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卢挚现在被罢官,兴许是一件好事。当今的皇上到底是亲手提拔他的人,再屈服于自己的民族情节和蒙古贵族的压力让他罢官下课,到底有几分爱才之心,和几分不忍之念,所以只是罢官而已。如果卢挚这次又得到了皇帝的大力支持,他以后会越胆大包天,越铁面无私雷厉风行,这样日积月累,身上背负的仇恨只会越多,到那些人有能力反攻倒算的时候,恐怕就不是罢官这么简单了。

心里想着卢挚的事,偶尔听听他们对这次事件的分析和打算,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时辰。待巷子里又传来打更声时,她差不多把那师徒俩推了出去。走的时候看黄花呵欠一个接一个,她明白他们其实也是跟十一一样的心理,就怕晚上再闹什么,房外是有人巡守,可她屋里没有啊,他们怕她害怕。

秦玉楼和黄花走后,十一好说歹说把秀儿劝进内室。她那时候也确实困了,先前的激愤情绪经他们的开导还有自己的一番思虑后已经慢慢平息。然后瞌睡虫就欣然造访了。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十三场) 真相

更新时间:2008-12-14 12:48:45 本章字数:3834

因为起得晚,竟一宿无梦,什么鬼鬼怪怪更是没见影,到早上秀儿醒过来时,窗外早已阳光灿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多半快到中午了吧。

她正要起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克列公子,您回来了?”

“嗯,你们都还好吧?”

秀儿惊喜之余,也有些心慌,她这副样子,怎么好去见他?半夜不眠,中午才醒,头发可比鸡窝,眼睛有些浮肿,牙未清,脸未洗,即使是天仙,这样子也不敢下凡的。

但帖木儿已经进门了,她又不能不打声招呼,于是站在窗口朝外面喊:“帖木儿,你先到师傅那边坐坐,我刚起来,还没梳洗呢。”

“我不在,你就睡懒觉睡到这会儿了。”帖木儿隔窗笑着。

“昨晚出了点事,快2更才从外面回来,这事我等会跟你说。你先去师傅那里坐一会,喝点茶,我马上就好了。”

帖木儿答应着往那边去了,秀儿穿好衣服,打开卧室门,然后眼睛猛地睁大了。对方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她捂住嘴向窗外看了看,确定外面没人后才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不是怕你害怕吗?就没回去。”

秀儿朝小会客室看了一眼:“可是这里又没床,连个长凳都没有,你这一夜怎么过的?”

“一开始坐着的,我想捉鬼嘛,明知道不大可能出来了,还是想等等看。后来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就几把椅子一拼,居然一觉睡到这会儿。现在好了,后脑勺痛,腰痛。背痛,还堵在这里不好意思出去了。”

见秀儿一脸为难,忙举手申明道:“我发誓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打算在这里坐半夜,等快天亮时就回去,那时候他们都还没起来,也没人看见。可后来实在太困了。就告诉自己,在椅子上稍微躺一会儿,这么硬的椅子,还是几把拼的,不可能睡得很沉。谁知道躺下就睡死了。”虽然嘴里辩着,脸上却不无愧色,即使帖木儿不来,让其他人看见他在她屋里过夜也不好的。

秀儿勉强笑道:“我没怪你,你也是一片好心。”对于一个为了陪她而在冷板凳上睡了一夜的人。她能说什么呢?而且这还是个从生下来就养尊处优地人,昨晚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艰苦的一夜吧。8月底的天气,晚上很有点冷了。他在冷板凳上过了一夜,没睡出病来就不错了。

又向窗外看了看,这么多人共住的院落,很难有外面没人的时候,只能慢慢等。就不知道那边的帖木儿有没有起疑心,若只是梳洗一下,现在应该出去见他了。

为了打破暧昧尴尬的气氛,只好没话找话:“你爹去徽州了是吧?”

关苇航来杭州后只和儿子一起过了中秋就走了。他本就是借着看宝贝儿子地名义请假南下,来这边考察买卖的。看他那踌躇满志的样子,关家药铺又要向更远更南边的地方进军了。杭州的店子本是最远地分店,看来这个记录很快就会被刷新。

只是,十一对“开拓疆场”显然毫无兴趣。也没陪他父亲去。关苇航年过五十的人,跑到几千里外的地方开分店。将来怎么管理?指望十一是不可能的,靠他自己还能跑几年?平心而论,关老爷子实在是个有本事的人,但也未免忒贪心了。到时候他撒手一走,就十一这甩手掌柜地劲头,这些分店都送给别人了。

十一正密切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嘴里随口答:“是啊,徽州多富商,我爹说在那里开店肯定生意好。”

秀儿忽然觉得这情景很好笑,帖木儿还在那边巴巴地等着她,她却在这里跟十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下鬼鬼祟祟的两个人终于露出了笑容,一个对另一个说:“快快快,现在外面没人,机不可失。”

“还时不再来哩!”十一地表情很不爽:“对陪了你一夜的恩人,你这是什么态度?”

“现在不是计较态度的时候,你快点啦。”秀儿着急地推着他。

十一忍着气,整了整衣服,轻轻拉开门闩。然后深吸一口气,把头向外面探去,一只脚也同时迈了出去。

随后,秀儿就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嘿嘿,克列兄,你几时回来的?”

要用“魂飞魄散”来形容秀儿此时的感觉似乎夸张了点,用“花容失色”嘛,也不妥,脸都没洗,花啥呀。

她甚至不敢走出去,倒不是怕素面见客,而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在是个人就会误解的场合,唯一地办法----对秀儿慌得六神无主的脑子来说是唯一的----就是一个字:躲!

躲在哪里呢?

天花板上?没翅膀,没梯子;地洞里?没挖掘工具。最后,秀儿选择了一个最好躲但也最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床上,被子里。

擂台赛,去她的;戏班地名誉,去他的,她自己都没名誉了,还管得了别人?

她准备今天一天都不起来了,任谁来劝都不起,就说头痛,头昏,浑身无力,总之,“我又病了”。

她可以想像外面地人会怎么反应,帖木儿会拂袖而去,其他人会议论纷纷。最后,秦玉楼会来求她起床,让她面对失去帖木儿的事实,为大局着想,把擂台赛打完。

“你想把自己憋死吗?”

她在被子里屏住呼吸,一声都不敢回应,就怕是自己在谵妄中的幻觉。

“起来吧,都到中午了还没吃早饭。”

那温柔笑谑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秀儿小心翼翼地拉开一个背角,床前的人弯下身来。看到被子里那双炯炯黑瞳,他大笑着说:“你在跟我躲猫吗?”

秀儿赶紧拉下被角,在被子里羞红了脸,十几天不见,乍一见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她无法形容心里的惶恐不安,当然也有极力隐藏的雀跃。

帖木儿的态度却好得让她难以置信:“好啦,看也看到了,就别再躲猫了,乖,起来吧,我带你出去吃早点,哦,不对,是中饭。”

确定他真的没误会,真的没怪她,真的是在笑而不是冷笑,秀儿在被子里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瓮声瓮气地说:“你先去外面一下,我还没梳洗。”

“没梳洗怕什么?我刚看到被子里一双猫眼,比平时可爱俏皮多了。”

“我平时要做事。”意思是,本姑娘平时忙的都是正经事,哪可能老是扮可爱。

帖木儿又笑出了声:“好吧,我出去了,你屋里不会再冒出男人了吧?不行!我得先检查一下,看床底下有没有,再看看柜子里有没有。”听他的声音,似乎真的蹲下去在检查床底了。

秀儿一把掀开被子,气呼呼地嚷着:“太过分了,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十一昨夜虽然在这里,可他在外面屋里我在里面房里,连共处一室都不算,你就乱…”

一双带笑的眼睛近在咫尺,他是蹲在床边没错,可是并没有低头看床下,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在她低下眼脸的片刻,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她就拥住了她。

她微微挣扎:“我还没梳洗,先让我去洗。”

哪有人蓬着鸡窝头跟男人玩亲亲抱抱的,那样她会自卑的好不?大美人也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时候才有自信的。

“你刚刚在被子里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的时候真的好美,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情景。

也就是说,她最尴尬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的时候,他认为她最美。这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

“呃,就算我那个时候最美,也不能为了保持最美就从此不洗脸不梳头吧?”

话音刚落,立刻感觉到了对方胸腔的强烈震动,好半天他才忍住笑说:“洗脸梳头当然要了,不过早上起来的时候要先让我看看。”

秀儿目瞪口呆,这位仁兄,爱好真的很奇特耶,喜欢看美人一大早起来蓬头垢面的模样?莫非这样才最本真最原滋原味?

道兄就是道兄,审美倾向特别合于“道”的旨趣。

最后,他虽然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臂,却很费了她一番唇舌。这让她不得不相信,他真的喜欢素面美女,而且是不洗脸不梳头的美女。

梳洗好了,她跟他出去吃饭。坐在酒楼的雅座里,外面让桑哈和乌恩其守着,她才把他走后的情形说了一遍。

帖木儿道:“刚秦老板也跟我说了一些,只是那本诗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在告诉你原委之前,我想问你,卢大人是因什么获罪的,是不是狎妓嬉游,不理公事?”

“其中之一吧,要搞垮一个朝廷重臣,光这一条是不够的。”

“那还有什么罪?”

“先吃饭,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楚的,其中很多内幕我也不是很明白。这样跟你说吧,如果皇上要罢谁的官,想给你定多少条罪就有多少条罪。”

秀儿颓然靠回椅背上,她的怀疑应验了。从来“飞鸟尽,良弓藏”,现在是鞑子皇帝认为飞鸟已经打下来够多了,所以良弓遭弃,没折断已经算仁慈的了。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十四场) 赛后

更新时间:2008-12-15 0:27:04 本章字数:3289

最后一天的比赛毫无悬念,平顺得让人不相信是真的,谢吟月好像之前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最后一天只求混过去就完了。

所以她的表现虽然不像第二天那样出现明显的失误,也没有什么亮点。秀儿由于先一天晚上没休息好,在台上也有点发虚,但总的来说比谢吟月要好,所以,竟然稳稳当当地赢了。

程金城要给秀儿在酒楼开庆功宴,这回秀儿很坚决地拒绝了。南北戏后擂台赛是卢大人倡议的,也为她做了许多前期准备工作,比如拉人给她写诗,带她拜访城内要人为她声援造势。谁知擂台赛还没开始,卢挚自己就遭遇此厄,她就算赢了,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程金城见有帖木儿在,凡事不敢勉强,怕这两个人要单独庆祝,所以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祝贺的话就带着人走了。

十一可不会像程金城那么“知趣”,事先让菊香买了许多水果点心,在秀儿的会客室里摆了起来。本来戏班的弟子们还不好意思进去的,是十一说了一句:“秀儿,把你的师兄师姐们都请来吧,大家一起喝喝茶,这段日子你们都辛苦了。”

秀儿马上起身去叫人,很快都来了,有的还自带板凳。顿时茶香满室,笑语阵阵。

十一感叹道:“幸亏有玉函的药,不然秀儿这样天天被折腾,如何撑得住。”

“我没吃。”秀儿淡淡一笑。

“啊,我们都以为你吃了呢,你为什么不吃?”许多人问。

“因为我想要公平!上新戏我不觉得愧疚,因为那是凭我自己的真本事。但吃药的话,性质就不同了,那是投机取巧。”

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她傻,觉得她做作?但她一向以为。唱戏是一件神秘高尚的事,一个人能成为当红名角,肯定是靠了老天爷的护佑。不然,为什么她的记性那么好,比她认识的任何人都要好?为什么她明明台下紧张得要命,上了台后总是得心应手,有如神助?神不可欺。人亦不可欺,还是老实点好。

“我支持你的选择!”帖木儿看她地眼神很温柔。

“秀儿真是好样的。”

“把这话托人传给谢吟月,看羞不死她。”

戏班的人纷纷附和,甚至提到了程金城,因为他的手下多。传话容易。

“别!”秀儿忙摆手制止:“如果十一不问,我根本不会说的,我不是想叫她难堪,她怎样认为与我无关,我只求自己心安。”

只有十一叹息道:“秀儿。你这种性格,终有一天会害到你的。太厚道的人总是容易吃亏,这世上。奸人太多,这次你还没吃够苦头啊。”

帖木儿则很认真地问秦玉楼求证:“晚上装鬼吓人,还有唆使陈知府把秀儿押去公堂,真地都是谢吟月捣的鬼?”

秦玉楼回答:“八九不离十吧,但这种事,又没证据,找她理论都不好开口的。”

秀儿忙劝:“不要问了,帖木儿。反正擂台赛也完了,以后跟她井水不犯河水,我唱我的杂剧,她唱她的南戏,各自有各自地观众。互相又不妨碍什么。再说我们下个月就要离开杭州去别的地方,这辈子都不见得还有跟她见面的机会。”

帖木儿笑道:“你都不计较了。难道我还去挑事?放心,就像你说的,这事已经过去了。”

十一看着秀儿说:“你以为擂台赛后,她还能在杭州唱戏?”

秀儿惊讶地问:“为何不能?擂台赛输了只是输给了我,我是唱杂剧的,她仍然是南戏皇后,怎么不能在杭州唱戏了?”

十一摇着头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她输给了你,在杭州丢了这么大地面子,就算她还当自己是南戏皇后,别人也不打击她,她还好意思在这里唱么?谢吟月是多傲气多摆谱的人,你又不是没见过。”

秀儿抬头看向秦玉楼,然后又把戏班的人统统扫了个遍,结果发现他们似乎都认同十一地看法。她愕然低语:“既然这事对她的影响这么大,为什么她还要答应跟我比呢?而且当时她表现得比我还积极些。”

秦玉楼开口道:“既然卢大人都当众提出来了,她能拒绝么?不接受打擂等于自动认输。到时候人家会说,谢吟月连个初出茅庐的丫头都怕,肯定是浪得虚名,所以心虚。”

十一跟着补充:“除了这一点之外,她欣然接受,也是因为她有相当的把握会赢。杭州是南戏之乡,她是南戏皇后,占尽了天时地利,她根本没想到她会输的。”

秀儿还是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讯息:“早知道我赢了会给她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就不比了。我不比没什么的,本来就是初出茅庐,又是外来客,不敢跟本地头牌比也是人之常情。就算这里地人背后说怪话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没多久就要回去的,又不在这里讨饭吃。”

她也是靠唱戏谋生的,知道不能登台对一个伶人意味着什么,那是失掉了赖以生存的饭碗啊,这后果真的真地太严重了!

就算谢吟月曾派人装鬼吓她,甚至动用官府对付她,这会儿她也觉得完全可以理解了。都说吃饭皇帝大,你要砸人家的饭碗,她没跟人拼命都算好地了。还有一点她不能理解:她是因为社会经验不足,根本没想到这么远,卢大人不可能也没想到吧,那他为什么还要发起这个比赛呢?

关于这一点,帖木儿的看法是:“我觉得,卢挚可能跟秀儿一样,把这事想得很单纯,以为比赛就是一场热闹,比过了,大家各归各位,各唱各的戏。他虽然在官场混了几年,但骨子里还是有点书呆气。”

十一则认为:“卢大人一心只想捧秀儿,他只会站在秀儿的角度替她考虑。这场擂台赛对秀儿来说,无论输赢与否,都是个极好的提高知名度的机会。首先,能跟南戏皇后打擂飙戏,这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一下子就把秀儿提到了杂剧皇后的高度。其次,即使秀儿输了也不丢脸,理由她刚自己已经讲过了。反观谢吟月,正因为她占尽了所有的优势,所以只能赢不能输,压力很大的。但卢大人心里只有秀儿,根本没站在谢吟月的角度替她想过。我不是说卢大人有多坏,我也相信他不是故意,他会这样,只是自然的心理反应。事实上我们谁都一样,我们不关心的人,怎么会替他着想呢?”

帖木儿和秀儿互相看了一眼,秀儿咳了两声道:“十一,你误会了,卢大人对我,只是一个戏迷对他所喜欢的伶人的心态。”什么“心里只有她”啊,当众乱说,尤其当着帖木儿的面乱说。

十一笑道:“你才误会了,我敢跟你打赌,卢大人对你绝不只是一个戏迷对他所喜欢的伶人的心态,你的戏迷那么多,你看还有谁像他这么帮你的?”

秀儿想反驳他:那你还一会儿说要娶中都秀,一会儿说要娶曹娥秀呢。戏迷之所以叫戏迷,就是因为他“迷恋”某伶人才得此名,迷到一定的程度,也与男女之情相类似了。但仅仅只是类似,所以十一也只是瞎嚷嚷了一阵就闭嘴了,如果现在你要他娶中都秀或曹娥秀,他准得在屁股上绑冲天炮,好以最快的速度开溜。

大伙儿正谈得热闹,出去如厕的黄花突然拿着一个信封冲进来说:“师傅你快看,这落款是不是俏枝儿的笔迹?”

十几个脑袋一起探过去,秦玉楼激动地问:“送信的人呢?”

黄花摇头道:“没看到送信人,是戏散场后程金城的一个手下交给我的,当时赶着回来,随手放在口袋里,然后就忘了这码事。刚上厕所没带手纸,才想起这个,就拿出来看看,要是不重要的话就…”

十几个脑袋迅速移开,有人捂住鼻子问:“既然信很重要,那你用什么擦的?”

“我在地上捡了一块小篾片。”

“恶心死了,你快出去洗,把信留下。”

“信也是他的手拿来的呀。”

……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十五场) 临别

更新时间:2008-12-16 22:00:59 本章字数:3765

俏枝儿的信是别人代写的,她到戏班后才开始识字,能看戏本,但还没达到自己写信的水平。只有落款的名字是她自己写的,歪歪扭扭,戏班见过她笔迹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秦玉楼看信的时候,戏班中就有人忍不住问:“师傅,枝儿信中说什么了?”

“她要我们去救她,说她被人卖入扬州妓院…那里的老鸨逼她接客,不接就不给饭吃,还一天照三餐毒打…”

“天那!”几个女孩子掩面惊呼。不是没人想到过这种可能,单身女子出去了,不外乎那几种结局,这是最坏的一种。可是真把最坏的揣测变成现实,仍只觉得残酷。

“赎她要多少钱?”有人问出了这个最敏感的问题。

“信上说,约需千金之费,具体是多少,到时候再跟老鸨谈。”

大伙儿都不吱声了,这么一大笔钱,别说戏班没有,就算有,以秦玉楼的吝啬,会舍得拿出来吗?

最后还是一向和俏枝儿关系不错的玉带儿嗫嚅着说:“师傅,我看还是去找找程金城吧,这种事,报官都不如找他有用。”

“报啥官呀,她又不是年纪小不懂事被人绑架拐卖的,她是自己跟人走的,官府才不会管。”

“她差点把秀儿害死了,程金城会帮她才怪,秀儿可是他妹妹。”

“师傅,要不还是报官吧,既然信中说是被人卖的,而且还挨打,那也算卖良为娼了,官府会受理的。”

“卖良为娼也得先是良吧,她本来就是唱戏的。跟妓家同为乐籍中人…”

大伙儿七嘴八舌,秀儿知道他们其实都在等她表态,故而开口道:“改天我跟程金城提提,看他怎么说吧。”

“谢谢你,秀儿,我替枝儿谢谢你,我知道她对不起你。但她现在落到这个境地,也算遭了报应了,你就别再计较以前的事了。”玉带儿激动地拉住秀儿的衣袖。

翠荷秀瞥了她一眼:“带儿,秀儿要计较以前的事就不会管她了。”

“哦,对不起。秀儿,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十一突然说:“你们先别慌,这事我看没那么简单。”

所有地人都看向他,十一不紧不慢地说:“她信中有个很大的漏洞,难道你们都没看出来吗?她说被卖入妓院。因为不肯接客被老鸨毒打,如果这样的话,这封信是谁替她写的?妓院的人不可能。只能是嫖客。嫖客肯帮她写信,说明她已经接客,接客的姑娘是摇钱树,老鸨怎么会打?如果是到外面请人代写的,那更说不通了,能出门上街,干嘛还写信,不知道直接跑了?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玉带儿讪讪地替她圆了一句:“会不会一开始不肯接客,挨老鸨打,后来就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