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早就传得官场无人不知了,私下当然人人都骂她,更骂庄学文只手遮天,纵妹行凶。有御史在朝上冒死参庄学文纵容妹妹行凶,当街打死县令,此罪当诛。
可没想到,人家早就备好了一份份证据,当场就让这名御史无法反驳,气得要撞龙柱。还被庄学文给挡了下来,那嘴皮子特别能说,把那御史说的最后是哭着下了朝。
众人都不知道他是因为能活下来而哭,还是真心被劝哭的,但只有一件事却是无比的清楚,庄柔打杀小官员根本就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这种要人命的家伙出现,谁还敢不哄着她来。
小女孩嘛,哄得高兴了,吃吃喝喝玩几天,找个借口送走就行,犯不上和她对着干,那可没什么好处。
涞香城的典史姓孙,他赶快给庄柔请罪来晚了,听说这是她的宅子,更加的上了心。只是有些不解,这宅子本来是南宫家的产业,他们把宅子送给庄柔,难道是想抱上庄学文这条大腿?
心头刚起了念头,孙典史就赶快把这个念头给消了,这些都是大人物玩的东西,他们这种小人物还是别掺和的好。
于是便带着人,推开了宅子的大门,一行人进入其中。
庄柔知道这查案的流程也是写好的,只要按着顺序让捕头们带人一查,是头猪都基本不会出错。
她也想瞧瞧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便跟在后面也进了宅子,倒是秦秋懒得动,拉着银霸坐在马车里等。
绕过影壁,庄柔就见一中年男子倒在地上,身下的血已经干了,旁边还有个被砍坏的灯笼,她猜测可能是看门的,听到动静提着灯笼过来看,就被人给砍死了。
孙典史仔细查看着死者的伤口,书吏和衙役们在宅子上四处查看起来,在前厅之中又发现三具尸体。这里还没到后院,死者多为男仆或是年龄大的婆子。
庄柔不影响他们查案,只是站在不妨碍到别人的地方,打量着这座刚属于她的宅子。
宅子和寻常的富户人家的没多大特别之处,南宫家应该也没打算把这里当住所,说不定只是抱着产业多比少好的想法,或是也想开座青楼,才会选址在此处。
想到隔壁就是花艳楼,还说站在楼上看到了院子里有人不动,她便抬头往四下一看,果然在西边发现了花艳楼的一座四层绣楼。
楼上灯火通明,不知是不是听说这边出了人命,靠近这边的窗边站了不少人影,似乎正往这边张望。
两座宅子之间只有一道墙相隔,前院处的墙下修的是一排屋子,看起来似乎是给侍卫居住休息的地方,要是有人翻墙而来,踩到房顶的瓦片上,侍卫也能第一时间就发现。
后院的墙下是什么,庄柔还没看到,有个丫环被杀死在通往后院的院口处,衙役和书吏都在那查着呢。
前厅院子边有座小亭子,里面倒是收拾的很干净,她便走了过去坐在亭子中等着。
坐了一会,挂在亭中的灯笼突然暗了下去,那些挂在前厅的灯笼,也都一个接一个的熄灭。
此时无风,灯笼又没破,顿时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一宅子死尸,又是大晚上,灯笼一个个熄灭,让胆子小些的衙役直接腿打起颤。
借着月光和衙役来时手中提的灯笼,众人大眼瞪小眼的站着不动,孙典史反应过来,恼火的喊道:“林仵作,过去看看。”
他之所以叫仵作去看,是因为他们天天和死人打交道,肯定不会害怕什么鬼怪,震得住这些不洁之物。
林仵作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背有些弓,大概习惯了被人使唤,他站起身来接过一个灯笼,走到前厅的房檐下,取下了一个熄灭的灯笼。
众人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要是灯笼没有问题,却自行熄灭,那可就得去点香来敬一下了。
对于刨过尸的庄柔,她才不信这一套,只是坐在亭子的石桌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她并没有发现有人藏身在周围,看来刚才灯笼熄灭并没有什么高手动手脚。
林仵作拿着灯笼看了看,那张满是老态的脸上神色严肃,带着股阴冷的说道:“油烧干了。”
“…”孙典史顿了顿,身边不少衙役则松了口气。
突然,孙典史指着灯笼说道:“把灯笼全查看一遍,是不是所有的油都烧干了!”
知道不是鬼怪作祟,衙役们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在捕头的带领下,把灯笼给查了一遍,“大人,这个烧干了!”
“我这边的也是,连油碟下面的水都没了。”
“禀大人,后院那些来时就没亮的灯笼,也是全没了油。”
孙典史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须说道:“从尸体的僵硬和尸斑来看,应该是昨天晚上遇的害。而这些灯笼正是因为昨晚人死后,就没人再往里添油,所以小些的早就烧干,前厅大油碟则撑到此时才熄灭。”
“屋内没有翻动的痕迹,伤口利落,刀刀致命,现场痕迹也没有打扫掩饰的迹象,可见此案是寻仇而不是谋财。”
庄柔在旁边听着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对,而且有一点他没提,此宅子之前是南宫家的产业,肯定是和南宫家有仇的人所为。
因为杀不到琉璃岛,也打不上那大船,只能杀点南宫家的下人来警告,可见此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这时把南宫家的人唤来,问问他们最近和谁结了仇,再一个个的把仇家找一遍,八成就能找到凶手。
她正这样想着,却看到孙典史背着手说道:“好了,此案已破,把尸体都送到马车上拉到乱葬岗埋了,路上盖严实点,可别在大街上露了出来。大过年的,扫了喜气。”
这样就完了?
庄柔赶快走出亭子问道:“孙典史,凶手找到了?”
孙典史笑道:“庄大人,你有所不知。这是江湖仇杀,涞香城江湖人来往多,这种仇杀每次千美会都要发生十几起,斗殴那就更多了,每天都有几十回,根本就管不过来,江湖人那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
“所以这种案子都不用破,这些江湖人会自行去寻找凶手寻仇,之前衙门查过几起,把凶手抓到后关牢里,苦主家还不满。大半夜的翻进衙门,把人犯杀了不说,还误伤了几位衙役和牢头。”
“所以这种命案,不用操心,这宅子里被杀的人也是江湖人的下属,说不定也杀过别人,助纣为虐过,并不清白。”
庄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竟然还能这样,江湖人在涞香城很猖狂啊!
见她一脸的惊讶,孙典史只得小声的说道:“庄大人,现在是千美会举办的重要时刻,江湖人油水大,一整年的税可就都指着这个月了。”
“还请高抬贵手,这缺的二十名奴仆,下官会马上送人过来,不会耽搁大人入住。”
“你这要我怎么住啊!”庄柔终于忍不住嚷道。
第670章 孙典史的阴谋论
孙典史急忙拱手道:“大人,若是不嫌弃,下官想请大人到下官的府上小住几日。”
庄柔知道除了县令之外,一个县其它的官员大部份是当地人,这孙典史肯定不用住在县衙里。
可她不能去,也不想去,隔壁的花艳楼才是她想去的地方。
“孙大人,我怎么能劳民伤财,你们给我找二十个下人,那不得让他们亲人分离。再说我也不在这里待太久,要也没有用,刚才花艳楼想邀请本官过去小住几日。我看也不用麻烦,就住那好了。”她一副不愿意麻烦百姓的说道。
这话让孙典史听得发愣,虽然他也只是客气一下,并不是真想把这个祖宗弄进自己家。
就算不去自己家,还能去官驿,哪有往青楼里跑的。
官员公开狎妓,那可是要被罢免的。
等等…
孙典史看着庄柔,突然想到她是个女人,当然不可能狎妓,那住青楼也没关系了。
能不让她接触到县衙,这可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可他不敢立马同意,被庄学文知道自家妹子住在青楼,肯定要大怒。
还没等他劝一下,庄柔便说道:“我之前在青楼住好几回了,觉得满好住的,美人多不说,每日打扫的都很勤快,毕竟是专门伺候人的,比一般的丫环还要周道。”
“孙典史,住的地方你就别操心了,这些人死在我的宅子里,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怎么也得把原主人,就是南宫家的人叫来问问。他们的仇家是谁,从里面查出凶手,怎能因为寻仇是常事就放任不管了。”
她单手叉腰,弩弓就在手边,显然是不肯就这么摆手。
“这…那下官就派人给南宫敬云公子送封信去,请他来一趟。这次正好遇上千美会,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此地,前几日还宴请过涞香城的大小官员。”孙典史想想哪边都不能得罪,就送封信去好了,来不来都算是给庄柔一个交代。
这也是凑巧,这南宫家的人除了千美会,平日很少会出现在涞香城,产业在这里也只是闲置罢了。
不过好在是给官府面子,只要到了涞香城,必会请官员们去吃一顿,然后在南宫家的文书上面盖个章。
琉璃岛南宫家族的人,离岛上岸得通过驻守的水军指挥使盖章同意,每到一处府县,都得到当地官府那盖个官印,不然就算是违法出岛,当地的官员可直接调卫所军士把人就地正法。
别看人家是来盖章,好像是求着你,可每次去赴宴时,官员都对南宫家的人恭恭敬敬,格外的客气,半点也不敢得罪他们。
各地的世家,不少是前朝就存在,暗地里面不知有多少拥护他们。真要是对南宫家不客气,那就是招惹了世家,麻烦可就大了。
庄柔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南宫敬云在我来的路上,据说抽刀砍树时滑倒,正好摔在了自己的刀上,头被砍掉了。恐怕你送信过去也见不到他,会换个人来处理此事吧。”
“什么!”孙典史整个人都惊呆了,看向庄柔的目光里全是恐惧,他已经认定,南宫敬云是庄柔杀掉的。
不然这世上,哪来如此可笑的死法,南宫敬云又怎么会去砍树!
庄柔就当没看到他目光中的含意,反正人又不是她杀的,就算赖也赖不到她的头上。
这件案子她不好接手,绝对是和南宫家有仇的人所为,问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不过这些江湖人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想杀谁就杀谁,根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现在朝廷派出冯惊水整顿江湖,庄柔觉得是件稳定民心的好事。
南宫家仆人被杀光一案,说不定可以利用,晚上写封信让秦秋寄回去,把此事和哥哥说一声好了。
庄柔从心底觉得南宫家的存在太糟糕,简直就是养了只老虎在院子里,总有一天得翻墙伤人。
前朝皇族,享受过辉煌之后,家族怎么可能轻易的接受现在的身份。别看挂着逍遥王的名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在他们眼中这种日子就是羞辱。
不会感谢不杀之恩,还会心生恨意。
真不知当时大昊的开国皇帝,脑子被谁说抽了,竟然放了他们。
但只是小小的案子,庄柔暂时想不出怎么拉南宫家下水,但配合办案,南宫仙玉总不可能推脱掉。
光是指责她不想让自己舒心,人送给自己之后,就全杀了想栽赃在自己身上,这种借口庄柔也可以随手掂来,一点压力也没有。
而孙典史站在庄柔边上,腿肚子都是抖的。
他闻到了浓浓的阴谋味,就像他当年抢到这个位置时一样,看谁都是满腹坏水。
当官的警觉,让他觉得涞香城衙门,陷入了朝廷和南宫家的博弈之中,他们有可能会成为这盘棋中的棋子,会被毫不犹豫的牺牲在其中。
孙典史想的太多,越来越误会,只想找县令大人去商议个求生之路。
“孙典史,这宅子就暂时摆着吧,麻烦你们好好查查,说不定还有其它线索,我这几天就住隔壁花艳楼了。”庄柔见他全身僵硬的不行,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开口说道。
孙典史回过神来,赶快点头,“那下官这便派人去把花艳楼里的无关人赶走。”
“别呀,都赶走了让人家怎么做生意,我就不信花艳楼还不能给我收拾个清静的住所出来。再说这是人间百态,看一看又怎么了,本官爱民如子,你们别做扰民的事。”庄柔有些恼的说道。
她本来就是想混进花艳楼,要是让官差把人都赶走,这不就打草惊蛇,不方便极乐宗干坏事了。
想到这些家伙不好好查案,整天盯着拍马屁,她便摆摆手说:“行了,你们忙去吧,我先去隔壁住了,有事就到花艳楼来找我。”
现在天色已晚,就连四周的青楼也安静了不少,一个个早就搂着姑娘睡了。
孙典史本来也是从家里被喊出来的,本想早点回家,此时还得回去把县令从被窝里喊出来,商议一下朝廷和南宫家闹起来的事。
他便恭敬的把庄柔送到门口,一看除了衙役之外,对面的墙边早支起了一张小桌,秦秋正坐在那涮锅子吃。
旁边还站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大半夜的穿着清凉,端个酒壶立在一旁,只等着酒杯一空,就赶快倒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