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娘是个聪明的狗皮膏药?”我举一反三地问他。
而**的回应,是慢慢扬起的嘴角,口溢出轻快的笑声,不掺杂任何色彩,纯粹开心的笑声,“可惜,他像爹。”
笑意,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胸常年的郁结般,“他好,就行了。”
“他与你,什么关系?”
**没有回答我,反而是歪着脸,眼含波光,“你说那女子喊他言儿,他只能干瞪眼?”
我点头。
“那下次你若见他,喊他老二,说我让这么叫的。”
老二?
这听上去既不像爱称,也不像昵称,倒像是某个部位的简称。
“为什么?”曝别人的**,这似乎不像是**一贯的处事风格啊。
“敢抢我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笑的诡异,也笑的阴险,“我不介意你把这个称呼告诉他的女人。”
我想起那个女人的无赖,又看看**那带着算计的笑容,忽然想为那红发男子默哀一炷香。
他笑够了,朝着我懒懒开口,“我饿了。”
天生的贵公子,语气自然的半点不做作,眼神看着我,又恢复了那等待投喂的小狗眼神。
还是条尊贵的狗。
我拿过旁边的袋子,拿出一张饼,送到他的嘴边,“吃吧。”
他的眼神顺着我的手,慢慢滑到了饼上,眼神里饱含着委屈、不甘、嫌弃,抿着嘴,别开了脸,“我不吃。”
之前的他,与我在沙漠行走,吃的也是这种饼,没看到他有一丝抱怨,如今却突然开口不吃了,这让我怎么办?
他的身体若不恢复,我们永远都没有机会走出这里。
“不能不吃。”我拉下脸,“在这里,我就是想寻好东西给你,也是不能的。等走出去,山珍海味还不任你选择?”
他苦着脸,抿着唇,眼神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就算我想逼他吃,在这样的目光下,也是无法开口了。
我觉得自己就像欺负弱小的**,那么清澈的目光,那么真挚的哀求,那么纯净的可怜,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依然被他扯下火坑。
捏着饼的手松了力,我叹气,“你想想这里能变出什么,如果我能做到,就不逼你吃这个。”
“真的?”那双眸亮了,什么病气都在一瞬间消失了,那灵秀之气立时回归,嘴唇一嘟,“你下去抓鱼,我要吃鱼!”
抓鱼?
我看看身边不远处的绿洲,真亏他连这个也能想到。
“好吧。”
我正待起身,他忽然又开口,“我还要吃虾,吃螃蟹,里面肯定有的,你去捞。”
虾蟹?
抓鱼或还能勉强,反正叉一叉,总有机会,但是这虾兵蟹将那么小,徒手抓要抓到什么时候去?
就在我的脸垮下刹那,他又补了一句,“我还要吸螺蛳。”
我的贵公子啊,您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接地气的爱好,吸螺蛳?
他眼温柔飘散,带着娇憨撅着嘴,“好不好?”
他、他、他,他这是撒娇?
一向颐指气使的帝王皇子,懒懒地冲着我撒娇,这景象何曾见过。
美貌、病弱、坚毅他都拥有了,他甚至懂得在什么时候收敛他的坚毅,放低了他的姿态,别说虾蟹螺蛳,就是星星月亮,也恨不能捧到他面前,只为了他眼那一抹期待。
以身为武器,便能天下无敌,这就是**。
我一步步地蹚入水,回首时,他轻轻翻身,侧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我。
一缕笑颜,天地轻柔。
哎……
☆、全毒宴
全毒宴
我面前的湖滩上,有鱼、有虾、有蟹、有河蚌,也有他说的——螺蛳,我光着小腿踩在湖水边,看着堆起来的各种河鲜,满面无奈地问他,“满意了吗?”
这个贵气的小公子,光鱼不满意,有虾有蟹不满意,非要我把湖水里能摸的都摸上来了,嘴角才勾起那么一丝丝,大概是满意了吧?
这么多,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玩,此刻的我严重怀疑,他压根就是在逗我玩。复制址访问 hp://
看我摸河蚌,他有那么开心吗?连姿势都没换一下,骚撩着枕着手臂,眯着眼睛,若不是偶尔嘴角轻抿,我都怀疑他睡着了。
果然,那人慢悠悠地扫了一眼湖滩上的东西,又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还是慢悠悠地张开了他的唇,开恩似的嗯了声,“勉强吧。”
我就像被皇上赦免的死刑犯般长出一口气,蹚上岸,看着自己被水泡皱了的脚,无声地摇头。
公子哥,就是难伺候啊。
当我把鱼洗净剖好以木枝穿了放在火堆旁的时候,他眼角斜斜一瞟,“就这样?”
那口气,满是鄙夷。
“不然呢,你想怎么样?”我看看自己的鱼,鱼鳞刮的干净,剖鱼的手法漂亮,放在火堆上的位置也好,比起当初,这技术绝对已是一流,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的表情更加嫌弃了,“没有油盐酱醋,这东西能吃?”
我呵呵干笑了下,“你该感谢我至少有进步,若是两年前,你只有吃生的份。”
经过寒莳和青篱的事件**,我能把东西弄熟就不错了,他居然还挑剔没有油盐酱醋,谁出门在外,带着那种东西?
“还有,那堆东西你如何处置?”他挑着眼睛,看着剩下的一摊虾蟹。
我哪知道怎么办,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吃那些东西,在我看来,捞虾抓蟹也不过是他娱乐我的一种方式而已。
“我要吃蚌肉,还有螺蛳。”他娇气的一句话,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这东西怎么弄?
看着坚硬的蚌壳死死地咬着,又看看手指大小的螺蛳,“这东西不切了屁股,你怎么吸?”
他轻巧地扭开脸,“我不管,我要吃。”
言下之意就是,用什么方法是我的事,贵公子**只等吃。
我无奈地抚摸着手的“独活”剑,以我现在的力量,让我徒手弄开蚌壳切螺蛳尾,那是肯定不行的,只能委屈它了。
我心念才动,“独活”剑爆发出吟颤,一声声的嗡鸣,仿佛委屈至极的哭诉,又似乎是强烈的抗争。
我手按哑簧,但是“独活”剑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弹出,而是嗡鸣更响。
想起沉睡的独活,我的心念微动,他这是要觉醒了吗,不然怎么又有自己的意识了?
手用力,拔了拔。
“独活”上传来一股力量,竟然与我相抗衡着,死死不肯出鞘。
人倒霉的时候,被这么个贵公子欺负,就连剑也欺负我。
我丧气地放下“独活”剑,目光开始在四周巡视,希望能找到一两块大点的石头,可是我发现,这湖滩周围,只有细软的沙石,根本没有足以用来砸开蚌壳的石头。
正在思量间,某人懒散的手从发间抽出一根簪子,随手抛到我的脚边,“拿去用。”
精致的男簪,在阳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彩,既不是金银,也不是钢铁,看上去普通的簪子上流转着奇异的光彩,入手轻细,我竟然一时间不能断定它的材质。
“这么细,能撬开蚌壳?”我有些迟疑。
贵公子的东西自然也都是贵重无比,若是给我玩坏了,拿什么赔给他?**这人性格古怪,到时候指不定要如何提条件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发丝松开,瞬间落下,满满地落在肩头、腰间,这黑亮之下,脸色白皙如冰透明,更形孱弱。
明明人就在不远处,却让人恍惚着,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消融在这阳光之下,即便如此近的距离,却还是难以捕捉到他的气息。
都说人之将亡,存在感会越来越低,低到他人都察觉不到,**给我的感觉,便是如此。
心惊。
手的簪子贴着蚌壳的缝隙,甚至还未用力,那轻薄的尖就划了进去,原本紧闭的蚌壳轻易地被我撬开,露出了里面鲜嫩的蚌肉。
我还来不及惊叹这东西的灵巧钢韧,耳边已经传来了**的声音,“快快,把脏东西给我刮了,放过来烤。”
这家伙是光动口不动手,连手指头都懒得抬一下,只听到声音不断,“左边的刮干净点,不然腥。手脚利索点,慢一步鲜味就少一分,别放火堆正上方,要煨熟。”
我就在他的指挥下,快再快地撬着,如果他年与雅争夺失败,流落街头,我想我大概还能靠卖蚌壳为生了。
看着我把蚌壳一个个放好,他这才懒懒地伸手,抽起我放在一旁的烤鱼,看着烤鱼颜色鲜亮,倒是刚刚好正嫩的时候。
懒散地凑上唇,很小地咬了一口。
就那么一口,我看到他嘴角一撇,眼神一翻,表情是嫌弃至极,那鱼也是随手又插了回去。
这样的娇贵,如何能养好身体?
他朝我伸出手,“给我。”
“什么?”我有些莫名。
他的眼神,示意着我手的簪子,当我递过去时,他再度补了句,“把包袱给我。”
我虽然疑惑,还是照办。
看着他的手拿着簪子,快地在蚌肉上划过,不多时那些蚌肉瞬间绽开似莲瓣,而他也不停手,快地解开包袱,从包袱里掏出几个小瓶子。
瓶子精美,不是玉石就是玛瑙,一个个华光闪烁,他看也不看,随手打开一个,撒落些许粉末,又打开一个,抖下五彩斑斓的色泽。
我看着他的动作,那熟练的姿势让我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快的与他这个人的慵懒性格完全不符,让我有些眼花缭乱。
在他快的动作里,不仅河蚌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掩盖了最初的淡腥气,就连那烤鱼上,也被他划开,露出里面细致的白肉,与金色的鱼皮交相辉映,像极了一朵朵盛放的菊花。
光看,就已让人瞠目结舌,那一阵阵扑鼻的香味,更是淫的人饥肠辘辘,可又不敢伸手。
不忍心破坏那种美感!
这么简单的食物,如此简陋的环境,他居然能让饿了这么久的我对食物有了敬畏之心,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河蚌的嫩肉,伴随着汁水,发出嗤嗤的响声,他的手快一划,刮下一片蚌肉,送到我的嘴边,“快吃。”
我迟疑了下,他已有些不耐,“再不吃,肉质就不鲜美了。”
不疑有他,我就着他的手,咬下那片蚌肉。
蚌肉入口,有些微的烫,但更多的是满唇齿的香甜,每一口咬下,都能沁出鲜美的汁液,伴随着口淡淡的冲味,却更觉肥嫩。
这种老河蚌我吃过,在我记忆只能拿来炖汤,炖上几个时辰,倒是也算鲜美,可肉质粗粝是不变的事实,若是火候不到,只会觉得咬不动,可他这么短短时间,是如何做到让肉质如此鲜嫩的?还是说这沙洲的河蚌,和外面的不同?
“哪的河蚌都一样,是少爷我手艺好。”他这个鄙夷的眼神,是给我的。
这味道我的确从未吃到过,从冲到甜,入口时还有着些许的咸味,融合成鲜美,才没让它变得寡淡,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看着那几个漂亮的小瓶子,啧啧称奇,“没想到你出门在外,竟然还带着调味料,只奈何都是天下精美的物件,却装了厨房调料,未免暴殄天物。”
**的诡异,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形容了。
他睨着我,表情实在不能用友好来形容,随手抓起一枚烤鱼丢给我,“尝尝这个。”
金黄色的鱼皮已经变得焦酥,而肉却依然嫩白,看着皮上的点点红色粉末,轻尝了,入口是淡淡的辣味。
这味道在口散开,随着鱼肉翻卷,原本无味的鱼肉顿时散发着无尽的香气,我竟然有些舍不得咽下。
“你居然还带了辣椒粉?”我惊讶地开口。
那不友好的眼神忽然变了,变的有点坏坏的,还有点邪恶,“谁说那是辣椒粉了,那是断肠花的花粉。”
断肠花?
至毒之物,花开艳红夺目,花粉却催人魂魄。我低头仔细看去,发现那粉末的确细致无比,比研磨的辣椒粉还要细腻些,真的有些像花粉。
“断肠花花粉带辣,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他抿着唇,笑容很是无辜。
吃过的人,只怕大部分都死了,也没人敢拿来当调味料了。
纤细的玉指把玩着手的玉盒,“我虽然不在乎珍宝,却也不会随身携带油盐酱醋那么无聊,这里的件件都是我花了心思收集来的天下难得的毒物,却便宜了你,哎……”
那一声似真似假的叹息,我觉得我若是不趴在地上高呼谢主隆恩,都对不起他这些天下难得的毒物了。
“怕什么,你的体质又不怕毒。”他眼皮一抬,“换做别人,我还舍不得给呢。”
好吧,谢主隆恩要不要换成跪舔?
他簪尖一挑,又一枚鲜嫩的蚌肉送到了我的嘴边,我看着漂亮的蚌肉,“那我吃到的咸味是什么?”
“‘箭毒树’的汁液晒干碾成的粉。”某人哼了声,“虽然算不上是稀世之物,但想我取汁液、晒干、研磨,却也花了不少力气,就这么便宜你了。”
“那入口时的冲味呢?”
“‘腐骨草’的末。”他懒散地回答,“我记得它味道似姜,想着去腥不错。”
果然,他手就没一样好东西,随便撒出来都是要人命的东西,若非他这玩弄天下药物的人,若非我这百毒不侵的身体,的确也享受不了。
既然那些东西对我没影响,我也不再迟疑,一口咬下那蚌肉,尝着连皇宫御厨也做不出的决定滋味。
“能让我做饭的,这天下间也数不出两三个了,要不是你的东西太难吃,我也不会动手。”他依然有些不甘心和委屈,“女子,你是第二个。”
第二个,还有一人能在我之前让他屈尊降贵?
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酸了下。
“谁?”
他呵呵一笑,眼神闪过一抹明了,看穿我心思般。
唇边的笑意,却放肆地扬开了,“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