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多久,零落便把孙祥用带了回来。

孙祥用见到简怀箴忙跪下道:“老奴叩见皇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简怀箴摇了摇手道:“孙公公也不是外人,请坐下说话吧。”

孙祥用脸色顿便,连连摇手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皇长公主有什么需要问老奴的,尽管开口问老奴便是。”

孙祥用跟随朱祁镇多年,并无朱祁镇在瓦剌患难与共,对朱祁镇可谓是忠心耿耿。

他见到简怀箴原本也不需慌张,只是最近他才收受曹吉祥的贿赂,帮曹吉祥打击徐有贞,心中自然有鬼。

如今他听到简怀箴如此客气,便惊慌起来。

简怀箴笑了笑说道:“孙公公无需多虑,孙公公乃是皇上的身边人,替本宫照料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赐座,也在情理之中。”

孙祥用听简怀箴这么说,一颗心这次安定下来,便欠着身子坐下来,问道:“不知皇长公主召老奴前来,有什么事情,请皇长公主询问便是,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百四十四回 反离间

简怀箴面上洋溢着几许温和之色,说道:“本宫今日忽然传召孙公公前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问问皇帝的饮食起居以及身体状况,皇上昔日在瓦剌受了不少苦,本宫一直当心他的身子骨。”

孙祥用闻的此言长长舒了一口气,陪笑道:“皇长公主请不必担心,皇上身体硬朗,饮食起居都十分正常。皇上最近专心处理国事,为国事烦忙,可谓是勤政爱民。”

简怀箴听罢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本宫倒也放心了,孙公公平日里侍奉皇上的饮食起居,功劳不小。”

“这乃是老奴的分内之事,老奴不敢居功。”孙祥用连声说道。

简怀箴瞥了站在边上的零落说道:“零落,徐有贞徐大人不是进贡了几盒菠萝蜜糕,你去取来替本宫赏赐给孙公公吧。”

零落应声而去,过了不多久,她手上托着一个食盒,食盒中放着两个精美的糕点。

简怀箴看了孙祥用一眼,说道:“孙公公,你可不要小看这两盒菠萝蜜糕,这两盒菠萝蜜糕,这可是徐有贞徐大人专门特意派人从江南运来送入万安宫中的,真乃是本宫在江南是最喜欢的美食。”

孙祥用闻言诚惶诚恐道:“老奴多谢皇长公主厚爱。”

简怀箴闻言笑道:“孙公公不必客气。”

零落便把食盒送到孙祥用面前,将两盒菠萝蜜糕取下来,递到孙祥用手中。

零落一边送上糕点,一边笑嘻嘻的说道:“孙公公可不要辜负了皇长公主的一番好意呀,如今朝廷的大人们人人都往万安宫中送礼,皇长公主统统看不上眼,唯有这两盒菠萝蜜糕,是徐有贞徐大人送来的,甚得皇长公主的喜爱。如今皇长公主将这两盒菠萝蜜糕转赠给孙公公,可见皇长公主对孙公公的一番厚意。”

孙祥用再三对简怀箴表示谢意,两人寒暄一阵后,孙祥用便告辞回宫去了。

简怀箴把孙祥用召来,特意在他跟前提了三次徐有贞的名字,头两次是简怀箴亲自亲自提的,有一次是零落说出来的。

简怀箴这般说法便是给孙祥用造成一个错觉,便是简怀箴如今极为器重徐有贞。

曹吉祥买通孙祥用偷听皇上和徐有贞的对话,曹吉祥还藉此攻击徐有贞,让皇上不在信任徐有贞。

假如徐有贞来请孙祥用出宫,孙祥用定然不去。

但是简怀箴如今这么一来,徐有贞再次去请孙祥用,他就一定会去的。

李贤出宫后,回到家中,等到傍晚时分,便去徐有贞府邸拜见徐有贞。

徐有贞听说李贤来了,忙令下人将李贤请来相见。

他急于想要知道李贤去请孙祥用的结果如何,却又不好直接相询,反而显得自己沉不住气,只好隐忍不说。

倒是李贤落落大方,开门见山的对着徐有贞言语道:“徐大人,下官晚来搅扰大人,便是想要将请孙祥用公公出宫之事告知大人。”

徐有贞压制着心里头的焦急,连忙问道:“结果如何?”

李贤叹口气,摇摇头道:“徐大人,下官去请孙祥用公公,可是好话说遍,当孙公公依旧不肯答应,请徐大人恕下官办事不力。”

“罪过罪过。”徐有贞闻言脸上顿时流露一丝失望之色。

他强打着精神说道:“此番还是多谢李大人帮忙了。”

李贤慌忙说道:“不敢不敢,是下官办事不力。”

徐有贞摇摇头说道:“曹吉祥可以很容易的见到孙公公,也可以很容易的贿赂孙公公,我们确无计可施,这可如何是好?”

李贤颔首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对着徐有贞说道:“李贤在朝廷之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介官员,孙公公眼中未必能看的上李贤。或者就由徐大人修书一封派人送给孙公公,邀请他出宫如何。”

徐有贞很惊讶的看了李贤一眼,摇头道:“此计恐怕不成,你李贤李大人亲自去请孙公公都不肯来,我只是一封书信,他如何肯来呀?”

李贤闻言说道:“那倒是不一定,毕竟徐有贞大人在朝中声望甚隆,远远不是下官所能比拟的,大人的一封书信也远远比下官的说辞管用的多。”

事到如今徐有贞也别无办法,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叹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般试试了,好吧,就依李大人所说,我马上就修书,明日派人送入宫中,希望孙祥用孙公公能接受我的邀请,出宫一叙。”

当下徐有贞便修书一封,派人送入宫中,送给孙祥用。

孙祥用接到徐有贞的书信,打开一看,信上果然是邀请自己出宫一叙。

孙祥用心知徐有贞并不会无缘无故的邀请自己,一定是他已经知道自己上次帮助曹吉祥打击他的事情,所以才来邀请自己,想做的无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孙祥用盯着书函看了一会儿,心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此次还是不去的好,何况自己已经无意识之中上了曹吉祥这条船,再去帮助徐有贞恐怕也说不过去。他这么打算着,便要派手下的小太监去把书信扔掉。

恰好这时候有个小太监端着一盒菠萝蜜糕,走上前来问道:“孙公公,这是皇长公主赐给您的菠萝蜜糕,请问您要不要食用?”

孙祥用一眼看到菠萝蜜糕金黄色的包扎,心里愣了一下,连声说道:“要,要。”

他重新把徐有贞送来的书信取出来再看了一遍,心想徐有贞现在虽然已经在皇上面前失宠,却很得到皇长公主的重用。如果我就这么拒绝了他,他在皇长公主公主面前说我几句坏话,那岂不是对我很不利吗?更何况我真的帮助曹吉祥打击过他,要是被皇长公主和皇上知道了我参与朝廷的争斗,事情岂非更是糟糕。

想到这里,他便分咐小太监去回徐有贞派来的下人,让他对下人说,孙祥用明天一定会出宫去见徐有贞。

到了第二天,孙祥用一大早便向皇上告假,说想出宫去看看外面的风情。

皇上念在孙祥用平日服侍他很用心,便立刻答应了他的请求。当下孙祥用便出宫直奔徐有贞府中而来。

徐有贞听说孙祥用要来的消息,已经兴奋的难以自抑,他在家中已经设好丰盛的宴席等待着孙祥用。正在坐立不安之际,却听到下人来禀告,说孙祥用孙公公求见。

徐有贞一听连忙跳起来,连声道:“快请、快请。”

其实徐有贞虽然当初与曹吉祥、石亨等人一起参与了夺门复辟,拥力朱祁镇坐了皇帝,但是他并非石亨、曹吉祥那种只知道庸庸碌碌、贪污之辈,他心中自有他的理想,也有他的抱负。

要是在平时,他是不屑与太监、宦官为武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皇上已经对他起了疑心。皇上最信任的人就是孙祥用,到现在能够帮助他的,也只有孙祥用一个人了。

孙祥用走进来,微微行了一礼,道:“徐大人有礼。”

徐有贞忙迎上前去,亲自搀扶孙祥用坐下来,连声道:“孙公公您太客气了,您是我的坐上之宾,您能够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坐,快请坐,我已经薄备了水酒,请公公享用。”孙祥用微微一笑,也不推让,便在上座坐了下来。徐有贞命令开席,并取出珍藏数年的好酒来款待孙祥用,孙祥用泰然处之。

徐有贞见孙祥用表现的很淡然,心中越发惶恐不安。

两人用膳之后,徐有贞对孙祥用说道:“孙公公,下官有一个好去处,还请孙公公与我一同前往如何?”孙祥用笑了笑,说道:“既然咱家已经出宫了,一切就听从大人的安排吧。”

于是徐有贞便带着孙祥用从徐府走出来,竟自往浣花胡同走去,很快两人走到了浣花胡同之中。浣花胡同里边居住的都是京城中的高官显宦,都是十分有才有势的人。浣花胡同中的房子每一栋都气势巍峨,青砖红瓦,家家户户门前都立着两个石狮子,显得十分有气派。

徐有贞带着孙祥用走到一间装饰的十分好的宅院面前,说道:“孙公公,请进,请进。”孙祥用也不礼让,就跟着徐有贞一起走了进来。

这是一座非常精致的院落,红墙绿瓦,院子之中种满了各色各样的奇花异卉。亭台楼阁曲曲折折,看不到尽头。院中的小路一侧用青色的鹅卵石铺成,厢房一进连着一进,很有江南园林别致的感觉。

徐有贞带着孙祥用把宅院游览了一遍,宅院之中的摆设十分精致,让孙祥用不禁赞叹。

在游览完毕之后,徐有贞笑着问孙祥用:“孙公公不知道您觉得这幢宅院如何呀?”

“好,好,好!”孙祥用举起大拇指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这栋宅院倒是很适合一般人家的老人养老之用啊。”

徐有贞连声赞叹:“孙公公果然是好眼力,在下也是这么想的。”

“难道这是徐大人您以后用做养老的宅院吗?”孙祥用笑着问了一句。

徐有贞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非也、非也,这幢宅院并不是我自用的,而是想送给一位朋友。”

孙祥用听徐有贞这么说,心底下倒是微微一动,这幢宅院所值千万,徐有贞竟然拿它来送给一位朋友,到底这人是谁?

徐有贞没有给孙祥用太多思考的时间,俨然说道:“孙公公,这幢宅院的主人不是别人,就是您。”

孙祥用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奇怪的抬起头来问道:“你说什么?这幢宅院是我的?正是,正是,这幢宅院就是下官孝敬孙公公您的礼物。”徐有贞笑着说。

孙祥用不禁在心里微微衡量,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天下哪里有白得的好处。徐有贞如今竟然送自己这么大的厚利,一定是有求于自己。

他一向忠于皇上,面对如此厚利,却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孙祥用正在沉思的时候,徐有贞已然在边上劝说道:“孙公公,您不要想多了,这幢宅院并不值什么,只是看上去气派罢了,这只是我想与孙公公结交的一份礼物而已。以后如果得到皇上的恩准,孙公公可以出宫颐养天年,能住在这幢宅院中,那当真是好事一桩呀!”祥用听徐有贞这么一说,心底忍不住怦然而动,心想:的确以后如果能在这幢宅院颐养天年,的确是一件人生美事呀!

想到这里,他就开门见山说道:“徐大人,所谓无功不受禄,您把咱家请来,又送给咱家这么厚的礼,到底所谓何事?”

徐有贞笑了笑,说道:“孙公公少安毋躁,我们不妨到那边凉亭中去坐坐吧。”说着便带着孙祥用往一个八角亭中而去。那八角亭位于较高的位置,周围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草,奇花异卉,熠熠生辉,显得很美丽。

花丛下面有一条小溪,贯通而过,溪水清澈见底,隐约能看到各色的金鱼在水中游来游去。那些金鱼像是见惯了人似的,有人从溪边路过它们也不惊惶。

这一幅景象果然是美的让人怦然心动,曹吉祥见到此情此景,想着自己以后,年老时可以在这里颐养天年,心中别提有多么兴奋了。

徐有贞和孙祥用在凉亭中坐下来,就有下人奉上茶点。徐有贞继续对孙祥用说道:“孙公公,我听说孙公公您特别喜欢古董,可有此事吗?”

孙祥用喝了一口茶,点头说道:“也不是特别喜欢,只是平时有时候会把玩一下罢了。”

徐有贞却在一旁说道:“好古董不是人人都能懂得,孙公公能辨别古董的好坏,自然就是知音人。下官这里刚刚得到一座万年古玉的金像,可惜下官却不懂得欣赏,不如就借花献佛送给孙公公吧。来人,把那座万年古玉的金像取出来。”

当下,就有下人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下人便带了那万年古玉的金像回来。

金像放在托盘之中,底座是用金黄色的上好黄金做成,上面雕刻了各种各样的龙纹、凤纹和鱼纹。佛像是用万年的古玉雕成,通体莹润、金光透亮,看起来十分精美,又价值连城。

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万年古玉金像,它的价值却已经不在这座大宅院之下了。

孙祥用见到这座万年古玉的金像,顿时两眼放光,他本来就甚为喜欢古玩,如今见到如此让人心动的金像,怎么能不喜欢呢。徐有贞趁机在边上说道:“孙公公,您是知音人,这座万年古玉的金像就送给您吧。”

孙祥用伸出手去接,很快又把手放在半空之中,他知道一旦接下这万年古玉的金像,自己就必须为徐有贞做事了。想到这里,他把手缩回来,正眼望着徐有贞,坚定地说:“徐大人,您今天为咱家准备的礼物,咱家的确是很喜欢,不过咱家也有自己的要求。”

徐有贞愣了一愣,他没有想到孙祥用面对如此珍贵的礼物,都不曾动心。

他沉默不语,两只眼睛盯着孙祥用,似乎想窥探出他心中再想什么。

孙祥用见徐有贞没有答话,便自顾自说道:“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徐大人今天既然送给咱家这么贵重的礼物,一定是有事想请咱家帮忙。咱家在宫中知道皇上的消息多,但凡能够帮助徐大人的,咱家一定会尽力帮忙。只不过嘛,如果徐大人要做危害皇上的事情,咱家那是万万不能。”

徐有贞听孙祥用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他明白孙祥用的顾虑原来是这个,并不是孙祥用不爱这些礼物,也不是孙祥用不肯帮他的忙。只是因为孙祥用对皇上忠心耿耿,他是不会做危害皇上的事情。

徐有贞连忙行了一个大礼,诚挚的说道:“孙公公,您放心,下官怎么敢做危害皇上的事情呢。皇上对下官恩重如山,下官想要报答皇上尚且来不及,下官想做的只不过是要帮皇上铲除奸佞而已。”

“您口中的奸佞是哪个?”孙祥用斜着眼睛问道。

徐有贞点了点头,笑道:“想必我想说的奸佞是谁,孙公公您也知道。”

“是曹吉祥、石亨?”孙祥用问道。

“对,正是这二人。他们虽然当初与下官一起拥力皇上登位,的确有功劳。可是如今他们有的纵子行凶,有的贪赃枉法,做的都是对不起天下百姓的事情。下官身为堂堂的内阁首辅,怎么可以纵容他们这么做。所以下官恳请孙公公帮下官这个忙,帮下官一起来对付这两个奸佞之臣,清君侧,明政治。”

孙祥用平日里对曹吉祥和石亨的所作所为,也已经有所耳闻。知道他们的确是纵容下属,贪赃枉法,自己也大肆的贪污,目无王法,也算是奸佞之臣。

倘若当真能够铲除他们两个,对皇上、对大明朝而言,未尝都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孙祥用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徐大人也是为国、为民、为皇上,咱家虽然只是一介宦官,也当帮助徐大人才是”

徐有贞一听大喜,连忙说道:“孙公公肯为天下百姓做事,为皇上做事,这幢宅院和这万年古玉的金像还请孙公公您笑纳。”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孙祥用回答道,笑咪咪的把金佛收了下来。

孙祥用决定要帮助徐有贞对付曹吉祥和石亨。

在宫呆了一日,孙祥用所获盛丰。

第一百四十五回 兄弟策

傍晚时分,他回到宫中,他刚回到住处,就有小太监上前来启禀道:“孙公公,曹公公来找您,正在外面候着呢。”

孙祥用愣了一下,问道:“曹公公?你说的是曹吉祥吗?”

“正是曹吉祥、曹公公。”小太监回答道。

孙祥用本来不打算见曹吉祥,因为自己已经答应了徐有贞,要帮徐有贞对付曹吉祥和石亨,如今再见他,似乎是有些不太好。可是就这么不见他,又有些说不过去。

孙祥用斜睨了小太监一眼,问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小太监诚惶诚恐说道:“小的也不知道,小的想曹公公前来找孙公公,应该是有要事吧,他说是想谢谢孙公公上次相助之恩。”

孙祥用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原来曹吉祥这次来是想谢谢他上次帮助他对付徐有贞的事情啊。

孙祥用犹豫了再三,为免打草惊蛇,还是说道:“好吧,那你就请曹公公进来吧。”

小太监答应着,就下去请人了。

过了片刻,曹吉祥就跟着小太监走了进来。

曹吉祥进来之后,先向孙祥用行了个礼,笑道:“听说孙公公今日出宫游玩,不知玩的可尽兴呀?”

“还好,还好。”孙祥用说:“曹公公,忽然来找咱家,不知道有什么事啊?”

曹吉祥赔笑道:“我来找孙公公,是因为孙公公上次帮了我的大忙,一直都没有感谢,所以特意送一件古董前来给孙公公鉴赏,希望孙公公不吝笑纳。”说着,曹吉祥便把手中的盒子打了开来,盒子里面是一尊翡翠玉佛。

这尊玉佛通透铃珑、惟妙惟肖,看上去煞是惹人喜欢。不过比起白天徐有贞送给他的那座万年古玉雕成的金佛,却是相差很多。

因此孙祥用脸色丝毫没有变化,用十分平常的语气说:“既然如此,咱家就多谢曹公公了。”

曹吉祥看孙祥用脸上没有什么变化,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便相询,只在心里思考,孙祥用今天出宫到底是见过了什么人。

孙祥用命令小太监端来茶水招待曹吉祥,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一会儿。

曹吉祥见孙祥用对自己并不热情,与上次自己来见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不禁觉得很是奇怪。尽管如此,他还是陪着小心同孙祥用说话。

因为他知道,孙祥用在皇帝面前绝对是能说得上话的人。虽然孙祥用的官职不高,但是他对皇上忠心耿耿,曾经与皇上患难与共十数年,整个皇宫之中,皇上最信任的人恐怕就是孙祥用了。

要是得罪了孙祥用,那么日子绝对不会好过。相反要是能把孙祥用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以后自己的阵营一定是如虎添翼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孙祥用脸上便露出倦倦的神色,似乎要有送客的意思。

曹吉祥见状,便站起身来说:“既然孙公公今日出宫游玩已经倦了,在下也不便多打扰,以后孙公公若是再次出宫,我一定邀请孙公公去我的老家滦州游玩。滦州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我相信孙公公一定会喜欢。”

“滦州?”孙祥用听到曹吉祥的话,脸色顿时大变,仿佛是触动了心底久久埋藏的一段心事一样。

曹吉祥见状也很是奇怪,不知道为何孙祥用对滦州这个地方的反应如此之大。

“曹公公是滦州人吗?”孙祥用望着曹吉祥,眼神变得很怪。

曹吉祥“嗯”了一声,说道:“对,我正是滦州人,难道孙公公有什么亲戚也是滦州人吗?”

孙祥用摇了摇头,说:“那倒不是,实不相瞒咱家的老家也是滦州。”“啊?孙公公您也是滦州人,原来我们两个竟然是老乡。”曹吉祥没有想到他和孙祥用都是滦州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如果能够从这条线攀上交情,以后就大可以请孙祥用帮忙了。

“不错,咱家是滦州人,可惜在咱家小时候已经离开了滦州,对滦州的事情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既然曹公公也是滦州人,不妨就把滦州的事情说给咱家听听,怎么样?”

曹吉祥见孙祥用对滦州很感兴趣,连忙说道:“那倒是感情好。我是滦州乐平镇穆六村的人,倒也不是滦州府里的人,不知道孙公公可曾听过乐平镇穆六村呢?想来是没有听过的。”

孙祥用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他望着曹吉祥睁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曹公公,你说什么?你是滦州什么地方的人?”

曹吉祥对于孙祥用做出那么大的反应,倒是感到很愕然,他说道:“我是滦州乐平镇穆六村人。”

孙祥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很悲伤的神色,他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半天都没有说话,脸上露出怔怔的神情,仿佛思想已经回到了很遥远的过去。曹吉祥见孙祥用如此表现,也不敢打断他的思路。

过了好久好久,孙祥用才似乎是从往事中回味过来,他望了曹吉祥一眼,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让曹公公见笑了,咱家今天失态了。”

曹吉祥揣摩道:“孙公公忽然变成这般模样,想必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吧?”

“唉”,孙祥用叹口气,低眉敛目道:“罢了,咱家也不瞒着曹公公,不瞒曹公公您说,的确滦州乐平镇穆六村留下了咱家十分悲痛的记忆啊,咱家的哥哥就是在那里失散的。”

“失散?不知道孙公公的哥哥叫什么名字?穆六村的人我倒是认识不少,只要孙公公您能说的上名字,我想我一定可以帮您找到您的哥哥。”曹吉祥见状连忙讨好说道。

孙祥用却连连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多谢曹公公的好意,我找我哥哥已经找了很多年很多年,却一直没有找到,我想恐怕以后是再也找不到了,恐怕我的哥哥他已经不在这个人世。”

曹吉祥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却始终想不起穆六村有姓孙的人。

他见孙祥用表现的很是悲伤,又有心要拉拢孙祥用,便拍着胸脯说:“孙公公,您不妨说来听听吧,说不定我可以帮到您呢。”

孙祥用本来不打算告诉曹吉祥,见曹吉祥说得信誓旦旦,似乎真的可以帮到他一样,便点了点头说:“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告诉曹公公您吧。曹公公人面很广,说不定可以帮到我也不一定呢。”

“我的哥哥比我大八岁,在我六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在一场瘟疫中死去,只剩下我们兄弟两个人相依为命,我哥哥对我很好很好,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孙祥用这么说,曹吉祥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往事之中了。

孙祥用继续说道:“当时我小的时候,那年景非常差,经常吃不饱饭。我哥哥因为只比我大八岁,年纪也十分幼小,根本照顾不了我,有一次,我生了病,我哥哥想法设法给我治病,他为了得到一笔入宫的费用,就进宫做了太监。把得到的钱全数交给了我,把我托付给邻居一户姓孙的人家。”

“你说什么?”曹吉祥睁大眼睛,望着孙祥用,眼中的表情十分古怪。

孙祥用笑的笑,说道:“曹公公,是否觉得不可思议,这件事却是真的。我跟的姓孙的人家之后,那家人后来逃难到了永州,我们一家就在永州住了下来。”

“姓孙的人本来对我挺好的,可是过了没有多久,我的后母迷上了打马吊,输光了钱,就把我卖给了别人。我被卖给别人之后,过了很多很多的苦日子,乞讨、卖身葬父,什么样的苦日子都过过。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就入宫做了太监。”

孙祥用的话似乎触动了曹吉祥的心事,曹吉祥深深的望着孙祥用,问道:“那后来呢?孙公公您入宫之后,难道没有打听您哥哥的下落吗?”

“何尝没有打听过,我入宫之后,第一件事就去找我的哥哥,我哥哥叫曹深,我的真名叫曹冰。当时我去和内监司的人打听,他们告诉我,宫中原本似乎是有一个叫曹深的小太监,可是后来因为犯过错,被田贵妃给打死了。”

曹吉祥望着孙祥用,眼神变得十分的古怪,古怪之中又多了几分温情,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往前一步,拉着孙祥用的身子,连声道:“阿冰、阿冰,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你的哥哥曹深呀,曹深就是我,我没有死。”

孙祥用像是被雷击打一样,浑身颤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是我的哥哥曹深,你怎么会是我的哥哥曹深,我的哥哥曹深早就死了,你是曹吉祥,是势力如日中天的曹吉祥啊。”

“不是的,我就是曹深,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曹吉祥见孙祥用不肯相信自己,眼神顿时变得怅然起来。

他退回几步,重新坐回到位子上,细细回忆当年的事情。

“这件事儿说起来的确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当时跟我一起入宫的确有一个小太监叫做曹吉祥,而我就叫做曹深,我是滦州乐平镇穆六村的人。当时我的弟弟曹冰生了病,他的病很重很重,可是我却没有银子帮他请医生。没有办法之下,我就入宫做了太监,得到一笔净身费,好给我的弟弟治病。”

孙祥用仍旧满腹狐疑的望着曹吉祥,虽然曹吉祥说得这些话都对,可是这些话是刚才他已经说一次了嘛,曹吉祥只不过是重复一次而已,这并不能证明到什么。

曹吉祥缓缓说道:“当时入宫之后,和我一起入宫的还有一个小太监,他的名字叫曹吉祥,而我就是曹深。我们两个当时被分去伺候田贵妃,田贵妃为人十分暴戾,只要稍微犯一点小错误,就会得到很严厉的惩处。”

“我和曹吉祥在宫中的日子过得非常苦,我们两个互相扶持,就像是亲兄弟那么好。有一次曹吉祥生了重病,是我跑到太医监中,求太医拿药给曹吉祥治病,治愈了他的病,从此,他同我更加亲近了。”曹吉祥仰头望着天,回忆着以前的事情。

“有一次,曹吉祥忽然变得愁眉不展,似乎是遇到了很的事情,整天唉声叹气,还有几次发了错,遭到田贵妃的毒打。我见状便去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曹吉祥告诉我,原来他的家中有亲人生了重病,需要一笔银子救命。”

曹吉祥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因为当初我就是为了治我弟弟的病而入宫做的太监。我听说这件事之后,便问他需要多少银子?他告诉我需要二十两银子。”

曹吉祥苦笑着看了一眼孙祥用:“二十两银子现在看来虽然是一笔微不足道的数目,但是当时在两个小太监心中,二十两银子实在是一笔很大很大的数目。恰好当时我因为做事勤勉,得到田贵妃的嘉奖,田贵妃赐了一柄银如意给我。那柄银如意能值五十两银子,我便把银如意送给了曹吉祥,让他把银如意拿出去卖掉,来救他家人的性命。”

孙祥用听曹吉祥说到这里,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因为曹吉祥所说的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

在孙祥用心中曹吉祥就是曹吉祥,他的哥哥曹深就是曹深,两个人怎么会混为一谈?忽然之间曹吉祥变成了曹深,而真正的曹吉祥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上了吗?

曹吉祥没有理会孙祥用怀疑的目光,他继续说道:“因为有了这柄银如意,换取了五十两银子,曹吉祥的家人很快得到医治,身体痊愈。因为这件事,曹吉祥一直对我感恩戴德,我们两个更加亲近了,”

“后来呢?”孙祥用问道。

“后来我们一直在田贵妃宫中做事。有一次,我犯了一个错误,那个错误是致命的,我把田贵妃最喜欢的赤兔玲珑金钗给打碎了,赤兔玲珑玉钗给打碎了。那柄玉钗是皇上赐给她的,是田贵妃心头之好…”

曹吉祥一声叹息:“犯了错误之后,我诚惶诚恐,心里十分害怕,谁也不敢告诉,只偷告诉了曹吉祥。当时我已经是一心等死了,因为田贵妃为人实在太过于乖张、暴戾,平时只要有太监、宫女弄坏了她心爱的东西,就一定会被活活的乱棍打死,更何况我摔坏的是她最喜欢的玉钗呢。接下来怎么样?”

孙祥用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暖色,他望着曹吉祥,期待曹吉祥继续说下去,于是曹吉祥继续回忆以前的事情。

“当时这件事我谁也不敢告诉,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么死掉,我知道田贵妃的人很快就要来抓我了。于是我躲在房中,哪里都不敢出来,这时候曹吉祥来找我,他问我:‘为什么躲在房中不出去,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脸色惨白,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我打碎田贵妃心爱的赤兔玲珑玉钗的事情告诉了他。曹吉祥听完我的叙述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田贵妃的人就已经到了。”

孙祥用似乎也已经沉浸在了曹吉祥的故事之中,他在宫中多年,深知宫廷之中的险恶。

曹吉祥继续说道:“当时田贵妃带人赶到,见到我就说:‘来人,把曹深这个奴才给我抓起来,乱棍打死,然后把尸体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去。’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向田贵妃求饶。就在这个时候曹吉祥忽然也跪下来,他对田贵妃说道:‘贵妃娘娘,您是否再查视谁打碎了您的赤兔玲珑玉钗,您的赤兔玲珑玉钗是我曹吉祥打碎的,跟曹深没有关系。曹深他为了帮我顶罪,所以才躲在房中,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因为当时曹吉祥经常会做错事,有一段时间很不被田贵妃待见。田贵妃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相信了他的话,以为那赤兔玲珑玉钗是他打碎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帮他顶罪罢了。于是田贵妃怒道:‘放过曹深,把曹吉祥给我带出去乱棍打死。’我当时吓得瘫倒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真正的曹吉祥帮你顶罪了?”孙祥用似乎已经相信了曹吉祥的故事。

“嗯,是这样的”,曹吉祥说。“其实我当时很想告诉田贵妃真正打碎赤兔玲珑玉钗的人,不是曹吉祥而是我曹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倒在地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我觉得又害怕又恐慌,但是又心疼曹吉祥。我还是没有站出来,我还是没有告诉田贵妃事情的真相,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曹吉祥被拖出去。接着外面传来了刺耳的板子声,那声音我永远都记得。”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遗忘却欲盖弥彰。

孙祥用没有想到,在曹吉祥这个权倾一封的大太监眼中,心中也有这么悲痛的往事。

他叹了一口气,等待曹吉祥继续说下去。

第一百四十六回 字中机

曹吉祥眼中已然是泪光莹然,但是他还是把事情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等到我反应过来,等到我鼓起勇气想去跟田贵妃说出事情的真相时,我冲出房门,冲到外面,我看到所有的人都已经走了,田贵妃已经走了,打曹吉祥的人也已经走了。曹吉祥他在那里,浑身血肉模糊,连一块好肉都找不出来,他望着我眼神变得十分悲悯,他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死了吗?”孙祥用问曹吉祥。

“他死了,他是为我而死的。我还记得他用仅剩的一口气对我说:‘曹深,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不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我。当初我的家人在生死关头,是你帮我救了我的家人,如今我还你一命,也很公道,以后你不仅代表你曹深,也代表我曹吉祥。以后如果可以,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的话刚说完,整个人就昏死过去了。残忍的田贵妃把他的尸体扔出了宫外,扔到了乱葬岗上。后来我偷偷的跑出宫去,想找他的尸体,可是已经找不到了。”曹吉祥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孙祥用听完曹吉祥说的这个故事,他怔怔的望着曹吉祥,他也不知道曹吉祥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这一切也太过于匪夷所思;如果是假的,那么曹吉祥实在是其心可诛。

曹吉祥叹口气,说道:“孙公公,我知道一时之间,您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您不相信,您尽可以跟我冷宫后面看一看。在冷宫后面,我悄悄地为当时的曹吉祥立了一块墓碑,如今我在朝廷之中有权有势,没有人敢拿我怎么样。那块墓碑也是很多人知道的,但是没有人敢说话。”

孙祥用听曹吉祥这么一说,似乎是真有其事,如果曹吉祥说的是假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孙祥用今天要跟他说的话,而提前在冷宫后面为曹吉祥立一块墓碑呢。

“既然如此,就有请曹公公带咱家去看看那块墓碑吧。”孙祥用看曹吉祥的时候,眼神十分复杂。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有可能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就是一阵一阵的激动。

曹吉祥带着孙祥用绕到冷宫后面,冷宫后面很是黑暗,看上去阴森可怖,十分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