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何洛定亲礼还没到,江仁托人带了信来,信既是有给何家的,也有给沈家的。同样的,还有陈姑丈家的信,给何老娘的。

想到陈姑丈家的信,何子衿心下就觉好笑,不为别个,自陈姑丈从帝都回了老家,那是时不时的托人带信过来。而且,带信也没有别个事,说的也就是家常话。何老娘倒是很爱听,不过,何子衿同沈氏都明白,陈姑丈这时时来信不为别个,就是为了跟何家一直联系着,别断了这联系,不然,亲缘便远了。

何子衿看了江仁这信倒是一喜,笑道,“唉哟,阿仁哥信上说,州府的铺子已经开起来,近来生意也还好,他说要带着阿琪姐和江大伯江大娘江家太爷老太太来帝都呢。”

何老娘沈氏连忙问,“可有说什么时候到?”

“阿仁哥这信上说六月中或是六月底动身。”算一算,何子衿道,“这也差不多快到了吧?”古代常有这事,人已到了,信还没到呢。

沈氏道,“前一封信怎么没听阿仁说呢。”

“那会儿阿仁哥估计也还没合计好。”

沈氏道,“我得跟你舅妈去说一声。”

何子衿道,“阿仁哥托人送信,一向都是两封的,咱家一封,舅妈那里一封,舅妈这会儿定也知道了。”

沈氏道,“知道也得去说一声呢。”

果不其然,江氏可不是知道了么。

江氏知道娘家人要来,正高兴呢,满面笑意的起身让了沈氏坐,笑道,“姐姐也知道了吧,阿仁要过来帝都了。”

“我就是为这个过来的。”沈氏笑道,“按理早该来了,要不是去岁担心孩子小,已是让他们过来了。阿仁那孩子,有出息。”

“也就是忙忙叨叨的到处跑。”江氏嘴里谦虚着,面儿上可是笑意不断,似贬明褒道,“姐姐也知道,我爹就是个守财的,我哥那是个老实头,到孙辈,就阿仁这一个,我常说,他还不如相公呢,相公也有姐姐做伴,他那里,不要说兄弟,姊妹都无一个。以后父祖还不得全靠他么。也亏得他知道过日子,虽是个辛苦事儿,好在家业在他手里是败不了的。”

沈氏听这话也只是笑,沈老太太是个好脾气的,笑道,“何止是败不了,就是亲家在我面前,我也是这样说,阿仁这孩子,最有出息不过。比他爹强,比亲家也强。”

见婆婆夸她娘家侄子,江氏愈发合不拢嘴,道,“我可有什么见识呢,母亲说强,那定是强的。”

沈氏道,“我看这信上写,阿仁说是六月中或是六月底就从老家出来,要是从六月中算,估计着也快到了。弟妹可得提前把院子收拾出来,亲家太爷老太太好容易来一回,可别一到,你这做闺女的,院子没收拾屋子没准备,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婿不欢迎呢。”

因娘家要来帝都,江氏喜都喜不过来的,什么话都不介意,笑道,“一会儿我就让丫环去收拾。”

江仁这信到了,大家都觉着,差不多七月中,最迟迟不过月八底,必到的。

何洛的定亲礼是在八月初,结果,过了何洛的定亲礼,江仁一行人还没信儿。江氏这心里就各种记挂,这年头儿,人们鲜少行远路的,江氏只怕娘家人第一次出远门,路上出什么事。

这么没消息,别说江氏,就是何家也很为江仁一行担忧。

最后还是沈素拍板,沈素派了得力的管事带了两个心腹小厮,在帝都联系了去蜀地的镖队,跟着镖队一道去蜀中看看,倘路上能接应着,再好不过。

江氏此方稍稍心安。

何老娘出主意道,“舅太太倘是不放心,不若去西山寺烧烧香,求个签什么的。西山寺的签,再灵验不过!”

江氏眼睛一亮,连忙道,“看我,都急昏了头。大娘你这主意好啊!可不是么!西山寺的签再灵验不过的!”

见江氏要去烧香,何老娘眼珠一转,对何子衿道,“你跟你舅妈一道去,你也去烧烧香!”

“我又不用烧香,不过,我跟舅妈去吧,我运道最旺,我跟舅妈一道,舅妈定给求个好签!”何子衿素来嘴甜,江氏四个儿子都在念书,沈老太太上了年岁,也不是爱出门的性子。看江氏这急火火的样儿,定是等不到书院休沐的日子的。她在家又没事,索性跟着江氏一道,还能安慰江氏。

江氏果然高兴,道,“成,那子衿就与我一道去!”立刻拍板,“咱明儿就去。”

何老娘私下叮嘱自家丫头片子,道,“傻蛋!你既跟舅太太去,别的不求可以,必要多花几两银子,跟菩萨求几个儿子!”丫头片子这肚子总是没动静,可是把何老娘急的够呛!

何子衿:…

见丫头片子傻乎乎的不说话,何老娘推她一把,问,“你倒是听见没?”

“听见啦听见啦!”

第二日,何子衿随江氏一道坐车去西山寺烧香求签。

路上何子衿见江氏帕子绞成一团,劝她道,“舅妈只管放心,去年阿仁哥没少到处跑生意,湖广之地都是去过的。今年阿仁哥过来,也不可能不带下人仆婢的,要是他一人出门在外,咱们还挂心,这一大家子出门,总有个照应的。”

只是,事关娘家父母兄嫂侄子的安危,又岂是容易宽慰的。江氏叹道,“这我也知道,只是眼瞅着天就要冷了,一到中秋,过了重阳,接着就入冬了。要是在咱家冷啊热的,总能添补替换,在外头,事事不若家里便宜。你舅舅当年来帝都春闱,路上还大病一场呢,要不是小瑞仁义,我都不敢想!”又说,“早知这样,当初真不该听你舅舅的,叫他们来帝都。还是在老家好,虽不若帝都繁庶,到底安稳。”

这话可真是…

什么叫“当初真不当听你舅舅的”,何子衿确定,倘不是为了让江氏见见娘家人,估计他舅也不会想让江家这一大家子来帝都。提携江仁什么的,这不为过,江仁不是外人,何子衿做生意,也是找江仁合伙呢。但,他舅想让舅家一大家子来帝都,其实还是为了妻子高兴。

哎,想来舅妈真是急昏了头,有些迁怒了呢。

何子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又车轱辘似的说些宽慰人的话罢了。

待到了西山寺山脚下,江氏也没有爬山的心,直接雇了滑杆,与何子衿一人一个,坐着上了西山寺。待到了西山寺,大手笔的给了知客僧十两银子,这既不是休沐日,又非大比之年,西山寺便是名寺,因它在城外山上,此时寺里香客也不多。倒因中元前后,很有几家做法事的。知客僧一见十两银子,就知这是大主顾,连忙问江氏是要烧香还愿还是要祈福消灾,江氏道,“想烧柱平安香,亦想求个签。”

知客僧忙客客气气的引二人进了大殿,何子衿见江氏那焦急模样,连忙扶住她的手臂,生怕她跌了。江氏虔心十足的烧了一柱高香,因她给的银子足,这高香是不收钱的。然后江氏接过僧人递过的签筒,双手合什,祈祷片刻,方掷出一签来。

签掷出来,江氏却是不敢看,与何子衿道,“子衿,你帮我看看。”

何子衿伸手去拿了,见签上刻了一艘大船破开海浪,背后两句诗是: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上签,主大吉。

何子衿将签递与她,笑道,“舅妈,是上签,大吉。”

江氏紧张的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意,此刻连接接了签,反复看了两遍,笑道,“果然是上签!”

何子衿道,“舅妈保不请大师帮着解一解签呢。”

“很是很是。”

江氏又请问知客僧,找大师解签。知客僧带着江氏去了解签的香房,那解签的僧人仍是上次的那个,年岁已经不轻的僧人,一双眼睛温和透彻,问江氏,“不知女施主要问什么?”

“问吉凶。”

僧人一笑,“此事不需再问,大吉。”

江氏脸上神色缓和,道,“只是,我那侄子算着当到帝都了,却一直没见人,不知何故?”

僧人一双细致的手摩挲着手中签道,“乘风破浪,可见,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不过,此签既为大吉之签,可见,所耽搁之事,不是坏事,而是好事,正对一句,好事多磨。”

江氏脸上现出喜色,再三问,“这么说,我家人是无事的?”

僧人温声道,“便是有事,也只是好事。”

江氏双手合什,连念三声佛。

何子衿含笑看着江氏,江氏郑重躬身谢过大师,出去又要捐香油银子。虽说舅家有钱,何子衿却是个节俭的,笑对沈氏道,“今天舅妈既已在佛前许了愿,不若待阿仁哥他们到了,您再来这寺里捐香油钱还愿,岂不好。”

江氏一想,也是这个理,遂应了。

江氏把娘家的事都放下了,此方有了心思问何子衿,道,“子衿你没求个签?”

“我没什么好求的?”

“既来了,怎么也要求一个的,这签又这般的灵验。”

江氏自己得一好签,悄对何子衿道,“你去求一个,问问子嗣也好。”

何子衿给江氏推着,只好也去求了一签,她掷出了一签,江氏先取了,见上面画的是石榴,立刻就笑了,“这签好。”翻过来,见是个中上签,虽不及自己这个,签文却也一句诗,羡他开口处,笑落尽珠玑。

石榴多子,何子衿眼下成亲未久,得此签,虽只是中上签,也是吉兆。

江氏拉着她又去找解签的僧人,还生怕何子衿不好意思,江氏笑道,“大师,这回我们问子嗣。”

僧人笑道,“石榴多子,且看这签上石榴是结果之态,得此签者,将来定是子孙绵绵,后福不尽的。”

江氏瞧着何子衿一乐,复欢喜的谢过解签的僧人,带着何子衿走了。

江氏与何子衿就商量着要下山去了,今得了好签,江氏一身轻松,不似来时那满心急躁,也是有说有笑的了。因时已至七月中,过了中元节,寺里卖新鲜的莲子菱角,江氏心情大好,指了那莲蓬道,“这比在外买现成的莲子要新鲜,咱们买些,回家做冰碗吃或是煮莲子羹,都是极好的。”

何子衿倒也爱剥新鲜莲子吃,二人亲去挑选,丸子忽然拉拉何子衿的衣袖,何子衿回头看丸子,丸子拉开何子衿两步,轻声道,“姑娘,刚我见着姑爷了?”

何子衿低声问,“你看准了?”这会儿阿念当在衙门当差呢。

丸子点头,道,“姑爷穿的是姑娘亲手做的湖蓝袍子,还有三喜跟着,我再不会看错的。”小声同何子衿往,“往偏殿那块儿去了,我看姑爷行色匆匆的。”

何子衿思量不透,阿念这会儿来庙里做什么呢?

不过,她也没跟过去,而是叫了跟着一道出门的一个沈家小厮,低声吩咐他,叫他悄不声过去瞧瞧,见着阿念也不要出声,只管回来禀报。

那小厮名叫阿平,最是个嘴紧俐落的,沈家女眷出门常是他跟着。何子衿吩咐后,他便去了,何子衿过去,继续跟江氏挑莲蓬。

江氏买了好些莲蓬菱角,还问何子衿,道,“怎么了?”

何子衿悄与江氏道,“兴许是丸子看差了,说是见着相公了,我想着,丸子是女眷,到底不便,就让阿平去里头看看。”在外,何子衿都是称阿念为相公,说来阿念很为这种称呼得意呢。

江氏也有些疑惑丸子看差了,毕竟正当差的时候,阿念怎么会来庙里呢。笑道,“定是丸子看差了。”

待江氏买好莲篷,又等了一时,阿平就回来了,禀道,“当真是江大爷,小的打听清楚了,江大爷去了一处做法事的院子。那处院子今儿给一位姓徐的老爷包了下来,说是徐老爷要来做法事的。”

何子衿这便知道了,点点头,示意阿平不必再说了。

江氏疑惑的看向何子衿,何子衿轻声道,“舅妈,一会儿去车上说。”

阿念的确是为着徐宁来的西山寺,阿念是个心思细致的人,打听许久打听到徐宁中元节前后要带着妻儿来西山寺给岳家做法事,阿念便特意提早一步来等着徐宁的。

待徐家把法事做完,阿念就站在这处偏殿门外不远处的一株松树下,阿念一身湖蓝衣裳,整个人笔直也如一株风姿俊秀的青松。

阿念毕竟是做官的人了,他年纪不大,但少时坎坷,故而,那种稳重的气度远胜同龄人。且他人生得又好,就直直的望向徐宁,徐宁便是没留意,自也有人留意的。

女人直觉素会比男人敏锐,留意到阿念的人是宁氏。宁氏见着阿念,不由“咦”了一声,徐宁也看到了阿念在看人,问宁氏,“怎么了?”

宁氏看向阿念,与丈夫道,“这位是江探花,去岁我来帝都,曾有幸见过。”

一说去岁,徐宁就知道是上科春闱,徐宁对上科春闱榜单显然很熟悉,温声道,“记得他也是蜀人。”

“对。”宁氏欲言又止,还是轻声提醒了丈夫一句,“听说他娶了沈素沈大人的外甥女为妻。”

徐宁与宁氏道,“他既与沈素相近,必是与我有些许误会的。你先带着孩子们去休息一会儿,我与他说说话。”

宁氏点头,柔顺的应了,带着儿女去香房歇息。

徐宁走向阿念,盯着阿念的眼睛看了片刻,方收回视线,问,“你有安排说话的地方吗?”

阿念记得老鬼曾与他说过,老鬼那一世来帝都时,此人已病死狱中。

此时此刻,阿念是多么希望此人下场如老鬼所言,相对于这人模狗样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伙,他还当真愿意看到一幅狱中枯骨。

完全没有阿念想像中的丢官后的狼狈,这人一身天青色长袍,身量比阿念现在高半个头,相貌俊秀不让沈素,只是不比沈素温和,此人一双利眸,寒若冰霜,要阿念说,一看就知不是好人。

当然,这是不是阿念的偏见就好说了。

阿念的确定好了客院,就是用来说话的。

徐宁与他过去了,二人坐在屋内,外头三喜守着院门,院门一人皆无。徐宁望向阿念,久未开口。

阿念也不说话,俩人对眼片刻,还是徐宁先道,“江探花寻我,可是有事?”

阿念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江兰?”

徐宁脸色微变,道,“是沈素让你来找我的?”

“义父不知此事,是我受人之托来问你,你可还记得她?”

“义父?”徐宁皱眉,问阿念,“你是沈素的义子?你与江兰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阿念的心理素质了,倘对徐宁有半分期待,听到这话得是个什么滋味儿呢。阿念正色纠正徐宁道,“应该说,我与你,与江兰都有关系?”

徐宁脸色大变,失声起身,不可置信,“绝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难不成,你当年当真不知她有了身孕?”

徐宁堂堂榜眼出身,论春闱成绩,比阿念这神童还要强上一些,当然,徐宁中榜眼的年纪比阿念要更大一些。但,很显然,徐宁非但资质不较阿念差,他这心里素质更是强过阿念,再加上这些年的这场历练,徐宁失态也只是一瞬罢了。他仔细的盯着阿念的脸孔打量片刻,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

“如果知道会怎样?”

徐宁叹口气,“如果知道,我再怎么也会留下自己的骨血。”徐宁家中亦无兄弟,父母早逝,他说这话,不知是面对阿念时的谎言,还是真心这么想。

徐宁不会认为阿念是在说谎,一甲出身的人,又不是失心疯,不然,哪里会凭白无故认他这丢官之人为父呢。当然,人阿念没认他,徐宁也并不在意。阿念认与不认,他们之间有血缘在,这是事实。徐宁看向阿念,竟是微微一笑,“的确越看越像,眼睛像她,鼻梁像我,念书的灵性也像我。”

倘子衿姐姐当前,怕就要感慨一声,这得多无耻的人才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话呢。

阿念不愧徐宁江兰之子,阿念依旧十分沉得住气,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得知自己骨血是前科探花,这种消息已足够徐宁舒心畅意,他对阿念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阿念道,“我想知道,你可曾后悔当初?”

徐宁的姿态放得很轻松,他身子是斜侧着,脸庞正对阿念,午后阳光已带了三分冷意,徐宁的眼神悠远又复杂,良久方道,“要说后悔,自现下看,我当年的选择,当然是错的。谢皇后的母族方氏,便是前英国公府方家,你的外祖父是前英国公府的侍卫。我若当年不弃你母亲,能熬到现下,现下则是我出头之日。选择只有对错,谈什么后悔呢?江念,你不是我,你也没有我的经历与人生。如果我说后悔,能让你心灵愉快,你就当我后悔吧。”

徐宁很是闲适的打量着阿念,道,“你可真像我。”

“我永远不会像你这般,见富贵而忘恩义。”阿念冷冷吧。

“这很好啊。”徐宁竟很是赞同,他点点头,道,“世间的路各有不同,与我一样,又有什么意思。”

徐宁问,“听说你成亲了?”

阿念冷冷不作声。

徐宁便知道了,一摊手道,“看来,你的问题问完了。”

阿念起身离开,徐宁在他身后唤一声,“江念!”

阿念头都未回,直接离开。

徐宁一叹,这可真是像极了他,当然,他未曾回头。

于是,他的儿子也不会对他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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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帝都行之三八

江氏在车上得知阿念是去见徐宁后,当下脸色微变,江氏喃喃,“这么些年了,没管过没养过,难不成,阿念还要认他不成?”当然,这年头,没养过没管过,倘是亲爹,该认也是要认的。不过,这是读书人的想法。江氏是淳朴的家庭妇女,江氏的想法就是,阿念现下功成名就都做官了,要是去认亲爹,这也忒便宜姓徐的了。

何子衿轻声道,“不是认,就是去见一见。像舅妈说的,没生过没养过的,阿念都做官了,他想认个现成的,这不是做梦吗?”

江氏心下好过了些,道,“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见的,哎,虽生得人模人样,却是不做人事。”还总结一句,“比起你舅舅来,可是差远了。”

何子衿点头,道,“长水村还有比我舅更出挑的?”

“那自然是没有的。”江氏很自豪的说了这么一句,虽徐宁的功名考在自己丈夫前头,江氏也不认为徐宁就比丈夫更出色,江氏与何子衿道,“这人哪,得先看人品,人品不行,百事皆休。尤其咱们女人嫁人,更是如此,一辈子的大事。倘那男人是忘恩负义的,他有天大本领,你也难享他的福。哎,阿念这孩子,幸而自己争气。”又与何子衿说了一番,“万不能叫阿念认那人,你现下日子过得多顺畅,同娘家里人在一处,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倘真要认了,立刻多出公婆小叔子小姑了一干人来,都是要叫你伺候的。在自己娘家,还是姑娘一样的过日子,要去了婆家,这样的日子你再难想 。”

何子衿再三保证,“舅妈放心吧,阿念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让阿念认的。”

江氏点头。

何子衿其实想同江氏打听一下阿念生母的事儿,但想到她舅当年倾慕过阿念生母,算来,她舅妈与阿念生母还是情敌哩。故而,就没问。

阿念离开客院后,下山时方问老鬼,“可是死心了?”

老鬼幽幽一叹,“死了。”

阿念很发心肠的安慰他,“他虽是个贱人,咱们好在没活成贱人,这也是人生的成功呢。”

老鬼又是一叹,然后,老鬼叹了一路,直把阿念烦的够呛。

江氏何子衿直接回了沈家,沈老太太知道江氏掷一好签后,也为她高兴,再三道,“你从此就宽心吧,阿仁一向妥当,且又不是没出过门的,想来就如禅师所说的,好事多磨,路上兴许是什么事给耽搁了。”

江氏在西山寺许了愿烧了香掷了好签,焦躁的心情已是平复,与婆婆道,“子衿也投得一好签哪。”

沈老太太笑问,“投了个什么签?”

江氏笑道,“掷了个石榴签,给禅师看了,禅师说,得此签的人,必是子孙绵绵,后福不尽的。”

沈老太太听了愈发欢喜,点头道,“这签好,这签好。”新婚小夫妻,得此签,再吉利不过。

待何子衿回自己家,何老娘沈氏都等着听她这签呢,何子衿便说了,何老娘放下一颗心,道,“我看你也不是个没福的。”

三姑娘笑道,“姑祖母只管放心,妹妹不论从舅家看,还是自姑家看,还是从婶子这里看,必是多子的。”

何老娘道,“她要有你这么争气就好啦。”

何子衿道,“这儿女也得讲天缘的,您甭看我现下还没有,待有就是快的,以后兴许生儿子生的,见儿子就心烦哩。”

何老娘将嘴一撇,“我就盼着哩。你这儿子没见影儿不说,不是连个丫头都没生出来么。”

何子衿气地,“我要是个玻璃心,早给你伤死了。”

“屁哩!丫头片子懂个啥,人心都是肉长滴,哪里有玻璃做的?”何老娘深觉好笑,还自己笑了起来。

何子衿也是哭笑不得。

沈氏打圆场道,“禅师都这么说了,咱们也就不急了。”

何老娘补一句,“还是得抓紧。”

“知道啦知道啦。”何子衿不耐烦道,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没成亲时急着叫她成亲,生怕阿念这煮熟的鸭子飞了。今成亲了,隔三差五的催她生孩子…何子衿算着,阿念今年也才十六,待明年十七上,俩人再圆房比较好。那时她也就十九了。

想到阿念,何子衿又担心他见了生父心情不好什么的,起身道,“我去厨下看看,给我们阿念烧几个好菜。”

我们阿念什么的…何老娘听得唇角直抽抽,心说,这也忒腻歪啦。

沈氏则是双目含笑,只要孩子们情分好,还怕生不出孩子么。

阿念中午就回来了,何老娘见了他颇是吃惊,道,“不是在衙门当差么?怎么就回来了?”

阿念笑道,“在衙门突然想子衿姐姐了,回来看看。”

何老娘直叹气,道,“这可有什么好看的,成天就在一处。哎,你们这刚成亲的年轻人就是这般,一时一刻都离不开。”说阿念,“当差可是正经大事,以后可别这么着了。叫上官知道你不当差回家看媳妇,得说你哩。”

阿念应了,问,“子衿姐姐呢?”

何老娘嘴巴往门外一撇,道,“给她家阿念做午饭去了。”

阿念一笑,也去了厨下。

何老娘啧啧两声,与沈氏道,“你说咱家丫头片子,这亏得是住娘家,小两口腻腻歪歪的,咱们只有为他们高兴的。这要是在婆家,不知怎么叫人看不上呢。”

沈氏笑,“可见咱们丫头有福气。”

三姑娘想想也好笑,道,“其实这才好呢,夫妻情分好,日子才能过得好。我听说姑祖母当年,与姑祖父也是咱们县有名的恩爱夫妻呢。”

何老娘老脸上很有些不好意思,咳两声道,“恩爱啥,那短命鬼,无福哩。要是活到现下,天天得乐醒。”

三姑娘很会哄何老娘,笑问,“我听说,姑祖父可会烧菜了?”

“会!怎么不会?咱丫头片子这爱捣鼓吃的劲儿,就是像那短命鬼,我常说,那短命鬼要是活着,跟咱丫头肯定处得来。”何老娘这就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家早死的老头子了,什么,性子好,人品好,会办事儿,体贴人…基本上,在何老娘眼里,简直是没人比自家老头子更好了。

听何老娘滔滔不绝的说起丈夫来,三姑娘沈氏均是面儿上含笑,一脸认真的听了,还时不时的说几句“这样啊!”“唉哟喂!”“哦!”这样的感叹词,然后,引着何老娘愈发兴起,及至午饭时,何老娘简直神采飞扬,就是那啥,吹嘘老头子时间过长,嗓子有点儿干,一口气连喝两碗鱼汤。

待用过午饭,阿念何子衿小夫妻就回自己院了,阿念与子衿姐姐说了与徐宁见面的事,阿念道,“这就是个死不悔改的人,没什么值得见的。老鬼也是,这样人有何可见的?”

子衿姐姐慢调斯理与他分析道,“老鬼岂能与你比呢?上辈子,老鬼或是生活的不太好呢。人要是日子过得还不错,反倒不会想到那些旧事。他过得不好,自然会想,我亲生的父母是个什么样儿?自然也想着去看看什么的。今这一去,也好,了了老鬼一桩心事。”

阿念道,“委实不是个值得一见的人。”

看阿念只是对徐宁更添厌恶,并没有别个感情,何子衿就放心了。

阿念问子衿姐姐,“子衿姐姐你投那签,给我看看。”吃饭时就听说子衿姐姐投一石榴签,阿念早想看的。

子衿姐姐把签拿出来给阿念看,阿念接了,细致的瞧了一回,念了念那两句石榴诗,笑道,“果然是极好的签。”

阿念道,“待再找到我娘,咱们就能,那啥了!”成亲这么久,阿念还是个小处男,故而,说到夫妻之事,还是有些羞涩滴。

子衿姐姐安慰他道,“这也不急,你今年才十六,人都说,男子年过十六,才好,那啥的。”因阿念这么个羞涩样儿,子衿姐姐也不好太大方了。

阿念很快振奋精神,与子衿姐姐道,“待咱们第一个孩子,小名儿就叫石榴。”

子衿姐姐险给呛着,说,“这不大好吧,你难道忘了,冯姑丈的母亲,就是给石榴子呛死的。因冯老太太这死法儿稀奇,祖母这些年都是只肯喝石榴汁的。”

阿念不由笑起来,“那就叫桂圆。”也是信寓意吉祥的果品。

子衿姐姐道,“三姐姐的大师姐就叫桂圆,可势力眼了。”

阿念想了想,“那就叫枣子,枣子枣子,早生贵子。”

子衿姐姐直乐。

俩人房都没圆呢,先把孩子小名儿取出来了,说来也够奇葩的。阿念又问江氏投了什么签,听说也是个好签,道,“哎,义母是关心则乱,一大家子出门,又是跟着镖局一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出事的。这下也能放心了。”

何子衿道,“现下看着是安心了,就盼着阿仁哥早些到,舅妈这心才能放下。”

夫妻俩一个下午就在自己院里没出去。

何老娘在自己屋里寻思着,阿念这莫不是急儿子,半道不当差,跑回家生儿子了。然后,心下感慨,也就是丫头片子住娘家啊,不然,哪个婆家能容得下这样的小狐狸精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