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缩了缩,脑中一片空茫。铁骑踏破黑夜,天地都像是在颤抖。营地中已有不少士兵被这声势吓坏了纷纷上马团团转,不知要从哪里冲杀出去。
忽然那阿木骑着一片马气急败坏地冲到了云罗帐前。他一把抓起云罗丢在一旁的马上,怒喝道:“随我去见他!”
云罗被摔得手腕上一阵剧痛。
那阿木挟持着她迎向营地外。就在这时那数万铁骑忽然停下来。就如一场暴雨刚下在最激烈的时候忽然无雨了,格外令人觉得诡异。
云罗从马背上吃力抬头看去,火把点点,那阿木的营地四周被围上了一层层的铜墙铁壁。那黑夜疾驰而来的骑兵们一个个穿着盔甲,带着头盔,身上武器精良锐利。
可是他们忽然就停在离那阿木营地外十丈以外不再进前一步。
那阿木带着云罗出了营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亦是惊疑不定地勒住了身下的马。
静。
绝对的安静。
云罗从未见过这么安静的队伍。甚至连士兵的咳嗽声,或者马嘶声都没有。她看去,果然看见黑暗中那些突然出现的骑兵的战马口中缚着一条皮索。这皮索可以防止战马在突袭进攻时嘶鸣。而一个个骑兵们面色木然,脸颊两旁微微鼓起。
马勒口,人衔枚!
这是迅捷突袭的姿态!
难怪先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原来他们是悄然靠近再忽然策马狂奔席卷,包围而来。如果不是他们忽然停下来,此时那阿木的区区五千人早就死在这一批突袭骑士大军的铁蹄下了!
那阿木身下的马儿不安地走来走去,就如主人此时的心情。面对这绝对优势的军队,谁都无法从容淡然,更何况他们随时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冲向包围圈中的可怜五千人。
终于那阿木忍不住了,喝道:“你们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他一连怒喝了两声,可是回答他的却只有更加沉默冰冷的一张张面孔。
就在那阿木再也受不了想要发号施令的时候,围着的黑压压骑兵忽然整齐划一地让来了一条道。
一骑慢慢走了出来。
那人身下是一匹毛色水滑油亮、四肢修长的大食纯种汗血马。汗血马比一般马还高上一个头,所以连带着马上的人看起来十分高大挺拔。
他身披一件玄狐大氅,内里着一件暗紫长衫。头簪一支古朴龙簪,容色如魅,一双眸子深邃无底。
他缓缓分开众骑士走来,目光掠过云罗却不停留,视若无物,对一旁的那阿木从从容容笑道:“今夜月色很好,那阿木王子殿下,朕依约前来与你畅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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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生死局(陌路!)
2014-9-2 11:12:34 5218
他的声音朗朗,在深夜的空气中传得很远很清晰。
云罗怔怔看着他,生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是李天逍!
他居然来了?他竟然来了?…他来做什么?是与那阿木战还是和?…
那阿木一听,浑身的紧绷终于消失。他长吁一口气上前,佯装恼火,道:“晋皇帝陛下这是做什么?方才我还以为…辂”
李天逍意态闲暇地策马走上前来,笑道:“这只是一场误会,方才朕手下的士兵说看见有梁军在附近,生怕你们是梁军假扮想要偷袭朕,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过既然误会解了,只是一场虚惊。王子殿下还望海涵。”
他说得轻轻松松,可是明眼的人都心里有数。方才这一下,李天逍可是真正展示了晋军的实力。说是一场误会,换而言之,如果不是误会,如果李天逍有杀那阿木之心,现在那阿木就是一具尸体了。
那阿木听得李天逍的“解释”哈哈一笑,佯装浑不在意,一挥手比了个请的手势道:“晋皇帝陛下,酒水已备好,请——嫠”
李天逍微微一笑,下了马与那阿木把臂走入了营地中。
云罗伏在马背上,竭力抬起头看去。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边说边笑地走入营地深处,至始至终李天逍除了方才第一眼外,就再也没看过她一眼,仿佛他再也不认识她一样。
他,到底要做什么?
云罗心中升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营地中热闹起来。那阿木命人摆起酒席,端上一坛坛好酒。营地升起篝火,烤起了全羊。云罗被押到了席的最末一座看着。她抬头看去,只见主桌上李天逍已除下玄狐大氅,露出里面的暗紫色长衫。
他容色慑人,在或明或暗的火光中越发显得英俊无俦。那阿木与他说了一句什么,他便微微含笑,似乎十分赞同那阿木所说的话。那阿木似乎也对李天逍亲自前来十分高兴,得意洋洋地说着什么。
云罗离得远,听不清楚。只能从下风口抓住一点点只言片语。
“…朕知道王子殿下必有深意…”
“…凤朝歌此人骄横,假以时日必败无疑…”
“…三州之地太少…王子殿下可考虑…”
“…”
云罗越听心中越凉。她本来身上病就重,此时心情焦虑低落浑身就忽冷忽热地打起颤来。正当她难受之极时,眼前覆下一片阴影。
她抬头,只见那阿木走来,指着她对李天逍说道:“晋皇帝陛下,你看,这就是背叛你的女人。要不今日就趁你我结盟之际,把她杀了祭旗,然后一起去攻打凤朝歌。到时候士气大振,一举灭了梁国,你我二人平分江山可好?”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云罗。
李天逍的目光循声悠悠地落在了云罗煞白的脸上。他似乎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云罗的存在,微微诧异:“王子殿下要把她给杀了?”
那阿木眼底掠过冷色,一把抓起云罗的头发狠狠地把她掼在地上,大声道:“正是!这女人不识好歹,又是凤朝歌最心爱的女人。只要我们把她杀了,凤朝歌一定阵脚大乱。我们就能乘机突袭。这不是一举数得的好办法吗?”
云罗被那阿木摔在地上,几乎痛昏过去。
她此时浑身难受,听了那阿木要杀她,在震惊之余只觉得心头一阵轻松。
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会拖累朝歌,也不会留在这个世间备受折磨。什么情义两难,什么母子分离,什么相爱相杀…统统都不用去理会!
死了…死了也好!她颤抖地抬头竭力看向李天逍。李天逍静静端坐在上首,轮廓分明的脸上无波无澜。他看着她狼狈伏在地上,甚至没皱一点眉头。
四周那么静,云罗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着。她是生是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几百双眼睛也都看着李天逍,看着那端坐如仪,尊贵霸气的晋国皇帝该如何决定。
那阿木一双鹰眼亦是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似乎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忽然,李天逍笑了,垂下眼帘,从从容容地抿了一口烈酒,笑道:“王子殿下说得有道理。如果杀了她能有这么多的好处,就杀了祭旗吧。”
云罗双眸猛地睁大,定定看着那谈笑如常间就决定了她生死的尊贵男人。
他,竟然说杀了她?!
心忽然一阵缩紧,她痛苦地闷哼一声蜷缩成一团。牙齿狠狠咬住下唇才能止住这锥心刺骨的痛。
也该如此!
她恨他要杀他。如今他也亲来敌军军营置她死地。这没有什么不公平。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是他亲手来结果她的性命?为什么他要借那阿木的手?…
她下唇咬得鲜血淋淋,生生的把痛苦的呻吟压在喉间。
四周议论声嗡嗡传来,甚至有士兵准备好了要将云罗拖下去砍头祭旗了。
忽然,那阿木哈哈一笑,上前踢了云罗一脚道:“晋皇帝陛下真的是一条拿得起放得下的真汉子。不过,这华云罗还有几分用处,现在还不是杀她的时候。”
李天逍抬起头来,笑纹渐渐展开,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那阿木走上前,道:“还不是因为那三州之地,凤朝歌为了她已经写下国书了。如果现在杀了她,岂不是我就成了那反复的小人了。所以还是得留一留。”
李天逍抿了一口酒,目光扫过地上伏着的云罗,淡淡道:“那好吧。既然人是那阿木王子抓的,该怎么样理应由那阿木王子决定。朕不操这份心思。”
那阿木哈哈一笑,与他又开始推杯换盏,对饮起来。
云罗被人拖下。刚才那短短几句就已让她在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她心力交瘁,再加上原本的病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她在昏迷前的一刹那,模模糊糊看见酒席上李天逍谈笑风声,朗朗笑声一阵阵传来。
她勾起干裂的唇,轻轻自嘲一笑,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神智…
…
云罗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人粗鲁的推醒。那看守她的壮妇毫不客气地把她拉起,往帐外拽去。此时已是夜深。帐外寒冷。云罗昏昏沉沉,只看见眼前站着满是酒意的那阿木。
那阿木一把抓起她,狞笑着向前走去。
云罗拼命挣扎,声音沙哑地骂道:“你…你个畜生!你放开我!”
那阿木狞笑回头:“叫唤什么?!我可是给你一个机会呢!皇后娘娘!”
他手腕力气巨大,云罗挣脱不开。她心中恨极了那阿木,“呸”地一声啐道:“什么机会!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能有什么好心吗?!你放开我!”
那阿木被她唾沫吐中脸上,气得挥手就要扇下来。云罗冷冷盯着他的手,目光森冷。她这些日子遭受的一切已经够多了,如果那阿木再想侮辱她,她就算是死了都要和他拼了!
那阿木被云罗的目光看得不知怎么的心中缩了缩。他悻悻放下手,冷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去讨好晋国皇帝!不过…哈哈…你这个鬼样子,那晋国皇帝看样子早就不喜欢你了!恐怕就算摸一把都会做噩梦,哈哈…”
云罗猛地顿住脚步,虽然脑中混沌一片,但是那阿木话中的意思她忽然明白了。
“你说什么?!”云罗咬牙切齿地问。
恨!已不足以形容她对那阿木的感觉了!
他竟然!竟然…竟然要把自己送到李天逍跟前!
“我说什么?”那阿木眼中闪烁着阴毒:“我要把你送到李天逍的帐中。让他百般折磨你。我与凤朝歌有盟约,不可以侮辱你,但是李天逍没有!而且把你送到他手中也能证明我的合作诚意,哈哈…”
云罗一听,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那阿木的手,厉声道:“你滚!你休想!我死了都不会去!你滚!畜生…”
她就算被那阿木杀了祭旗都不愿再回到李天逍的手中!
不!不可以!…
她激烈反抗,那阿木见她如同疯癫了一样,越发得意。一把将她抓起,大步向李天逍的帐子中走去。
云罗被他头朝下倒背着,力气使不上也没办法挣扎。她拼命尖叫一直叫得喉咙干哑都无济于事。
过了一会,那阿木到了一处白帐跟前,把云罗从肩上一扯,丢在地上,笑道:“皇帝陛下,你看我送来什么礼物了!”
云罗被摔得七晕八素,几乎又生生昏过去。
过了好一会,帐帘一撩,走出一位老内侍。他皱眉看了地上的云罗,尖着嗓子冷冷地道:“王子殿下,我们皇上喝多了睡着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那阿木今夜喝得兴奋,非要做什么事来高兴高兴似的。他上前,道:“皇帝陛下这么早就睡了啊?这可是本王子的一份大礼啊。”
云罗吃力抬头,对上常公公那双浑浊的老眼。
常公公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手中的拂尘一扫,冷哼一声:“什么大礼啊?王子殿下是不是觉得我们皇上后宫中没有美人啊?送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过来。纯心的是吗?”
那阿木听得常公公说话不客气,正想要发作,可是转念一想。李天逍之所以对自己客气,只是因为有求于他,要与他一起打败凤朝歌。而这一位老内侍许是在宫中跋扈久了,除了皇帝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想定,笑嘻嘻地说:“公公,你忘了她是谁了吗?”
常公公皱眉看了云罗一眼,板着脸冷哼一声:“有点眼熟。难道是华云罗那个贱妇吗?”
“正是!”那阿木见常公公终于“识货”了,顿时兴奋无比:“公公,本王把她献给皇上,也能证明本王子的诚意啊!”
云罗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奈何她浑身疼痛更是无力挣扎,只能任由那阿木把她像是货物一样丢给李天逍。
常公公一听,不阴不阳地笑了几声。他拉长声音,傲慢地道:“王子殿下喝多了吗?皇上对王子客气,是因为敬重王子殿下的能力。一则想要解围,二则想要打败凤朝歌灭了梁国。王子殿下把这华云罗丢给我们皇上,又是什么意思??是想以后打败凤朝歌,就拿这个女人糊弄了我们皇上吗?别做梦了!自古红颜多祸水,凤朝歌就是被这女人迷得快失去江山了。”
“所以赶紧的,把她抬走别让皇上瞧见!瞧一眼都是晦气!”
常公公说完毫不客气地赶人。那阿木见常公公如此坚决,只能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不打扰皇帝休息了。”
云罗趴在地上自嘲轻笑。
曾经她可是李天逍必得的女人。可是如今却沦落成看一眼都晦气的地步。
那阿木把她拉起来正要转身就走。
忽然帐中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常公公,外面怎么的这么吵?”
常公公连忙躬身道:“回皇上,是那阿木王子殿下说送来一份礼物。”
云罗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的盯牢了那一动不动的帐帘。
李天逍醉意朦胧的声音透过帐帘传来:“礼物?呵呵…不错。王子殿下既然这么有心就收下吧。明儿回他一份大礼就是…别吵了,朕头疼得很…”
帐外的人一听都愣住了。常公公面上掠过悔色,伸手轻轻扇了自己的脸,骂道:“哎呦,活该吧你!话没说清楚!这下可好了,皇上误会了。”
那阿木一听李天逍要“回一份大礼”,双眼一亮,哈哈笑道:“皇帝陛下就是太客气了!哈哈…”
他说完一推云罗,不怀好意地笑道:“皇后娘娘,给你换个皇帝伺候伺候,哈哈…”
云罗被他一推跌入了帐中。常公公正要叫唤,一回头那阿木已经走远了。
云罗跌入帐中,一股淡淡的馨香迎面扑来。暖意也顷刻间将她包围。她眼前金星乱撞,伏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常公公走了进来将她扶起。他抬眼看了看前方,低声道:“皇上,她病了。”
云罗心口的疼痛一阵阵,眼前亦是一阵阵发黑。一双玄黑绣祥云盘龙皂靴从容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听到一声熟悉到刻骨的声音,清清淡淡,毫无波澜:“把她带下去,别放在这帐中。”
常公公低低应了一声。
云罗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常公公的手,扑到了他的脚下。她的眼前是他一袭暗紫色的袍角,轻轻掠过脸颊带着熟悉的清冽香气。她忽地恍惚。
曾经那花亭中,她看见的那一位含笑执萧的男子是不是眼前的李天逍,是不是那云淡风轻说杀了祭旗的他?
她抬起头,对上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沙哑地道:“天逍,杀了我吧!”
她说完,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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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生死局(辱)
2014-9-2 11:12:34 10423
天蒙蒙亮,有光映在眼帘上,一片迷蒙浮白。
云罗听见有人在帐外说话,忽远忽近听不分明。她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子沉重得上下打架,只能颓然放弃。
她这是死了吗?是在阴曹地府,还是在哪儿?
帐外的人声在她不经意走神中悄然消失,紧接着似乎有人走了进来。有人扶起她在她的背后抵上一双手掌。云罗还未想明白,一股阴柔的内力透过她的后心缓缓地进入了四肢百骸,百穴丹田。
在这一股内力的游走疏通下,她连日来心口的闷痛渐渐消失。为她输送内力的人似乎明白她的症结在哪,内力不急不缓控制得十分恰当。云罗在这内力作用下渐渐脑中清明,四肢百骸都舒畅。深藏的倦意也随之涌起。她头一低,安稳睡了过去辂。
这一觉是云罗觉得有生以来睡得最长的一次。
安稳、平静,不再惧怕无法可知的未来。
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她起身摸了摸自己身上,衣衫还是先前的衣衫,只是胸中闷痛缓解不少,浑身不再是前日那样整日软绵绵没有力气,整个人犹如焕然新生一样尜。
她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依旧在原先的帐中。许是听见了帐中云罗起身,帐外有人撩起帘子走了进来端来一盘准备好的食物。云罗抬头一看,来人依旧是平日那个看管自己的壮硕军妇。
她把饭食端到云罗跟前,用生硬的汉话说了一个字:“吃!”
云罗看了看饭食,是一碗小米粥外加一些干硬的馍馍。她伸手一摸馍馍却是热的,只是烤久了有些硬梆梆的。不过在这荒郊野岭,这已是很好的待遇了。
那军妇放下饭食看也不看她一眼点燃了油灯就出了帐。云罗睡了一天一夜肚子也饿得狠,就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改变。昨夜的一切此时回想起来就像是做了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