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贞便向李贤说道:“李大人,经过老夫细想之下,觉得有一个人很适合去参奏曹吉祥和石亨。”
“是哪个人?”李贤心里咯噔了一下,道:他不会让我去吧?
果然,徐有贞对李贤说“李贤大人,我说的这个人就是你啊。李大人身为朝廷的重臣,能够帮老夫去参奏曹吉祥和石亨,也算是为国家出了一份力,为社稷出了一份力。除去这两个奸佞之臣,为国家减除蛀虫,李大人不会不答应吧?”
李贤低下头去,微微沉思了一会儿,重又抬起头来,说道:“老大人有命,李贤自然不敢不从,只不过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既然老大人已经得到了内幕消息,那么参奏曹吉祥和石亨是一定会成功的,老大人有命李贤焉敢不从?只是朝中的人都知道李贤跟徐大人您走的很近,还经常为徐大人出谋划策。如果是由李贤出面参奏曹吉祥和石亨,皇上未必能听得进去,皇上说不定还会怀疑是徐大人和李贤串谋一气,故意打压曹吉祥和石亨,到时候石亨和曹吉祥或者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徐有贞听李贤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很有道理。他便想了一会儿,觉得的确也是这个理。
李贤经常出入徐有贞的府第,两个人关系密切,相交很多,朝廷中的人都知道。倘若李贤参奏的确是不一定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想到这里,他扶了扶头上的纱帽,转而向李贤问道:“既然李大人觉得自己不合适,不知道李大人心中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选?”
李贤想了一会儿,便对徐有贞说道:“有一个人倒是可以用。”
“是哪个人?”徐有贞急切的问道。
李贤说道:“那个人就是张鹏。”
“张鹏?张鹏是谁?”徐有贞想了半日,却始终想不出朝廷之中哪里有一个叫张鹏的官员。
李贤笑了笑,轻轻凑近徐有贞的身边,对他说道:“这个张鹏不是别人,就是曹吉祥的外甥、远方外甥。”
“什么?曹吉祥的远方外甥?让曹吉祥的远方外甥去参奏曹吉祥和石亨,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那到不尽然,这个张鹏非常想进内阁,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何况平时曹吉祥也并不是很照顾他,如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而已。倘若徐大人可以让他进入内阁,然后再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去参奏曹吉祥和石亨,这样既合情又合理。无论从什么地方都能够说得过去,不知道徐大人觉得怎么样?”
徐有贞总觉得这些事有些不妥,可是哪里不妥,他又说不出来。他自己去想,又想不到比李贤的计策更好的计策。想来想去,似乎到头来只能用李贤的计策。
因此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说道:“罢了、罢了,一切就依李贤老弟说的作吧。李大人以前也曾经为我出谋划策,每次李大人出的计策都是十分有效的。老夫相信这次李大人的这个计策,也一定能够成功的打倒曹吉祥和石亨。”
“那当然了,参奏曹吉祥的人就是曹吉祥的远房内侄,连自家的亲戚都参奏了,那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百姓的重大的坏事。更何况他们两人作恶多端的证据和贪污受贿的证据都是一抓一大把,徐大人也不愁找不到证据,是吧?”李贤问道。
徐有贞点点头,说道:“那倒是,既然如此,就按照李大人说的去做吧。”
两个人商议好了之后,徐有贞就决定开始行动。
徐有贞知道张鹏很想进入内阁,于是他便向皇上请求让张鹏进入内阁。
内阁的事皇上向来不怎么过问,一向都是徐有贞说了算。如今虽然徐有贞失宠,皇上也不想一下子就严重的打击他。因此当他提出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张鹏进入内阁的时候,皇上还是答应了,就这样张鹏进入了内阁之中。
接下来张鹏进入内阁之后,很感激徐有贞对自己的提拔之恩,对徐有贞就像侍奉恩师一般的诚恳。
徐有贞便把张鹏唤到家中,与他悄悄商议这次的行动,他命令张鹏向皇帝上书,弹劾石亨和曹吉祥。
这个时机还有一个好处,是因为石亨此刻出征在外,正好可以对曹吉祥和石亨两人分别击破。而且这个时候弹劾了石亨和曹吉祥,只有曹吉祥一人可以向皇上辩驳,石亨带兵出征在外,他想弹劾可惜也回不到京城之中。
张鹏接受完徐有贞的命令之后,回去把整个事情盘算了一遍,他觉得如今受到皇上宠爱的还是徐有贞。毕竟徐有贞始终是内阁大臣,手中有权力,而且能够为朝廷做一些事情。石亨只不过是一介武将,曹吉祥更只不过是一个宦官而已,两个人跟徐有贞比起来都是大大不如,所以投靠徐有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上次有人弹劾石亨和曹吉祥,都得到了皇帝的嘉奖,那人也是徐有贞的人。
在张鹏心中徐有贞就是战无不胜的人,因此他立刻听从徐有贞的吩咐,写了一道奏章,向皇上弹劾石亨、曹吉祥。
让徐有贞没有料到的是,李贤在徐有贞上书前几天已经把这件事飞鸽传书告诉了石亨。
石亨接到消息之后,知道徐有贞要派人向皇上上书弹劾自己,他哪里还在边关坐得住。立刻日夜间乘骑着开马赶回宫中,准备向皇上辩白,顺便反击徐有贞。
石亨回来之后,立刻跑到曹吉祥处,去跟曹吉祥商议。
石亨见到曹吉祥,开口便说道:“曹公公,有一件事儿您可知道吗?”
曹吉祥知道石亨本来是在边关打仗,忽然在自己家中见到他,倒是觉得很奇怪,便问道:“石大人,你不是带兵在边关打仗吗?为何忽然回到了京城?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石亨拍着胸脯,道:“可不是大事,实在是大事不好了,不知道曹老弟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徐有贞派人弹劾我们,我们被皇上重重处罚的那次?如今徐有贞打算故技重施,再次弹劾我们。幸亏李贤人好,告诉了我,我就赶紧回到宫中,来与曹公公商议。希望我们可以商议出一个对策来,不要让徐有贞占尽先机。”
曹吉祥听石亨说完,脸上一点气都没有,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石亨不知道为什么曹吉祥面对徐有贞的弹劾是如此的泰然自若,还哈哈大笑,似乎是胸有成竹一般。他便凑上前去,问道:“曹公公,你为何还如此坦然,是不是早有对策?快跟小弟说来听听,小弟已经等不及了,为了这件事我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真是身心俱疲啊。”
曹吉祥听石亨这么一说,知道石亨十分担心被徐有贞弹劾,他忙说道:“石大人坐下喝杯茶,且容咱家跟你慢慢道来。”
于是曹吉祥便把如何在宫中认识了孙祥用,兄弟两人相认,孙祥用又如何帮助自己打击徐有贞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曹吉祥拍着桌子,笑道:“咱家现在就怕的不是徐有贞有动静,怕的就是徐有贞他什么都不做。如果徐有贞什么都不做,一点把柄都被我们抓不到,如今徐有贞想弹劾我们,相信皇上不但不会相信他,反而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出手对付他。”
“哦?按照曹公公的意思,是说皇上早已经对徐有贞忍无可忍,早已经想下手对付徐有贞,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石亨问道。
曹吉祥眨着两只小眼睛,狡黠的笑了笑,说道:“可不是这样嘛。皇上是心慈手软,一直没有对付徐有贞,没想到徐有贞这个老狐狸,现在却这么沉不住气,也活该他注定阴沟里翻船。他弹劾我们的诏书一上去,我们马上就向皇上哭诉,到时候我二弟再在皇上面前说一些我们的好话,说徐有贞的坏话,我相信皇上一定会重重的处罚徐有贞。”
“可是有一样,不知道曹公公你可知道?”石亨不像曹吉祥那么谈定,仍旧有些忧心的问道。
“哦,什么?石大人尽管说来听听。”
“就是这次徐有贞派出来弹劾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曹公公您的远方外甥张鹏。”
“张鹏?”曹吉祥努力的想起这个人,想把这个人从脑海中记出来,他想了好久,想了好久,终于记起这个张鹏是谁了。
张鹏虽然和曹吉祥有亲戚,算得上是曹吉祥的外甥,实际上两个人的关系却是非常之远。
曹吉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是张鹏、王鹏、孙鹏、赵鹏有什么区别,都是徐有贞的人。这个张鹏的确是跟咱家有点关系,但是已经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了。他向皇上弹劾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向皇上禀告,说是徐有贞有心把张鹏笼络到内阁。然后想借张鹏的手来打击我们,所谓举贤不避亲,惩恶也不会避忌自己的亲人。咱家倒打一耙,反咬张鹏和徐有贞一口,看徐有贞他到时如何收场。”
第一百四十九回 忌专权
石亨见到曹吉祥真的已经是成竹在胸,他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
“哎!”他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我早知道曹公公已经有所打算,我就不用千里迢迢的跑回来了。”
曹吉祥说道:“皇上一向很器重石大人,石大人如今赶回来,同咱家一起在皇上面前说好话,一起向皇上哭诉,相信作用一定更大,徐有贞这次逃无可逃了。”
石亨也连连点头,两人相视大笑。
曹吉祥又从旁说道:“李贤这个人倒还是不错,挺讲义气的,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你。”
“的确,李贤虽然是身在曹营,却是心在汉,他被迫跟着徐有贞,其实心还是向着我们的。不管徐有贞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上次我的儿子,也是李贤大人救出来的,所以我对他一直很尊重。”
曹吉祥何尝不是,曹吉祥也曾经屡次三番受到过李贤的恩惠,心中对李贤也很是佩服,他说道:“李贤这个人倒是难得好,咱家觉得投缘的人并不多,而李贤就是其中一个。”
石亨继而说道:“上次我委派李贤去做上书,他却不肯接任,可见这个人也是不好名利富贵的,只重朋友,这样的人值得交。只怕这次我们反咬徐有贞一口后,会连累到李贤大人,你说如何是好?”
曹公公听完石亨这么说,道:“这倒是也没有什么,李贤既然肯通知石大人从边关回来,又肯为我们的事尽心尽力,我们如何不投桃报李。放心吧,我二弟是皇上身边最受到重用的孙祥用,我相信只要请他在皇上面前为李贤上几句好话,皇上一定不会怎么处罚李贤的。”
“好,这个办法好。没有想到几天不见,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孙祥用竟然成了曹公公您的二弟,曹公公您真有办法。”石亨边说着边向曹吉祥竖起了大拇指。
曹吉祥颇有些感慨的说:“我们两个人失散多年,如今才可以相聚,也算是美事一桩,而且我二弟又帮得上我的忙。”
石亨便乘机称赞了孙祥用一番。
曹吉祥对石亨说道:“事到如今,告状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改变不了。面对如此变故,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石亨问道:“曹公公可有什么妙计?”
曹吉祥奸笑一声,说道:“妙计倒是有一条,你且附耳过来,让我告诉您。但只您明天进宫之后,跟我干一件事,保管你我明日太平无事。”
石亨见曹吉祥说的镇定,又煞有其事,仿佛早已胸有成竹,忙附耳过去。
于是,曹吉祥便对着石亨如此如此说了一般。
石亨听完之后,立刻竖起大拇指,连连说:“果然是好办法。”
第二日,朝堂之上,张鹏果然向朱祁镇递了奏章。奏章之上的内容朱祁镇并没有在朝堂之上公布,但是曹吉祥和石亨早已经心里有数。
太监孙祥用在一旁喊道:“诸位大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祁镇见大臣们再也没有事情要启奏,于是便退朝回宫。
朱祁镇刚刚退朝回到乾清宫中,就听到孙祥用进来说道:“启禀皇上,曹吉祥和石亨在外面求见。”
“哦?”朱祁镇“哦”了一声,说道:“曹吉祥前来求见倒是可以预料,为何石亨会突然出现?他不是在边关打仗吗?”
孙祥用在一旁低声说道:“皇上,朝堂的事老奴一向不太清楚。只不过既然石亨如此匆忙的赶回来,想必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皇上不妨见见他们吧。”
朱祁镇本来是不打算见石亨和曹吉祥的。因为他刚刚看到张鹏的奏折,正对两人有气。
听孙祥用这么说,便说道:“也罢,石亨常年征战在外,也算是劳苦功高。既然孙公公都这么说了,就把他二人传进来吧。”
孙祥用应道:“是。”便去把曹吉祥和石亨叫进来。
孙祥用边走边对曹吉祥说道:“你们进去之后说话要多注意皇上的语气,皇上现在正为你们两个的事情生气呢。”
“可是已经接到了张鹏的奏章?”曹吉祥问孙祥用道。
孙祥用见已经快要走入乾清宫中,便不敢再多说,只是用眼睛示意,告诉曹吉祥和石亨:“皇上的确已经收到张鹏的奏章”。
曹吉祥和石亨昨天已经商议过,心中有了应对计策,是以两个人并没有那么紧张。
他们见到皇上朱祁镇,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洪福齐天。”
朱祁镇见到二人,没声好气,也没有让二人起来。
还没等朱祁镇缓过神来,曹吉祥便向石亨使了个眼色。于是,他们便依照之前商议好的计策,趴到地上痛哭不止。
“皇上,我们两人是来向您请罪的。”曹吉祥率先开口道。
“是啊,皇上。石亨不远千里回到宫中,就是希望能亲自来到皇上面前负荆请罪。皇上,您还是治我们两个的罪责吧。”
的确,朱祁镇收到张鹏奏折之后,很为他们两个人的所作所为生气,没想到这两个人贪污受贿、贪赃枉法,做出了那么多天理不容的事情来。
可是让朱祁镇始料未及的是,这两个人进宫,竟然是为痛哭请罪,实在让他难以预料。
眼见眼前这二位痛哭流涕,朱祁镇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追问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曹吉祥和石亨只是说自己有罪,只是痛哭流涕,其余的话什么都不多说。
朱祁镇反而有些恼怒起来,拍案道:“你们两个来求见朕,就是想要告诉朕你们两个有罪吗?既然你们两个有罪,朕就把你们交给大理寺处治,你们也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了。”
“皇上啊!”曹吉祥十分悲痛的说:“我们两个并不是惺惺作态,而是真心悔改。”“老奴知道老奴做了很多让皇上觉得蒙羞的事情,老奴心中也是后悔万分。可是有些事,还请皇上不要为人蒙蔽。很多事情并不是我和石亨石大人做的。我常年在内宫之中打理内宫的事务,石大人又常年奔波在外,哪里顾得上做那么多事情。”
朱祁镇听曹吉祥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豁然开朗,曹吉祥说得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曹吉祥常年奔波在内宫之中,而石亨又常年带着兵在外面打仗。张鹏奏折之中弹劾两人的事情,就算是确有其事,可能也只有一小半是两个人做的。
至于其他的,也许是他们的下人打着他们的名号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罢了。所谓树大招风,便是如此。
想到这里,朱祁镇的语气不禁缓和了很多。他把张鹏的奏章扔下去,扔到二人面前,道:“你们两个看看朝臣弹劾你们的奏章吧。有些事便不是你们两个亲自做的,也是你们对下人管束不严,纵容他们胡作非为,以至于闹出了这么多事情来。你们还记得太祖年间的胡惟庸和蓝玉吗?”
曹吉祥和石亨听到朱祁镇这么说,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胡惟庸和蓝玉当时也是在朝中弄权,又纵容下人胡作非为、毫无王法,蓝玉案哄动一时,到最后胡惟庸和蓝玉都没能得到好下场。
皇上忽然提到太祖年间的胡惟庸和蓝玉两个人,难道是在暗示什么吗?
曹吉祥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他抬起头来问道:“皇上,胡惟庸和蓝玉的所作所为,老奴熟读史书,完全知道。老奴绝对不敢做他们所做的那般目无王法的事情,老奴对下属管束不严,回去之后一定严加惩办,请皇上恕罪。”
石亨也在一旁说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石亨只是全心全意为国家效劳,为皇上分忧,别的事情便是想也不敢去想半分,更不会做出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皇上的事情来。”
朱祁镇见两个人表了忠心,对两人的气不由得消除一些。他对两人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回去好好反省,还要对你们的下人和下属好好管束、约束,不要让他们再做出这种为人诟病、招人话柄的事情来了。”
“是。”曹吉祥表现的十分悲痛。他看了奏章之后,对朱祁镇说道:“皇上,您可知道这张鹏与老奴的关系吗?”
朱祁镇微微有些惊讶,问道:“这张鹏和你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对,皇上,这御史张鹏是老奴的远房亲戚。他之所以参奏老奴和石亨石大人完全是受人指使,想置我们两人于死地。我们两个也是没有办法,才来皇上面前痛苦,只好请皇上为我作主。”
“如今区区一个御史,都敢在皇上面前弹劾我们两人,捏造很多无中生有的事实。这么一来,朝廷中的人,谁还会把我们两个放在眼中。”石亨表现的义愤填膺。
朱祁镇听了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毕竟是大臣之间的矛盾,与他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表现的很平淡。何况大臣们之间有矛盾,对皇上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谓权力制衡,要让大臣们之间相互牵制,皇上才能最终受益,这一向是朱祁镇的驭下之术。
然而石亨接着说了一句话,却仿佛一声晴天霹雷在朱祁镇的头顶炸响。
石亨的这句话是这么说的,他说:“皇上一个御史怎么敢这么做呀?现在是内阁专权容不下我们呀!”
石亨的话顿时触动了朱祁镇的心思。
朱祁镇本来就对徐有贞有所不满,先是徐有贞私自把他和徐有贞两人的对话泄露给外人知道,弄得朝野之中人尽皆知,连曹吉祥都知道了,还来向他说。
紧接着,徐有贞更是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不但欺压小民,抢夺人家的地,修建自己的祖坟。更要命的是那块地本来是皇帝用来打算修建景王庙的,他连皇帝的地都还抢,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这也难怪朱祁镇心中对他心中对他深恶痛绝,如今一个专权更是触动了朱祁镇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专权”。
朱祁镇是一个十分宽厚的好皇帝,也是一个对下属十分纵容的皇帝。
可是石亨的话,无疑是击中了朱祁镇的死穴,对于皇帝来说大臣胆敢在他面前专权,别说那个人是他宠爱的大臣,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得商量。
就在朱祁镇仍旧犹豫不决的时候,石亨已经在一旁添油加醋,石亨说道:“皇上,您可知道这张鹏张御史原本是曹大人的远房外甥,徐有贞徐大人为了让张鹏弹劾我和曹公公两人,他特意把张鹏从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升成了御史,还让他入主了内阁。这样的内阁首辅不是专权又是什么?”
石亨接二连三说专权这两个字,终于让朱祁镇下定了决心。
他决定这次无论如何要实实在在的给徐有贞一点颜色看看,毕竟他朱祁镇才是大明王朝的统治者,他朱祁镇才是大明王朝独一无二的皇帝。
以前就是他的弟弟朱祁钰当了皇帝,抢了他的皇位,朱祁钰最后的结局都是气死。连亲生的兄弟都不可以宽容,在皇位面前区区一个大臣又算得了什么。
朱祁镇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去处治徐有贞,是因为他一直感念他的旧情。现在曹吉祥和石亨两人都这么说他专权,更何况朝中的大臣和天下人呢,说不定天下人早就议论纷纷,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了。
朱祁镇决定动手,他要用实际的行动来证明给所有的人看,他朱祁镇是个有威严、有威信的好皇帝。
第二天一大早,朝堂之上,朝臣们之间吵嚷的十分激烈。
首先说话的是徐有贞,此时的徐有贞仍旧不知死活,他有些趾高气扬的对朱祁镇说道:“皇上,听说昨天张鹏御史弹劾曹吉祥曹公公和石亨石大人,曹吉祥和石亨做了很多大逆不道的事,难道皇上不打算处罚他们吗?”
朱祁镇听到徐有贞话里多多少少有威胁的意思,心中对徐有贞的痛恨更加深了几分,以前对他感念的旧情也减少了几分。
尽管如此,他仍是不痛不痒的说道:“张鹏参奏曹公公和石将军的事,还没有彻查清楚,一切还是等彻查清楚再说吧。”
此时徐有贞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一心只想除死曹吉祥和石亨,打倒这两个他的敌人,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
他往前走了一步,说道:“皇上,您不可以这么做,您怎么能纵容曹吉祥和石亨呢?这两个人纵容下属无恶不作、无所不为,天下人对他们的恶行都已经深恶痛绝。倘若皇上今天不惩治他们,莫说是对群臣,便是对天下人都没有一个交代,难道皇上愿意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昏君吗?”
徐有贞“昏君”两个字一出口,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历朝历代的君主最忌讳被人称为“昏君”,而徐有贞竟然敢当着朱祁镇的面顶撞他,说他是昏君,让他心中如何不惊栗。
徐有贞感觉到后悔,连忙低声下气说道:“启禀皇上,老臣刚才一时激动,也是只想为国肃清奸佞,出言无状,还请皇上不要放在心里。”
朱祁镇心中暗道:徐有贞啊,徐有贞啊,朕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机会,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留情面。你以为这朝廷是你家的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到这里,朱祁镇恶狠狠的瞪了徐有贞一眼,怒道:“徐大人,什么也不必说了。来人,把御史张鹏和之前曾经上书的杨煊给朕关押起来。”
“什么?关押张鹏和杨煊?皇上上次杨煊上书之后,您不是嘉奖了他吗,如今又把他给关押起来,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皇上出尔反尔。”
朱祁镇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他面对徐有贞的抢白表现的十分不冷静他恨恨的对徐有贞说道:“徐大人,难道朕要关押两个人也要经过你的同意吗?你以为你是内阁首辅就可以专权、就可以肆无忌惮吗?朕把张鹏和杨煊抓起来,只是想调查到底是谁指使他们做出抨击大臣的恶行。万一被朕查出真的是有人指使,到时候不但他们二人,就是背后指使的人一定也会受到重重的责罚。”
说完,朱祁镇冷冷的扫视了噤若寒蝉大臣们一眼,道:“退朝。”说完便径自走回内宫去了。
孙祥用赶忙跟了上去。
徐有贞此时简直是心焚如火,他没有想到这次的上书明明是策划的很成功的,为什么忽然出了变故呢?上次他也曾上书,皇上不但处治了曹吉祥和石亨,还对杨煊大加赞赏,为什么这次一切会变成这样?
此时此刻他简直是心乱如麻,他知道倘若皇上真的彻查这件事,查出张鹏和杨煊背后的指使人是自己,到时候皇上一定饶不过自己。想到这里,他决定去求孙祥用帮忙。
徐有贞很快就找到了孙祥用,孙祥用悄悄的出来见他。
徐有贞一见到孙祥用,就又跪又拜,连声道:“孙公公,这次求求您,无论如何也要帮一下我。”
孙祥用目睹了朝廷上事情的经过,他看了徐有贞一眼,深深的说:“徐大人是因为今天早上发生在朝堂之上的事,而来问咱家的吗?”
第一百五十回 演旧梦
“可不是嘛,之前老夫曾经询问过孙公公。孙公公说皇上此时对曹吉祥和石亨都心有怨怼,我才指使人上书参奏他们,却没有想到皇上这次非但没有处治他们,还把张鹏和杨煊给抓起来了。矛头直指向我,这可如何是好?”
孙祥用假装沉思,他走来走去,走了半日,才对徐有贞叹道:“徐大人,咱家不是不帮你,实在是已经尽力了。所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啊,皇上想的事情经常是一时晴一时雨,昨天想的与今天想的已经不一样。至于皇上为何会忽然变成这种态度,老奴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点老奴知道,昨天曹大人和石大人曾经入宫见过皇上,可能皇上今天转变态度与他们两个人有关系吧。”
徐有贞一听,往后连接退了三大步。
孙祥用又对徐有贞说道:“徐大人,还有一件事咱家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咱家不当讲就对不起您送给咱家的那些礼物。”
徐有贞只听到孙祥用说曹吉祥和石亨在他之前已经见过皇上,已经如同遭遇晴天霹雷,被震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如今又听到孙祥用说竟然还有旁的事情,忙颤抖着问道:“到底还有什么事?孙公公您赶紧告诉我。”
于是,孙祥用便添油加醋把事情很委婉的告诉了徐有贞一遍。他说道:“徐大人,听说您的祖坟是在京城西南二十里外的那块地,那块地原本是王员外的,是您后来向王员外买下来做祖坟的,对吗?”
徐有贞有些茫然的说道:“正是,那块地正是有算命先生说那块地的风水好。如果是做祖坟,可以有利于后世,所以老夫特意把那块地买下来用作祖坟,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
孙祥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徐大人啊,徐大人啊,这原本没有什么关系,错就错在这块地是皇上本来打算留下来用作景王庙的。如今却被你做了祖坟用,您想皇帝的心中难道不怪你吗?我想皇帝突然转变态度,未尝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徐有贞哪里知道景王庙的事情,原本就是孙祥用和曹吉祥他们一起策划来陷害徐有贞的。
他听孙祥用这么一说,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他没有想到一连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简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早知道皇上因为这件事正恼恨他,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煽动张鹏上书弹劾曹吉祥和石亨呀!
如今曹吉祥和石亨已经占尽先机,在皇上面前说了他的坏话。无论他再去说什么,皇上恐怕也不会再信他了。
徐有贞恨不得给孙祥用跪下来,向孙祥用求情,他哭丧着脸道:“孙公公,这次无论如何您都要帮老夫呀,只要您能够帮老夫度过这次大劫,老夫一定倾尽所有家财来感谢你。”
孙祥用听徐有贞这么说,知道他内心已经害怕到极点,便转过来安慰他说:“徐大人,您倒也不必这么绝望。事到如今,皇上虽然把张鹏和杨煊给关起来了,而石亨和曹吉祥都在朝廷之上说这件事和你领导的内阁有关,但是皇上并没有把你给扣留,可见皇上心中对您还是有一丝情分的。如今你要做的事,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回去慢慢等消息吧。咱家但凡有机会,就一定在皇上面前为您说好话。”
徐有贞深思再三,觉得此时此刻与其去进宫求见皇上,倒是不如回去好好的想想这件事。既然孙祥用肯为自己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到是美事一桩。孙祥用说的话定然是比自己说的话管用,他说一句好过自己此时此刻说十句。
想到这里,他便连声对孙祥用道谢,然后走出宫去。
徐有贞回到府中之后愁眉不展,日日夜夜都在沉思张鹏和杨煊这件事,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石亨和曹吉祥正在把酒言欢。
“曹公公,您果然是好计策。您的计策这么轻易就让徐有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让皇上怀疑徐有贞,在下真是不得不佩服您的智慧呀!”
曹吉祥“嘿嘿”一笑,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他说道:“这倒也没有什么,只不过皇上如今已经如此生气,还是没有把徐有贞给关押,只是把张鹏和杨煊给关了起来,说是留待以后审查。可见皇上心中极为信任徐有贞的,徐有贞只要一天不死,他的势力可能会死灰复燃,到时候对我们极为不利。”
两个人便商量着如何办才好,商量了半日,曹吉祥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和徐有贞的关系已经是水火不容。既然这样,我们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坏人做到底如何?”
石亨抱拳说道:“曹公公,您一向足智多谋,出谋划策这种事自然是您来做,您只要告诉我石某人应该怎么做?我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好了。”
“好,我们目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向皇上哭诉,让皇上下定决心把徐有贞给关起来。”
石亨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如果事情牵扯到徐有贞,那么就势必会牵扯到李贤。李贤这个人倒是不错,他通知我从边关回来应对徐有贞这件事。我还因为徐有贞的事情牵连到他,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曹吉祥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狰狞,他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事到如今能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即使李贤被关押起来,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再把他救出来,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整死徐有贞。”
“对,还是曹公公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石亨深表赞同。
于是,两人商议定后,决定去皇上面前继续哭诉。
第二日一大早,石亨和曹吉祥就进宫去求见皇上。
之前曹吉祥已经得知孙祥用使计把徐有贞困在府中的事情,徐有贞知道皇上把张鹏和杨煊关押之后,原本还想着进宫去求见皇上,向皇上求情的,却被孙祥用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回去。
孙祥用之所以不想让徐有贞见到皇上,是因为他很了解皇上的性格,皇上是个非常顾念旧情的人,只要让徐有贞见到他哭诉几次,说不定他就心软会放过徐有贞。
既然曹吉祥已经决定要铲除徐有贞,无论如何这种错误是不能犯的,所以孙祥用才把徐有贞打发回去。
而徐有贞哪里知道,他还以为孙祥用是帮他的呢,他心里感激孙祥用还来不及呢,还正在做梦,梦到孙祥用帮他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呢。
正是孙祥用的这个计策,让石亨和曹吉祥可以顺利的在皇帝面前摸黑徐有贞。
曹吉祥和石亨进宫之后,见到皇上继续哭诉,他们又揭露了徐有贞做的很多不为人知的丑事。其中有一些的确是真的,也有一些是曹吉祥和石亨为徐有贞安上的罪名。
此时此刻,皇上哪里分得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的心中十分惊讶,也十分愤怒,他没有想到徐有贞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在石亨和曹吉祥两人对徐有贞的不断攻击之下,终于让朱祁镇下定决心,他一纸圣旨下令把徐有贞关进监狱。而同徐有贞一起被关进的监狱还有另一个人,就是李贤。
因为李贤之前与徐有贞一直交往过密,朝廷中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据说让张鹏弹劾石亨和曹吉祥的人也是李贤,李贤参与了整个事件的策划,要是不关押他倒是显得说不过去。
徐有贞正在家中等着孙祥用给他带来的好消息,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纸圣旨,圣旨上说他:视宠生娇,目中无人,专横专权,嚣张跋扈,纵容下人,无恶不做,胡作非为,坏事做尽,总之所有能安的罪名都给他安上了。
于是,徐有贞就被关进了天牢之中,他被关的地方恰好是当初于谦呆过的地方诏狱。
徐有贞被关入牢房后,他整个人变得稀里糊涂,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他受尽了折磨。前尘旧事恍然如梦,他用尽心思、用尽心力铲除了于谦,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得意了四个月而已,就变成了囚犯,重新来到了于谦呆过的地方,一切仿佛旧梦重演。
他现在最后悔的地方,就是当初和曹吉祥、石亨结交,明明知道这两个人是靠不过的。他们又只知道贪赃枉法、胸无大志,与这种人为伍,难免会落得如此下场。
在诏狱之中,他夜夜都做恶梦,梦到于谦前来向他索债。梦到以前自己做过的很多陷害于谦的事情,让他觉得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希望。
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孙祥用,他以为孙祥用能够在皇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他等了一天、两天、三天…
一天一天过去了,却仍旧是没有消息传来。
等到过去十多天之后,他慢慢的绝望了。等待的他将会是什么?是被斩首?是被流放?被发配还是被充军?
对于徐有贞的处罚,皇上很是经过了一番慎重的考虑。之前朱祁镇一直用徐有贞来制衡曹吉祥和石亨,如今徐有贞被曹吉祥和石亨扳倒之后,朱祁镇细思整件事情,总是觉得一切好像陷入别人的阴谋一样。
他知道倘若徐有贞身死,以后宫中就再也没有人足够有力量和曹吉祥、石亨制衡了,到时候专权的可能就是石亨和曹吉祥。
石亨和曹吉祥每天都来向朱祁镇哭诉,求朱祁镇把徐有贞处死。并说不处死徐有贞,实在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不起被徐有贞陷害过的人。
朱祁镇见他们越这么说,心中越是反感。
朱祁镇本身就是一个宽厚的人,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赶尽杀绝。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定,徐有贞被降为广东参政,而李贤则被降为福建参政。
这两个地方都属于比较偏僻的地方,这也算是发配了。
等到结果下来之后,徐有贞恍如是重生一般。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遭遇到杀头、抄家的厄运,却没有想到到最后被降了官职。
如今徐有贞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李贤,李贤是为了帮他出谋划策才被关起来,被降为福建参政的。在临行之前,徐有贞特意去找到了李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