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心里无数个咒骂呼啸闪过的时候,两人手中的枪又抬了抬,朝我逼近了两步,“非朝圣之日,擅闯神殿者一律按照刺客论处,你若再不离去,我们就要动手押你下去了。”

“我……”我无奈出声,“我大概不算擅闯着吧。”

这“泽兰”国内,还有我无权进的地方吗?

“那请阁下把通行令拿出来。”两人面色稍霁,朝我说道。

通行令?我的脸不就是通行令么,我哪会随身带那种东西。

我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半天摸出一方小印鉴,递了过去,“这个算吗?”

这是上次回宫,容成凤衣交予我的,他以我的名义宣告帝皇改名,端木煌吟的名字正式昭告天下,所有的印鉴也全部重做,这正是代表我身份的一方私印。

就在我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一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时,对面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这是什么东西,我看不懂。”

我的下巴顿时掉到了地上,“你们不识字?”

“识字。”左边的女子冷冷开口,“但是不知道你那上面是什么玩意。”

我欲哭无泪,都怪容成凤衣,说什么皇家印鉴要有皇家的姿态,雕刻的都是古体字,以昭显身份高贵,一般人的确看不懂。

两人举步逼近我,锐利的枪尖快要点到我的脖子上了,“这东西的制式不是通行令的样子,如果阁下还拿不出通行令,我们就要赶你走了。”

赶我走?那可不行!我眼巴巴地赶来,可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御林军把自己轰走的。

“好吧,既然你们不让我上山,那我就只能……”我叹了口气,微微一笑,“硬闯了。”

两人神色刚变,我的手指飞快点出,拍上他们的穴道,我的眼前也瞬间多了两道硬挺挺的人像。

把那印鉴塞进左手女子的手里,“你们的穴道半个时辰后自解,这是我的印鉴,交予你们的头领护卫,自然知道我的身份。”

两个人瞪着四道喷火的目光,恶狠狠地望着我,我背着手,溜溜达达上了山。

这一次我学乖了,不敢再大咧咧地直走,而是做起了山林毛贼,在无人处窜着,总算找着了无人的地方,溜进了神殿里。

一入神殿,就嗅到了熟悉的檀香味,这味道让我更加急切地思念起容成凤衣,想也不想地就跳入了后殿中。

幽静的殿堂,回廊曲径,圣洁之气迎面扑来,就连树梢上的鸟儿,都不敢分外吵闹,只是偶尔的一两声清啼。

我顺着长长的回廊走着,回廊尽头的门开着,远远就可看到一道背对着我的清逸秀姿长跪在蒲团上,金色华服延展在身后,白玉发冠拢着他的长发,端庄高贵。

脚步轻了,却更快了。

当我无声接近他的时候,他正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诵着,身侧的鎏金鹤颈香炉里飘着袅袅的檀香,将他包裹。

我站在他的身旁,端详着他。

他满面肃容,双目轻阖,如雪腕间绕着古朴珠串,手指微微拨动,清润的嗓音流淌进我的耳内。

“祈愿我‘泽兰’风调雨顺,祝祷我帝皇安泰无忧,希冀我百姓永享太平盛世……”

凤衣朝堂上的高贵我见过,后宫中的风情我也见过,但这般的专注圣洁,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诵着,我听着,不打扰,只静静地看着他。

那眉眼,那容貌,只看着就是满足,就是幸福,可这样的日子却太少了。

当那诵咏的声音渐弱停歇的时候,我的双手从他身后悄然蒙了上去,他的身体一震,旋即放松了。

我小声地凑在他的耳边,“猜猜我是谁,若猜错了,罚你吻我。”

他的声音里有着无奈,“这里是神殿。”

是啊,神殿呢,人人都带着崇敬而敬畏的心踏进这里,我这么不庄重,真是亵渎。

可为什么我却从他的声音里还听到了纵容?

容成凤衣可不是个乖巧古板的国师,他要是,也干不出换皇上的事了。

我带着几分坏坏的威胁,“你猜不猜?”

“那……我猜是花何。”他的声音里透着浅浅的笑意,掌心盖上我贴着他眼睛的手,将我的手包在掌中,拉了下来,回首望我。

对上那双飞扬的眸光,他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知道,他习惯了我的突然消失,也习惯了在没有我的日子里等待着,没有归期没有音讯,所以这次如此快的归来,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都流露了惊喜。

握着他的手,我在他身旁跪下,虔诚地祈祷着,“我祈愿能够与凤衣长相厮守,不再聚少离多。”

很轻的一声,是他在笑,欣慰的笑。

睁开眼,我望他,“这可算是虔诚祈愿?”

他忍着笑,点头,“算。”

我伸过脸,“那国师大人可愿给个加持?”

软韧的唇在我唇角边浅浅落下,一触即离,留下檀香点点环绕。

我手环上了他的腰身,靠着他的肩头,颇有些不满,“国师大人似乎不够用心。”

“吟这算是撒娇吗?”容成凤衣说话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平静,却总能一语中的。

撒娇?

我想都不敢想的词,曾经只会面瘫冷血,连表达的话都简单明了的我,居然也会有这种时刻。

是因为我变了,还是因为面前的人是他?

我冷硬不懂情趣,他外柔内刚,两个强硬的人相处,本该是互相争夺主导权的。

谁说相爱的人之间没有战争,爱情本就是一场战争,输的是付出多的,双赢的局面几乎太难。

可他这不屑天下女子的人,为我主动认负,愿让我身边环绕众多男子,愿在我四处浪荡的时候,为我撑着国家命脉。

这撒娇在其他人家里,会被嘲笑女子没有地位与尊严,可在他面前,是我自愿放低姿态的表现,我也喜欢看到他眼中那溺宠的光,一如此刻。

“我若说是,国师大人可愿给个认真点的加持?”

他的笑容愈发大了,慢慢凑上我的脸颊边,细细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我期待着,满心欢喜。

忽然,我脸上表情凝结,冷然的目光如刀锋甩向门口,与此同时不合时宜的声音伴随着人影出现,“凤后大……”

那个人字在看到我后,活生生地咽了回去,转而脸上是惊奇,“帝君,您怎么在这?”

“朕怎么在这?”我努力不让自己眉头打结,这个混蛋是第几次打扰我和凤衣亲近了,我真想揪着她的衣领把她甩回“紫苑”,“萧慕时,你又怎么在这?”

她被我瞪的一个哆嗦,赶紧低下了头,“依照吾皇的意思,皇子身上虽然有印记,但为保万全,最好还是做一个滴血认亲的仪式。”

“滴血认亲?”我黑着脸,“那不是该回到‘紫苑’做的事吗,难不成你们帝君的血还千里迢迢运过来,也不怕干了?”

萧慕时的耷拉着脑袋,“吾皇的意思是,皇子与我也有血亲之缘,可在‘泽兰’先行验过,有帝君与凤后的见证……”

“有我们的见证,即便你的帝君在这关头死了,他的身份也算得到承认了,是吗?”

萧慕时干笑了声,算是承认了,“原本想帝君主持这个仪式的,可凤后大人说帝君昨夜扭伤了腰,所以、所以……”

那眼神,瞄着我的腰,目光意味深长。

我刀子似的目光射向容成凤衣,他居然真的用这个理由?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容成凤衣眉眼飞挑,说着唯有我懂的魅惑。

“既然帝君大人抱恙前来,那就请帝君与凤后大人一并见证。”

见证个毛啊,上次那个胎记要我见证,这次滴血认亲要我见证,他家那个皇子怎么事事都要我见证?

“朕……”我刚想开口拒绝,门边阴影投落,纤瘦的人影走进,纯净如水晶的脸上有着小心和怯然,当他看到我时,这些神色瞬间消失无踪,被安定取代,慢慢展开了一丝笑容。

象冬日里的冰晶,反射了阳光,绚烂夺目,让人呼吸不能。

我的拒绝,在他眼中的孺慕里,说不出口了。

“朕既然来了,那就一并吧。”我别开脸,躲闪了那灿烂,怕被灼伤。却看到了容成凤衣眼底的调侃。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

今日的他,比上次看到时候有些不同,不同于不再是粗布简衣,而是一身华服宫装,每一分都被精细的修饰过。

在“泽兰”境内,即便是他身为“紫苑”皇子,金色的象征也是不能给他的,此刻他身上穿的是另外一种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颜色,紫色。

繁冗复杂的装饰,在袖角和衣袍下摆绣满金丝云纹,行走间仿若绽开的紫色花瓣,金玉扣腰围紧束腰身,更显得身形颀长秀丽,发丝倒未像凤衣般高冠拢起,而是散落在身后,长及腿间的发,摇曳轻摆。

我皱了下眉头,“这衣服谁挑的?”

“不好吗?”容成凤衣反问我。

当然不是,紫色原本就深沉厚重,本会让人显得气度深远,但是紫色也妖异,华丽的金色衬托之下,多了魅惑之色。

他的气质是极为干净和纯透的,水晶的本质还是水晶,但是白色水晶会让人怜惜,紫色却会徒惹心底占有欲了。

尤其是,谁在他额间配了一串金丝额链,正中垂下的正是一方紫水晶,与黑色的发呼应着,勾魂摄魄。

当纯净与魅惑同存,那吸引力是致命的。

“不好!”我没好气的回答,“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多好,为什么要弄这个颜色。”

“萧慕时挑的。”容成凤衣的回答让我没了脾气,“他是‘紫苑’的皇子,太素的颜色不适身份,更何况萧慕时觉得稚嫩的颜色,没有威压,会让他气弱被欺负。”

“嗤。”我不屑冷笑了下,“被不被欺负,是看能力,不是看衣服。”

“你不喜欢纯净被红尘俗世污染,但这身份,注定不可能再纯净,你不舍,除非你有能力保护一辈子不被侵染。”容成凤衣的回答让我无言。

身为皇家子弟,太过纯净只能代表无知,那显然不是好事,尤其此时的“紫苑”国内境况,动荡不安中保有纯真的下场只能被人啃的连渣都不剩。

“考虑我当初的提议吗?”容成凤衣再度低声笑了。

我们的交谈声很低,却逃不过近在咫尺的萧慕时耳朵,她低着脑袋,但身体的姿势出卖了她,她正竖着耳朵,把我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容成凤衣说出这话的时候,她身体震了下,抬头看向我,眼中是希冀。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着什么鬼主意,我目光冷扫过她,萧慕时又规规矩矩地垂下了脑袋。

“想也别想。”我抛下话,率先朝前行去。

当我的脚步跨出门槛时,那清澈的眼看着我,依恋毫不保留地展示,那细长的手指尖勾上我的袖,拉着。

就两根手指,很小心地抓着,我却没有勇气甩开,任由他了,只为那眼中唯一的信任。

“这衣服,很好看。”

他又笑了,芳华吐露,紫色的水晶别样的风采。

当我们踏入大殿门的时候,我又一次痛恨了自己的心软,望着满殿的臣子,我的心里只有一句话不断闪现:我刚才为什么不甩开他,为什么让他抓着,为什么要这么亲昵地一同进大殿。

众人表情复杂,猜测与好奇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暧昧,这暧昧中,还掺杂着喜闻乐见。

喜你们个头,乐你们个鬼。

你们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我清楚的很,卖了你们的皇上,收入一个“紫苑”,在你们眼中,我这个皇上还不如个青楼小倌,只要有利益,操死了都要上。

我冰寒的目光一个个看过去,谁笑的灿烂我就看谁,看的所有人都不敢直视,无声低头。

唯有一个,冷笑牵在嘴角,看看我,又看看那牵着我衣袖的他。

沈寒莳!

好吧,这个家伙无论我怎么瞪,也是吓不到的,还能反瞪我,那双虎目里的杀气,比我还浓。

衣袖紧了紧,身边的人无声地靠近了些。纯透的人,感觉也是敏锐的。

沈寒莳唇边冷笑又扩大几分,在他看来,我一定和人家的皇子又勾搭到一块了,好吧,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这么想的。

我轻咳了下,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站到了容成凤衣的身边,“时辰不早了,开始吧。”

一盏玉碗捧到我们面前,银针闪闪,“圣上,请。”

请什么请,又不是请我喝下去,不过拿针刺下手挤两滴血而已,为什么也要我来?

我腹诽着,在这么多双目光下,也不好说什么,握上他的手。

掌心中的手,柔若无骨,清凉如玉,和我粗糙的掌心相较,真是天壤之别,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水晶般的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我发现,唯有在我身边,他的怯场会自动消失,与容成凤衣的包容不同,与木槿的温柔不同,他是顺从,毫无理由没有条件的顺从。

我手中的银针刺破他的指尖,鲜红的血滴下,落入碗中,残留的一点血迹,摇摇欲滴在指尖,我看了眼,一把扯过萧慕时的手腕,戳了下去。

“嘶。”萧慕时倒吸了口气,脸扭到了一起,又被我冷眼瞪了回去。

不就是戳重了点么,嘶什么嘶,堂堂女人这点痛都忍不了。

我收回手,萧慕时捧着手腕,依然皱着脸,眼睛倒是不敢有半点离开玉碗,反观那当事人,倒是漠不在乎,含着手指,忽闪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圈底下有两块青黑色,在苍白的面容上格外显眼。

这两日没睡好吗?

我想起离去前一夜,他小心地揪着我的裙子,要我陪着入眠的姿态,难道来了皇宫这么些日子,他还是不习惯吗?

正想着,耳边传来惊呼,“有了,有了。”

我不耐烦地看着萧慕时,“你有喜了吗?”

她激动地伸着手,指着玉碗,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瞥眼看去,碗中的血正在一点点的融合,至半时才缓缓停了下来。

我疑问着看向她,“这是怎么回事?”

“是了,是了,不会错了。”她喃喃念道着,“我与他毕竟不是至亲血脉,最多只能融一半,没错了,没错了。”

她需要每次都这么激动吗,上次看到人的时候激动,看胎记的时候激动,这次又激动,下次在她老皇上面前再滴血认亲一次,岂不是还要激动一回,她累不累?

“帝君大人!”萧慕时突然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萧慕时代吾皇恳求您,派人护卫我家皇子安然返回‘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