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有云,勾践为搏夫差信任,在夫差病中不惜为其尝粪诊病,且说什么自己懂得辨别四时之气,而历史上夫差也的确因此而更加信任勾践,也为最后的悲情收场埋下了隐患,只是我却暂时顾不了那么多,只是觉得蓦地松了口气,全身的力气却仿佛都被抽得一滴不剩…

下意识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勾践,他只是谦卑地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倚着门,我兀自喘着气。

伍子胥尚在进着逆耳的忠言,只是夫差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神竟是复杂难辩。

“大王…”见夫差竟是充耳不闻,伍子胥气急,道。

夫差却突然缓缓起身,不理会身旁欲为其披衣的婢女,在众宫人的惊叫声中,站起身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向我走来,步履有些仍是摇晃,剧毒侵蚀了他的身体,现在定是十分的虚弱吧。

我仰头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病弱的脸颊,狭长的双目中却仍是嚣张。

他有些冰凉的手抚过我的脸,然后…我脸上的湿冷的泪痕沾上了他的手。

他收回手,有些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掌心,他的手中…握着我的眼泪。

力气已经用尽,一阵晕眩扑天盖地的涌来,下一刻,我便无意识地向后倒了下去…唉,果然还是脂肪多点比较好啊…突然有些怀念以前那个充气娃娃一样的身体了…不知哪天万一我突然回到自己的时空,真正的正主儿回到这副身体时,会不会气我把她折磨成如此德行…

不意外地落入一个有些冰凉的怀中,令我意外的…是那怀抱的主人那张略显惊惶的脸庞…

夫差的脸…也会出现那样的神情?真是意外呵…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便看到司香正坐在床沿上定定地看着我,梓若站在他身旁。

“她…她醒了…”见我睁开眼,司香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叫了起来。

“夫人…夫人!”梓若也叫了起来。

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唉,就算是醒了也会被他们的高分贝噪音再度给震晕。

有些无力地抬了抬软趴趴的手臂。

“夫人…你说什么?”梓若见我只是张口,却听到声音,不由得凑上前来,问。

“闭嘴…”磨了磨牙,我有气无力地道。

“啊。”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过吵闹,梓若轻呼一声,捂住嘴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四下张望了一下,我安然躺在自己的榻上,夫差呢?回自己寝宫了?

“父王有紧急军务,等处理完了自然会过来看你的。”见我四下张望,司香一脸了然地负着手,老气横秋地道。

我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想笑,这样的孩子,真不知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呀,你干什么?!”司香挣扎着抗议起来。

我的手却突然僵了僵,突然双手捧住司香可爱到不像话的脸,“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放开!”见我凑那么近,司香的脸越发地红了起来,像苹果一样,可爱极了。

像苹果一样可爱的脸呢…我还用这个比喻形容过谁?

“不对,前面一句!”咬了咬唇,我有些急道。

“父王有紧急军务要处理。”见我如此神情,司香吓了一跳,老老实实不敢再挣扎了,忙道。

我愣愣地放开司香的脸,紧急军务?夫差的毒刚刚才解,身体尚是十分的虚弱,有什么军务会紧急到要令夫差不好好休养身子,非要现在处理?

“说啊,你准备把卫琴怎么办?!为了躲过那场与我的婚约,为了你,他自请征齐,人在战场,生死未卜…卫琴怎么办!”

“前日有军探回报,前方战事突变,吴军已倾覆大半。”…

那日越女尖锐的吼声突然清晰地浮现,我的手心有些发寒,司香口中的紧急军务…跟卫琴,应该无关吧。

应该无关的…

“夫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大概是见我脸色青白,梓若有些担忧地上前,“越女刚刚来过,替夫人诊了脉才离开的,她说夫人只是劳累忧虑过度,并无大碍。”

越女,她来过?

我微微低头,越女,她究竟又是在扮演关一个什么角色?她也是勾践安排的?

“夫人,勾践求见。”门外,有人通传。

“夫人?”见我不答,梓若轻声道。

“知道了。”我点头。

“让他在门外候着。”梓若扬声道。

我微微苦笑了一下,勾践呢,那个大名鼎鼎的勾践,竟然在门外候着?呵呵,若是梓若知道他日后的威风八面,不知又是何等的表情了…

我本有一肚子的疑问,却想不到他竟是先来找我了。

披了衣服,梓若稍稍替我梳洗了一下,便扶着我去大厅见勾践。

“勾践见过夫人。”本是坐着的勾践见我出来,站起身来,弯腰欲行礼。

“罢了。”我抬手,真要他行礼,我还真是受不起呢。

只是看他衣着已然光鲜不少,看来这一回尝粪之举果然是搏得夫差的信任的重要一步呢。原意是为了救夫差,只是如今真正得了便宜的谁,我却有些疑惑了。

“夫人身体如何了?”勾践也不再行礼,只是站着,看着我道。

勾践站着,我自然是不便坐下。

“劳君上担忧,已是无碍了。”我低垂眼帘,公式化的寒喧。

“既是如此,勾践便安心了。”说着,尽是低了低头,转身向外走去。

我微微一愣,心下有些疑惑,原以为他是来探听什么消息的,却如此简单?真的只是想来看看我是否安好?

华眉入罪

坐在窗前,面向一室的阳光,我懒洋洋地眯着眼,静静享受着这深秋午后难得的温暖。

门外,醉月阁的匾额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定是光灿灿的吧,呵。

听梓若说,那一日夫差在醉月阁外看到那颗悬在匾额上的惨白头颅时,神情阴晴不定,竟是在众目睽瞪之下飞身取下那只差不多快被风干的狰狞头颅,抬手眼也不眨地就丢进了站在一旁的伍子胥怀里。

这倒很像是他的作风,只是因此,他与伍子胥之间的隔阂应该是更深了吧,虽然一直没有刻意,甚至在避免,但无形中,一步一步,我所做的,最后的得意者,竟是勾践。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感觉腹内微微一颤,我下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抚了抚日渐凸起的腹部,婴儿在动,在我的身体里呼吸…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心里有些甜甜的,我…竟然要当母亲了…呵呵,当娘了…

昨天晚上我梦见卫琴了,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我狠狠揪着他的耳朵,龇牙咧嘴地警告他要活着回来,我说,“如果你敢死我就杀了你”,呵呵。

嘴角弯得有些酸痛,眼睛也有些酸酸的,我低头,揉了揉眼。

“想什么呢,一会哭一会笑,美人?”一双大手轻轻抚上我的腹,声音温温的。

“夫差?”我抬头,瞪着蹲在我面前的男子,下意识地轻呼,他的手有些冰,就那样放在我腹上。

他还活着…真好。

夫差微微一怔,有些讶异地看着我,随即弯唇,笑,“呀,我的美人,再叫声来听听”,说着,他抬一手抚上我的脸颊,笑得一脸倾国倾城,“再叫声来听听。”

我找回自己不知飘到哪儿的三魂七魄,他可是吴王夫差呢,虽然长得漂亮一点,好吧,我承认不是一点,是很多…可,他是吴王夫差呢,自古伴君如伴虎,前一刻他可能还是阳光灿烂,说不定下一秒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就把你给“咔嚓”了。

“大王。”敛了敛眉,我道,心里就盘算着怎么从他口中问出卫琴的状况。

夫差扬了扬眉,看着我,一脸的泫然欲泣,“我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了呢。”

呃?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是啊,他是大王,是孤王!谁有胆子直呼他的名讳?那不是拿自己脑袋玩嘛!只是一个人,倘若连自己的名字都陌生了…又该是何等的凄凉?明明他是一脸的夸张,我却也能看到他心底的悲鸣,仿佛是着了魔一般,我的手竟然不自觉地抚上他瘦削的脸颊,有些凉。他总是凉凉的,仿佛一刻不得温暖呢。

他任我轻抚着他的颊,呆呆的,一动不动。

莫名的,我想笑,只是鼻子却有些酸酸的。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波青波。”弯唇,我轻念。

“嗯?”夫差回过神来,扬唇,有些疑惑,显然不甚了解我在说什么。

我抿唇不语,只是笑,呆头鹅,被我骂了也不知道吧,可算出了口冤气。

忽然感觉腹部又是微微一颤,只见夫差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在动。”他张了张口,半晌,只吐出两个字。

我失笑,呵呵,那个自命不凡的帝王,竟也有这么一天呢。

司香已经这么大了,夫差却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见他从未参与过司香的出生、成长。突然间,我有些悲哀,为司香的母亲…那个深宫中的女子,一生寂寞,一生痴恋,最后…还死于非命…

不知她死的时候,可有怨恨?

“嗯,大概他迫不及待想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吧。”我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夫差没有开口,只是站起身来,手离开了我的腹部,我竟有些怅然若失。

“你喜欢,就生吧。”半晌,他淡淡道。

我气结,我喜欢就生?我这到底是在为谁生孩子啊!

“只要是美人喜欢的,无论是什么,孤王都会捧到美人面前呢。”他又凑近了我,扬唇,笑。“待在我身边就好…但是心…千万别我放在这儿…”他轻舔我的耳廓,半真半假,笑得一脸的魅惑。

我只得仰头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夫人,夫人…”梓若的声音微微有些不安。

我抬头,看向梓若,夫差已离开多时了。

“怎么了?这样慌张。”

“华眉夫人,被带走了。”

“什么?”我大惊,玲珑的死,还不够么?,“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