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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音入耳,冷笑。

我一个激灵,扶着少年的手迅速收了回来。

这一撤陆涣显然也没想到,身体又歪斜了下,靠在了我的肩头。

“别松手啊,继续抱着你温柔端庄的少年。”那冷哼声更大了,旁人却是无法听到,唯有我看到某人远眺目光里的冰冷,“看人家多贴心,早早为你调教好了人,就等你来临幸了。”

临什么临,当年的事我可不敢忘,只因为长老的热心撮合,不愿拂了好意而勉强应付着,却伤了他的心。

双手搭上陆涣的肩头,认真地把他从怀里扶了起来,再郑重地退开两步,“云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没有这想法。”

“你不喜欢他吗?”苏云帛的目光顿时转向其他几位长老,我的耳边顿时像麻雀炸了窝。

“族中少年护卫还有很多,族长不妨小住两日,再挑挑。”

“若是族长忙,可由我们挑选,一起送给你。”

“不如过几日遴选护卫吧,要武功高强的,才能保护好族长。”

七嘴八舌吵的我头都晕了,眼前晃动的尽是一堆人的脑袋,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我掉进了媒人堆里。

有一双眼睛,隐隐藏着笑,掩了冷华,多了揶揄。

——青篱,你忍心看戏?

——你是族长,我可没有能力阻止这群满心欢喜的人。

——救命!

——爱莫能助。

就这么几个眼神的交流,居然也被人看到了,邢云纵唯恐天下不乱的一声叫,“族长,莫非你看上的是青篱公子?”

一瞬间,所有人的叽叽喳喳都停了下来,一双双古怪都眼睛看着我……和青篱。

“族长就是与青篱公子一同回来的,想必早已是感情深厚了。”云纵笑的开心,“虽然我们无权将青篱公子送与族长,但是看他们的情义,只怕也不用我们多事了,青篱公子定然是同意的。”

这一刻,幸灾乐祸的人换成了我,完全不管当事人里还有倒霉的自己,让他看好戏,让他不管我的死活,现在轮到他被拖下水了吧,该!

我笑了笑,报以同样的揶揄。

不过我还来不及看他的好戏,就再度听到了冷笑声,几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你别忘了,他人我容,独他我不答应。”

这句话不是传音,而是实实在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的。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望着沈寒莳。

只是短暂的静默之后,再度炸窝,“寒,你现在已经不是族长护卫了,即便你是,你也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族长选继承人的父亲,岂容你置喙。”

“当年你的过失害了族长,也害了整个天族,按照族中的规矩,不仅要将你驱逐出族,还要下追杀令,这些帐都还没算呢。”

“青篱公子人品姿容无一不出色,又怎么是你能比的?”

所有攻击话语中,沈寒莳岿然不动,冷笑着,无惧无畏,迎着所有攻击的声音扬起嗓子,“当年你们就这么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能换点新词吗?至于追杀令……”

又是一声冷然笑声起,“要杀我的,现在就来,我接着就是了。”

宁死不让,这就是沈寒莳的性格,但我此刻心中所想的,却不是赞叹他的无畏与豪迈,而是他的话。

当年她们私下也曾对他说过相同的话,而且绝不止我听到的这一些,我曾说过当年的自己一心于整合天族的分裂疏忽了他,才有了他妒忌心之下的行为,没想到我的疏忽竟如此之大。

天族的长老根本不承认他的地位,甚至看不起他,错在我,在于我享受了他给予的爱情,却什么都没为他做。

我看到有人已提气扬手,杀气顿起,直扑沈寒莳。

只是那手才起,就被我握住,手的主人愣愣地看着我,不知我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她不解的目光对上我,很快就低下了头,“族、族长……”

我没有理会她,而是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沈寒莳,“当年?”

他同样是在我的眼神里低下了头,“没。”

“当年她们对你说过你配不上我,做不了我孩子的父亲?”我的口气很冷,我的脸色更冷。

沈寒莳不答,只是笑了笑。

有些苦涩的笑。

十年,我与他并肩在一起十年征战,在一起缠绵也不是朝夕之间,这些言论我竟然从未听闻,再知时竟百年之后。

“族长。”苏云帛喊着我,“他只是天族中最普通的护卫,本就不够资格成为您的丈夫,可您当年喜欢他,若是真有了继承者,我们也就默认了,但他无能,根本不能让您有孕,我们只希望他能接受你身边再多几人陪伴,如果不是他嫉妒心重,我们说不定早就有了继承者,也不会几乎遭受灭族之痛才让您转世!”

我慢慢走到沈寒莳面前,抬起头,轻声开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他又一次将目光转开,半晌只憋出一个字,就无声无息了。

“你怕自己真的象她们说的一样,不能让我受孕,你害怕一旦被我知道了,我会嫌弃你,因为你唯一的寄托,就是我那虚无缥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的爱恋。”他不说,我替他说。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在一起之后,他一直心心念念牵挂不忘的,就是想要一个孩子,为什么对于让我身体机能受损的青篱有着刻骨铭心的恨,当年的遗憾,是他心里的痛。

所以他当年看着长老塞着少年给我,也不敢公开反抗,因为他觉得自己无能,加之我的不表态,让他心中渐渐失衡,才有了那些试探。

我叹气,很长很长的一声,有些挫败,“当年的事为什么你们都不问我,就私下决定?这根本与他无关,那时征战厮杀,我怎么能在那个时候有孕生产,我以药物抑制自身,不是他无能。”

“什么!?”一群长老面面相觑,外加沈寒莳的表情扭曲。

我抱歉地望向他,“对不起,让你背了虚名。”

他哼了声,面沉如水,但是那眼眸深处,分明是浮起了轻松。

“族长,你为什么不说?”苏云帛皱着脸,愁云惨淡。

“我怎么说?”我嗤笑道,“你们从未问过,我难道大张旗鼓地说:族长我不乐意生孩子,我吃药了!你们怎么不让我昭告天下?”

一干人脸上全是尴尬,半晌说不出话。

“即便如此,寒毕竟害了族长,害了整个天族,天族规矩……”

“天族规矩是我定的!”我一声喝,打断了下面的话,手重重地扣上沈寒莳手指,双手交扣举了起来,“我以族长身份郑重宣布,我在族中的夫,唯有寒一人。”

有人还待说什么,我沉着声音,“如果谁质疑他,就是在质疑我的决定,谁敢对他动手,那就先挑战我!”

所有人的缄默中,沈寒莳浅浅地翘起了唇角。

这是我欠他的,从前世欠到今世的。

谁说爱情不需要承诺,谁说爱情不需要身份证明,真的喜欢他,就应该给予他应有的地位。

众位长老表情黯然,青涣落寞,人群之中,青篱白色衣袂飘飘,月光落入他的眼底,神色不明。

他悄然后退,消失在往前簇拥的人群之后。

就在我以为不会再有人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时,我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剑身擦出的金石声里,寒光指着沈寒莳,绯衣如凝血,邪气漫天,“你,敢单挑吗?”

☆、绯衣男子的挑战

绯衣男子的挑战

单挑。

越过了我,简单而直接地向沈寒莳发起的挑战。

我始料未及,想阻止,却已来不及,因为沈寒莳的手已经死死按住我的肩头,他在向我传递一个讯息——他要接受挑战。

我当然明白,他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不只是我身边的男宠,他有资格与我并肩,成为族长之夫,他更要证明,他能够保护我,比任何长老调教出来的护卫都更强大。

那绯衣男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无用武之地,强行阻止,只会让人看轻了寒莳,现在的我除了那双不赞同的表情看着绯衣男子,再没有别的办法。

他缓缓俯下身体,在我的目光中单膝跪地,垂下头。

这是他在表达歉意吗?对违背了我意愿的愧疚之情?

那些弥漫的杀意,那些冲天的邪气,那冷酷无情的姿态,都在垂首的瞬间,敛尽。

收敛不代表着放弃,这一垂首间的臣服,在对上沈寒莳后,再度凝成了挑衅,视线相撞,是无声爆发的火焰。

沈寒莳枪尖抬起,以同样的姿态指向绯衣男子,“我们似乎还有旧账未清呢。”

我忽然觉得额头有点隐疼,因为寒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角扫向了我的方向,我猛然想起,当初在军营中,为了隐瞒我身上的伤势,我曾经与这男子相拥相吻,还是当着沈寒莳的面,他们之间更是爆发了一场斗争,以沈寒莳吃闷亏而告终,如今再见,又是如此情形,他会善罢甘休才怪。

当着绯衣男子的面,沈寒莳忽然低下头,众目睽睽下坦然吻上我的唇角,有人惊叹他的大胆,唯有我听到他低沉的嗓音,“你的账,回去再算。”

转身,面对绯衣男子,“我接受你的挑战,以……族长之夫的身份。”

绯衣男子的嘴角撇了下,分明是不屑,“无论是什么身份,我说过的话,绝不改变。”

他说过的话……

当初在军营中,他说过绝不饶过任何让我受到伤害的人,莫非这一次的挑战,还是因为此事?

好狂妄的男子!

两道身影,两种不同的气势,却是同样卓绝的姿态,一个霸道傲气,一个邪肆冷酷,纯气跳跃于武器之尖,逼人的锋芒闪烁,扑面的气息割的人皮肤生疼。

人群不自觉地退后着,散开着,无形中只剩下了三个人——我和他们。

我不敢离开太远,他们对峙中扬起的战意,浓烈的让我不敢掉以轻心。

剑颤吟,华光流于剑身,红色的光芒吞吐,绯衣男子仿佛与“独活”剑瞬间融为一体,那嗜血的杀气,我分辨不出究竟是来自于他的身上,还是剑身上。

红芒包裹了他全身,如血剑般射向沈寒莳。

“叮!”兵刃相击,人影分,沈寒莳斜握长枪,衣衫飞扬。

这乍分不过是刹那,转眼两人脚尖点地,再度扑向对方,我的耳边是不断爆裂开的敲击声,我的眼前是飞旋的人影,相触、分开,再触,再分……“看不出来,百年未见,寒的武功倒是长进了。”

“这男子是谁,他的武功已能与长老相抗了。”

“还有他的剑招,分明是族长的武功,这除非亲传,否则谁能如此纯属的掌控纯气与招式?”

“族长亲传的武功,那必是心爱的男人了,无怪乎会挑战寒护卫,这是要争一个地位呢。”

“如此机敏的反应,当年巅峰时期的我们才能做到。”

耳边不断传来长老们的赞叹声,我却没有她们的好兴致,旁观谈论。而是随着愈发激烈的斗争,表情渐渐紧张。

沈寒莳的性格宁折不弯,一旦出手绝不会有任何保留,但是这样疯狂地对抗,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看到,那男子的剑尖刺的方向,是他的胸口,迅疾如电,狠毒无情。

沈寒莳长立,眼睛盯着剑,一直没有动作,眨眼间剑尖已至胸前,那手才终于动了。

枪身抬起一磕,剑的方向变了,落向颈项边的空隙处,而那如蛇出洞的枪身抖动着寒光,在对方撤手不及的时候,直扑对方的胸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仅是武功的提升,更是自信的表现。

如果说今日之前的他只是武功的高强,在此刻的他,才让我看到了那个真正拥有无比自信的沈寒莳。

因为我而拥有的自信。

我看到,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他的唇角边,一丝冷傲笑意始终噙着,那执枪的手稳定有力,出手的瞬间坚定毫不犹豫。

这样的男子,吸引人目光的,是全身上下无形的辉芒,初晨的太阳升起在他身后,竟不如他耀眼。

绯衣男子同样没有闪躲,脚下微挪了一步,让开了胸前,却拿着自己的肩头硬撞向沈寒莳的枪尖,手中的剑换了角度,划向沈寒莳的颈项。

这一招我见过,当初青篱就是这样面对着我与他联手一剑,今日却被他活学活用到了沈寒莳身上。

我大惊失色。

这分明是以身体重伤换一命的打法,沈寒莳此刻的力道,必将贯穿他的肩头,而他的剑势必划断沈寒莳的颈项。

这是多大的仇恨,才能如此不顾自己的性命。

沈寒莳显然也看穿了他的意图,不但没有收势抵挡的意思,左手掌心一拍枪身,震颤旋转的枪光芒暴涨,去势更快。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的枪会比剑更快刺上对方的身体,这蕴含的枪上力量,不仅会在刹那震碎对方的肩骨,那四散的纯气也同样会震断绯衣男子的心脉。

两人的眼中,是同样的执着,同样的坚定,同样的战意四溢。

尽全力而拼,不是尽命而拼,他们单挑我不能阻止,但是他们在我的眼皮底下玩成这样,我不能不管。

谁都不先撤招的下场就是同归于尽。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寒莳死,即便他选择以死扞卫他的地位与身份。

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绯衣男子死,他于我有恩,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几度出手相助,即便这次挑战沈寒莳,也是为了当年寒莳曾伤我。

这样维护我的两个人,在我的面前拼的你死我活,让我情何以堪?

手中两道劲风拍出,落处正是枪剑相交的中心,当剑枪敲击上的瞬间,我的掌风已至,两人的手同时一歪,武器的去势变了方向,齐齐落空。

我的动作很隐蔽,他们的眼中又只有对方,我这偷袭的一掌让他们猝不及防,两人结结实实被我扫中,同时飘向一边。

不等两人身体落地,我第二掌已出,狂乱的掌风刮向两人,不稳的身体只能再退两步。

人落地,剑枪同时举了起来,显然想要还手,当发现出手的人是我,又无奈地垂了下去。

现在他们之间隔的有七八步远,外加一个横亘在中间的我,我就不信这样还能越过我继续拼命。

两双眼,诉着满满不解,瞪着我。

“我准你们比斗,可没准你们拼命。”我平静地开口,在看着沈寒莳的时候,话语更重,“我可不希望还没办婚礼,先办葬礼。”

沈寒莳欲言又止,狠狠捏了捏手中的银枪。

目光再投向绯衣男子,“我也不希望报答你恩情的方法是替你下棺。”

他神色冷然,“不必。”

“你们现在可以住手了吗?”我说的是问话,口气中的决断却不容人质疑。

“这是命令?”

“这是命令?”

两个刚才还在生死相搏的人,竟然同时出口一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