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这才想起自己当时把那黑瓶子放在了石桌上,而后她身上媚药发作,根本顾不上这瓶子。她不由深深皱起眉头,瓶子不见,就算她抓到这个女巫也是没用。她若狡辩那个瓶子中装的是圣水,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不对!…云罗想到这里顿时失声道:“不是她!”

凝香被她的自言自语吓了一跳,急忙道:“华美人可别吓奴婢。什么一会是她一会不是她!”

云罗此时亦是脑中乱如麻,理不清一个思绪。可是她突然间想到,若那个女巫要害她,可是那黑瓶子她根本就没闻过,里面的水也根本没有碰过。

她身上的媚药到底是怎么沾染上的呢?

她皱眉苦思,正在这时,宫女前来禀报道:“刘公公来了,有事要禀报娘娘。”

云罗听得刘陵前来,正在犹豫要不要见他。刘陵的声音已在了寝殿之外。

云罗咬了咬下唇,只得道:“有请。”

过了一会,刘陵进了殿中。他看了云罗一眼,欲言又止。云罗抬起幽幽明眸,冷淡道:“刘公公想说什么便说吧。”

刘陵长叹一声:“奴婢只是问华美人可否有事?”

云罗听得他这么问便知道他已见过了媚药发作时的自己。她淡淡道:“怎么会没事?被奸人陷害,可笑我到现在都不知自己怎么中了旁人的圈套。”

刘陵道:“华美人好好想一想自己吃过了什么东西,喝过什么东西。可否接过什么人送来不明事物。在宫中,害人的法子千奇百怪,曾经前朝有一位女子在一位嫔妃窗下栽了一盆花,结果花开时,这位嫔妃便被一种毒蛇咬死。”

“也曾听闻武皇年轻时因杀了萧氏,所以半夜被冤魂缠绕,看见猫儿都怕。可是谁知这一出冤魂出没,猫儿横行不过是萧氏的一位忠心耿耿的贴身宫女弄出的一出戏。”

云罗静静听着,良久才道:“防不胜防,刘公公以为宫中如今是谁想要害我?要害得我身败名裂?”

是将波斯女巫引进后宫的皇后、还是那波斯女巫口中所说要害她的格莎波老女巫给她施了咒?还是带着宫女在后宫中肆意整治秦菱,嚣张刁蛮,对她深恨无解的明敏郡主?…哪个人都有嫌疑,哪个人都像是那暗中害她的主谋。

可是该怎么分辨?

她怵然而惊,不知不觉自己已有了这么多的敌人,明里暗里,再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那一张张面容下到底是谁藏着恶毒的心,想要她死?

刘陵摇头道:“奴婢猜不出来,也不敢猜。只是奉劝华美人一句,千万不要与凤朝歌再过往密切。多少有心人想要抓住华美人与凤朝歌的过往大做文章。今日只是侥幸,但不知哪天就突然不走运了便是滔天的祸事。”

云罗凉凉看着他,问:“刘公公相信我与凤朝歌有私情吗?”

她问得直截了当,刘陵沉默了一会,道:“奴婢信。”

他怎么不信呢?他接到消息匆匆前去,在荒芜破败的宫殿中,那俊美的年轻男人怀中紧紧抱着几乎不着片缕的女子在水池中央。女子已昏迷不醒,他用身体慰藉她的体热,却生生不再进一步。他看着她的眼神专注而复杂,仿佛是这世间仅剩的珍宝。

一室的妖娆靡丽,可他却恍若未觉。

那一幕,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云罗看了刘陵i一眼,冷冷道:“刘公公信与不信,我管不着。但是此事不能让皇上知道。”

刘陵深深俯身:“奴婢比华美人更怕皇上知道。”

云罗心中长吁一口气。她沉吟了一会,忽地从袖中掏出一串佛珠与香囊递给刘陵:“你让太医看看里面可有什么吗?”

刘陵看着湿哒哒的香囊,摇头道:“这两件都已过了水,就算有什么异样也查不出来了。”

云罗深深皱起秀眉,一字一顿道:“她是我怀疑的最后一个人。若不是她,皆大欢喜。若是她…”

她说着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端庄美丽的德昭仪刘氏、清丽绝尘的一张脸、佛主不离口看似善人的女子…她的千千面看起来更难以窥破。

若是她,那将来在这宫中,她华云罗将又有一个强大的敌人…

云罗忽地道:“刘公公随着我去见一个人。”

刘陵一惊,道:“天色这么晚了,华美人要见谁呢?”

云罗红唇边溢出丝丝冷笑:“自然是抢在某个人前面,去看一看那装神弄鬼的波斯女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巫之死

2014-9-2 11:11:16 5096

刘陵果然办事利落,不过一个时辰已安排打点好了一切。

云罗身披玄色斗篷,静静站在了曾经住过的宫正司的牢房。墙上还有她曾经一笔一划刻下的《帝术》。一字一句都似乎已经模糊,就如她曾经经历过的那八十多天的狱中生活,如今回想起来已是遥远得仿佛再也想不起来。

人总是如此,容易忘记苦难,一步步前行总觉得前面才是坦途并终将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有时候前面依旧更难更险,惶然回头才发现当初以为最难的已过去,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哐当”一声镣铐响打破牢房的寂静。

刘陵低头匆匆前来,道:“人已带到。纣”

云罗看去,果然狱卒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向刑讯室而去。刘陵引着云罗跟上前。宫正司身着乌黑衣饰的内侍无声上前向刘陵行了礼,然后留下两人,默默退下。

刘陵自从李天逍登基之后便成了御前大总管,深受李天逍的信任。云罗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也能将手伸入了宫正司中。

云罗看着那堵住口咿呀求饶的波斯女巫,冷冷道:“把她解开,看看她能有什么话好说。宾”

内侍上前将她口中的帕子拿开。那波斯女巫一得了松脱,立刻哭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云罗不看她,问刘陵:“今日可有什么人提审了她?”

刘陵摇头:“还不曾,因为皇后娘娘说明日就将她放走,所以也没有人来提审。”

云罗放了心。她冷冷看着那女巫,问:“你叫什么名字?那黑瓶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波斯女巫怯怯地开口说道:“我…我叫木沙,那瓶子中…是一种迷|药!”

云罗冷笑一声,对木沙说道:“是谁让你向我下迷|药?你们又有什么居心?”

木沙只是呜呜地哭,样子十分胆怯。刘陵连声喝问了几次,她始终不敢说。

云罗冷眼看着,转头对一旁默不作声的内侍道:“两位公公应该有可以让死人开口的本事。何不施展一下?”

她眼中皆是森冷的恨意,看得刘陵心中一惊。

两位宫正司的公公对视一眼,森冷一笑将木沙绑在了木桩上,提起盐水蘸过的鞭子狠狠抽上木沙的身上。顿时牢房中响起一声声哀嚎。不过几下,木沙已浑身是血。

她连连呼不敢。可是那站在她跟前的美女子一眨不眨,眼神淡漠无情。

“娘娘…我真的不知道…那人的身份…”木沙哀嚎得嗓子都哑了,断断续续地说:“那人找到我,他看出我的身份…让我进宫之后找到娘娘,只要骗得娘娘用了迷|药,接下来的事就与我无关了。…他可以赠我金银让我离开格莎波女巫…呜呜…”

云罗静静听着,冷冷问:“那人什么样子?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木沙哀哀地哭。

云罗皱眉盯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皱眉沉思。

刘陵上前低声道:“这个木沙女巫应该只是个小角色,幕后之人还深藏不露。娘娘你看…怎么办?”

云罗红唇一勾,冷冷上前问木沙:“你做这等事与你那格莎波女巫有没有关系?”

木沙摇头。

云罗冷笑:“说谎!你是她手下的女巫,她怎么不知你心有不轨?再行刑!”

木沙一惊,吓得连连讨饶。可是一旁的内侍已不容情抄起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身上。云罗一眨不眨地看着木桩上痛苦挣扎躲避的木沙。宫正司抽鞭子的功夫很好。

一片片衣角都打不破,可里面却已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衣衫。刑房中血腥味弥漫,闻之欲呕。刘陵悄悄看了一眼云罗,低声道:“娘娘,再打下去人就死了。”

云罗冷笑:“够了!看样子她说的是实话。”

她说着冷然转身,对刘陵道:“她是受人指使,若是放出宫外去必然被人杀人灭口。你去问问她是要在宫正司苟且了性命中还是出宫去!由着她挑。她要害我性命,我如此已是对她仁至义尽。怪就怪她不过是个倒霉的过河卒。”

她说罢,顿了顿转身走出了阴森的宫正司。

回到了永和宫中,云罗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身体累极却睡不着。百花宴上一张张面孔在眼前浮光掠影而过,真心假意,再也分不清楚。线索又在那叫做木沙的小小女巫身上断了线。

她早就该知道的,这事布置周密根本无懈可击,不可能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了这一切?是谁有这么打大的本事算准了一切要置她死地。这背后之人到底还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倦然沉沉入了睡梦中…

第二天一早,云罗起身。凝香为她更衣梳洗。刘陵悄悄上前,低声道:“那波斯女巫已放出宫外去了。”

云罗皱眉:“她当真不怕死?”

刘陵道:“也许是抱着一丝侥幸想要逃出生天。蝼蚁尚且偷生呢,更何况是一个活人。她也许有别的路可以走。”

云罗眸光冰冷,淡淡道:“那就由着她去吧。”

正在这时,宫女前来,手中捧着一个包袱,笑道:“启禀华美人,这是外面有个内侍受人所如托交给娘娘的东西。”

云罗打开一看,眸光不由一紧,那包袱中的衣衫是她昨天所穿的外衫。

送东西的人是凤朝歌!

云罗眸色复杂,对凝香道:“好好收着。”

她说罢便向宫外走去,照例是去中宫谢昨儿的宴请恩典与赏赐。

她来到了中宫,只见中宫一如往昔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犹如闹市。云罗进了中宫,只见殿中已有不少早到的宫妃正在等候皇后娘娘前来。

云罗扫了一眼,只见昨儿的德昭仪刘氏赫然在座。她卸去了钗环璎珞,一头青丝梳成素净的发髻。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僧服。当真是素服红颜,端丽素雅,有一种出尘的美。

满殿的莺莺燕燕,似乎都比不上她一人。云罗逶迤前来。德昭仪刘氏见到她前来,冲她微微一笑。云罗看着她的打扮,略微施了一礼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不一会,周宝林周晴也来了。

她似乎还未睡醒,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她坐在云罗下首,打着哈欠问道:“昨儿华妹妹去了哪呢?怎么一转眼就到处找不到人呢?”

云罗想起当时自己身上媚|药发作,面上掠过不自然,敷衍道:“昨儿多喝了几杯犯了醉意,所以就回宫歇息了。”

周晴不再追问。她茫然扫过殿中,看到德昭仪刘氏,忽地道:“看样子德昭仪要出宫了。我还以为她要多留几日呢。”

云罗心中一动,问道:“德昭仪修行的庵门叫做什么?”

周晴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罗慢慢道:“就是好奇问一问。”

周晴皱眉道:“叫做什么水月洞天,不对…叫做水月庵。”

云罗眸光一闪,道:“水月庵…果然好名字。”

周晴正要打趣问几句,女官出列,道:“皇后娘娘凤驾到。”

众妃嫔纷纷拜下参见。皇后着一件茜罗凤服逶迤而来。许是昨晚睡得好,她容光焕发,平日略浮肿的脸也消肿了几分。她凤眸扫过底下跪拜的妃嫔,施施然端坐凤座,笑道:“都这么多礼做什么,都起来吧。”

众妃谢恩。

德昭仪刘氏上前道:“皇后娘娘,臣妾要回庵中继续为皇上与皇后祈福了,今日就此拜别皇后娘娘了。”

皇后诧异惋惜:“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庵中了呢?月浅妹妹多留几日陪本宫聊天解闷,岂不是好?”

德昭仪刘氏道:“皇后娘娘的美意臣妾十分感激,但是在佛前许下了承诺可不能随意打破,三年之期还未满,臣妾应该继续修行祈福。”

皇后赞道:“月浅妹妹的一片诚心本宫甚是感动。等来日皇上得胜回朝定要皇上好好嘉奖妹妹一番。”

德昭仪刘氏连称不敢。

正在这时,有宫女与一位内侍匆匆而来。宫女上前与皇后耳语几句,那内侍也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皇后听了脸色一变,失声道:“怎么会成了这样?!”

她神色吃惊非常,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众妃嫔们纷纷疑惑看向她。

德昭仪离她最近,关切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娘娘如此凤颜大怒?”

皇后定了定神,眸光扫过一众妃嫔,勉强道:“今日请安就不必了。你们各自回宫。”她顿了顿,一双眸子盯牢了云罗,冷冷道:“华美人留步下。本宫有话要问你。”

云罗一怔,再看时众妃嫔已告辞离去。皇后也由着宫女领着入内殿中。她不得不起身,眉头深皱,略微踌躇。直觉告诉她发生的事不是什么好事。可是究竟又是什么事如此令皇后震怒?

周宝林周晴见她面色不豫,悄悄与她说:“万万不可冲撞皇后!”

她说完悄悄走了。

云罗抬头一看,皇后身边的宫女有两人已迎向她。她不得不随着宫女向内殿走去。

“哗啦”一声,杯盘扫落一地。皇后冷笑着看着跪在地上的云罗,咬牙道:“本宫没想到华美人文文弱弱,可是却如此心狠手辣!那冒犯你的波斯女巫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你竟穷追不舍,杀了她!”

云罗一惊,失声道:“什么杀了她?臣妾没有做过!”

皇后面上怒气未消,一指方才禀报的内侍,冷冷道:“你来说!告诉华美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内侍道:“今早那波斯女巫从宫正司出宫,辰时三刻在宫外暴毙。”

云罗一听,一颗心仿佛跌入了沉沉深渊中。她真的料的不错,那叫做木沙的女巫一出宫就被人杀了。

皇后听完,冷笑看着云罗:“你听听,昨儿才到了宫中,今日早晨就暴毙宫外。那格莎波大女巫在波斯国中身份不低,此次她来中原苦修。本宫原想宴请她们,顺道令宫中的人大开眼界,没想到却出了这等事。”

云罗心绪复杂,良久才道:“臣妾也不知会发生这等事。”

昨夜她秘密前去宫正司讯问那木沙女巫,早晨刘陵说将人放了出宫外去,那就意味着这木沙女巫应该就是活着的,起码能好好走出宫外去。可是不过两三个时辰她竟死了!

是谁?是谁这么迅捷在宫外布置好了一切,杀人灭口?

她越来越觉得这就是一场设计周密的杀人计划,事成帮助木沙女巫跑走,事败则杀!

皇后见云罗不语,冷笑道:“如今出了人命,你便是那第一人嫌疑之人。本宫也不知能否保你!来人!将华美人带下,禁足在永和宫中,没有本宫的口谕不得有人进去探视!”

云罗一惊,道:“臣妾一直在宫中,根本与此事无关啊!”

皇后冷冷看了她一眼,眸光阴沉:“有些事不是你说无关,便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来人!拉下去!”

宫女不容分说将云罗拉起,向外拖去。云罗被拖得踉跄几步,再回头,皇后端坐内殿中,凤服华美,眉眼沉沉,冷冷看着她远去…

她心中一寒,许多辩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偌大的永和宫中寂静无声。云罗在殿中来回走着,可是怎么样都无法令心中的那一点不安平息。

木沙女巫死了。死在她的意料之中,也死得令她一个措手不及。

刘陵匆匆前来,脸色肃然,道:“华美人,不好了。那格莎波大女巫去京兆府尹告了御状。她要抓住杀木沙女巫的凶手。看她的状子上似乎说是宫中草菅人命,才害得木沙女巫横死。”

云罗秀眉深深皱起,心中的不祥越来越浓。

如今情势对她越来越不利。木沙女巫给她的黑瓶子下落不明,更无人知道她曾经要暗害自己,只知道在百花宴上木沙女巫犯上不尊。如今人已死,她百口莫辩。

格莎波大女巫若是真的地位尊崇,那她若告御状的话,皇后势必要拉一个人来承担这个罪责。不用说,那个人便是自己!

云罗咬牙问道:“早上木沙放出宫外时怎么样?”刘陵道:“奴婢问过了,虽然她身上有鞭伤,但是并无性命之忧。这宫外暴毙…实在是太蹊跷了!”

云罗心中深恨,冷冷道:“如要一个人死有千万种办法。可是为何偏偏动作这么快?人才刚出了宫立刻就死了呢?”

刘陵皱眉苦思,忽地道:“若是这木沙女巫被捉了之后还在与那幕后之人联系,极有可能她出了宫按着那人的安排,不知不觉中了圈套,被人设计杀死!”

云罗闻言,怵然而惊,一双明眸定定看着刘陵,问道:“你的意思是,那背后之人还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