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掌心握成拳,紧紧的撰着。
一位伺人匆匆而出,“大家都下去,凤后浅眠,容不得一点动静,都走吧。”
所有人恭敬的退下,连同刚刚出门的人,退到三进门以外,小心的守着。
我没有想到,会是如此轻易的就避过了所有的守卫和伺人,整个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一个人,沄逸。
我悄无声息的落下身子,忽然发现,自己的心猛烈的跳动着,冲动犹如少年,掌心中沁着汗。
可笑我杀人时从不曾如此手抖出汗,却为了一抹期待中的身影如此慌了神。
透过窗,一个人影背对着我。
极浅的蓝,浅到近似白色,就像那冬日里凝结在窗边的霜花,这是他极爱的颜色,我更喜欢称之为,霜色,属于沄逸的颜色。
长袍拢着那身躯,隐约的勾勒着飘渺的线条,若隐若现中恍惚着,看不清,道不明,眼前仿佛是山谷中升腾的朝雾,有形无质。
象是被云层遮了的月光,朦胧着,明明在眼前,偏又如天边遥远。
青黛发丝闪着光,悬垂过腰际,落于腿弯,一阵风从我身边吹入,扬起丝丝缕缕,仿佛掬起了他的发,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有一种美,不属于人间,却属于他。
只一个背影,我发现自己的心,奇异的平静了,血液中的躁动不知何时温柔的流淌,他的清幽,如仙落凡尘,遗世独立,风姿绰约。
我看见,那优雅纤细的颈项,在烛光下泛起透明的玉光,轻薄如冰,想捧在掌心,怕化了,放在风中,担心不小心就碎裂了。
袖袍下的手,修长如玉笋,不须他动,已然勾动心中的弦,发出嗡鸣。
这如仙子般的身躯,曾经在我怀抱中散发着清寒暖玉的温度,丝丝幽香让我彻底沉沦,可是现在的他,近在眼前,我却已不能再伸手。
能再见到他,我已满足,尽管只是一抹青白霜冷的背影。
幽幽一声叹息,在我耳边,若千年沉积的愁绪,浓的化不开。
心,被揪扯住了,再次系在他的身上,或者说,从来不曾离开?
贪婪的将他所有的影像印入心中,我微微的动了动嘴角,笑了,唇中,已然一片苦涩。
轻轻的转身,遥望月色,发丝已恢复漆黑,我身形一动,就待掠去。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不轻不重的声音,冷然,如冰!
我僵硬了身体,在无数个念头闪过后,飘落他身后——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他。
“你果然知我。”我苦笑,吐出的声音艰涩无比。
他没有武功,根本不可能听到我落地的声音,如此肯定与清晰的判断,来自于他对我的熟悉。
在我回归朝堂的第一天,他笃定我一定会摸进皇宫——见他。
天下如果有一个人能如他般轻易猜透我的心,那么我死一万次都够了,但是如果是他,只要一句话,我引颈就戮。
他慢慢的转身,那绝世无双的冰颜又一次绽放在我面前。
黑色的双瞳中,透明的看不到一点情绪,象看穿了人间所有的沧桑,融进了万载的清秋,不屑人间情事,冷眼旁观沧海桑田。
他的唇,白的近乎没有血色,让我瞬间有种冲动,想要温暖它,哪怕让它沾染一点点尘世的颜色也好,不然他也许在下一刻就消失了。
我一抖手腕,窗户无风自关。
非我害怕有人看见,而是我怕夜风,吹散了他。
慢慢伸出手,清凉碧光在手中闪耀,这是我赠与他的信物,也是他让我回来的信物,“找我回来,有什么事?”
是想让我替朝廷出力?
还是想让我继续扶持壮大他们穆家的实力?
这些,都不该由他这深宫内院中的男子担心,朝野江湖,都与他无关。
“你想错了,都不是。”他面容都不曾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双眼,看透我的心。
我给他读懂我的机会,因为我爱他。
从我将爱捧在他面前的时候起,也就给了他伤害与践踏的权利。
“我想替皇上生孩子,希望你能帮我寻医问药。”冰唇一张,清寒幽冷的气息没有半点暖意。
这是我最初见到的沄逸,却不是我最熟悉的沄逸。
很简单的要求。
至少比要我治国安邦,平定天下简单的多。
却比我想象中任何一个要求都伤,都痛。
他想替皇姐生孩子,却需要我的力量帮助,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恩爱不够,还要我亲眼见证他们缠绵后的果实。
穆沄逸,皇宫数百御医你不求,民间张榜你不干,独独找上我。
你狠,真的好狠!
喉头一甜,到嘴边的腥气被我活活的咽了回去,“你的身子,不行!”我缓缓的摇头,拒绝他这疯狂的想法。
他冰封千载的双瞳没有任何松动,“你答应我任何事都会去做,只要我要求;我爱皇上,我要生下他的子嗣。”
“扑!”鲜红桃花,在他的衣袖上绽放,被那霜白吸入,凝结。
我擦擦唇边残留的血渍,用力的点点头,“好,我的话绝不会改变,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提要求,刀山火海我也会去闯,既然你提了要求,我就一定替你办到。”
他的目光,落在衣袖上被我的血染红的地方,微微一闪,再次冷凝如冰。
我举起手,一方冰白温润在手中,“这是‘暖寒佩’,冬日温暖夏日清凉,可补你身子血虚之症,收下吧。”
当日我在‘寒雪峰’顶与夜之赌,她曾笑我觊觎这玉好久,是的,我早就想得到这玉,因为沄逸的身子佩着会舒服很多。
他,一直都存在于我心中,不曾离开,纵然已是他人夫,依然是我最美的仙子。
他看看我手中的‘暖寒佩’,清雅的抬腕。
玉佩离手的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指尖从我掌心擦过,冰凉……
他是流波,不是沄逸
我飞驰在月色下的皇宫,脚步沉重,心头更沉重。
他的容颜,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有冰莲绽放刹那的华光,有雪山消融的瞬间清流,还有沾染着红晕低头风情,却独独没有今夜的决绝冰寒。
沄逸的性子极清冷,不喜人多,不爱说话,平日就是想见他一面也是极难,偶有一面,也会在那华贵高寒的气质下悄悄的低下头,再不敢看一眼。
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有含羞如水,温柔清风之时。
那曾是我的专有,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了。
喉头腥甜,胸口一闷,我狠狠的咽下到嘴边的浓稠,脚下已经踉跄,身体一晃,碰上了屋檐上的琉璃瓦。
该死,筋脉伤了,而且我的思绪让我的精神没有集中,这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中传出老远。
“谁……”
“谁……”
警惕的声音与机括里射来的箭雨同时到达,我身体一沉,轻伏在琉璃瓦上,没有留下一点声响。
“去看看,是不是有人。”脚下传来不确定的声音,我的手指勾在屋檐下最黑暗的角落,眼睛环顾着四周。
出去,没问题,问题是一会如何避开查看的人?
而且我的脸,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脚步声越来越急,人在慢慢的靠近,我的眉头皱了起来。
“啪!”一声轻响,在夜空中分外的明显,远远的,在另外一面墙头。
“什么人?”几乎同时,我身下聚集的人同时转身,飞奔向那边,我依旧静静的藏着,没有一点声息。
这个时候,是人最紧张的时候,我出去更容易被发现,不如等待。
当明亮的灯火逐渐暗去,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咒骂。
“该死的,是不是机簧太久没用了,自己给弹了出来?鬼影子也没一个。”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墙头的暗器谁没事去换啊,放久了失灵弹出来很正常,只是害姐妹们虚惊一场。”
……
……
我动了,如一只黑色的狸猫,弯着腰,在屋顶上窜动,悄然出了皇宫,直奔‘怡情阁’而去。
当熟悉的房檐在眼前出现,我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舒了口气。
突然,我神色一动,心头的警兆在告诉我,有人侵入了我的感知范围,身形电闪,我手指伸出,抓向来人的方向。
他看见了我的出手,却没有任何闪避的意思,一双晴蓝的眼望着我,镇定如山。
又是那张脸,那张如远山云雾般完美的脸,那似清晨朝露一样的肌肤。
沄逸……
手不由的一松,心中又是抽疼。
他不是,他的眼是蓝色的,而沄逸是黑色的。
他的身子,瘦挺有力,蕴含着喷薄的力量,而沄逸,太轻,太虚幻。
他的发,高高的束着,绝不如沄逸般喜爱散落腿间。
他的衣衫,黑色紧裹,勾勒着他完美的身形,象一只豹,随时爆发。
他是流波,不是沄逸。
心头一动,我慢慢的走进他,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一点情绪,“你一晚上都跟着我?”
“我是您的护卫,是您亲口要的我。”他看着我,缓缓出声。
那他的意思,今天真的跟踪了我?
那我所有的变幻,他都看见了?
还有我偷入皇宫见沄逸,他也知道了?
袖下的手指间,再次落下一柄锋利的匕首,贴着我的手指,随时准备夺取人的呼吸。
“您在房中休息,我在房外守护,感觉到这里有气息异动,才过来看看。”他的声音中,没有一点颤抖,不急不缓,眼神也没有因为我逼人的目光而有任何躲闪。
我的眼皮低垂,遮掩了目光中的杀意,唇角牵起浅笑,慢慢贴上他的身体,手指勾着他的下巴,“那你应该知道,我的护卫不仅仅是保护我安全这么简单,你要对我有求必应,对吗?”
他身体一紧,如木头般僵硬,下巴被我抬起,露着雪白细腻的肌肤,不过对于一个比我还高的男人而言,这个姿势没让我得到任何的服从快意感。
我手臂一扯,拉下他的颈项,在那双蓝色的眼刚刚闪出惊讶时贴上他的红唇。
手指下的肌肤细腻如丝,只是那姿势,似乎比刚才更加僵硬。
我咬着他的唇,嗅到一股男子独特的汗意中的兰麝之气,他骗我,他刚才一定有过剧烈的运动,不知道我如果问起来,他会不会说在月下练了两个时辰的剑?
他死板板的由我吻,不张嘴,不回应,硬朗的唇在我的口水下被啮啃的一片水光,微微肿起。
“张开嘴。”我眉头一挑,眼神中警告的意味更浓,“回应我。”
他眼神一黯,轻轻闭上了眼,红唇微张。
当那蓝色被掩盖,那任人予取予求的姿态象极度了当初手足无措的沄逸,仙子被沾染了尘世的色彩,让人心中充满满足感。
我猛的噙住了他的唇,重重的吸着,响亮的声音在月下传递着淫靡,舌尖探入他的唇齿间,干净的气息迎面扑来,我挑上他的舌尖,在他的地界中搜刮着。
他没有缠绵的回应,或者说,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小小的伸了伸舌头,和我碰了碰。
就是这份纯真,让我想起了沄逸与我的第一次亲吻。
身体的血液再一次疯狂的流动,寻找着发泄口。
是的,我想发泄,我憋闷在心头的委屈,我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怒火,还有我的伤,我的痛,都想找一个渠道发泄。
我想杀人,我想疯狂的奔跑,我想让身体里所有的阴暗全部爆发。
而眼前的人,那么象他,那么象!
沄逸不是我的,他也不会是我的。
死死的勾住他的颈项,让他与我亲密的贴合,我仰起头,搅着他的舌,手指已拉开了他的腰带,用力一分,白皙的肩头和胸膛,在眼前绽放。
胸前的红点,在风中逐渐挺立。
他依然紧闭双瞳,不发一言。
我狠狠的一口咬上他的肩头,他身体一紧,是自然而然的抗拒,旋即立即放松,是他对我的遵从。
口中泛起血腥气,红色从他的肩头缓缓滑落,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面容,恍惚着,那面容,是沄逸。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颤抖着,捧上那张脸,眼眶有些湿。
仰起头,闭上眼,让那份不该属于的脆弱被憋回,我贴在他的颈项,喃喃自语,“为什么你如此残忍?伤害我的理由是因为我足够坚强吗?”
“你的要求,我不会拒绝,无论你要什么,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只要我能给,全部都给你,包括我的命。”我笑了,只是觉得好酸,好酸。
“让我抱下,我只想感觉你的存在,不要走。”无助的仿佛孩子,“我只希望这一次,在臂弯伸出后,拥抱的不是空气,看到的不是床沿。”
他一动不动,任我抱着,好乖,好乖……
“王爷,回吧。”声音干净有力,猛的将我拉回现实,他是流波,不是沄逸。
“等等!”我喊住他,缓缓的伸出手,指间,一颗药丸递到他眼前。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我冷冷的开口,“毒药,你吃不吃?”
蓝色的双瞳象此刻的夜空,深沉的如同黑色一般,“我有选择吗?”
“没有!”我与他对立,彼此互相瞪着对方,仿佛刚才的紧拥不过是错觉,“我和穆家,你只能选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