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我能做到。

只因为这个面对危险的人,是独活,是另外一个我!他的每一点心思,我都心领神会。

身体进入了一种全然的松弛状态,灵台清明,筋脉阻塞的真气立时流转,顺畅的让我惊叹。

这个发现让我非常开心,即便我还不能消化那一团巨大的力量,却已经有了动弹的能力。

雅的剑又一次刺上独活的身体,冷声开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顺从我,饶你性命。”

独活的血在他的脚边汇聚成一滩,面前是胜券在握的雅,周边是雅的手下,团团的包围,他一人手执长剑,冷然而笑。

峻冷的表情,如山岳岿然,那身上肃杀的气息与血同样浓烈,嗜血的目光之下,无人敢直视。

千百年的血气凝结出的他,又岂是寻常人敢靠近的?

那双眸的寒,那凛冽的杀意,轻易刺穿人心底最深的畏惧,每一次目光过处,人群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就是独活,天下至邪至杀之剑。

仿佛他不是被人围攻的那个,而是大杀四方的那个,他踏出一步,落下一个血色的脚印,朝着人群,一步步。

我知道他的想法!

守护天族的剑,又岂能容忍天族的叛逆,他没有我的同情心,没有我对族人的手下留情的想法,他只知道追随雅的人,就是他要杀的人。

甚至,我还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丝决绝,杀一人,就为我扫平一个障碍,他是我手的剑,为我征战四方,为我平定江山,为我斩除所有阻碍。

他轻声地笑了,月光拨开云彩,落在他的脸上,冰雪寒霜之姿,“你知道我是谁吗?”

雅一愣。

他手的独活剑抬了起来,直指着雅,“我受天命,立于天族,为天族守护人间,也守护天意择定的族长,你不是说我非人非鬼吗?我今日就告诉你,我就是独活,封藏千年的剑灵。我若顺从你,当年在你母亲想要将剑交给你的时候,我就选择你了,又岂会等待这些年?百年前,我不会从你;百年后,我也只会杀你;与其说你恨她,不如恨我吧,因为是我没有选择你,是我择了她为族长。”

那剑上的血落下,他昂然侃侃,一改昔日不言不语的沉默,雅脸上的神情不住地变换着。

从惊讶到愠怒,再到勃然,盯着独活的眼神恶狠狠的,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满口谎言,给我杀了他!!!”

独活看着人群,那剑停在空,“受天之命,以我性命守护天族,你们谁敢杀我?”

没有人动。

与其说他让人忌惮的原因是身份,不如说是他的气势震慑了所有的人,没有人一个人上前,甚至连剑,都不敢出鞘。

他,仿佛才是那个胜利者,睥睨众生。

“杀了他!”雅又一次下着命令。

众人的脸上,依然有着迟疑。

“他和那个叛逆一样,妖言惑众,你们居然也会被骗?”雅叫嚷着,“当年,她就是这样欺骗了长老们,分裂了我们天族,如今你们要受欺骗吗?”

人群开始骚动,脚步向前,包围着独活的圈子越来越小。

“若是剑灵,那他定然不会死了?”雅冷笑着,“现在就杀了他,看他如何蛊惑人心!!!”

“杀了他!”人群有声音高呼着。

一个声音引动了人群,利刃闪闪,无数道身影跳起,嗜杀的力量扑向独活,一刀刀、一剑剑,根本没有招式可言,残忍地刺向独活。

那道人影在人群飘摇着,手捏着“独活剑”每一次挥起,就能看到一片血雨飞散,不断有人影倒下,他的身上也增添了无数伤痕。

但是他始终屹立着,挣扎着,反击着。

一如他不曾说出口的承诺,为我杀尽天下,以身将那千年饮尽的血还清。

那绯色的衣衫已尽黑,分不清楚是敌人的血,还是他的。

而雅的手下被这血激发的越发疯狂了,前仆后继砍杀着,终于那高大的人影摇摇晃晃着,摔倒。

在刀光剑影,我听到一句平静的声音,“我以剑灵之魂为誓,以性命封印‘独活剑’,永不出鞘,不为他人所用。”

血,铺满整个“独活剑”,诡异的光芒闪动着,爆发出闪耀的光华。

“别杀他!”雅忽然明白出来什么似的,大声叫嚷着。

独活在以自己的血,自己的命封印“独活剑”,唯恐在他死后,这剑落在雅的手,让她进入圣境玉璧。

而这,正是雅最不愿意见到的。

可惜她的喊声是徒劳的,她能阻止自己的属下,却阻止不了独活以剑横颈,阻止不了独活以命封剑。

一只手横空伸出,握上了独活的手腕,让那原本在颈项上的剑,再也不能划下。

他愣了下。

所有的人都和他神情一样。

他们惊诧的是独活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我按着独活的手,轻轻摇着头,“你封印了剑,我可怎么办?”

他的手松开,“独活剑”落入我的手,眼似是开心,又似是不开心,糅合成复杂的神情,虚弱地看我一眼。

掌心下,他的身体**的,我不敢去看,因为我知道,那手的温热,是他的血。

一只手抱着他的腰,一只手握着剑,内息运转剑,剑光暴涨,杀气漫天。

我不愿意以剑面对天族的人,因为我一旦出手,事态就不可挽回。

我看到了雅脸上得意的笑,也看到了那嘴型无声地动——杀啊,你敢杀吗?

是啊,我杀了天族的人,那些原本被我动摇过的心,就会再次归顺于雅,对于雅来说,这不啻于是最乐意看到的情形。

“你不该回来。”独活的声音很轻。

“可我就是回来了。”我却很轻松,“我对你发过誓,不离不弃。”

纵然同胞相残,今日这剑也是不得不挥了。

人群涌上,我手的剑快地刺出,每一道劲风,就有一道人影倒下。

我依然没有出杀招,只是以最精准的劲气借由剑锋刺入他们的穴道,让他们短时间内没有再战的能力。

可是我手上的小动作,除了那些被我刺倒的人,没人知道。

雅在他们身后高叫着,“你对族人屠杀,还说自己是族长,叛逆就是叛逆,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战友的倒下,激发了他们的杀性,一拨又一拨的人朝着我扑来。

“我,天族族长的威严,绝不容任何人冒犯。”我逼出内力,声音在空旷的上空炸开,“若要以武力震慑,我便以一挡千。”

我会对族人仁慈,不取他们性命。

但我也会树立属于我的威严,我绝不容任何人冒犯。

我不知道雅这一次为了杀我到底部署了多少人,我只知道,无论多少人,只要敢上来,就要给我躺下。

就在酣战正浓时,我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对面的人群忽然发生了些许骚动,而这骚动正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有人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捂着胸口瘫软在地,口惊呼着,“我没力气,内功完全不能用了。”

我心神一动,想起了一味药,当初**用来试探我身份的——“紫玄草”。

除了“紫玄草”,还有什么是天族人的天敌?

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帮我?

青篱?不可能,他远在“白蔻”坐镇,来不及。

寒莳?更不可能,以他那耿直的性格,早在我受伤的时候就会出手,而这个人显然是一直在隐忍,寻找下药机会,才会无声无息地药倒这么多人却没有伤及我。

蜚零?他一直在沙漠,就算能及时赶到,他的身上也绝不可能有能放倒几十人的“紫玄草”。

那会是谁?

一向单打独斗惯了,突然出现了帮手,我的惊诧绝不亚于此刻那群被放倒的人。

远方,一个站立的人影特别显眼,在一片瘫软的人群之后,想让人忽略都难。

纵然看不清容貌,那飘逸的姿态,秀雅的身形,我又如何看不出来?

我看到了,雅也看到了。

他的怀,抱着一个人影,颀长绝丽却瘦弱的人影。

雅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手两点寒光打出,一道朝着我,一道飞射向那人,身体纵起空,抛下了所有的人,我快地磕飞那抹银光,再抬眼时雅已飞掠而去,转眼消失在我的视线。

而那远方的人影如何躲闪我来不及看清,当我带着独活靠近时,他才展开身形,没入夜色。

我快步紧追,两道身影在夜深快地奔袭着。

☆、与君情绝

与君情绝

破旧的小屋,普普通通,外面还晾晒着几件粗布的衣衫。他站在小院门口,看着我落到面前。也不多话,径直走了进去。

我思量了下,随着他的脚步进到屋内。

他将**放在**榻上,而我也快地将独活放下,解开他的衣衫。

那身衣衫沉甸甸的,被鲜血浸透。有的地方已经干涸,我分外小心一点点剥离,才将那粘在他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而他的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刀剑的痕迹叠摞着,甚至都无法看清一道准确的伤口痕迹。

皮肉翻卷,有深有浅,深处已可见到森森白骨,他的身体在颤抖着,即便在昏迷,那俊挺的眉头也是深深皱着。

那是疼痛带来的自然反应,还有失血后的寒冷。可我都不敢抱他,不敢用身体去温暖他,因为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我无处下手。

我的手在身上胡乱地摸索着,想要掏金疮药,可是手才深入怀就呆住了,才从沙漠一干二净逃出来的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又如何掏得出药?

正当我无助的时候,眼前伸来一只白皙的手,手托着一个药瓶。

我想也不想地拿了过来,拔开瓶塞,一股清香传入呼吸。

药粉撒上独活的伤处,那血流几度将药粉冲开,一瓶药转眼间就被我撒了个干净。

那手再一次递了过来,还是一瓶金疮药。

我接过,毫不犹豫地全部撒上独活的伤处。每当药没有了,那手就会及时出现,将药递给我。

而我也不道谢,也不看他,就是拿过、敷药,如此几番过后,独活身上的血终于有了缓的迹象,我心头那高悬的担忧,在此刻有了些许放下。

我想扯下衣衫给独活包扎,可我的手才摸上自己的衣衫,又放下了。

我衣衫破烂,剑痕斑驳,在地上也已滚过无数次,满是脏污的灰土,这样的衣衫显然不能用来包裹伤口。

我的目光四下巡视着,奈何这破屋的主人似乎也不宽裕,整个屋子里也找不到可用的干净棉布。

正当我准备起身翻箱倒柜的时候,那手又摊开到我的面前,掌心是一卷干净的棉布。

拿过,裹伤。

独活的伤太多,有的地方沾染了灰尘,伤口还嵌着细碎的石子,我正待起身打水为他清洗,已有一盆干净的水放到了我的身边。

水温温热,正是合适的温度,可见打水人的细心。

直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我才终于将独活身上的伤口全部包裹好,手掌贴着独活的额头,手指轻柔地抚摸着。

那昏迷的人仿佛感受到了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脸无意识地寻找着我的掌心,贴上。

心头像是被什么堵着似的,有些难受。

独活慢慢地沉入了梦乡,再看**,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有了粉色。

看到**的嘴角边有一丝血迹,我伸手擦了擦,把那一点艳色抹去。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看到他正端着一盆干净的清水,“你的伤口,也处理下吧。”

我默默地点头,随手解开了身上的衣衫。

没有什么遮掩,我就这么展露着身体,为自己的伤处倒着药,不过此刻麻烦的事来了,我的后背也有剑伤,可是我……没法为自己上药。

他的手伸进盆,拿起布巾拧着水,淅沥沥的水声,谁也无言。

暖暖的温度贴上后背,有些刺疼。他的手擦的很仔细,就像刚才我对着独活一样,药粉撒上伤口,立即带着清凉的舒适感。

我**着上半身,看到那手从我的肋下绕到身前,又绕到身后,来回为我缠绕着棉布。

偶尔的几下触碰,那手也是暖暖的,与我肌肤的冰凉截然相反。

我按着他的手,“我自己可以。”

他也不坚持,将棉布交给我,由我自己为自己裹伤,而他进了内屋,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当我把伤口裹好时,他已经二度回来了,手捧着两件衣衫,“这间屋子主人留下的旧衣,将就穿下吧。”

我的衣衫早在打斗破烂不堪,只能勉强蔽体。

我接过衣衫,“谢谢。”

他沉默了下,一贯的温柔笑了,“没想到你会谢我,帮你救人没听你说谢谢,给你一件衣服倒是得到了。”

我将衣衫披上肩头,回看着他的脸,“我看不透你的心思,不知道你帮我救人的举动之下隐藏着什么目的,所以我不谢你。但是给我一件衣服,应该不会怀有其他目的,所以我谢谢你。”

“你不信我?”他忽然开口问我。

“你有值得我信的地方吗?”我反问他,站起身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从你我第一次见面起,你就在算计我。为了得到自己的利益,你可以牺牲**、出卖爱情,你让我信你什么?容成凤衣!”

在我的话语,他只是噙着淡淡的笑容,高贵而端庄。

“我其实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帮我去救**,在进入那破院的时候,我相信了你的话,结果呢,等待我的是雅的部署。我只想知道,对此你是否有解释?”

他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下药救我?”我抬起眼,“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你忘了吗,我要的利益,你若是死了,我就得不到利益了。”

我呵呵笑着,干巴巴的笑声没有半点笑意,“雅虽然心胸狭窄,却不小气,只要你有价值,她什么都可以大方的给。我相信你的聪明,她会很倚重你,投靠她比扶持我容易多了。若你真心要扶持我,当初也就不必害我。”

我退开两步,“容成凤衣,你又想算计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