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时候还早,我们出去逛逛吧。”
姜妩回过头,眼中略有惊讶。
沈衍看出她的犹豫,遂道:“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好。”姜妩欣然应下。
正在整理行装的听雪一愣,立刻回过头:“姑娘,你又要出外?可是不是刚才从外面回来吗?”
她急急地追了几步,又说道:“而且,折腾了一天,你还没吃东西吧?刚刚你才吩咐掌柜送吃食上来……”
姜妩道:“听雪,我们去去便回来。等小二送来吃食,你们就先吃着吧,不用等我和君言了。我和君言在外面解决便好。”
等二人出去了,白术立刻朝白芨使了一个眼色。
白芨会意,立刻道:“哎呀!我突然想到,有东西要买,我出去一下便回来。”
白术道:“我跟你一起去!”
“听雪姑娘,房间里的行李,就麻烦你看着了。”
白术对听雪扔下一句,便跟着白芨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哎,你们——”听雪看着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二人,愤愤地一跺脚,“太可恶了,又留下我自己一个人。”
她气鼓鼓地坐到桌旁,生起闷气来。
***
夜色正浓时,却是江城最繁华热闹的时刻。
月上枝头,这里是江城最繁华的一条街,街上的热闹从白天一直延续到了夜晚。
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声吆喝的小贩,琳琅满目的摊档,灯火通明的街道,实在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姜妩和沈衍沿着城中的河畔漫步,渐渐远离了喧嚣的人群。
姜妩问:“君言,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沈衍道:“阿妩,我……”
啪!啪啪!啪!
却在此时,从前方传来的一阵拍打的声音,打断了他。
姜妩循声看去,但见不远处,一道娇小的青色身影正站在树下,往上跳跃,她拿着一支三尺长的竹子,不停地往上跳跃,对着树上拍打。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青衣少女有些惊诧回过头。
借着月色,姜妩也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青衣少女妆容素雅,腰如约素,如云的乌发被松松地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只用一根簪子固定着。
青衣少女看到有人到来,立刻惊喜地跑上前,向沈衍求助:“这位公子,能否帮我将树上的风筝取下来?我怎么也够不着。”
她的口音,是地道的江城本地人的口音。
原来她刚才拍打那棵树上,挂着一只断了线的燕子风筝。风筝挂落的地方有些高,也难怪这姑娘够不着。
还没等沈衍开口,便见白术从暗处走出,道:“我来帮你吧。”
白芨也跟着走出,一脸尴尬的神色,不敢与姜妩对视。
姜妩看到相继出现的两人,心中微微讶异。
白术和白芨怎么也跟着来了?
“哎?”青衣少女似是十分惊讶,微微睁大了眼,但也没有出声阻止。
白术走上前,手中长剑出艄,他脚尖一点,整个人轻巧如燕地飞起。一道寒光之后,风筝伴随着一截被斩断的树枝掉落到地上。
白术也轻盈地落下。
青衣少女“啊”了声,飞快跑上前拾起地上的风筝,满心欢喜地回过头,笑吟吟地说:“多谢这位公子。”
白术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青衣少女随即打量起几人来,脸上依然是笑嘻嘻的表情。她说道:“听几位的口音,不像是江城人,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吗?”
姜妩没有回答,只问道:“这么晚了,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
青衣少女说道:“我跟家里人吵架了,心里郁闷,于是自个儿跑出来放风筝,没想到这风筝挂到了树上,幸好遇到了你们。”
白芨下意识便好奇地接过了话:“为何要吵架?”
青衣少女道:“就是为了一个问题。我家后院本有一块土地,世代是属于我们,但住在旁边的邻居有一天却把那块地占为己有,并宣称这块土地是他们的。我家的长辈找他们理论,却被他们诬陷入了狱,冤死在狱中。气不过,决定暗中报复他们,可是我的家人胆小怕事,说对方颇有权势,不敢得罪。你们给我评评理,他们是不是太过份了?”
白芨平日最见不惯欺善怕恶之事,越听越气,不由脱口而出:“这自然是……”
姜妩打断道:“是对是错,姑娘心中不是早有一番判断了吗?”她的语气淡淡,“既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询问旁人的意见?”
青衣少女一愣,随即扬起了一抹笑容,点头道:“你说得确有几分道理。”
她看了一眼天色,又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天色尚早,有缘即相逢,我请几位去喝酒吧。”
姜妩婉拒道:“不必了,夜色已深,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心。”
青衣少女努了努嘴,有些不情愿地道:“好吧。”
姜妩对身旁的沈衍道:“君言,我们走吧。”
“好。”
由始至终,沈衍都未曾与青衣少女对视一眼。
目送一行人走远后,青衣少女脸上的笑慢慢染上了诡异的色彩。
她喃喃出声:“秦山姥姥吗……”
***
走出许远,直到看不见那位青衣少女的身影,白术才收回了视线。
“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姑娘……是不是有些奇怪?”终于是憋不住了,白术说出自己的疑惑。
白芨捧着刚才随手买来的烤地瓜,揶揄地看他一眼,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怎么,白术,你看上人家了?”
白术推了他一下,道:“别闹,大晚上在偏僻的河畔放风筝,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姜妩转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二人,道:“你们二人怎么跟来了?”
白术和白芨脸色皆是一僵。
白术最先反应过来:“那个,姜姑娘,白芨说,想要吃夜市里的烧烤,我不放心他,担心他又胡吃海塞吃坏肚子,所以我便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白芨不满地抗议:“喂!白术你……”
沈衍也停下了脚步,但是,却不是因为两人的对话。
而是——
浓浓的夜色中,有锋利之物擦破空气的声音,一支地朝沈衍所在之处射去!
“主上,当心!”
白术长剑出艄,将迎面以来的箭矢斩断!
白芨也察觉到危机,立刻拔剑挡到了沈衍和姜妩的身前。
姜妩吃惊:“这是……”
沈衍眸色一沉,立刻出声道:“白术,剑借我。”
“主上?”
“君言,你要做什么?”
姜妩和白术诧异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衍只冷静地道:“你们二人带阿妩回去,我去引开刺客。”
姜妩心中着急,立刻出声阻止:“可是,君言!”
“刺客的目标是我。”沈衍打断她道,态度头一回如此强硬,“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快走!”
“保护好阿妩。”
扔下最后一句叮嘱,他的身影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中。
“君言!”
姜妩欲要追上去,却被白术拦了起来。
“姜姑娘,我们赶紧离开吧。”白术劝说道,“既然主上都如此说了,我们应该相信他才是。那些刺客,主上能够应付的,我们就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不,要冷静。
白术说得对。
不能给他添乱。
姜妩努力遏止住追上前的冲动,又望沈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带上了浓浓的忧色。
***
黑衣人的尸体倒了一地。
剑芒如雪,锋利的剑刃在刺客的脖子上拉开一条血线,又一名刺客被沈衍杀死。
很快,前来刺杀的黑衣人仅剩一人。
哐当!
刺客手中的剑被沈衍打落在地,不知是核缘故,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反常态的惊惧之色。
他连连后退着,突然跪倒在地,惶恐地求饶:“公子饶命!我一定将——”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刺客已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再也无法闭上。
他的身躯缓慢地倒到地上,死不瞑目。
“你们说的话,我不想听。”
沈衍冷冷地道,收回剑,容色淡漠地拭去剑上的血。
“你们触碰到我的底线了。我说过的,触碰我底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留。”他的眼眸里似有寒冬腊月,“我的底线,便是她。”
沈衍收起剑时,蓦地抬头,对着前方的一片黑暗开口道。
“出来。”声音冰冷至极。
话音落后,忽有一身身穿藏青锦袍的男子出现在钟楼屋檐的另一端,俊拔挺立,如锦缎般的黑发用发带束起,金线勾边的衣袖伴随着夜晚的凉风而动。
正是宣平侯楚衡。
沈衍对他目光相对。
两人各站在城钟楼的屋檐,彼时的银月已被层层薄云擦去了放肆。
楚衡走出来,审视他。
“阁下到底是何人?”他沉声问道,气势压人。
沈衍的唇角拉开一弯讽刺的笑容,发出一阵轻笑。
他轻描淡写地道:“与你何干?”
楚衡微眯着眼睛,道:“这些刺客,为何要追杀你?不久前的那些刺客,又和他们有什么样的关系?”
话语间,他以一种不可抵抗的王气势逼近沈衍。
沈衍却不畏他的气势,眉梢带着另一股与楚衡不相同的压人气魄。暗黑的眸子里足以容纳千年沉寂,突然动身向他走去。
楚衡的手下意识搭落到腰间,他警惕地握着剑。
沈衍只缓步向他走去,擦身而过之时,低沉冷冽的声音传入对方的耳中:“你无需知道。”
缓缓地,他转过身来,衣袍的一角被风鼓满高傲,不可一世地在空中舞动,发出细微的震吼。
楚衡心中一惊,等他回过神来之时,身旁已再无人的身影。他下意识想要追去,却寻不到方向,只得停住脚步。
他站在屋檐边缘上,眼中无端添了几分阴戾。
夜色正浓。
几缕薄薄的云丝将冷清的月光遮掩起来。
微风之中,钟楼底下热闹依旧。
***
姜妩回到客栈,却仍然放不下心来。
她没有听从白术和白芨的劝说,固执地在客栈的外面等待身影。
看到那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时,她一颗心方才落到实处。
她飞快地迎了上前:“君言,你去哪里了?”
沈衍道:“我没事。”
姜妩眼尖地看到他衣服上沾上的血迹,顿时惊慌出声:“你身上的血!”她立刻转过身,要朝客栈里走,“我去向掌柜借些伤药!”
沈衍拉住了她,道:“放心吧,不是我的,是那些刺客的。”
“可……”
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她,突然低低地唤了她一声:“阿妩。”
姜妩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君言,你……”
沈衍伸手将姜妩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低道:“阿妩,我啊,最喜欢阿妩了。”
姜妩一怔。
未等她反应过来,沈衍向她凑近,唇上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姜妩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
君子有情,止乎于礼。
姜妩是有将沈衍带回上京,但从未想过与他做这么亲密的举动。
她的心弦,这一刻突然被一个名唤“沈衍”的人拨乱了。
***
一刻钟后,姜妩和沈衍回到了客房。
虽然白术和白芨皆没有将刺客一事告之听雪,但她早已等得着急。
看见姜妩回来,她立刻迎了上前。
“姑娘,您回来了?”
似是察觉到什么,她又咦了一声,好奇地道:“姑娘的脸怎么这么红?你们去什么地方了?”
姜妩只觉面上一热,赶紧摇头:“没、没事,我们就沿着河边走了走,然后……”
听雪一头雾水:“啊?”
“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姜妩只敷衍地说了一句,便朝屋里走了进去。
“姑娘?”
听雪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和深深的迷茫中。
不过出去了一趟,怎么变得怪怪的了?沈衍那小白脸好像也是……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