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
我抬头看着段无容,“好狠的手段,他可是你们族中的孩子。”
段无容冷眼看着我,一声不吭,转身离去。
我轻轻地将孩子抱入怀中,展开身形,窜入林中。
才入林子,我就知道一切没有表面这么简单,也总算明白了段无容的那句话——当你走出林子的时候,他若还活着,就算你过关。
我的眼前,十余名“纹叶族”的人阻拦了去路,手中各色武器扬起,冲着我。
不,准确的说,是冲着我怀中的孩子。
☆、试的是人心
试的是人心
杀气的对象我能感知到,但是我怀里的孩子感知不到。
他只是张开手臂,冲着我前方的人喊着,“张伯伯,李大叔,龙橙哥哥……”
他的喊声里是亲昵,小腿在我怀里踢着,想要挣扎下去,我一只手强行抱着他,口中低声喝着,“别动。”
他被我吓着了,没动。但是对面的人却动了。
刀,如风掠过。
剑,成幕成片。
暗器,如雨如雾。
我心生顾及,后退。转眼间就被他们包围在了中间。
手中“独活剑”一紧,扬了起来。密集的敲击声中,人影一道道地后退,飞落在地。
他们看着我,只一停顿,再度揉身扑了上来。
又是一剑挥出,将人全部逼退。
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只因为怀中这个娃娃刚才的呼喊,让我惊醒。他认识这些人,从小与他们长大,那忘忧呢?
他们应该也与忘忧是熟识,可能是亲戚,可能是朋友,我杀了他们,忘忧会不会怪我?
逼退的人很快又一次冲了上来,我一**地抵挡,他们一**地冲击,在抵挡中,我冷声开口,“不要逼我杀人,让开!”
话是废话,因为他们置之不理。攻击的招式,倒是越发的猛烈了起来。
就在这僵持不下中,我听到怀中的娃娃轻轻地呼了声,“呀。”
低头看去,他的小手擦过鼻子,手背上有两道清晰的血痕,再看他的鼻子下,滴出几滴血,被他一擦,糊的满脸都是。
如果说山洞中的考验是人与死物相比,只要我有时间我有精力就可以一直磨蹭下去的话,这一关的试炼,比之前更加难以过去。
以生命做赌注,比的是谁更残忍,谁更下得去手。
不再犹豫,我腾身空中,“独活剑”芒暴涨,刺上扑来的人胸口,“独活剑”上血痕一闪,红光闪耀。
饮血的剑,嗜血的人。
他们的武功似乎并不高,我一剑一人,很快脚下就七零八落躺满,看着眼前的小路,我越过他们的身体,往前行去。
孩子似乎被我的动作吓坏了,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在我的怀里扭的更加厉害了,“放我下去,我不要你带着我了,你是坏人、坏人。”
坏人?
世上有好坏之分吗?
当利益相同的时候,是朋友;当利益不同的时候,是敌人。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好坏,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们没死,我只是让他们暂时动不了而已。”
“真的吗?”他抽抽搭搭,眼泪不断地流下,打湿了衣衫的前襟。
“真的。”我冷冰冰地回答。
我不擅长哄孩子,也没哄过孩子,“如果你再闹腾,我就让你和他们一样。”
他咬着唇瓣,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挣扎。
我看到,他脸上的黑气又浓了几分,白皙的小脸此刻已隐隐泛起了青色。
好厉害的毒,发作的如此之快!
脚下不敢停,飞快地朝前掠去,才不过数个起落,我又被人拦住了。
我冷笑着,这段无容今日是不是要把所有族人都丢在我的手中?他也不怕我为了通关,给他来一个灭族之杀。
废话既然无用,我就不再说,提剑扑入人群中,主动抖开手腕。
密集的剑光,快的让人看不清楚,快速地扫过他们的手腕,地上掉落一个个圆筒。
“疾风骤雨针”?我心中大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就是“疾风骤雨针”,当初让我伤透了脑筋的东西!
犹记得当初与青篱小树林一战,那群诡异的黑衣人亮出的针筒,让我惊讶于这失传了江湖的东西又重现了,而此刻我的的惊讶,则比那次更加。
深藏在老山密林中的“纹叶族”居然会拥有这个东西!?
是有人带入了族中,还是原本这就属于“纹叶族”,因某种原因而流入了江湖?
我看着地上的针筒,机簧与针筒的样式都很古朴,上面还镌刻着精美的花纹,那些纹饰有花有叶,镶嵌着宝石,筒身上还有着岁月印下的痕迹,不知情的人,只怕还是以为是漂亮的把件。
这绝不是新打造的!只一眼我就能肯定,“纹叶族”应该一直都拥有着“疾风骤雨针”的制作方法,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流传到了江湖上,才导致这诡异的暗器重现江湖。
能给我答案的,只怕唯有两个人了。
一个,藏杞!
最大的可能,是他与人勾结,不仅对木槿下了蚀媚,还将族中一直保留着的“疾风骤雨针”带入了江湖,交给了旁人打造。
但是他已经死了。我只能猜到,他对木槿下蛊或许是因为宇文佩兰的利益诱惑,但是“疾风骤雨针”呢?
第二个,七叶!
她那次埋伏我,用的可不止一筒两筒针,那是十数筒。但是七叶行踪诡异,与我又是敌非友,只怕想要答案,难如登天。
剑光再闪,地上十余个针筒全部在我的动作中被挑飞,他们捂着手腕,恶狠狠地看着我。
一道人影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以胸膛迎接我的剑,他的手中,还捏着一个明晃晃的圆筒。
我的杀气顿时浮了起来,
自己找死,我也管不了了!
当我的剑抬起,扬在空中正待刺入男子胸膛的时候,原本在我怀中的小娃娃再度哇地一声哭了,完全不受我的控制,“爹爹,爹爹!”
爹爹?
我的心一抖,剑收了回来。
我撤剑的一瞬间,对方的拇指已经按上了机簧,崩弹的声音中,如雨一样的针密密麻麻地射了出来。
我脚尖点地,猛地窜高身体。剑尖一划,挡在了孩子身前。
那针筒的方向,不是对着我的,是对我怀里的娃娃,看来阻击的人也很清楚他们的任务,杀了这个孩子。
我不明白,这个让孩子喊着爹爹的人,是怎么做到完全的无动于衷,按下那机簧的?
我落了地,怀中的孩子完好无损,我甚至有些不确定地再度扫视了他,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想当初,合欢也是在我以为的安全时,中了针。
合欢……那个将纯真演到极致的少年,最完美地利用了人性,让我心甘情愿做了一切,到头来含笑一句:你输了。
孩子不断叫嚷着爹爹,当看到我的剑划过男子颈项的时候,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小小的身体瘫软在我的怀中,脸上黑气浓郁。
剑锋,终究还是没有划下那重重的一抹,而是反手剑柄敲上男子的胸口,将人点住,飞掠而去。
一边赶着,我的手一边贴上孩子的胸口,微弱的跳动,凌乱的气息,口中不断淌下的血,都告诉着我他的岌岌可危。
连点了几处穴道,孩子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却是不断地呢喃着:爹爹、爹爹!
“你叫什么?”我开口问着孩子。
“果儿!”他小声地回答,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果儿,你若还想再见到你爹爹,就抱紧我。”
他咬着唇,双手环绕上我的颈项,死死地抱住了我,而我抱着他的那只手,掌心贴着他的后心,缓缓渡着气。
这条路好长,长的让我觉得怎么也走不完,莫非我又陷入了阵法中?
我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路,怀中的果儿老实地趴着,偶尔一声咳嗽,激出几滴血,呼吸声也越来越弱。
我只能不断渡气,维持着他的生命,一边寻找着出路,脑海中闪过各种阵法的可能。
当风吹过树梢,沙沙响着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山洞。
莫非,是一样的阵法?
脚下才走出一步,果儿虚弱的声音传来,“姐姐,你要出林子吗?”
我低头看他,“嗯。”
胖胖的小手一指,“那。”
“你知道?”
“族中人都知道啊。”他眨巴着眼睛,有些想睡了,“我们还常在里面捉迷藏。”
“你别睡。”我命令着他,“指路。”
他乖乖地伸着手指,我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路飞奔。轻功几乎提升到了极致,一边还不断地渡着气给果儿。
从山洞到竹林,我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真气在不断地消耗,连我都察觉到了自己身法的凝滞,气息开始不稳。
额头上的汗水沁了出来,在他的指引中,狂奔了半个时辰的我,终于看到了眼前的出路,而路口上,包括段无容在内,十余道人影站着。
怎么,他要亲自上了吗?
果儿一声大喊,“娘亲!”冲着人群中的一名中年女子。
大喊之后,似乎是心脉受了激荡,我看到一大口血喷了出来,小身体在我怀中抽了几抽,昏了过去,气息几若游丝。
出路就在眼前,让我在此刻认输,我不会愿意的!
我连话都懒得说,径直一剑而出,直取众人。
就在我身体扑上前的时候,有人抬起了手,还是“疾风骤雨针”!
但这次与刚才不同,路口那么小,我的身旁全是枝叶,若要躲闪,唯有后退。
前扑
后退
前扑
后退
……
每次只要有一个人抬手腕,我就必须退后,无数次地鼓起真气,无数次地遏制真气,在这样的不断尝试中,我怀里的娃娃气息已经快摸不着了,双手无力地垂在我的身后,摇摇晃晃的。
我一咬牙,渡进一口真气,整个人如大鹏展翅,快速而迅猛地扑了上去,全身功力施展到极致,“独活”剑挡在身前。
十余人,只有一人来得及按下机簧,我手腕一抖,刚猛的劲气将所有针瞬间弹飞。
我的剑,指着段无容!
他看着我,似乎有些失神。
若要制住他,这是最好的机会了。我人在空中,剑如飞点出,他飞快地后退、后退、我与他越来越接近,我的剑尖与他的差距,从五寸到两寸到一寸,直到最后的半寸。
再半寸,他就要被我刺上胸口。
再一步,他就要退出路口。
无论哪一样,我都能是赢了。
可我突然没动了,抬手甩出一样东西——我身上的果儿。
就想扔一个麻袋一样,狠狠地甩了出去,果儿发出一声尖叫,狠狠地摔在了段无容的脚边,再度激射出一口鲜血。
他的小手捏的死紧,因为这一摔而摊开,骨碌碌地滚出一个东西,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动了动,又软软地躺了回去。
我双脚落地,正在出口之外,冷笑着,“中毒好受吗?是不是很想死啊,既然你连自己服毒都玩得出来,我就只好送你一程了。”
刚才那一摔,我用的力量很大,还有暗劲冲入他的筋脉中,他的内腑已经被我震的重伤。
“别以为你长了个孩子脸,就能装成孩子,想利用我对孩子的不设防和急于通关在最后一刻对我下手,你还差了点。”我笑着,“这一招有人早就用过了。”
是的,有人早就用过了,那个人叫合欢。
人性的弱点,对于弱者的同情,对于同道者的不设防,对于胜利在眼前时的不管不顾,对于失败即将到来的孤注一掷,那时候才是真正露出破绽好下手的时候。
他们都赌对了,他们唯一没料到的是,有一个人,让我早就牢记了这个教训。
这一次,我要感谢的人,是合欢。
“孩子都有一双纯净无暇的眼睛,你虽然象个孩子,奈何眼神却浑浊了。”我淡淡地开口,“不过是个得天独厚的侏儒而已。”
我又想起了合欢的眼神,干净、透明,他是个一个天生的掩藏者,不仅能转换眼神,甚至还能改变气质。
从无暇到魅惑再到高贵威严,都只在一瞬间。
“还有你虽然喊着爹娘,眼中却没有孩子真正该有的惊喜,你哭闹,却不知道孩子在真正面对父母死亡的时候,是呆愣。”我笑了笑,“更别提你那所谓的父母,面对自己的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太差了。”
想起当初的合欢,将一切演绎的太完美,完美到我不期然地想起他,对比眼前的果儿,几乎不费力地就能知道他才是最后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