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娘道,“花儿有啥用,又不能吃喝。”

三姑娘笑,“花儿怎么不能吃了,拿玫瑰来说,花苞时烘干了做花草茶,开花时也能做玫瑰卤子。再者,上等胭脂都是要鲜花儿来做的。余者再有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可我想着,妹妹做事,素有章法的。”

何老娘想了想,“那这次叫丫头把花儿种家里田地上去。”

三姑娘一笑,正待说话,就见翠儿提着食盒进来,何老娘问,“这是什么?”

翠儿道,“是大姑娘买的羊肉包子,叫店家送来的。大奶奶叫我把包子腾出来搁厨下,食盒还得还与店家,人家在外头等着呢。”

何老娘开始抚胸顺气,一时,又有炸油条的送了二斤油条八个马蹄烧饼带一罐子热腾腾有豆腐脑儿来,何老娘想退货都不成,那败家丫头早把钱付了。于是,心肝儿肉疼了一早上的何老娘给吃撑了,午饭也没吃,何恭道,“母亲不适,儿子还是请张大夫来瞧瞧。”

早点还不知花了多少钱呢,何老娘哪里还容儿子去花钱请大夫,她老人家一挥手,“没事,你去吧,叫你那败家丫头少乱花钱,我还死不了呢!别在我耳朵边儿说话,嗡嗡嗡,嗡嗡嗡的,烦的慌。”

何恭回了房,沈氏与他道,“我刚问了嬷嬷,早上母亲觉着那羊肉包子合口,多吃了两个,想是这会儿还不饿呢,我叫嬷嬷拿了山楂消食丸给母亲吃了,看晚上如何吧,倘晚上觉着好了,便无妨。倘晚上还是没胃口,就去请张大夫来瞧瞧。”撑着也不是小事儿啊。

“这也好。”何恭道,“母亲既喜欢吃羊肉包子,隔三差五的买些来就是。”

沈氏笑,“你可别这样说,也就子衿去买,子衿不怕她祖母絮叨。要是换个别人,你试试。”她倒不是舍不得给婆婆买羊肉包子,是受不了婆婆那张嘴。别做了好事,还赚来顿骂。再说,儿媳妇能与孙女一样么。这东西是孙女买的,做祖母的絮叨几日还得说孙女孝顺。倘是儿媳妇自做主张的花钱去买,那就是败家了。

何恭道,“那以后我去买。”

“行!”沈氏表示了支持。

何恭又道,“丫头这是在朝云观吃午饭了不成?”

“走的时候就说了,中午在外头吃。”沈氏不自觉的摸摸肚子,说闺女,“幸而是个丫头,倘是个小子,不知怎么淘气呢。”

何恭看自家丫头是千好万好,笑,“女孩儿家,还是活泼些讨人喜欢。”

两人说些话,一道歇了午觉。

待得下午,却是陈二奶奶过来说话儿。何老娘刚舒坦了些,略说了几句话就打发陈二奶奶到沈氏屋儿里来了。

陈二奶奶刚知道沈氏有了身孕,先是一番恭喜,笑道,“如今家里事忙,我不常过来,也不知弟妹竟有这样的大喜事。”

沈氏笑,“都这个年岁了,忽然又有了身子,我自个儿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快别说这话,我生二妞她弟弟时不比你年岁大。”陈二奶奶笑一笑,嘴又一撇,道,“说来我们家里大少奶奶也有了身子呢。”

沈氏哪里会将陈志当回事儿,陈二奶奶一说,她一听罢了,笑,“前些天尽忙着孩子们考书院的事儿了,也不知这事,可是得给阿志道喜了。”

天儿并不热,陈二奶奶却是烦躁的挥了几下团扇,眉间郁色难掩,道,“甭提这个。太太早说过来找姑妈说话儿呢,因我们家里乱糟糟的,太太哪里还有串门子的心思。”接着,不必沈氏问,陈二奶奶便絮叨起来,“真真是出身的姑娘,规矩大的了不得。阿志屋儿里的几个大丫头都给打发了,连带着大妞,给她一顿霹头盖脸骂的险上了吊。”

骂陈大妞啥的,沈氏心下也是痛快滴,只是,她做长辈的不好表现出来,还道,“这不能吧。”

翠儿端来茶,陈二奶奶接了,先赞,“好香的茶!”

“山上道长制的野茶,子衿得了两罐子。她不常吃茶,给了她爹一罐,太太屋里放了一罐。”沈氏笑,“嫂子要喜欢,剩下的只管拿去。”

“可别,这是子衿的孝心。我家里也有茶吃呢。”说了一回茶,陈二奶奶继续说陈家大少奶奶的事,“大妞也算是厉害的,那个脾气,只有她气人,没有人气她的。如今也遇着克星了,你是不知道,把大妞骂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是都说书香出身闺秀温柔和气么,便是我这寻常小户出身的,也没有大少奶奶嘴里的话厉害。”

陈二奶奶能说陈大少奶奶的不是,沈氏却是不会说的,她道,“这也是一物降一物吧。”

陈二奶奶叹口气,“我只可惜阿志,怎么命里阖该遇着母老虎呢。”

沈氏听了陈二奶奶一番抱怨,陈二奶奶絮叨了半日,走的时侯神色舒缓许多。

何恭一时自书房过来,道,“二表嫂这是怎么了,我在书房关着门都能听着她那满肚子怨气。”

沈氏笑,“阿志媳妇太厉害,怕是夺了她的锋头,无人可诉,来咱家抱怨一回,兴许心里能痛快些吧。”

“不必理这些事。”尤其妻子有了身孕,何恭问,“可觉着累了,要不要去躺会儿。”

“光坐着了,哪里就累了。”沈氏生得袅娜些,其实平日里颇注意保养,此次有了身孕,也只是口味儿上有些变化,余者并无大碍。何况如今闺女渐大了,家里的事有婆婆与闺女看着,沈氏更能安下心养胎。她道,“你拿那梅子来给我吃一个。”

何恭见着这梅子嘴里便流酸水儿,递了一个给妻子搁嘴里,道,“你怀着阿冽时,也没这样喜酸。”沈氏道,“这回不知为何,只觉着酸的才有味儿。”

何恭笑,“我是怕你不留神把牙给酸倒了。”

到傍晚时,何子衿一行才背着一篓野桑椹,拎着四条巴掌大的小鲫鱼回来。

何子衿换了衣裳方到何老娘屋里说话,沈氏何恭也过去了,就听何子衿道,“我可是算长了见识,书院建的很是不错,有上课的屋子,还有住宿的屋子,先生们的小院子,连带烧水做饭的食堂,都弄得极是清爽。”

何老娘道,“你们还去书院了?”

何子衿接了余嬷嬷递来的玫瑰花茶,道,“寻常人可不让进,是道长带我们进去的。中午就在朝云观吃的,摘了桑椹又钓了鱼,就回来了。”

何老娘又问,“早上花了多少钱?”

何子衿哈哈笑,“就是祖母你那天给我的银子啊。”

“不存财的死丫头。”何老娘嘟嘟囔囔,“那天还说攒着呢,转眼便花个精光,你这样儿的,以后可怎么过得日子哟。”真是愁死了。

“我还不是看祖母喜欢吃羊肉包子才叫店家送来的,行啦,又不是天天吃,好容易吃一回。我可是一片孝心。”何子衿见余嬷嬷端了洗好的桑椹进来,接来先捧到何老娘跟前献回殷勤,道,“尝尝这桑椹,酸甜酸甜的。”

何老娘拿了一个吃,还道,“以后可不能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了。”

何子衿笑,“你是不是又去翻我私房啦?”何老娘现在倒是每月给三姑娘两百钱自己收着,当然,这是因为三姑娘工钱统统上交的缘故。何子衿自己颇有些小私房,何老娘气她时不时的乱用钱,一直打算没收。偏生何子衿藏东西很有一手儿,何老娘以自己多年藏东西的经验竟找不着,颇为郁闷。何老娘哼哼唧唧,“当我稀罕呢!”

何子衿嘿嘿奸笑,“我藏的地方,不要说祖母,神仙也找不着!”

何老娘暗道,这死丫头,真是成了精!

一时翠儿接了三姑娘回家,阖家一道吃了桑椹,剩下的何子衿也淘洗干净了,打算明天做成桑椹膏来着。倒是何老娘,中午净饿了一顿,总算把早上的羊肉包子消化下去了,晚上也没敢多吃,只喝了一碗米汤便罢。

第148章 就是这样的一人吧

何家一团和乐,陈家也没啥不和乐的。陈二奶奶回家说了沈氏有孕的话,陈姑妈亦是欢喜,双手合什直念佛,道,“真是苍天保佑,倘再能得一子,家里就越发兴旺了。”又与陈二奶奶道,“把上好的燕窝备一些,明儿个我去瞧瞧你姑妈。”

陈二奶奶笑,“左右我在家没事,我陪着母亲过去。”

陈姑妈笑,“这也好。”

陈姑妈去寻何老娘说话儿,又是说沈氏有孕之喜,这正说到何老娘的心坎儿上,便将往日闲隙暂抛开了,笑,“不要说咱们,子衿她娘也没想到哪。”

“是啊,这样一算,阿冽都八岁了。”陈姑妈笑嗔,“妹妹也是,有了喜事,也不打发人过去与我说一声。要不是老二媳妇说,我还不知道呢。”

何老娘还真没打算去跟陈家说,不过,她人不笨,偶尔也机灵的很,道,“早想与姐姐说,只是还没到三个月。子衿她娘年岁也大了,凡事小心些不为过,我就暂没往外说。”

陈姑妈笑,“正好我带了些燕窝来,这东西最是滋补,每天早上炖了吃一碗,于大人于孩子都好。”

何老娘是没钱买这贵东西,关系到宝贝孙子,她也不推辞,笑道,“又让姐姐破费了。”

“哪里的话,咱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要是以后恭儿媳妇能多给咱家生几个小子,不要说每天一碗燕窝,就是每天一锅,我也只有高兴的呀。”陈姑妈实在是替娘家高兴,四五代人都是单传,陈姑妈不愧与何老娘是姑嫂,拉着何老娘的手叹道,“当初咱娘活着时,就说妹妹旺家。如今看来,咱娘的话再不能错的。要是弟弟还活着,看到如今,不知该多高兴呢。”说着不禁滴下泪来。

何老娘叹,“我早给阿恭他爹上了香,跟他说了家里的事。”

陈姑妈拭泪笑道,“是啊,兴许就是弟弟在九泉下保佑着阿恭呢。”

“他要有那本领,多活两年比啥不好。”想到嫁个短命鬼,何老娘就郁闷,死鬼自个儿去地府乐了,倒显着倒跟她克夫似的。

何老娘道,“我听说阿志他媳妇也有了身子,按理该过去瞧瞧她,只是姐姐也知道我这家里,子衿她娘不敢动弹,子衿又小,我一时半会儿的倒抽不开身。”还因着当初陈大奶奶的事,何老娘自是不乐意去的。

“她一个小辈,过不过去的有什么。”陈姑妈道,“我每想到那败家媳妇,心里都觉着对不住妹妹。”

“算了,都过去了。”何老娘也不想再说这些事,反正陈大奶奶都去念经了,何老娘难免也要问一句,“阿志这成亲也有小半年了,他媳妇可好?”

陈姑妈道,“亏得娶了这么个媳妇,阿志也听她规劝,现今在家发奋念书呢。就是大妞,也不必我操心了,阿志媳妇就能收拾得住她。”

便是对陈志有些成见,何老娘仍是道,“这就好。有这么个人管着,长房的事也就不必姐姐操心了。”

“是啊。”陈姑妈对许冷梅是极其满意的,许冷梅自成亲就日日往陈姑妈面前立规矩,话虽不多,人却也懂礼。尤其陈志私下与许冷梅说过陈大奶奶的事,陈志的意思是,看许冷梅能不能在祖母面前替亲娘求个情。许冷梅是这样同陈志说的,“我一个孙媳妇的面子,再怎么也比不上亲孙子大。爷跟我说句实话,您可在祖母面前替母亲求过情了?”

陈志自然是早为亲娘求过情的,只是没求到什么情面。

见陈志点头,许冷梅道,“爷别嫌我说话直,您常在外头走动的人,什么事不知道呢。您现今是秀才,情面自然是小的。倘哪天您考了举人、进士,为官做宰的,到时情面自然就大了。您说一句话,家里人自然要听的。”

要说人心势利的道理,陈志以往可能还真不明白。但自从他亲娘被关,家里换了陈二奶奶掌家,便是大房的份例并无克扣,许多事情也不同了。自己的亲妹妹的亲事尚无着落,二妞便已与胡家换了庚贴,择吉日就要定亲了。这些事,真正自己亲身经历了,方能有所感触。

故此,许冷梅直言直语,陈志一时也没说话,道,“那你看顾着大妞些。”

许冷梅道,“不要说小姑子,就是禅院的事,您也不必担心,有我呢。我虽不能为母亲求情,可也不会让下人苛待母亲半点儿。”

陈志便去念书了。

许冷梅先稳住陈志,才抽出手来“教导”陈大妞。而且,许冷梅在“教导”陈大妞前也是跟陈志通过气的,许冷梅道,“妹妹这样,再不能学个乖,婆家怎么办?这一耽误可就是一辈子了。”倘家里真拿着陈大妞当回事,便不会先定下陈二妞的亲事了。陈家孙女不少,多陈大妞一个不多,少陈大妞一个不少的。

陈志唉声叹气,“我也不是没劝过她,奈何就这么一根筋,可怎生是好?”

许冷梅道,“我倒有个法子,就是担心爷舍不得。”

“你说便是了。”

“唱戏的还有黑脸白脸一说呢,妹妹觉不出爷的好,是因为爷一直待她这样好。”许冷梅道,“不如我去唱个黑脸,待我把她得罪一回,爷再去哄她一哄,妹妹便能觉出爷的好儿了。兴许就能听进些道理去呢。”

陈志一时哑口…

许冷梅道,“只怕爷误会我。”

“我怎会误会你,我是担心家里别人挑你的不是。”新婚燕尔,何况陈志是个多情人。

许冷梅心下暗叹,道,“只要爷知我的心,咱们夫妻齐心的能把妹妹教导好了,我就是给人挑些不是怕什么?我做嫂子的,说来年岁还比妹妹小一岁,妹妹一年大似一年,再耽搁下去,哪里耽搁的起。”许冷梅想的很清楚,陈大妞这等小姑子,这样的性情,连学个乖都不会,能嫁谁家去?可陈大妞不嫁,日日寻是生非的,许冷梅也忍不了她几日的。

许冷梅先与陈志打好招呼,又私下同陈姑妈提了一句,然后,在某一次陈大妞又寻她不是时就爆发了,一骂陈大妞自己不争气,连个婆家都寻不着,没人要的老姑娘;二骂陈大妞人见人厌鬼见鬼嫌,活着也是浪费米粮;三骂陈大妞就是个窝里横,没能为!甭看许冷梅还小陈大妞一岁,陈大妞儿刻薄,她刻薄起来比陈大妞加个更字。许冷梅直把陈大妞骂的要上吊,这是真有其事,并非陈二奶奶夸张。

陈大妞寻死觅活,许冷梅给她□□、匕首、白绫,让丫环守着门,随她去死!

结果,陈大妞硬是没舍得死。

陈大妞就这么便给许冷梅降伏住了,许冷梅先用暴力制住陈大妞,接着偶尔给她几个好脸,陈大妞竟觉着嫂子是个好人了。

陈志陈姑妈一道念佛。

许冷梅还得教陈大妞收拾了性情,又求陈姑妈给陈大妞寻门妥当亲事。

陈大妞眼红陈二妞的亲事,许冷梅说她,“没错,这的确原是你的,可你自己不争气,怪不得别人。”陈大妞也不敢言语,再一红眼圈儿,许冷梅更十万个看她不上,便道,“看这哭哭啼啼的德行,窝囊又没用,你能哭出个什么来。”

陈大妞自认琴棋书画都通,必要寻个好夫家,许冷梅道,“窑子里的婊\姐儿们琴棋书画更好!”便不理会她了,只要陈大妞安安分分的不寻她的麻烦,管她是嫁阿猫还是嫁阿狗呢。就是老在家里一辈子,安分了,也不过是多口饭吃的事儿,陈家又不是养不起。

许冷梅自己过舒坦了,又有了身孕,一味保养身子,越发不管陈大妞的亲事,只凭陈姑妈做主。陈大妞终于给冷酷的现实教了个乖,凭家里给定了丰宁县一户姓姜的人家。

姜家也是殷实人家,说来还是胡家三奶奶的娘家。不过,胡家三奶奶的亲爹并不在丰宁县,而是在帝都大理寺任职,老家是丰宁县的。家族中有在帝都做官大老爷,姜家的日子自然也是不差的。许冷梅再教陈大妞个乖,“我嫁过来有日子短,现在又有了身子,你的嫁妆,定不是我来料理。你多去往祖母跟前尽尽孝,家里委屈不到你。”

陈大妞老实的去了。

陈姑妈自然对许冷梅另眼相待。

至于许冷梅,脑子不清楚的婆婆在禅院念佛出不来,惹人厌的小姑子马上就要嫁人了,丈夫虽然不算聪明,胜在肯听话,她只需讨得太婆婆陈姑妈的喜欢,日子便过的悠哉悠哉。

至于其他人的挑衅,譬如在她打发陈志屋里的丫环时,陈二奶奶那话,“唉哟,侄媳妇现在毕竟不方便,我还以为侄媳妇要留下她们服侍阿志呢。侄媳妇可是书香人家,大家闺秀。”

许冷梅淡淡道,“哦,二婶是要给屋里丫头开脸服侍二叔,还是想借以教导我来教导二妹妹呢。”一句话便将陈二奶奶给干掉了。

当然,许冷梅婚后战斗力惊人,在婆家都过得舒坦,更不必说回娘家时了…用长嫂史氏的话说,我们这做嫂子的,本也不值得姑奶奶正眼瞧一瞧。

其实,便是有一次何子衿伴着沈氏去酱菜铺子,偶然遇着许冷梅,许冷梅只略说了两句话,也没正眼看她们,便带着丫环走了。

何子衿道,“她怎么这样儿啊。”那是什么眼神儿啊,轻视写脸上了,跟上次去宁家碰壁时遇着接待她的婆子那脸色,一样一样滴。

沈氏不以为然,“以往我随你爹去许家时就这样。说笨吧,她可不笨。只是眼里太分得清高下了,比她家强的,便是笑脸迎人,略不如她家的,就是个敷衍样子。”

沈氏悄与何子衿道,“阿洛没应这门亲事,算是走了运。”

反正,许冷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第149章 薨

阿念阿冽开学前,史太太带着儿子闺女过来说话儿,她儿子史峰也考上书院了,与阿念一样,都是乙班。先恭喜了沈氏再怀麟儿,史太太颇是赞了回阿念,道,“这么小的孩子,比我家峰哥儿还小好几岁呢,念书这般出众。”这孩子,相貌生的也好。

阿念谦道,“我在乙班排名一般,远不比阿峰哥,不过是运道好些罢了。”

沈氏道,“这考试啊,还真是得看几分运道,我们族中七婶子家的孙子,平日里念书可是不错。结果硬是没考中,听那孩子说,考试时太紧张,浑身冒冷汗,连考卷上的字都看不清了,考出来就哭了。”

阿冽笑,“要说运道还是我最好,差一点儿就落榜了。”

沈氏笑嗔,“还说呢。”

史太太笑,“连我们老爷都说阿冽运道好。如今就要一起上学了,我带阿峰过来,以后就是同窗了,彼此认识认识,以后也要彼此照应才好。”

史峰阿念阿冽都应了。

史峰的性子倒不像其母这般爱说爱笑,这是个斯文少年,他年纪较何子衿还大两岁,今年十四了。

史太太与沈氏聊天,阿念阿冽请史峰去东厢说话儿,何子衿则请福姐儿去了她的屋子。福姐儿见是往后院儿走,笑,“姐姐搬屋子了?”

何子衿点头,“小时候住耳房,这会儿东西多了,就搬祖母这边儿来了。”何子衿在何老娘这里占了两间屋子,何老娘住的正房是三正两耳的,何老娘自己住东边儿那间正房,余嬷嬷在东耳房,何子衿住的便是西边儿正房与西耳房。西耳房被她收拾成小书房,还有她现在爱上了用蒲苇草编东西,这也是她的制作间。

小女孩儿间,彼此无非说些衣裳首饰吃食的话,尤其福姐儿也爱做点心蜜饯之类,两人在这上头简直是知音。故而,说起话来,更是投机。

大人们的交谈内容则另是一回事了,沈氏在跟史太太打听买人的事儿,“去年我就有这个想头儿了,我家里人也够使,只是如今孩子们都渐大了,我就想着买几个老实的慢慢调理,以后孩子们总用得着。”当年她出嫁时娘家条件很一般,为充门面,娘家还给她买了个小丫环翠儿。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男孩子暂且不说,闺女以后成亲嫁人,总得有个陪嫁丫头才成。就是三姑娘,沈氏也想给她买一个小丫环以后做陪嫁,主要是三姑娘现在是有事业的人了,有个丫环服侍,也好专心事业啥的。

沈氏这样一说,史太太笑,“是这个理,不论是丫环还是小厮,你要是不急,不要买年岁太大的,十来岁的就好,慢慢儿调理着,长大了忠心。咱们县张牙婆就是个实在人,我买人都是从她那儿买的,她那儿的人来历清楚,买来也放心。不然,这一行的猫腻太多,倘真买个拐来的骗来的,以后翻不出来还好,倘万一翻出来,晦气的事儿多着呢。”

沈氏笑,“亏得姐姐指点我,要不我断不知这里头的事儿的。”

“这有啥。你问问别人一样能知道。”史太太笑着说起趣闻,“你听说赵家的事没有?”

“我倒是听说咱们县新开的碧水楼就是他家的本钱。”沈氏道,“不是说他家出了个娘娘么。”

“是啊,也不知怎么他家竟有这样的造化,说是赵姑娘在宫里是五品的才人了。咱们县太爷才七品官儿哩。”史太太满是羡慕,“你说说,怎么人家姑娘这般富贵命哩!”

沈氏附和一句,“这兴许是人家造化,该应着娘娘命呢。”

“是啊,兴许赵家这祖坟埋的好,要不怎么就冒了青烟儿了呢。”史太太道。沈氏笑,“唉,这种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一进宫,别的不说,以后爹娘是见不着的。咱们都是有闺女的,要我说,当娘的人,哪怕再富贵,也舍不得。”

史太太对这个是不知道的,问沈氏,“难不成入宫就不许爷娘老子去探望了?”

沈氏已被何子衿普及过后宫知识,这会儿倒正可拿出来与史太太说,沈氏道,“我听子衿说,后宫里除了皇后,还有四妃,就是贵妃、德妃、淑妃、贤妃,这四位妃子娘娘都是正一品。接着是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这九位是正二品。婕妤有九个,是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还有正六品的宝林二十七人,正七品的御女二十七人,正八品的采女二十七人。这是计名的娘娘们,那些不计名的宫女,更是海了去。”

史太太咂舌,“我的乖乖,原来皇帝老子这么多娘娘啊。”这样一想,赵才人也不算多突出啊,上头还有好几十比她官儿大的娘娘们呢。

“是啊。”沈氏道,“更别提入宫看闺女的事儿,听说除非是品级高的娘娘们才能宣召家人。进宫一趟规矩更多的了不得。”

史太太惊叹了一回,又道,“子衿真不愧是念过书的孩子呀,懂得可真不少,就是有见识。”

“她也不过是以前跟女先生学的。”说来沈氏还真是挺感谢当初闺女能去陈家念的那两年书呢。

史太太自何家告辞后,越想越觉着何子衿出挑儿,准备端午时让儿子带些粽子过去走动一二。当然,现在两个孩子年纪都小,儿子也要专心课业,不能分心,史太太打的是潜移默化的主意,总要让小儿女的先熟悉起来,以后彼此觉着合适,再提这事儿比较好。

沈氏并不知史太太瞧中了她闺女,她在寻思着买小丫环的事,自然要先同何老娘商量的,理由便是孩子都大了,身边该有个贴身的来服侍。何老娘心疼钱,道,“这会儿倒也不急,家里人手够使了。”

沈氏笑,“我想着,年岁大的要贵些,不如先买两个小丫环,十来岁的那种,一则便宜,二则可以让她们姐妹慢慢带在身边学着调理,彼此主仆相处久了,情分也深些。”

何老娘心下为难,便与沈氏说了,道,“眼瞅着阿念阿冽就要上学,学费这一笔就要三十两,孩子们上学,书本笔墨也要预备,前儿又叫老福头儿看着买了几亩地,我这儿就有五十两,到夏收前的家用都在里头了。”

沈氏笑,“母亲放心,买人的事我来安排。”

何老娘便不多说什么了,道,“那你先垫上这一笔,等夏收后,我再把银子给你。”

沈氏笑,“都是为了家里,这钱就让我出吧。只是买人时,得劳母亲帮着掌一掌眼了。”

何老娘笑呵呵地,“成!”这媳妇,实在是越来越合心啦~

因端午事多,沈氏便将买人的事往后移了移,倒是冯家,又打发了个族人来碧水县,好巧不巧的将何家隔壁的房子买了下来。何涵家自搬走后,这房子便空了,自从何涵离家出走,听说何念与军中的生意也断了,又重新做回杂货铺的小生意,倒不知他家要卖房子。

沈氏都说,“倘知他家要卖房子,咱家说什么也得买下来。”她肚子里这个虽还没生,可怎么都觉着跟怀何冽时感觉相仿,倘是个儿子,以后两个儿子分家,房子啥的也该提前预备…不得不说,沈氏算计的实在长远。

何老娘笑,“这也不急,好房子多的是。”自从沈氏说买丫环的钱她私房来出后,何老娘是瞧沈氏越发顺眼啦。

“也是。”沈氏笑,她也只是一说罢了,冯家是亲家,住的近了,一样方便来往。

婆媳两个坐廊下说着话儿,余嬷嬷何子衿翠儿三个坐在瓜架下的阴凉里包端午的粽子。何家的粽子简单,一样咸一样甜,一样酱肉粽,一样红枣粽。

待包好了,亲戚家都要送一送的,故而足拌了两大盆的馅料。

夏风徐徐,瓜蔓藤叶簌簌作响。何子衿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也是有房有地的小地主一个了。端午节可以跟家人一道亲手包粽子,而不是匆匆忙忙去超市买几个速冻粽子应景儿。

先把送人的包出来,一份份分好,阿念阿冽两个跑腿送去,朝云观路远,就要由小福子跑一趟了。唯贤姑太太,朝云观,薛先生,薛千针,李大娘,福姐儿那里,各多两小罐玫瑰酱。

何老娘瞧着粽子眼馋,先让周婆子煮俩尝尝,周婆子现在也讲究了,知道甜咸两种粽子分两个锅煮。何老娘爱吃甜也爱吃肉,吃个酱肉粽再吃个红枣粽,忍不住自夸道,“咱家的酱肉和枣子,整个碧水县也数得着的,我吃着这粽子,比集市上卖的味儿还好。”儿媳妇是开酱菜铺子的,酱肉都是自家腌的,家里的枣树上百年啦,结的枣子也是有名的甜啊。

粽子小,沈氏到也一样尝了一个,笑,“我吃着也不错。”

何老娘又剥个酱肉粽,道,“就是这粽子包的忒小了些。”说何子衿,“定是你的主意,包大些,实惠。”

何子衿道,“包那傻大个儿的粽子做甚,吃一个就得塞着。包小些,多吃两个也无妨,煮的时候还好熟。”

正说着话儿,史峰过来送粽子,何老娘笑着招呼,“你也尝尝我家里包的粽子,刚煮出来的。”

何老娘实在热情,史峰少年虽是最要面子的年纪,婉拒不过就吃了两个,又赞味儿好。沈氏瞧着史峰也笑眯眯的,“家里自己包的,不比外头卖的讲究,好在用料实惠。阿念阿冽也去你家了,兴许你们是错开了路没遇着。”又问史太太好。

史峰都答了,他节下也要跟着父兄走礼,略说几句,便起身告辞了。何老娘辈份高,沈氏有身子不好动弹,余嬷嬷送了史峰出去。

家里丫头们都还没着落,何老娘就格外留心年纪相仿的少年们,史峰斯斯文文的,家里日子也好,何老娘瞧他挺顺眼。何家中午便吃的史家送来的芙蓉楼特卖的端午粽,沈氏叫翠儿送了四个给三姑娘。主要是芙蓉楼的东西贵重讲究,倘不是有人送,自家是舍不得买的。

何家亲戚朋友的送粽子,自然也是有回礼的,或是瓜果,或是点心,或者也是粽子,故此,除了芙蓉楼的粽子,何家还吃到了碧水楼的粽子。

反正,都挺好吃的。

除了吃粽子,端午节那一日还要系上长命缕,喝雄黄酒,县里虽然没龙舟看,也有狮鼓队。绣坊里也放假一日,何子衿三姑娘都打扮好,阿念阿冽也都换了新衫,准备去街上逛逛。何老娘尤其叮嘱,“看好了子衿,外头人多,小心拐子。”尤其何子衿以前有险被拐的经历,但有这种热闹事儿,何老娘就很不放心。可也不能不叫丫头们出门,唉~

何子衿道,“祖母就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哪里还会被拐。”

沈氏道,“小心无大错。”

阿念道,“祖母和姑姑只管放心,我肯定会牢牢跟着子衿姐姐的。”三姑娘亦笑,“不往人多的地方去,逛一圈就回来。”

何恭道,“小福子看着些。”若不是孩子们都大些,再不能放心这种热闹时候出门的。

小福子连忙应了。

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出门,不过小半个时辰,便都回来了。何老娘忙问,“怎么了?”

阿冽嘴快,道,“外头说皇后娘娘死了,锣鼓不让敲了,连市集也驱散了,狮鼓队都跑了,街上乱糟糟的,我们就回来了。”

家里人给这消息吓一跳,何老娘惊的两眼都瞪圆了,“皇后娘娘死啦!”那表情那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老人家跟皇后娘娘有啥了不得的关系呢!其实何家祖上连个进士都没出过,跟达官显贵没半点缘法。她老人家只是想表示下惊讶罢了!

何恭纠正,“皇后可不能说死,得说薨。”

何老娘道,“还不一个意思。”

何恭道,“说死是大不敬。”

何老娘道,“薨,薨。”她老人家忽又异想天开,“你们说,皇后娘娘这一薨,赵家娘娘会不会给扶正做了皇后啊?”

何恭道,“娘,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根本不搭。这是皇帝家的事,跟咱们小老百姓没啥关系,就是操心,也是赵家操心。”

“这倒是。”何老娘巴嗒下嘴,咽下了皇后娘娘死了的消息。

何恭是念书人,知道些礼制,道,“一会儿把新鲜衣裳都换一换,咱们这小县其实不大讲究。可既然知道,还是注意些。”守制之类的事,多是对有官有爵的人家而言,可端午都不让庆祝了,看来是要官异一体守制。

果然,不一时街上就有衙役念圣旨公告,一月内不准嫁娶、鼓乐,反正,喜庆的事儿一件都不许办。

因皇后娘娘去逝,碧水书院的入学仪式也办得低调许多。

第150章 胡文

阿念阿冽正式入学后,没多少时间,冯凝也带着几个小学生搬了过来,就住隔壁,方便的了不得。几个孩子早上一道去书院,下午一道回家,彼此有伴不说,便是功课上也很能说到一处去。

倒是何家没几日就有一位胡姓少爷来访,此人自称胡文,只是就相貌看,浑身上下那一身五颜六色,花里胡哨,总之没有半点儿跟文字沾边儿的气质。胡文还努力文绉绉道,“端午那日,多亏贵府姑娘相救,不然小命危矣。今奉祖父之命,特来拜谢贵府姑娘救命之恩。”他话一落地,身后小厮机伶的上前,奉上礼物。

何老娘疑惑,“你闹错了吧,我可没听我家丫头说救过你。”这小子怎么长得不像好人哪。

“的的确确,千真万确,那日端午大集上,我被人群挤到地上去,幸而贵府姑娘扶我一把,不然,非出事不可。”胡文言语十分恳切,但由于此人相貌生得不大光明,这一恳切,更不像好人了。

何老娘吩咐余嬷嬷,“叫阿恭过来。”

何恭过来细问了一番,胡文一口咬定是何家姑娘救了他,所以千恩万谢的过来道谢救命之恩。问明白胡文这事,何恭又去问了何子衿,何子衿实在想不起来,道,“那日集上乱的很,谁推谁一把,谁扶谁一把,这哪里记得清呢。”

于是,何恭出去同胡文道,“我刚问了小女,想胡公子是误会了。不如再细察一二,莫错认了才好。”不要说胡文这张不怎么可靠的脸,倘真是有救命之恩,怎么着也应该是胡家家长过来致谢,总不会叫胡文孤伶伶的一个过来。如今,胡文单崩一人来了,哪怕再恳切,也是越看越可疑。

胡文一急,脱口便道,“就是你家在绣坊做事的姑娘,我再错认不了的!”有一句话没说,他早偷偷的去绣坊门口确认过才上门滴~

饶何恭素来好性子,脸也沉下来了,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家在绣坊做事的姑娘?”

胡文结结巴巴,“我,我,我一直想找扶我一把的姑娘,打听了好几天,怕认错,还去绣坊瞧了一回,真真正正是你家的大姑娘,不是小的那个。您,您问小的,她当然不知道啦。”这会儿,绣坊姑娘还没下班回家哩~他是先来人家家长面前刷个印象分,只是,好像,好像印像分没刷好似的…胡文担忧的偷瞄何恭一眼。何恭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脸色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