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时,宫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道:“赢戈,一旦确认他们的身份,你就带人直接动手清除,凡是红袖坊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语气中不再带一丝人类感情。
陌桑唇角微微一扬,想不到他们此次南巡,还真的捉到一条大鱼。
细细在心里盘算一番道:“夫君,如果把我们灭掉红袖坊的事情传出去,其余七国会不会也来一次这样的大搜捕。”
宫悯一阵沉默,是默认了陌桑的说法。
清剿南蜀国的探子的行动,也无意中提醒了另外八国,近期内各国定会掀起相同的风暴。
若初轻摇着折扇,不以为然道;“陛下知道我们的行动后,自然会有安排,在各国开始行动之前,我们的人已经隐藏各自的行踪。”
“既然如此,我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宫悯看一眼若初,眼眸内闪过一丝了然,早猜到他的身份简单。
原以为若初是桑儿的人,想不到既然跟他一样,都听命于坐镇在大鸿最高处的男人。
若初这次随行南下,看来也不纯粹是谈生意,而为了配合他的行动。
陌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你们说红袖坊的人发现派出的探子一直没有回去,会不会提前撤离?而且,你们不觉得他们还没有查清楚我们的底细,就冒然闯我们画舫的行为很是冒进吗?”
“你的意思是?”
宫悯若有所悟地看着她。
陌桑淡淡一笑:“应该好奇害死猫,不然无法解释我们刚到金华府,对方就发现我们,还派人潜上我们的画舫。”
宫悯同意地点点头,牵起她的手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办。你祖母、爹娘和兄长的忌日快到了,我希望六月底能回去复命。”
“知道了。”
陌桑心里有些感伤,却还是甜甜一笑。
两人一起回房,沐浴过后,静静地依偎在床上。
宫悯看着陌桑依然没有睡意,低头咬着她的耳肉:“夫人,睡不着,需不需要为夫帮忙。”
“不要。”
陌桑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
宫悯的身体却微微下滑,火热的唇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脖子上。
陌桑无奈地翻一下白眼,伸出一根手指顶开他,嗔他一眼道:“在红袖坊的事情没解决之前,不准碰我,不然我马上让弥月再给你收拾一个房间,自己睡去。”
毅然翻过身,给他一个后背。
宫悯有些哭笑不得道:“桑儿不带这样的。”
这个丫头是在报复他今晚没让她去红袖坊?
目光紧锁陌桑过于单薄的后背,两臂不由缠紧她的纤腰,把她锁在自己怀里。
陌桑的身体不由绷紧:“你”
宫悯却轻轻嘘一声,打断她道:“嘘放松,我只是想抱着你。”习惯确实是不好改掉。
这才多长时间,两个多月而已,他已经习惯有她在身边的生活,不然也不会让她跟自己一起南巡。
似乎有她在身边时,他睡觉会睡得特别的安稳,也特别容易入睡,连他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反正不是坏事,他也就懒得追究。
闻着她秀发的幽香,睡意很快便袭上,缓缓闭上眼睛。
陌桑听到他的笑不由放松身体,耳边却传来宫悯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一阵无语。
这个家伙也太好睡,心里有些羡慕,也不由多出一个心眼,暗暗生出一丝疑惑。
赢戈说过宫悯以前极少睡沉,可是自她跟他在一起两个多月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睡得很沉。
是因为她在身边,还是另有原因。
陌桑回过头,宫悯靠近得很近,几缕发丝落在他的脸上,不由抬手替他拔开,眉心上的鲜红的宫印,在夜里依然清晰可见。
只是此时的他,衣襟半敞开着,如泼墨的黑发散落雪白的寝衣和被子上面,配上他绝世的容颜,以及红得妖冶的宫印,竟像一朵灭世的黑莲。
风姿绰约,神秘莫测,浓墨重彩地迷乱着她双眸。
这个男人妖孽起来,比颜惑更能迷乱世人的心,不由抬手,指尖轻轻勾勒他五官的轮廓。
翌日,一阵渔歌传入房间,惊醒她的梦。
陌桑口中发出一声嘤咛,从睡梦中转醒。
刚睁开眼睛就又本能地抬手挡住眼睛,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房间内的光亮,习惯地回头看一眼旁边的位置。
果然又是空的。
宫悯又比她早醒,还真是早睡早起。
从床上坐起来,一大团黑球马上扑入怀里。
陌桑轻笑道:“小宝,你又长大两圈,我都快抱不动你。”小家伙最近长得好快,已经重到抱不动。
汪!汪!汪!
小宝十分得意地叫了几声,在陌桑怀里蹭了蹭。
弥月在外面听到声音,推门进来,笑着抱怨道:“郡主醒了了也不叫奴婢,倒先跟小宝玩起来,再晚可就错过早膳的时辰。”
陌桑放开小宝,走下床。
展开手脚,伸着懒大腰问:“宫悯呢?”
弥月递上浓茶道:“姑爷,正在仓库审问昨晚的黑衣人,不过他说郡主醒了要马上通知他,白芷已经去通知。”
陌桑眸内闪过一丝惊讶,吐掉口中的浓茶问:“这么早就开始审问,有问出他的身份,以及为什么要闯我们的画舫吗?”
“还没有。”
弥月递上擦牙的青盐,笑道:“别瞧他细皮嫩肉,长得像女人,骨头还挺硬的。”
陌桑早就意料到,能一人独战赢戈、宫白、弥生、弥月等人,还能全身而退的,武功必须不凡。
这样的人,想要撬开他的口定然不是容易的事情。
宫悯从外面走进来时,陌桑刚梳好头,看着她不觉有些出神。
出门在外陌桑也懒得讲究,就像未出阁前一样,只是在额前绾了回心小髻。
其余的长发随意梳成发辫搭在肩膀上,花青色的发带轻轻飞扬,再戴上一个银白色的流苏额饰,既简洁大方又不失高贵端庄。
宫悯上前,牵着她的手走出外面,广袖长袍色在阳光下泽莹白如雪,臂间花青色的披帛格外的醒目,一阵江风吹过,但见广袖随风飞扬,披帛迎风舞动,衣袂飘飘,宛若天外飞仙偶落凡尘,美得让人不敢正视。
“宛若游龙,翩若惊鸿。”
宫悯口中飘出曹植《洛神赋》中的名句。
握着她的柔荑,情不自禁道:“我的桑儿,美得像水中的神仙。”
陌桑看着他一袭与她披帛同色的衣裙,想起他昨晚睡容,轻笑道:“你当得起‘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虽然宫悯在清醒的时候,没有昨夜灭世黑莲的妖冶,却有着皎若太阳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之姿,自有一番飘若仙的天韵
“夫人满意就好。”
宫悯眸内扬起三分得意,依然面无表情道:“我们先去用膳,一会儿再继续审问,昨天晚上的客人。”
“问出什么?”陌桑好奇地问。
“先用早膳,再谈正事。”
宫悯语气中多几分霸道,还有三分不易察觉的怒火,陌桑心里却是一阵甜蜜。
用过膳后,宫悯、若初正襟坐在正厅。
陌桑想了想道:“海棠,你去一趟颂雅阁,把艳姨请过来,就说我要跟她谈生意。”
宫悯和若初面上有些意外,陌桑不以为然一笑:“若是红袖坊的人,艳娘定然是见过,再者跟她结交,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若初茶色眸瞳几不可见地一转,确实是不错的事情,小丫头是准备在金华府插一脚。
想到此,淡淡一笑道:“弥生,仓库太过凌乱,把客人请到客厅。”
画舫的仓库太过闷热,某人应该舍不得小丫头吃苦。
果然,宫悯马上面无表情道:“倪裳,你去把郡主的面纱取来。”
倪裳一愣,应声退下,一会儿就拿着一方跟陌桑衣服同色的面纱出来。
宫悯接过来亲自替她系上。
过没多久,黑衣人就被五花大绑带到客厅。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显然宫悯他们已经用过刑,却无损他的美丽。
黑衣人明亮的桃花眸在看到陌桑时闪起一抹光,唇含一抹笑意道:“本公子的嗅觉从来不会错,画舫上果然藏着一位佳人绝世。”
陌桑心里一怔。
这个人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就怪不得她问某人审问的情况时,某人的语气中会带着怒火,若不是想端掉红袖坊,估计已经被他一掌拍扁。
想到此,陌桑眸内露出一丝丝笑意。
面上却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们,你昨晚闯上我们的画舫,只是一时色胆包天,对我等并无恶意。”
“确实如此。”
黑衣人眼中含笑,一双会撩人的桃花眸紧盯着陌桑,却不显得他下流轻薄。
陌桑马上不失时机问:“既然是如此,为何宁愿忍受皮肉之苦,也不肯报上自己姓名和身份?”
除非他的身份很特别,不能为人所知。
“本公子不喜欢跟男人说话,若是美人相问,本公子一定会如实相告。”
男子在说话间,冲宫悯和若初露出一个不屑地表情,眸海下面却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妒忌。
宫悯眸中闪过一丝讥讽,陌桑也忍不住扬起唇角:“你的意思是,若是换成本姑娘相问,你便会如实告知我们,你的姓名和身份。”
“当然。”
男子轻轻一笑:“不过姑娘需摘下面纱,让在下一睹芳容。”
陌桑心里讥讽地一笑,面上故作天真道:“万一本姑娘摘下面纱,你报上来的却是假名假身份,本姑娘岂不是很吃亏。再者,如何能证明你说的话就一定是真话,而不是在诓骗本姑娘。”
男子面上一愣:“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
陌桑不再接话,男子桃花眼中似有不甘。
片刻后低低笑道:“虽然在下未能看全姑娘的容颜,不过从姑娘身上流露出来的气韵来看,就看知道姑娘定是千古难遇的绝代红颜。”
陌桑听到这番话,轻垂下眼眸,面上露出一分羞涩,掩住心里的不屑,眉头轻蹙道:“这番赞美的话,应该是本姑娘听过的最烂最俗不可耐,最空洞没有文采的话,真是人不可貌相。”
语气中充满落差感带来的讥讽、不屑、失望。
蓦地听到她的话,宫悯和若初同时抬头看一眼男子,随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到两人的表现,男子脸上笑容一僵。
陌桑看到男子的表现后,不失时机地继续挖苦道:“想不到公子人如玉,却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实在是让本姑娘失望,是至极的失望。”
此话一出,男子的面色骤然一变,摄人心魄的桃花眸内满是阴鸷。
☆、第217章、手段
宫悯和若初一直观察着男子的表现,不得不佩服陌桑问话的手段。
他们今早都对男子用上刑具,以及分筋错骨的手段,男子不仅没有泄露出一星半点的情绪,甚至连一个痛苦的表情也不给;
现在桑儿不过是几句话,就让对方情绪崩溃,整个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在琢磨人心方面,他们是远不及她,不由认真注意陌桑的一举一动,企图从她身上学习东西。
他们哪里知道,陌桑上辈子从事的是人事行政工作。
这个职业需要就是敏锐的洞察力、协调力,随时随地都能迅速从衣着、谈吐、习惯、小动,掌握一个人的情绪。
当一个人情绪不稳时,他的弱点、缺点就会暴露出来,陌桑就会利用这一瞬间,找出他怕弱点,击破他的防线。
面前这个男人早在陌桑面前,泄露了自己心理。
虽然是一身黑衣,却不是夜行服,而是质地上乘的黑色锦袍,用以显示他身份不凡。
他不喜欢跟男人说话,说明他从心里排斥同性。
但是他一个无意的妒忌的眼神,彻底暴露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排斥同性,不是生理上的排斥,而是出于对比自己优秀、出色的同性的深深妒忌。
他无法忍受容颜、才华、出身等方面比他优秀的同性,所以陌桑在他最自以为得意的时候,狠狠地给他一击,瞬间让他大乱。
陌桑冷眼看着男子的变化,笑笑道:“昨天我的丫头还说,你跟颜惑公子有得一拼,其实你除了这张脸略出色外,有哪一点能跟他相提并论。”
“他出身世家,不知道公子家世如何”
“他是大鸿皇朝的钱袋子,不知道公子的钱袋子有多大”
“他的朋友非富则贵,不知道公子又结交了几个上得台面的朋友”
“他不仅拥有过人容颜,傲人的家世,过人的才华,同时还是眉涧宫印者、科举榜眼,不知道公子又有什么能跟他相比。”
陌桑不拿眼前两人跟他比,而是拿远在帝都的颜惑跟他相比,颜惑公子的名头向来比二人响亮。
说完便静静地看着男子的反应。
果然不其的,男子的面色越来越阴冷森然。
“我”
男子正在要开口时,突然布满阴鸷的脸突然恢复正常。
桃花眼盯着陌桑似笑非笑:“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对我的羞辱,会出沉重的代价。”
语气中的笃定,显示他有百分百的机会报仇。
宫悯也注意到这一点,面对他的威胁,不以为然道:“那也得你有机会,活着离开我的画舫才行。”
“没有人敢杀我。”男子怒道。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你上了我们的画舫,所以即便我现在就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宫悯冷漠如月的目光同样笃定地看着男子。
若如桑儿说的那样,对方是一时好奇上了他们的画舫,而以对方性格,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若初坐在旁边一直不出声,宫悯和陌桑有着非常人的智慧。
他相信在他们的配合下,一定能很好地牵引住男子情绪,让他乖乖地交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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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陌桑看着男子,媚眼浅笑如风:“其实你不说也无所谓,我有一种药水,只要滴一滴落在这张,你唯一引以傲的脸上,就能把你变成全天下最丑的男人,就算是神医出手,也无法挽救,你要不要试试。”
春风拂面的声音,听着却不由让人毛骨悚然。
“白芷,你去把那瓶药水拿来。”也不等男子回答,陌桑就回头交待白芷。
“是。”
白芷一脸兴奋走客厅。
片刻后就拿着一小玉瓶进来。
走进来的时候一时没注意,脚下拌了一下,手上的小玉瓶脱手而出。
陌桑马上衣袖一拂,把小瓶子卷手上,心有余悸拍拍胸口道:“这小瓶子要是打破,这画舫整个都得化掉。”
玩味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玉手熟练地把玩着小玉瓶道:“只要一滴,就能毁你的容颜,这么大一瓶,就能把你化为一滩水,再打扫一下,谁会想到是我们杀了你。”
“你敢”男子怒吼一声。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不敢做的。”
宫悯悠然呷一口茶水,他相信只要给她一个机会,连圣殿她也敢端掉。
男子马上道:“我的身份,不是你们配知道的,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整个大鸿皇朝就完了,天下八国会群攻大鸿皇朝。”
陌桑听到后,冷笑一声:“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冒然闯上我们的画舫,就算杀了你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你背后的人身份再厉害,能拿我怎么样呢而且,我说过了,没有人知道你死在这里。”
“还有。”
陌桑目光傲然,盯着男子,眸子中似笑非笑:“谁告诉你了,风擎大陆还有九国”
天下九国的局面早已经被打破。
男子的眸子一片漆黑:“你你到底是谁。”
宫悯眼眸微微一沉:“她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他话里的潜台词是,若对方还有利用价值,他会留他一命,若没有利用价值,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闻言,男子眼眸黯然,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金华府干什么你们不应该来金华府,你们不应该来金华府的。”
无轮次的言语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可怕的后果。
宫悯和陌桑暗暗相视一眼,看来他们捉到是一条很不一般的大鱼。
陌桑笑道:“公子是聪明人,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主动合作,二是本姑娘让人喂你一颗药,你会连自己身上有几颗痣,都乖乖告诉我们。”
这条大鱼的身份还非同凡响,不使用一些非凡手段恐怕不行。
白芷马上道:“不必用药,太麻烦了,奴婢给他扎几针,他也一样会乖乖招供。”说完,掏出几根牛毛细的银针。
男子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抬头看去,待看清楚来人长相时,面色顿时一变。
海棠领着艳姨从走进来,对着陌桑和宫悯行礼,按约定的称呼道:“公子、小姐,艳姨来了。”
艳姨看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两男一女,马上认出两名男子就是昨晚的客人,走上前行礼道:“奴家见过两位公子。”
回头朝陌桑口念万福道:“奴家见过贵人,贵人万福。”言语间不由紧张,生怕对方是要追究自己昨天的事情。
“免礼。”
陌桑目光平和,语气中也听不任何恶意。
越是这样,艳姨反而紧张,连赔礼道:“两位公子、贵人,昨天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贵人饶奴家一回。”
呵呵
陌桑轻笑两声,眼眸轻垂,看着面色不太淡定的男子道:“艳姨不必紧张,今天请你过来,不是为了追究昨天的事情,是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小忙,而且这个人情我们会马上还你。”
艳姨犹豫一下道:“贵人,请讲,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陌桑眼中嫣然一笑:“极小的事情,想请艳姨帮我看看面前这男子,你是否认识他,他叫什么名字。无论你愿意说多少,我们都还你一个人情。”就冲着她是大鸿皇朝的百姓,目前暂时不动。
“是,贵人。”
艳姨恭恭敬敬地应一声。
回身朝男子看一眼,面上怔一下道:“回贵人,他是红袖坊的头牌头公子上池。”
“上池公子。”
艳姨的声音刚落,白芷就惊讶地叫起来,一脸激动道:“一见上池晓风月,风月不曾染上池。上池公子不仅是红袖坊的头牌,同时还是红袖坊的两大当家之一,而另一位当家就是倾云姑娘。”