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何恭与孙女婿阿念就添了乱买东西的毛病,头一回儿子买了点心,孙女婿买了酱牛肉,何老娘挺欢喜的,觉着孩子们体贴。可这些东西,一月买一回也就罢了,哪里能隔三差五的吃呢?虽则他们买东西没向她要钱,可过日子不是这种过法哩。
何老娘很是单独叫了儿子与孙女婿开了个会,就是说让他们节俭过日子的,同时又教导了沈氏与何子衿一番,不能给男人太多银子,会大手大脚的。
何老娘与梅二太太说起此事就颇是苦恼,“家里孩子们,真是操不完的心。我家这样的家境,哪里吃得起那八方斋的点心。孩子们还总是买,我都恼火了。遇到这么些不会过日子的,真是愁的人慌。”
梅二太太听了心口那叫一个堵的慌啊,那八方斋是帝都城有名的点心铺子了,东西做的精细,也好吃。帝都小官宦人家走亲戚时买几包八方斋的点心,就是讲究的了。梅家家计寻常,也就撑个面儿,梅二太太平日里也鲜少能吃到八方斋的点心的,自己出银子都舍不得,更遑论儿孙们了,哪个能有眼力时时孝敬她八方斋的点心呢。何老娘这般说,真不知是不是在她面前炫耀呢。梅二太太就有些酸酸的道,“这正是您老人家的福气,我倒是想吃,可惜没这孝顺儿孙,没人给我买呢。”
“这样才好,孩子们还是得学会过日子,只知道傻大方,以后才有愁的时候呢。”何老娘这回真不是有意炫耀,她是当真这样认为的。
于是,梅二太太愈发堵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替换啦啦啦啦啦~~
第294章 帝都行之二九
梅二太太不爱听何老娘臭显摆,尤其是一家不如意,另一家事事如意时,见那家子臭显摆时,当真堵心。梅二太太转移了话题,道,“这两回来,怎么没见您家姑娘呢?”因不爱听何老娘说话,这句话还是对着沈氏问的。
沈氏抱着三儿子,笑道,“这不是家里想开个铺子么,我跟母亲这里各有各的忙,也没那个闲心。两个丫头自己商量着来呢,她们这几天净忙这事儿了,今儿是出去看印的那宣传单去了。”
“唉哟,您家两位姑娘当真能干,是要开什么铺子?”
“烤鸭铺子,做些个小吃食,也赚个零用。”沈氏知道梅二太太不爱听婆婆那一套,她露出个无奈模样,道,“以前没来帝都的时候,就听人说,帝都居,大不易。原想着,难能难到哪儿去呢。可这不来不知道啊。我们一家子都是小地方来的,路上跟着镖局,先是水路坐船,下了水路改坐车,一路那个折腾啊,银子就花了不老少。待到了帝都,您看着我家这宅子敞,可这都是阿素先时置下的,就这样,省了一笔租宅子的银子,不然,光这笔一年少说也得二十两吧。”
“哪儿啊!二十两能租这样的大宅!”梅二太太果然一听沈氏诉苦就来了精神,道,“唉哟,何太太,就您这宅子,先时沈大人家没住也是租出去的,一年租金就是二百两。”
“唉哟喂!”何老娘拍着大腿感叹,“这么贵!”
“这还贵,四进大宅哩,出门就是通济大街,通济大街拐个弯就是朱雀大街了,这么好的地段儿,一年二百两是良心价了。”梅二太太看着何家婆媳,感叹道,”您家可是沾了沈大人的大光啦!”可不是么,有什么好显摆的,不就是有门好亲戚么!
何老娘不爱听梅二太太这话,道,“这宅子是我家小舅爷给我家丫头的!这也是我家丫头仁义,有这福服。”
梅二太太继续堵心了。
沈氏谦虚道,“兄弟姐妹间不就这样么,谁家好了,瞧着可帮的,帮衬一把。阿素日子瞧着宽裕,其实他四个儿子,难在以后呢。”
梅二太太立刻道,“可不是么,孩子多了有什么好,一辈子操不完的心。”
何老娘道,“不怕您不爱听,阿素家跟您家可不一样,阿素跟我家是一样的,单传好几辈了,啥都不稀罕,就稀罕孩子,还得是儿子!儿子多了,才能开枝散叶!才能百子千孙!才能光宗耀祖啊!老话都说,不孝有三,无后有大呢。”何老娘对儿子的事感触颇深,对梅二太太道,“就拿我家说吧,我多疼我家丫头啊,可家里也得有孙子才行,我媳妇这才给我生了三孙子,我一点儿不嫌多,就是生五个孙子,我勒紧裤腰带我也得养啊!就得孙子多,这日子才兴旺!”
梅二太太初时听何老娘说话还有恼怒,可听到最后不由叹气,“老太太您说的容易,五个孙子,我倒是有五个孙子,一个孙子再给你添俩重孙,这就是十个重孙了,以后吃饭都难。”
“吃饭如何会难呢!孩子们自小就得养好了,小时候学着念书,倘是念书的料就叫他一心一意的念,倘不是那块料,识得些字,就得提前打发他出去学个手艺,有个一技之常,以后再怎么无能也饿不着。”何老娘道,“难不成生一个就要养一辈子啊!孩子小时候养他是应当的,待大了就该他们养咱们老的了!难不成,养小的不算,还得给他养儿子养孙子?世上哪儿有这样的理?”
何老娘对梅二太太道,“都说您最懂道理的人,如何会这般想?就说我们丫头她爹吧,自来性子最好,外头那些营生是做不来的。一门心思念书,念到二十上,中了秀才。中秀才后,我家虽没什么营生,丫头她爹也知道给学子们做担保,这也能每年得些银两。再者,没赚钱的本事,他也知道节俭,不乱花钱。我这媳妇也会精细的过日子,我家日子便还过得。还有我家阿念,念书时一年二十四两的束脩,但每年书院考试他都是第一,书院第一奖五十两银子呢,还倒赚二十六两。这孩子也是个老实的,吃穿上从不挑剔。我家就这家境,孩子们也就是如此了。我家阿冽俊哥儿,也是自小就启蒙念书的,都是本分老实的孩子。我就不信,这样的孩子,以后能没个过日子的本领?孩子们大了,好的坏的,就得叫他们自己想法子过日子去。靠父母何时是个头呢。”
梅二太太虽心下仍有些嫉妒,也知何老娘说的在理,道,“您老人家有见识哩。只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哪。”
“这有什么难的?”何老娘都不知道梅二太太难在哪儿了,她都奇怪梅家那老一大家子人,怎么就能把日子过得这样的鳖样。
梅二太太唉声叹气的告辞了。
送走梅二太太,何老娘才与沈氏念叨道,“看这梅二太太训家里小妾训的跟小猫似的,怎么过日子上这般不精道,那么一大家子人,该找活计的找活计,该找生路的找生路,人多,该兴旺才是,怎么到她家反过成这样?”
沈氏笑,“她家也不是没钱,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算计,吃穿一路官中的,没人往上交,只知道往兜里捞钱,这如何会兴旺?反是耗干了祖宗手里那点老底儿。就拿今科春闱前烧香的那事儿吧,她家一添就是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那银子是梅家庶女的嫁妆银子,谁个会在乎?别看二太太这么唉声叹气的,她在家里管着一大家子的吃用,那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就是给她儿子捐的。那庶出的姑娘,是大房的。她家事儿多了去,这二太太,现下瞧着衣裳俭朴,私房银子肯定不少。”
何老娘却是鼎鼎的瞧不上这号人,道,“这算什么本事,不去外头算计外人的银子往家里搂,光在家算计祖宗那点儿家业!怪道她把日子过成这等狗屎样!”
沈氏道,“您以为梅二太太外头没产业?”悄与婆婆道,“梅家太爷那辈儿也颇是分了些祖产,这些年,就给这梅二太太当家当的,祖产都进她私房了。她外头也有铺面儿出租呢,只是不敢叫家里知道,只说是自己的私房。可我听阿素媳妇说,她当年陪嫁有限的点儿东西,梅二老爷不过是个员外郎,一年薪俸有限,现下梅二太太手里的,多是管家管来的。”
何老娘瞧不起梅二太太,却也好奇,“她家大太太就不说话?”
“没用。二太太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大太太是太爷的外甥女,这管内宅都是女人的事儿,梅家老太太自然是偏着二太太了。再加上梅大老爷没个功名,梅大太太在家也说不上话。”沈氏不比何老娘爱出门,却是把街坊间的那点子事儿打听了个差不离,比何老娘消息灵通百倍不止。
何老娘撇撇嘴,很不认同梅老太太这般偏心眼儿,道,“这不是让俩儿子坐下仇怨么?等以后他俩老的蹬腿儿去了,这兄弟俩就完了!还能有什么情分!”
“哪里还敢说情分?他家大老爷都为这个闹好几回了。”
何老娘直摇头,道,“真个糊涂的老婆子。”与沈氏道,“咱们阿冽俊哥儿他们,以后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别叫兄弟间生出嫌隙来。这做兄弟啊,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你看看你跟阿素,你姐姐跟咱家,虽说离的远,可一见面就觉着亲,以后孩子们之间也能有个照应。我看他们做官啊做生意的都讲究个人脉,与其在外认识去交往那些个陌生人,先把自己兄弟亲戚的交往好了,岂不比外人强?”何老娘道,“是灰就比土热,这老理,再错不了的。你看梅家吧,这梅二太太再怎么会算计,她家啊,好不到哪儿去!心不正,银子来路也不正,这样的财运,长不了。”
沈氏道,“母亲说的是。”
婆媳俩说着话,周婆子来问中午烧什么菜,何老娘道,“有什么烧什么就成,天儿热,吃清淡些,烧条鱼吧,孩子们见天的出去忙活,也累呢。”
周婆子就去忙了。
何老娘很快没空理会梅家那点子破事儿了,因为自家烤鸭铺子开张了。
定了八月初一的日子,因国孝期间,也不允许有什么音乐啥的,说到这个规定,何子衿都不知道现下帝都那些娱乐场所是不是要关门歇业一年了。反正因这规定吧,铺子开张鞭炮都没放一挂,不过,烤鸭铺子也有招,因为每天烤鸭,那味道,简直是香飘十里。
何子衿提前印了传单,这个主要是因为她舅在文化界,对于印刷业也比较熟,何子衿印了两千份传单,雇佣了街上的小子去派发,有折扣,第一天一折,第二天二折,如是累积,到第十天就不打折了。
这法子相当老套,但占便宜的心理,古今相同。
再加上何子衿这宣传到位,烤鸭铺当天就感受到了帝都人民的热情。
幸亏这铺子有严格的开铺子时间,且只供应中餐晚餐,就这样都鲜把大师傅的手腕累肿了。
阿念还特意带着同僚们去吃了一回,虽则人多,阿念提前跟子衿姐姐说了,预定下包厢,翰林诸同僚也吃的很是满足。胡文还一人赠一只烤鸭,连带着荷叶饼、甜酱、葱白丝,都给的足足的,用店里特意定制的高大上的印有蜀地烤鸭的纸袋装好,一人一份。
大家都谢了阿念一回。
阿念自然客气还礼。
烤鸭铺子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开了起来,阿念在翰林的差使也很顺利,就是有人知道他娶了菊仙姑娘之后,还八卦的问他,“菊仙姑娘还养花不?”
阿念道,“内子与那绿菊缘分已尽,已是不养了。”
烤鸭铺子这边儿忙起来,胡文见天儿的过去,亲自张罗生意。尤其眼下就到八月十五中秋节,就是平头百姓走礼,也要买二斤果子点心的什么的,走礼的节日,铺子生意也格外好。就是烤鸭铺子也烤了几样月饼,开始是客人结账时送一包尝尝,有觉着味道好的自然会回头买。
铺子这里忙活起来,这头一年的秋收也到了,入秋田里稻米收割,虽则何家是主家,但也是有一番忙碌的,与佃户分账什么的。还有,何子衿得过去瞧瞧土质,看看明年留种的花田,再有,也得留出块菜地来,明春种菜来着。反正是各处琐碎的一通忙。
再有,中秋同僚之间也要走个礼,好在翰林之间走礼也很有约束,并不会太过贵重,也就是月饼点心什么的。何家收到许多月饼,同是也送出许多月饼,何老娘还庆幸呢,“这有个吃食铺子,真省不少事儿。”何家送出去的月饼,都是自家铺子里烤的。
何恭阿念翁婿也收到翰林院给每位翰林发的中秋节礼,除了月饼,还有些火腿咸肉干果,反正是满当当的一人一篮子。除此之外,还一人有十两银子的过节银。何老娘见东西直乐,更甭提见着银子了,笑道,“真是实惠,东西也都是当吃的东西,瞧着不差,中秋省得买肉了。要不都要当官儿呢,这当官儿了,过节朝廷都会发东西发银子呢。好!好!”
沈氏对俩儿子道,“看到了吧,好生念书,待以后你们当了官儿,也是有这些节礼发的。”
阿冽道,“我们中秋没节礼,但是会有蹴鞠比赛,姐,三姐姐,你们去看吧!”
何子衿忙的,也好长时间没关心她弟了,问,“唉哟,阿冽,你还进了蹴鞠队啊!”
“那是!”阿冽道,“我在咱们县就是有名的蹴鞠好手!”
俊哥儿也说,“我哥见天儿放学还得练半个时辰的蹴鞠,回来洗脚时,那脚就跟在粪坑里刨出来似的。臭死个人!”
“知道啥!这是爷们儿的味儿!”阿冽教育俊哥儿。
俊哥儿道,“爷们儿就是臭脚味儿啊!”俊哥儿不知道是不是小名儿里有个俊字的原因,平日里就特爱干净的一小孩儿,似是有些小小洁癖。他与哥哥阿冽都住西厢,二人以前是住一间屋的,但随着俊哥儿长大,渐渐展露了自己的审美与洁癖,他再也忍受不了他哥那大咧咧的生活态度,如今家里房子宽敞,他就强烈要求自己一间。然后,每次去俊哥儿的屋子,甭看人家年纪小,那屋子收拾的,简直一丝不苟。
阿冽也十分瞧不上他弟那臭美细致劲儿,说他,“你小屁孩儿,懂个甚!”
俊哥儿白眼,跟他姐说,“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群人追着个球玩儿。”
阿冽就强烈要求家里姐姐们过去看他蹴鞠比赛,胡文就说了,“阿冽你怎么不邀请我啊!”
阿冽道,“想也知道,中秋时阿文哥你肯定最忙,就是娘跟祖母也得忙着过节啊预备什么的。这要是人人都有家里人过去给加油,就我没人去看,多没面子。你说是不,阿文哥?”
何子衿很乐意参加这活动,一口应下,“放心吧,我跟三姐姐一准儿去!”
三姑娘笑,“我带着重阳,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
何老娘道,“我那天也没什么事儿!”
阿冽十分高兴,道,“祖母,你要没事儿,你跟三姐姐她们一道去呗!我就盼着人多才有声势!”
“成!”何老娘欢喜应了,她自从给书院小学生做过讲演后,就对书院充满好感,何况孙子上的是官学哩。
何老娘还说俊哥儿,“你小时候可喜欢看你哥蹴鞠了,那时候你阿念哥在学里也会蹴鞠呢。”
俊哥儿道,“那肯定是我年少无知。”
阿冽直接握起拳头就要捶俊哥儿了,何老娘忙拦着大孙子,不叫打架,还说了,到时让俊哥儿一道去给阿冽加油。连带着何恭阿念,中秋节也放假的,都一道去看阿冽蹴鞠比赛。
待到中秋那日,阿冽一下子就在班里出了名了,主要是,他带来的啦啦队员太多了,简直是把父祖姐弟三代人带了去,除了他娘得在家照顾老三,全家都出动了。
全官学,就他家这样全家支持官学的蹴鞠运动。
何家在给蹴鞠队加油的时候也十分来劲,喊得特大声,尤其何老娘,那带着蜀地川味儿的一口帝都话,直把周围人笑倒一片。
阿冽他们的对手队有一少年,给何家这口音笑的,一下子把球顶天上去了。要知道这年头的蹴鞠跟何子衿后世的足球并不相同,这年头蹴鞠讲究除了手之外的身体部位顶球而球不落地,两队分列左右,中间立一球门,世称风流眼。在球不着地的前提下将球度过球门网中的“风流眼”为胜。
何家人真是加油有劲啊,还碰巧阿冽的队还赢了。何老娘十分欢喜,笑道,“这蹴鞠顶的可真好!”又邀请孙子蹴鞠队的成员,道,“来我们家里玩儿吧,今儿咱们胜了,该好生庆祝一二。”
蹴鞠队队长是个高瘦的俊秀少年,道,“这怎么好打扰。等下回,我们收拾好了,再去拜访。”
何老娘笑,“就是平常到同窗家去玩儿,不用这么正式,还请安啥的,无妨无妨。”
官学里都是官宦子弟,这年头官宦之家别个不说,礼数是十分讲究的,人家还是婉拒了。何老娘把孩子们都夸了一通,鼓励他们下次再努力,这才一家子回去过中秋了,待回家与沈氏道,“官学就是不一样,孩子们可有礼数了。”
沈氏给婆婆奉上茶,问,“可踢赢了。”
“赢啦!踢得可带劲儿了。”中秋的日子,天气已经开始冷了,因是看了蹴鞠回来,何老娘脸上还微微见汗,心情亦是极佳,吃口茶,润一润喉咙,何老娘笑,“特别好看,咱阿冽还进了一个球呢。”何老娘跟沈氏说宝贝孙子踢球如何如何了不得的事。
待阿冽洗去一身臭汗回来,何子衿问,“阿冽,那蹴鞠队队长叫什么名字啊?”
阿冽道,“姓褚,叫褚越。”
何老娘道,“个子长得高,白白净净的孩子,特懂礼。”
阿冽忙道,“褚大哥蹴鞠也玩儿好,他可会玩儿,我有好些招术都是他教我的。”看得出对褚氏信服又祟拜。
大家说一回阿冽的蹴鞠比赛,就到了傍晚,吃团圆宴赏月的时候。
胡文还没回家,在铺子里忙呢。三姑娘把重阳装戴的暖暖和和的抱出来,何老娘摸一把重阳身上的棉衣点点头,“嗯,挺厚实。”又笑,“咱重阳去官学也很会拍巴掌给阿冽鼓劲儿呢。”
重阳现下听得懂些大人话了,听到有人夸他,立刻又挥舞着小巴掌拍了两下,逗得大家都笑了。
胡文中秋是大家快赏完月,他方回的家。
三姑娘早令厨下预备着热水呢,见丈夫回来,忙服侍他去梳洗。胡文洗个澡才出来一家子赏月,何老娘很是心疼,直叫胡文注意身体,胡文笑,“做这吃食铺子就是这般,越是过节越是忙,有的忙才好,不过是累些。要是没的忙,才是着急呢。”
何老娘笑呵呵地,“是这个理。”
过节铺子里客人多,帝都别个不多,贵人最多,一个赛一个的脾气大,也就亏得胡文这玲珑性子,不然换个人不一定打理得过来。
这蹴鞠比赛,原以为就是官学孩子间的游戏呢。没想到,隔日上学,阿冽傍晚脸上竟带了伤回来,家里人不得问他呢。阿冽可能是到了青春期的缘故,还不肯说。
他不说,这事儿也瞒不住,俊哥儿早伶伶俐俐的把他哥出卖了,道,“是那个姚节,他也是蹴鞠好手,就是上回中秋蹴鞠比赛,说都怪咱家人口音怪,害他蹴鞠分神,这才输了比赛,跟我哥打好几回了。我哥也没输他,还有阿玄哥他们哪,咱们人多。这回是他俩单打,他鼻子被我哥打破了。我哥也挨了两拳。”
何老娘道,“唉哟,怎么还打架啊,不就蹴一破鞠么,也值当的?”
阿冽道,“什么叫蹴一破鞠啊!我早看那小子不顺眼!见天的仰着脑袋看人!我今儿是客气,不然,把他下巴敲下来,让他抬那么高!”
沈氏训他,“你给我老实点儿,叫你去官学是念书的,又不是叫你去打架的!把书念好,那鞠蹴不蹴的也无妨。”
阿冽哼哼两声,一看就是面不服心也不服,于是,被沈氏罚晚上不许吃饭。
阿冽晚上也没吃,就是夜宵吃了平日两倍。
沈氏还与丈夫抱怨一通,道,“阿冽不省心,学里那些小子们也淘气。你去说说他,这上学,得把心放念书上!”
何恭“哎”了一声,过去与儿子谈心,还没谈几句,阿冽吃饱喝足的就困了过去。
何恭笑笑,把儿子在床上放平,脱了衣裳,盖上被子,就回屋同妻子交差去了。沈氏就等着吃信儿呢,问,“如何了?”
何恭一本正经,“说知道错了,跟我认错特别的诚恳。”
“这还差不多!”沈氏同丈夫道,“阿冽俊哥儿都大了,你得多留心他们。儿子就是不比闺女省心。”
“孩子小时候谁没打过架啊。”何恭没太放在心上,就是他这样的老好人,小时候也打过架,何恭道,“慢慢懂事也就改了。行了,这也晚了,咱们睡吧。”
夫妻二人安歇不提。
何家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就像何恭说的,男孩子难免打个架啥的,却没想到第二天姚家还带着姚节过来道歉了,把何家都闹懵了。
何家有幸看到姚节下巴朝天式的道歉,脸上两块乌青,还一幅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头发也不好好梳,别人都是正正经经梳一髻,他得梳个歪的,然后,用那种“向你道歉是瞧得起你”的口吻道,“你家何冽昨儿还把我鼻子打破了,我流了半碗血!”
何家集体:这是道歉?
碍于男人们当差的当差,去铺子的去铺子。何老娘做为当家人就得出头,道,“要不,我送你碗猪血糕补补?”
姚节当下便跳脚起来,瞪圆了眼道,“我,我那是人血!”
何老娘哈哈笑,拉他坐下,笑与姚家人道,“一点子小事,哪里值当亲自过来。男孩子们,哪儿没个磕磕碰碰的啊!”
与姚节来的是姚家管事,那管事很是抱歉的模样,向何家作个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何老娘问姚节,“你怎么没去上学啊?”
姚节还是那幅欠扁样,道,“没见我这脸给你家何冽打的,我这还能去么,多丢脸啊!”
“我家阿冽嘴上也伤了,不照样去上学。”
“那是他脸皮厚。”
何老娘:真想抽这小子两巴掌。
何子衿对付小孩儿向来有一手,一面缝着手里的棉袍,一面道,“这跟脸皮厚不厚有什么关系,你不去上学,就有面子啦?别人还得以为你给我们阿冽打的起不来身哪。”
姚节皱着张猪头脸琢磨一下,可不是么,立刻跳起来,带着管事走了。走之前,还跟何家放话,“我可是道过歉了啊!”
姚节大摇大摆的走了,何老娘想了想,自家丫头片子道,“那姚小子,怎么瞅着有些缺心眼儿啊!”
何子衿笑眯眯地,“小孩子家,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呢。”
当天傍晚阿冽回家,何老娘问起阿冽那与阿冽打架的姚小子可去学里来,阿冽心情不错,“嗯,下午去了。”虽然阿冽嘴巴上也还伤着,但看到姚节脸上伤的比他更重,阿冽就很高兴了。
何老娘问,“没再跟你打架吧?”
阿冽一幅牛气哄哄的模样,“他敢么?我下回不捶掉他的牙!”
何老娘:我怎么觉着我孙子也是个缺心眼儿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PS:冬至过后,天果然就冷了~~~~~~~~大家午饭好~~~~~~~继续暴字数~~~~~~~~~~~~~~~
第295章 帝都行之三十
中秋之后又重阳,何子衿自来爱吃螃蟹,结果,这在帝都,硬是没敢怎么买。
因为,帝都的螃蟹实在太贵了。
在老家买三篓大螃蟹的钱,估计在帝都只能买半篓。
要何老娘拿出银子买螃蟹,那是绝不可能的!用何老娘的话说,“那样硬壳子东西,有啥好吃的?除了壳子就是壳子,没啥吃头,还死贵,有买那硬壳子的银子都能买头猪了!”所以,何老娘是坚决不会拿出银子买螃蟹的。
说何老娘抠吧,其实,沈氏也比何老娘大方不到哪儿去,沈氏正在哺乳期,吃不得蟹,自然也不会买。
何子衿想吃,只能自己拿私房银子买。
可她买吧,也不能只买二斤自己吃啊,正处在上有老:一堆的长辈;下有小:几个弟弟们。的阶段,还有隔壁住着舅舅外祖母一大家子,也不能只自己买不给亲戚们送些吧。
何子衿也是个精道的,由于她今年投入颇大,置地的银钱,铺子的投入,虽有些秋收时庄子的收入,但何子衿打算明年种几亩花田,这花苗也得一笔银子的预算呢。虽说刚成亲,还有成亲时压箱底的银子,以及这些年她与阿念的积蓄,可何子衿也不是那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性子。
她,她也是个节俭的人啦。
于是,何子衿也不打算像往年那般敞开了吃螃蟹了,她在铺子进螃蟹时捎带买了四篓子,比市面价便宜些,两篓给舅家,两篓自家吃。
既是吃,何子衿就不打算那种尝尝鲜的吃法,那就要吃的满足的,所以,何子衿就大手笔了一回。
何老娘见着螃蟹,也不骂自家丫头片子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她老人家眉开眼笑的,与沈氏道,“家里有这么个傻大方也挺好的,重阳节给小舅爷家的节礼,不用置办螃蟹了,正好,再往八方斋买几样点心,这就给亲家送去吧。”有个傻丫头,让她老人家省了一半的节礼银子。
何子衿早算到此处了,尽管何老娘是拿她的心意顶了节礼,她也没啥,而是道,“我不是说今儿个买螃蟹回来么?怎么点心还没买好?”
“八方斋就在朱雀街,又跑不了,万一你这螃蟹来不了,我点心不白买了?我得见着螃蟹才去买点心,把稳!”
何子衿听得直撇嘴!怎么听着像不见兔子不撒鹰似的!
何老娘让余嬷嬷拿了银子给四喜,让四喜买点心去,点心一回来,再自箱子里扯了两块料子,一并包好了,何老娘就带着一家子去了亲家那里,这就是给亲家的重阳节礼了。
沈老太太见了这两大篓螃蟹,直道,“唉哟,听阿玄他娘说,现下螃蟹贵哩,如何买这么好些!”
何老娘做大方状,“这是个时令物儿,一年不也就吃这么几回么,又不是见天儿的吃。”
沈氏接了丫环捧上的茶,先给了婆婆,自己再接了一盏,说道,“说来,这帝都别的东西比老家的贵,可纵贵些,倒也不算离了格,怎么螃蟹就这么格外的贵呢?”
江氏让丫环把螃蟹拿去厨下收着,道,“姐姐有所不知,现下帝都的贵人们都爱这一口呢,说皇后娘娘最爱食蟹了!大家跟着这风潮,略过得去的人家,谁家过重阳不买几只蟹来吃呢。”
何家人听了都点头,何子衿道,“现下母蟹好吃,公蟹还不肥呢。”
何老娘立刻给自家重阳节礼做了注释,道,“给亲家这两篓都是母蟹,蟹黄肥的流油,正是当吃的时候。”
江氏笑,“相公和阿玄都爱这口。”
何子衿笑,“在老家时也常吃,以前还会提早做了菊花醋,正配这蟹。说来离了老家,也没花做醋了,明年我种些菊花,咱们自家再做些菊花醋菊花酒,都可放着吃。”
这两样都是实用的东西,何老娘挺支持,笑道,“是这个理。”
两家人闲聊些琐事,沈老太太中午就留了亲家一家子在家吃螃蟹,何家原是要回去的,刚送来螃蟹,怎好就在亲家吃呢。沈老太太非要相留,反正男人们都不在家,也就在沈家吃的午饭。沈氏不敢食蟹,其他自沈太爷往下,都吃个够,把送给沈家的螃蟹吃的只剩下半篓了。待晚上,何家就办的螃蟹宴,请了沈家过来吃,沈素把自己收着的菊花酒拿了出来,正对节令,连阿冽阿玄都被允许一人喝了两盅。
日子过得乐乐呵呵,这一回螃蟹吃过,何子衿就不准备再在帝都吃螃蟹了,主要是,帝都蟹贵啊!
好在,官员真是各种福利啊!
没想到过重阳,翰林院还一人发了两篓,虽然是两小篓,但翁婿俩一人两篓,也就不少啦!最让何老娘眼红的是沈素啦,沈素在翰林院当差,也兼着国子监的职,还会时不时的去给官学讲课,所以,重阳节,沈素一人得了六篓螃蟹,用何老娘的话说,“比阿恭阿念加起来都能干!”
何子衿替她爹与阿念说话,道,“我舅在朝廷当差多年了,自然得的多。我爹跟阿念才刚当差,得这些已是不错了。”亏得她爹跟阿念都不是心窄的人,不然,给何老娘打击的也能打击出个心理扭曲来。
何老娘想想,倒也是这个理,不过还是叮嘱何恭阿念翁婿,“你们都还年轻,要是有什么别的衙门兼职的事儿,你们也去,别嫌累。这刚当差都这样,得有眼力。”
二人哭笑不得的应了。
不过,何家还是得了六篓螃蟹,因为,何洛带着他得的螃蟹过来了,他虽租好了房子,可一人过节无趣,索性带着螃蟹过来,同何家一道过节。
何老娘呵呵笑,“中秋叫你,你不来。这过节,就得热热闹闹的才好!”
何洛含笑称是,叫人把螃蟹送到厨下。
中秋节是何沈两家分开过的,到重阳节,两家早合在一处吃过好几遭螃蟹了,待到了正日子,沈素干脆就带着父母妻儿过来,两家一起过,偏巧这日还是重阳小哥儿的生辰,就更添了一层热闹。
何老娘很是高兴,别看何老娘平日里最是个精打细算抠门儿的,但用何老娘的话说,该热闹的日子没人也不像样。人多,吃酒说话才热闹喜庆,男人女人各分了席面儿,大家在一处儿,吃酒剥蟹十分欢乐。
正在吃蟹的时候,何洛一家子人就找来了。
何洛的父母、祖父母,都来了,大家又是一翻惊喜热络,别个不说,先洗漱了,直接坐下吃酒吧。
何洛祖母刘氏带着儿媳妇孙氏、孙女何欢欢都在女席这边儿说话,男人们自去吃酒。
何洛过来给祖母母亲安箸,刘氏道,“你自去你祖父他们那边儿,我跟你娘这里无事,你恭大叔他们这里也不是外处。”
何老娘也说何洛,“你去吧。”
何子衿笑,“刘祖母都是刚到帝都,我叫周婆子送碗粥来,先吃些易克化的,再吃螃蟹。”
何洛也就过去父祖那边儿了。
刘氏与何老娘以往在老家时关系就好,这回彼此见了,都十分欢喜,先叙过离情,刘氏笑道,“阿洛上次回家就说让我们都来帝都,我总想着,咱们都来了,开销怕供不起。阿洛非要我们过来,可一大家子在老家,田地啊铺子什么的也得交待好了才好动身,故此,秋收完了,把家里交待清楚了,这才过来。”
何老娘安慰刘氏道,“老嫂子想多了,咱们现下再难,能难过阿素当年么。现下啊,日子都好过了。阿素当年能熬过来,阿洛也不差的!何况,当官有俸禄,咱们又不是那等大手大脚的人家。要我说,你们该来啊!我以往也是担心在帝都不好过活,不想来,可来了才知道,见大世面哪!”
刘氏笑道,“是啊!不来帝都,都不能相信世间有这样阔气的地方。还没进帝都城门呢,我见了那城楼就移不开眼,妹子,你说,咱要不是眼见,要是只听人说,我都不能信世上怎么有这么壮伟的城楼。”
“可不是么!”何老娘一拍大腿,道,“我头一次来也是如此,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何老娘又问,“那朱雀街,老嫂子你走了没?宽敞吧!”
“走了。亏得是跟着镖局一道过来的,不然,那么宽的路,都不晓得靠哪边儿。”刘氏是个温和的性子,就是说着惊叹的话,也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
一时,翠儿端来两碗热粥,怕刘氏婆媳初来帝都不适应,先吃些粥,垫一垫胃,再用酒菜不迟。大家说着话,都是极欢喜的。何老娘就是不停说着帝都的热闹繁华,何子衿笑,“刘祖母和大娘都尝尝,这螃蟹是重阳节衙门发的,里头就有阿洛哥拿来的。”
孙氏不愧是小县令家出身,也勉强算官宦人家了,对此并不以为稀奇,笑道,“要不说要科举做官呢,也就是做了官,逢年过节的都有东西发。倘是别个行当,鲜有这样的好处。”
何老娘深以为然,道,“中秋还发了月饼和一个月的俸银,这还是孩子们刚入翰林的缘故,以后把资历熬上去,更得发得多。”
刘氏笑,“这已是想都不敢想的了。”
孙氏给婆婆剥了一壳子蟹肉,蟹黄性寒,不敢给婆婆吃。何老娘道,“可惜你们当初没跟阿洛一道来帝都春闱,那春闱后,进士夸街的场面,老嫂子你们没瞧见,风光啊!真是风光!一辈子有这么一遭风光,那也没白活!”
孙氏笑,“进士夸街的事儿还真没见过,不过,以前倒是听我爹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