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先回醉月阁,大不了打晕自己,假装是被黑衣蒙面人打包送回来的,这样夫差就算是想怪罪于我,也没有借口了。
一路从走廊走过,顺利地走到醉月阁附近,竟也没有人来盘问。
从走廊出来,冒雨冲向醉月阁,正进冲进门去时,脚步却生生地刹住了。
是夫差!
他一身白色单衣,长发未束,坐在我常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发丝散落额前,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是喜是怒,一时不敢贸然进屋。
虽然已是夏天,但这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我还不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唉,怎么看都感觉自己现在像是只等待主人原谅的可怜小弃猫嘛,不知怎么地,我心里突然萌生出这个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
仿佛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一般,那个家伙抬起头来,却又面无表情地垂下头去,微微一怔,忽然复又抬起头来,隔着道门槛,狭目微眯,远远地望着我。
见他如此,我心下一颤,他莫不是一直在等我?
他望着我的眼神冷入骨髓,本来就冷得直打颤的我抖得更厉害了。
许久,他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向我。
慢吞吞地走到我面前,站在雨中,他依然气定神闲,仿佛在沐浴着阳光在闲庭信步一般。
大雨倾盆而下,不一会儿便将他的单衣淋了个透,长长的发丝被雨水淋得透透的,再也无法嚣张地飘起。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哗哗的雨声中,他淡淡开口,仿佛我是去哪里贪玩一般。
我一愣,心下忽然有些明了。
“孤王只等到一天,若是明天太阳下山之前见不到美人完好无缺地回来,就算将吴国翻个个儿,也会揪出你来。”那样森冷可怕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那句话他是看着我说的,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威胁史连,却原来那句话是冲着我说的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救走史连的小把戏想必他早看在眼里了。
只是…以他的暴戾,为何,他明知我的把戏,却还是放走了史连呢?
弯了弯有些僵硬的唇角,我打着颤,“今天下雨…没有太阳…”呵,我在讲笑话吗?好冷的笑话。
他扬了扬眉,看着我,“孤王的美人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呢。”伸手拥我入怀,他的唇压上了我的,“要不要感谢一下我这个让你开口的人?”他在我耳边低喃。
我一愣,脸孔微微一红,好在雨大,他看不清。
哑的感觉
左手抚上我的脸颊,隔着雨水,温漉漉的,他的拇指在我的唇上来回地轻轻磨蹭,狭目微眯,看不出是喜是怒。
雨一直在下,一阵寒意从脚底袭来,天地都在眩转,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你敢晕过去试试!”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我,打横将我抱起,大踏步地走进屋里。
我微微扬唇苦笑,这么霸道。
“去找大夫。”将我放在榻上,他头也不回地吩咐梓若。
梓若领命离去,他伸手便来解我的衣袍,我闪躲了一下,又被他摁住了。
认命地低垂着眼,随他去折腾,反正也不是没有看过,想开点就没事了,呵,我还真是想得开呢。
他的手突然顿住了,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却见他薄唇微微抿起,脸色微微带着怒意。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正好看到染了血的破衣。
“孤王说的话,你可曾放在心上啊,美人…”扬唇凑近了我,他咬牙笑道。
呃…话?什么话?
“孤王的女人绝不会因孤而受伤。”…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孤王一定会让你后悔救了我。”…
那一日密林之中他所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随即暗骂自己没有骨气,可是…可是我面对的人是夫差耶…没有骨气也很正常吧。
“想起来了?”夫差磨牙轻笑。
“你在说什么…”我的声音立刻变得虚弱无比,双手轻轻在他面对晃了晃,随即便无力地向后倒去。
没有倒进床榻之上,倒是倒进了一个同样有些湿漉漉的怀里。
我没有吭声,继续扮演虚弱,唉,其实也用不着扮演了,早就想晕过去了,头晕目眩啊。
“你居然真敢晕过去…”有个声音朦朦胧胧地在我耳边咬牙切齿,最后化为一丝叹息。
动了动眼皮,耳边忽然响起梓若的声音。
“夫人,你醒了。”梓若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惊喜。
我张了张口,嗓子干涩得如火烧一般,心下不由得一慌,莫不是又哑巴了?
梓若忽然退到一边没了声音,我抬头,夫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面前。不期然地抬手捏着我的下巴。
我微微扬头,有些掘强地看着他,心里恨不得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天知道我有多么恐惧自己变成哑巴的事实,一次哑巴我还可以假装若无其事,可现在…
“怎么了?”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夫差道。
我再度张了张口,“啊…”还是没声。
什么都不管不顾,也不管眼前这个家伙是历史上有名的暴戾君王,我一巴掌便拍掉了他的手,心里的恐慌却逐渐漫延开来。
又要变哑巴了?又开不了口还要强作镇定了?光是这样想我便遍体发寒。
“你在害怕什么?”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他伸手勾起我的下巴,道。
我狠狠咬唇,撇开头。如果注定开不了口,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变成彻彻底底的哑巴,为什么要让我在能够讲话之后又再度面临变回哑巴的恶梦!
“拿些水来。”看了我许久,夫差忽然扬唇,开口。
梓若依言捧了水杯来。
“喝了。”将水杯放在我手中,他道。
我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得快冒烟了。
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我又看向梓若,梓若忙捧着茶壶来。
一口气喝了五六杯,我才缓过气来。
刚放下茶杯一转头,那薄唇便落到了我的眉心。
“呀!”我一声轻呼,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能够清晰地发出声音。
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脖子,我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看来孤王是美人的良药呢…美人的哑疾只有孤王能医啊…”有些轻挑地扬起薄唇,夫差靠着我坐下,凑近了我,道。
明明刚刚还…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莫非我只是淋了雨感冒,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为自己又变哑巴了?
“很怕吗?”一个十分魅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回过神来,刚想否认,却突然被拥入一个不是很温暖的怀抱。
“没什么好怕的,美人的病孤王都能医…”轻舔着我的耳廓,他轻笑着低喃。
虽然知他是在说笑,但不知为何,我的心竟然有些温暖起来。
因为他将我从恐惧的深渊中捞了起来。
“大王,伍封求见。”梓若前来禀报。
说话间,伍封已在门外。
夫差点头,扬袖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出门去,我又躺回了榻上,全身的骨头都仿佛是被敲碎了重新组装似的酸痛,看来那一场雨,淋得不轻啊。
“夫人…”梓若有些磨蹭地走上前来,欲言又止。
我微微侧头看他,“怎么了?”
“夫人,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梓若低头道。
我微微有此讶异,已经那么久了么?
似是犹豫了许久,梓若终于抬头看向我,“夫人如此待梓若,有些话,梓若若是不告诉你,心里真的不舒服。”
“什么话,旦说无妨。”心里一动,我道。
“卫琴少爷他…回来了。”
什么?!
我微微一惊,他不是被派入越国监国了么?怎么可以回来?
危机
卫琴回来了么?
我蓦然转头,紧紧地盯着梓若,“为什么?”卫琴的突然回来让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梓若被我吓得倒退一步,低下头去,咬了咬下唇,“是因为…”似是鼓了鼓勇气,她终于抬头,“大概是因为郑旦夫人的关系…”
“嗯?”我扬眉。
“我曾不小心听到郑旦和雅夫人的谈话…是郑旦托雅夫人将夫人你重伤的消息传去越国…”
雅姬?又与她有关?
“郑旦似乎是在讥笑雅夫人用计不当,她说…”犹豫了一下,梓若又道,“她说,打蛇要掐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