皇后的皇后之位。”

简怀箴和钱太后见朱见深已经有了决议,便只好不再说了。

因为这件事情所有的人都已经看在了眼里,倘若皇上不做出什么处理,也实在是难以堵得上天下的悠悠众口。

第七十一回 步步险

事情商议完毕之后,朱见深便下了一道圣旨,命人剥夺了吴皇后的金印,废掉她的皇后之位。

朱见深念在与她往日的夫妻情义,虽然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却仍旧没有将她刺死,也没有把她打入冷宫,而是将她降为吴妃。

吴皇后接到圣旨之后,面色颓然,她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之上。

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道:“皇上对我始终还是有情有义。”

素梅极为心疼的看了吴皇后一眼,说道:“皇后娘娘,一切都是素梅不好。那天皇后娘娘去找万贵人的不是,倘若素梅能够从旁拉住您,也许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了。”

“素梅这件事怪不得你,要怪就只能怪万贵人。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她策划的,是她陷害本宫。如今本宫虽然已不是皇后,可是皇上始终念在我们的夫妻情分,只是把我降为妃而已。”

素梅却不无忧心的看着吴皇后,她说道:“皇后娘娘,虽然皇上只是把您降为妃,恐怕您以后在这后宫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以前您是皇后的时候,万贵人就想方设法的算计你,现在您被剥夺了皇后的位子,她又岂会这么容易同您善罢甘休。更何况那日您重重责打了她,这个仇她一定记下了。”

素梅的话炸响在吴皇后的耳边,就如同晴天霹雷一般。

事到如今,她才记起那日素梅千叮万嘱的对自己说,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万贞儿打死。

她当时觉得甚为不忍,就饶恕了万贞儿。

可是一直到了今天,素梅再次提起这件事,她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

在这宫中她不犯人人也会犯她,尤其是万贞儿这般满腹心机、心如蛇蝎的女人,倘若她养好伤后出来,到时候会不会新仇旧恨一起同吴皇后算呢?

吴皇后面色有些惨白,她对素梅说道:“素梅也许你那日说得对,我不应该放了万贵人。”

素梅见吴皇后的情状十分可怜,便摇了摇她的胳膊,说道:“皇后娘娘,事到如今也不必想这么多了。皇上对皇后娘娘始终还怀有情分,并没有对皇后娘娘赶尽杀绝,从此之后我们一定要在这宫中小心翼翼的做人,千万不可行差就错。只要我们步步为营,就是万贵人想害我们也不一定能够有机会,娘娘我说得对吗?”

吴皇后“喃喃”的说道:“素梅你说得对,以后这皇宫之中就剩下我们主仆两人相依为命了。”

后宫之中风波骤起,黄河决堤,洪水泛滥,这一切都让朱见深忧心不已。

李贤悄悄告诉简怀箴,说朱见深曾多次在朝堂之上走神。

简怀箴觉得事到如今有必要同朱见深好好谈一下了,于是她便来到乾清宫。

朱见深听小太监回报说简怀箴来了,他满脸灰心神色,摆手道:“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你让皇长公主先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简怀箴已经走了进来。

简怀箴的目光触上朱见深满是忧伤的目光,她对朱见深说道:“皇上,你可是在为黄河决堤、百姓民不聊生一事而烦闷不已?”

朱见深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忧虑,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皇长公主来了。”

简怀箴微微一笑,说道:“我来见皇上,便是想同皇上谈一谈黄河决堤和最近后宫之中发生的这些事儿。”

朱见深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他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事到如今这两件事还有什么好谈的。黄河决堤一事我已经交于李贤去办理了,希望他能在短期之内尽快筹到银两,到时候黄河周边的百姓就有救了。至于后宫的事儿我更不想谈。”

简怀箴微微沉吟,忽然问道:“皇上你曾经爱过皇后吗?”

朱见深没有想到简怀箴忽然会抛来这么一个问题,他眼中的震惊顿时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他有些疑惑的望着简怀箴,眼中的迷惘加深了几分。

他半天才摇了摇头,说道:“朕不知道。”

简怀箴缓缓说道:“人常说日久生情,有时候我们是不信的,可是事实上我们却也不能否认。方才我问皇上是否对皇后情愫暗生,皇上虽然没有说是,却也没有否认,难道皇上在心中对皇后一点情愫也没有吗?”

简怀箴的话在朱见深的心中掀起了重重的涟漪,他转过脸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简怀箴望了他一眼,笑道:“皇上,其实这件事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不管皇上对皇后如何,皇后对皇上是全心全意的。不管皇后有没有做过错事,那些事是不是皇后做的,更不管外人怎么看待皇后的,皇后对皇上却是忠贞不二,皇上无论如何请记住这件事情。”

朱见深的眼中多了几丝疲惫之色,他望着简怀箴茫然道:“皇长公主为何忽然来乾清宫之中对朕说这些?”

简怀箴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后宫的事儿让你在朝堂之上也打不起精神来,本宫也都听说了。正好现在又遇到黄河水患,本宫知道皇上心中想必忧虑不已,所以本宫所以来劝劝皇上。”

朱见深的眼神有些涣散,他摇了摇头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你不知道。”

简怀箴却气定神闲的点点头,她说道:“我什么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我经历了的事情比你经历的事情要多很多,有什么要的风浪我没有经历过,我又有什么事情不知道。你和皇后的事情,事到如今本宫也不想多说。只是如今皇后被降为吴妃,想必她心中甚为郁结,皇上也不要冷落了皇后才好。”

“难道事到如今我还能对她好吗?”

朱见深说着,他的嘴唇紧紧的抿着,重重的一拳击打在宝座的靠背之上。

简怀箴的话沉肃有力,她说道:“皇上,如今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当然应该对皇后好。你如此苦恼不堪,更多皆是因为皇后的原故罢了。本宫阅人无数,这些事儿还是知道的。”

朱见深眼底有些血红,他摇了摇头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有些事儿您不知道。”

顿会儿,简怀箴却很从容的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心中不喜欢吴皇后,皆是因为你喜欢唐惊染的原故,本宫说得对吗?”

简怀箴的话如同重重的一记重锤敲打在朱见深的心中。

他往后退了几步,连声道:“皇长公主您怎么知道?”

简怀箴只是温和的笑着,她说道:“本宫的确知道。可是皇上你记得一句话吗?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如今吴皇后却是你的眼前人,而惊染是遥不可及的。皇上要想同惊染在一起不仅要过周太后和钱太后这一关,还要过朝廷大臣的一关,还要过本宫这一关,还要过天下臣民悠悠众口那一关,皇上你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吗?最重要的是皇上喜欢惊染,惊染喜欢皇上吗?”

简怀箴的话让朱见深觉得十分震惊,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望着简怀箴眼底有很深的迷惘之色。

“皇长公主,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简怀箴从容的说道:“皇上,本宫只想告诉你惊染如今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可是吴妃却是深深切切的在你眼前的。如果你不好好珍惜她,将来你一定会后悔。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皇上你不要去怀疑任何人,也不要去怀疑吴妃。你仍旧像从前那样待她,她心中一定会感激皇上。皇上心平气和之后,处理黄河水患的事便也不会那么劳心劳力。”

简怀箴的话让朱见深觉得微微有些惊愕。

首先他没有想到简怀箴竟然知道他喜欢唐惊染的事儿,再者他更没有想到简怀箴竟然会劝他对吴妃好,但是他的神色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望着简怀箴重重的说道:“皇长公主,您今天跟我说的话我全都记下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一定会对吴妃好的。”

简怀箴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笑容就像三月里的春风一般的和煦。

她对朱见深说道:“皇上既然知道怎么做,那本宫也就不再为这件事情忧心了。皇上先忙你的政务吧,哀家也自回万安宫中了。”

说完,不等朱见深挽留,简怀箴径自走出乾清宫中。

到了宫门之后,她回头望过去,乾清宫正门前的匾额上挂着的金色匾额闪闪发光,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乾清宫”。

那个烫金大字便像是炽热的阳光一般,让简怀箴的一颗心也变得温暖起来。

简怀箴劝过朱见深之后,朱见深只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黄河水患的事而忧心、而烦闷,可是同简怀箴谈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吴皇后在自己心目中有这么重的地位,他忧心多半都是因为吴皇后的事儿。

虽然如今吴皇后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可是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对她好。

他见到吴皇后的时候,她是那般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虽然不是十分漂亮,可是为人却十分贤德,对自己也一心一意。

就像简怀箴说的在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所有的事是她做的之前,谁也不能说这些事情就是她做的,他必须要对吴皇后好。

因为是那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点醒了朱见深。

是夜,朱见深便去坤宁宫中探望了吴妃。

原本两宫皇太后下了命令,命令吴妃移出坤宁宫。

朱见深去探望她之后,见她是非常憔悴不堪,便对她说让她可以暂住在坤宁宫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坤宁宫历朝历代都是皇后的居所,朱见深既然不肯让吴皇后移宫,那么说明在他心中吴皇后仍旧是他所认可的皇后。

朱见深去探望吴皇后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万贞儿耳中。

万贞儿得到消息后,不禁拍案大怒,她咆哮道:“这吴皇后实在是太过分了,以前的时候她是皇后,可是如今出了这么多的事儿之后,皇上仍旧对她恩宠不减。她资质平庸,拿什么跟本宫比?”

万贞儿越说越生气,甩起衣袖把桌子上的青花瓷花瓶和碗碟摔了一地。

陈嬷嬷在一旁阴森森的说道:“娘娘,事到如今您在这里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呢?倘若发脾气能够解决的了问题,当初我们又何必定下那么多计谋去算计吴皇后。”

万贞儿听陈嬷嬷冷言冷语,不禁瞪她一眼说道:“事到如今,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陈嬷嬷“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在这宫中呆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要娘娘信任奴婢,奴婢当然有办法。”

“好,那你告诉本宫本宫应该怎么做。只要你说的法子能够对付得了吴妃那贱婢,本宫一定重赏于你。”

陈嬷嬷的面上顿时多了一层阴恻恻的光,她说道:“这件事儿其实说起来并不难办,如今吴妃失势,这整个后宫之中对她最满意的除了娘娘您,还有什么人?”

万贞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想了想,转而问陈嬷嬷道:“你说的是周太后?”

“对。奴婢说得正是周太后,如今周太后对吴妃非常不满。倘若娘娘能够在周太后面前说几句,相信周太后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吴妃的。”

“哦?那你觉得本宫应该同周太后说什么才好?”万贞儿瞥了陈嬷嬷一眼,试探的问道。

陈嬷嬷哈哈的大笑起来,她说道:“娘娘,这件事您当然不应该来问我,您是娘娘,您聪明颖慧,这么小的小事怎么能难得到您。到底是怎么和周太后说,您比奴婢清楚。”

万贞儿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阴沉,她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你说得对,本宫一定要同周太后说道说道。”

说完,万贞儿便在黄花梨紫檀木椅上坐了下来,静静的深思。

她沉思了很久,才对陈嬷嬷说道:“走,我们去延禧宫给周太后请安。”

“是。”

陈嬷嬷响亮的“应”了一声,便跟在万贞儿身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